张 玥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郭沫若“五四”时期诗歌翻译选材及策略
张 玥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郭沫若;诗歌翻译;历史时期;个人情感
郭沫若是我国新文学史上的一代巨匠,也是诗歌翻译和创作领域的先锋泰斗。他不仅开译诗浪漫主义之先河,更创造性地提出“风韵译”和译者主观感情投入等诗歌翻译策略。从诗歌翻译的特点出发,探讨时代背景和个人情感对郭沫若翻译选材和策略的影响。
在五四新文学时期(1917-1927),鲁迅和郭沫若是升腾于中国夜空闪耀千秋的双子星座,他们以卓越的创造精神和光辉的业绩为中国新文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开拓了广阔的发展道路。而在诗歌翻译和创作领域,郭沫若以浪漫主义的主旋律成为当之无愧的诗坛泰斗。据统计,郭沫若的诗歌翻译作品达到238首之多,其中英语诗歌61首、德语诗歌42首、俄语诗歌31首、波斯诗歌101首(由英文版本转译)、印度诗歌2首、法语诗歌1首,译著之富,人所难及,并在诗歌翻译理论建设上提出“风韵译”、“以诗译诗”和“诗人译诗”的翻译主张。郭沫若之所以成为诗歌翻译大家,既得益于自身鲜明的个性,同时又与国家和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中国的诗歌翻译在“五四”时期最为繁荣,译诗的数量,参与翻译的队伍以及译诗产生的影响均堪称史无前例。旧体诗无法适应新的社会生活要求,而译诗引入新的诗风、诗艺和语言表达形式,不仅为白话新诗创作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范例,而且强化了“五四”运动反抗封建礼教、强调个人价值与尊严的人文精神,是文学界的革命,更是中国现代政治和社会文明的思想文化基础。
新诗早期,诗坛基本上是现实主义诗人的天下,从1921年起,重心逐渐向后来创造社的主帅——郭沫若倾斜。这一时期是郭沫若诗歌成果最为丰硕的阶段,他的创作与翻译几乎同步,形成了独特的诗歌翻译主张。“五四”时期翻译的功利性和急迫性使译者更注重翻译的文化交流功能而非明确的翻译标准,时常译作合一,而诗歌翻译较之其他文学形式则更为艰难,不仅是因为诗歌语言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更是由于诗歌自身所传达的神韵和意图。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obert Frost)就曾发出这样的感叹:“诗者,译之所失也(Poetry is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诗歌是一种源自灵感的创作,这就要求一个合格的诗歌翻译者不仅具有丰富的情感,还要拥有诗人的气质。特殊的时代赋予了郭沫若独特的个性,造就了他辉煌的诗歌翻译成果。
郭沫若的时代是中国社会和思想新旧交替的特殊历史时期,这造就了他丰富的阅历和开阔的视野。早在少年时代,郭沫若便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全面接触了中国古代诗歌。之后留学日本,正值日本翻译介绍欧美文学的高潮时期,莎士比亚全集、歌德的《浮士德》、惠特曼的《草叶集》、但丁的《神曲》等均已译入。郭沫若在留学期间受到西方和外国文化影响较大的国家有十余个,外国作家、艺术家和哲学家不下百人,涉及自然、文学、社会、哲学等各个领域。东西方文化的交汇为郭沫若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并形成了其在五四新文学早期的泛神论思想(Pantheism),即“泛神便是无神,一切的自然只是神的表现,自我也只是神的表现,我即是神,一切自然都是自我的表现。人到无我的时候,与神合体,超绝时空,而等齐生死。”[1]这也影响了郭沫若的诗歌翻译选材。比如译作雪莱的诗歌《死》(今译《咏死》),便表达了超脱生死,返璞归真的泛神论思想:
死
世界是人们知识的乳娘,
世界是人们感觉的生母,
神经中枢的纤维不是钢铁绕成,
无常的打击终是可怖;
到那时,人们所见所觉所知
都如个虚幻的神奇消去。
那一切伟大奇异的表现
在这万变不息的无穹之间,
精巧的听觉视官
虽不能再闻再见,
但在这大墓中的神物依然,
除却这个尸骸是万般无变。[2]
同时,在“五四”前后于思想文化领域也发生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文化革命运动,文化史上称为新文化运动。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文学革命中,文学的翻译事业也突飞猛进,由原先的科技教育作品翻译转变为政治和人本主义文学作品翻译,引进了外国文学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表现手法,并在思想内容上显示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特色,这直接影响了郭沫若的诗歌翻译。郭沫若早期的泛神论思想是受到庄子、王阳明、斯宾诺莎、泰戈尔等人的影响,而到了“五四”运动期间,反帝反封建革命运动高涨,郭沫若对泛神论进行了改造制作,利用其积极的一面表达了自身激进而浪漫的民主主义革命思想,抒发了个性解放的强烈感情,他选择翻译的诗歌也多表达了积极的革命色彩。在1919年,郭沫若便着手计划翻译歌德的诗剧《浮士德》,其中渗透了反抗当时整个德国社会的叛逆精神,给奋起的中国读者以一种巨大的启发性;1921年郭沫若发表了泰戈尔的诗歌译作,其中包含了泰戈尔政治上的反封建主张;1924年出版了波斯作家莪默伽亚謨的《鲁拜集》;1926年又出版了《雪莱诗选》,其中最著名的抒情诗当数《西风歌》(Ode to the West Wind,今译《西风颂》)。雪莱是浪漫主义诗歌的集大成者,在青年时期便表现出对革命的极大热情,他用诗来表达社会理想,不同于以往诗人表达的对“乐土”或是“黄金时代”的向往,而是一种共产主义式的理想。郭沫若选择此诗,热情洋溢地歌颂了即将到来的革命,充满了积极的浪漫主义革命色彩。此后,郭沫若于1927年出版的与成仿吾合译的《德国诗选》及1928年出版的《沫若译诗集》无不体现了追求个性解放和投身民主革命的思想,其在“五四”时期的浪漫主义诗歌翻译拥有着战斗的光辉。
在翻译文学中,“译者的行为受制于所处社会文化环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其文化意识,翻译并不是在两种语言的真空中进行的。译者对自己和自己文化的理解,是影响他们翻译方法的诸多因素之一。”[3]五四新文学时期,郭沫若在诗歌翻译上的成果不仅与社会文化的需求密不可分,同时也与其独特的思想个性息息相关,从而形成郭氏独具特色的翻译策略,开创了浪漫主义诗歌先河。
郭沫若“天资聪慧,感觉敏锐,长于想象,感情异常丰富而极易激动,富浪漫情调,性格外向,赤子之心往往直露”[4]。少年时期,在与中国古代诗歌的接触中,郭沫若就尤其喜爱格调高古的唐诗,唐诗中又更加喜爱王维、孟浩然、李白等豪放、恣肆的浪漫派。在诸子之中,也特别喜欢庄子。他自己也评价过:“我是一个偏于主观的人,……我自己觉得我的想象力实在比我的观察力强。我自幼便嗜好文学,所以我便借文学来以鸣我的存在,在文学之中更借了诗歌的这支芦笛。”[4]这便是郭沫若个性上的一些特点,这种诗人的天才和气质,在其诗歌翻译与创作上往往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也直接影响了郭沫若的诗歌翻译策略。
首先,郭沫若创造性地提出了“风韵译”的说法:“诗的生命,全在它那种不可把捉之风韵,所以我想译诗的手腕于直译意译之外,当得有种‘风韵译’。”[5]“诗的生命在它内容的一种音乐的精神……我始终相信,译诗于直译、意译之外,还有一种风韵译。字面、意义、风韵,三者均能兼顾,自是上乘。即使字义有失而风韵能传,尚不失为佳品。若是纯粹的直译死译,那只好屏诸艺坛之外了。”[5]同时,郭沫若也提出:“诗之精神在其内在的韵律Instrinsic Rhythm,内在的韵律(或曰无形律)并不是甚么平上去入、高下抑扬、强弱长短、宫商徵羽;也不是甚么双声叠韵,甚么押在句中的韵文!这些都是外在的韵律或有形律Extraneous Rhythm……内在韵律诉诸心而不诉诸耳。”[4]如郭译《西风歌》第一部分:
O wild WestWind,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
Thou,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
Are driven,like ghosts from an enchanter fleeing.
Yellow,and black,and pale,and hectic red,
Pestilence-strickenmultitudes;O Thou,
Whochariotest to their dark wintry bed
The winged seeds,where they lie cold and low,
Each like a corpse within its grave,until
Thine azure sister of the Spring shall blow
Her clarion o’er the dreaming earth,and fill
(Driving sweet buds like flocks to feed in air)
With living hues andodours plain and hill:
Wild Spring,which artmoving everywhere;
Destroyer and Preserver;hear,O hear!
郭译:
哦,不羁的西风哟,你秋神之呼吸,
你虽不可见,败叶为你吹飞,
好像魍魉之群在诅咒之前逃退,
黄者,黑者,苍白者,惨红者,
无数病残者之大群:哦,你,
你又催送一切的翅果速去安眠,
冷冷沉沉的去睡在他们黑暗的冬床,
如像——死尸睡在墓中一样,
直等到你阳春的青妹来时,
一片笙歌吹遍梦中的大地,
吹放叶蕾花蕊如像就草的绵羊,
在山野之中涨满着活色生香:
不羁的精灵哟,你是周流八垠;
你破坏而兼保护者,你听哟,你听![2]
相比原作,译作在形式上保留了十四行诗句,却没有盲从十四行诗体中的常规韵脚,而是运用鼻音结尾词(如:“床”、“样”、“羊”、“香”、“垠”、“听”)重塑诗歌的内在韵律,表现西风的凛冽和不羁,传达了原诗的革命力量。
其次,郭沫若亦强调诗歌翻译中译者主观感情的投入。“译雪莱的诗,是要使我成为雪莱,是要使雪莱成为我自己。译诗不是鹦鹉学话,不是沐猴而冠。”[6]作为浪漫主义诗人,郭沫若在中国新文学史上最早指出和强调了这一点,这也和郭沫若自身个性十分吻合。他认为真正的好诗,是诗人“心中的诗意诗境底纯真的表现”,是“生底颤抖,灵底喊叫”;[7]“风不是从天外来的,诗不是从心外来的,不是心坎中流露出的诗,通不是真正的诗”[6]。如郭沫若所译雪莱的著名抒情诗《云鸟曲》(今译《致云雀》):
欢乐之灵乎!汝非禽羽族。
远自天之郊,倾泻汝胸膈,
涓涓如流泉,毫不费思索。
高飞复高飞,汝自地上飞;
宛如一火云,振翮泛寥苍,
歌唱以翱翔,翱翔复歌唱。[2]
郭沫若用五言诗歌形式展示了云雀自由而欢快的灵魂,整首诗如行云流水,使读者仿若亲眼看见那只不受羁绊的鸟儿振翅高飞,向着光明和理想,直上苍穹。郭氏译雪莱诗时一个最明显的特点便是直抒胸臆,表现自我,感情纯真且坦率。这固然是受了时代革命浪潮的冲击,但与其个人冲动、汹涌而又狂热的诗的情感密不可分,使郭沫若与同时期的其他诗人不同,他所译诗歌中的叛逆精神和抒情形象总表现得异常辉煌。
“五四”时期正是中国整个社会文化系统的转型期,中国诗歌也经历了一个从“旧诗体”向“新诗”的转型,这一时期的诗歌翻译就被时代赋予了特殊的历史责任,也使译者有了不同的翻译选材及策略。郭沫若作为这一时期浪漫主义诗歌的开拓者,曾登诗界高峰。他的翻译理论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同时也留下了深刻的时代印记,他翻译的诗歌影响了包括自身在内几代人的诗歌创作。郭沫若一贯主张吸纳国外的优秀文化以唤醒中国固有的文化精神。沈从文曾在一篇评论文中说,郭沫若是一位“吸收新思想而不伤世”[7]的诗人。在国外译学理论滥觞的今天,郭沫若在“五四”时期的翻译理论和实践留给我们更多的思索和启示。
[1] 李保均.郭沫若泛神论思想探源[A].郭沫若研究论集[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72-91.
[2] 郭沫若.沫若译诗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99-116.
[3] 姜秋霞.论社会文化对文学翻译的影响[J].外国文学研究,2003(6):31-35.
[4] 陆耀东.中国新诗史:1916-1949.第一卷[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232-255.
[5] 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260.
[6] 罗新璋.翻译论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405.
[7] 孙玉石.论郭沫若早期的浪漫主义诗歌主张[A].郭沫若研究论集[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168-189.
Guo M o-ruo’s Translation Text Selection and Strategies in Period of the M ay 4th M ovement
ZHANG Yue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241000,China)
Guo Mo-ruo;poem translation;historical period;personal emotion
Guo Mo-ruo is the greatmaster in Chinese artand literature and the leading poet in poem translation and creation.He notonly breaks a path for translation of romanticism poem but also advances some new translation strategies like charm translation,the emotion devotion of translators and so on.Based on the features of poem translation,this article will discuss the effect of era background and personal emotion on Guo Mo-ruo’s translation text selections and strategies.
I226.1
A
1673-2804(2011)06-0220-03
2011-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