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作为人的本质的发现过程及其意义

2011-08-15 00:53
关键词:黑格尔本质主人

刘 宁

(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洛阳 471003)

劳动作为人的本质的发现过程及其意义

刘 宁

(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洛阳 471003)

黑格尔通过对主奴意识的探讨,指出人的本质是在劳动中确立的。但是黑格尔哲学的特质决定了他所说的劳动仅仅是抽象的意识活动。马克思所说的人的本质是劳动,或者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两种表述方式有内在统一性。把劳动看作是体现人的本质的自由自觉的社会实践活动,这一思想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有很重要的奠基作用。

主奴意识;劳动;人的本质

马克思把劳动看作是人的“生命活动”,是人的本质的体现。而首先把人的本质归结为劳动的,不是马克思,是黑格尔,马克思正是批判地借鉴了黑格尔的这一思想,从而科学地揭示了劳动是人的本质的思想。

一、黑格尔眼中的劳动

黑格尔 (1770-1831)是德国古典哲学的杰出代表人物。《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为创立他的哲学体系而撰写的纲领式的著作。该书阐明了黑格尔哲学体系的主体——绝对精神的成长过程。恩格斯在谈到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时说,它“也可以叫做同精神胚胎学和精神古生物学类似的学问,是对个人意识各个发展阶段的阐述,这些阶段可以看作人类意识在历史上所经过的各个阶段的缩影”[1](P219)。该书作为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导言性质的著作,被马克思看作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地和秘密,又称之为“黑格尔的圣经”。马克思在批判地分析黑格尔的这部著作时,充分肯定了黑格尔的功绩。他说:“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因而,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2](P120)

对主奴意识的论述被认为是《精神现象学》中最为精彩的篇章。黑格尔在谈到主人与奴隶的关系时揭示了两种意识的对立和转化。

“其一是独立的意识,他的本质是自为存在,另一为依赖的意识,他的本质是为对方而生活或为对方而存在。前者是主人,后者是奴隶。”[3](P127)那么,主人的意识是如何确立的呢?黑格尔认为,“主人是自为存在者的意识,但已不复仅是自为存在的概念,而是自为存在着的意识,这个意识是通过另一个意识而自己与自己相结合,亦即通过这样一个意识,其本质即在于隶属于一个独立的存在,或者说,它的本质即属于一般的物。”[3](P127)就是说,主人们的主人意识正是依赖于对物的占有和支配而得以确立的。

但是,主人通常情况下是不与物直接发生关系的,而是要以奴隶来作中介,“主人通过奴隶间接地与物发生关系”[3](P128)。“在主人面前,奴隶感觉到自为存在只是外在的东西或者与自己不相干的东西;在恐惧中他感觉到自为存在只是潜在的;在陶冶事物的劳动中则自为存在成为他自己固有的了,他并且开始意识到他本身是自在自为地存在着。奴隶据以陶冶事物的形式由于是客观地被建立起来的,因而对他并不是一个外在的东西而即是他自身;因为这形式正是他的纯粹的自为存在,不过这个自为存在在陶冶事物的过程中才得以实现。因此正是在劳动里 (虽说在劳动里似乎仅仅体现异己者的意向),奴隶通过自己再重新发现自己的过程,才意识到他自己固有的意向。”[3](P131)奴隶本身是处于依附地位的,他的劳动本身是为了主人的消费和享乐。但是正是这种介于主人和物之间的中介地位,使原本的主奴关系发生了变化。主人依赖奴隶才能行使对物的支配权,实际上丧失了对物的支配权,从而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意识。而奴隶在劳动中取得了对物的支配权,在劳动中使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客观化,即把自己的本质力量积淀、物化、凝聚在客观的物质对象中,从而确证了自己的实际上的主人地位,“依赖的意识”也因此变成了“独立的意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说“对象性的人、现实的人”是“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

肯定了黑格尔的思想贡献后,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他 (黑格尔)把劳动看作人的本质,看作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但是“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2](P120)。 “人的本质,人,在黑格尔看来是和自我意识等同的。”[2](P121)我们知道,黑格尔是辩证法大师,但同时又是客观唯心主义者。在他的体系中,一切都不过是绝对精神的外化,是精神自己实现自己的一个中间环节。因此他所说的劳动在本质上绝对不是现实的脑力或体力生产活动,而仅仅是抽象的精神运动。在他看来,主人地位的确立靠的是自为意识的确立,而奴隶在劳动中确立的主体地位,其表现也不过是扬弃原有的“依赖的意识”而像主人一样获得“独立的意识”而已。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黑格尔看来是和自我意识等同的。

二、马克思人本观中的劳动

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也是一个不断丰富和深入的过程。

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曾把人的本质理解为“自我意识”。他说:“对神的存在的证明不外是对人的本质的自我存在的证明,对自我意识存在的逻辑说明,例如本体论的证明,当我们思索‘存在’的时候,什么存在是直接的呢?自我意识。”[4](P285)把“自我意识”的确立指认为人的本质的生成,很明显,博士论文时期的马克思的人本学思想,还是受到黑格尔哲学的深刻影响的。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的人本思想发生很大变化。他有过这样的一段论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ad hominem],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ad hominem]。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对宗教的批判最后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从而也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5](P9-10)我们可以看出,此时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表述,明显地保留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痕迹,即把人的本质表述为人本身。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一书中说: “人的绝对本质,上帝,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本质”[6](P34)。但是,马克思的人本思想对人的社会关系的认识已经超越了费尔巴哈。此时的马克思已经意识到物质力量本身的重要性,意识到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联性。我们知道,费尔巴哈尽管也从人的社会属性层面上揭示人的类本质,但他对人的社会属性的认识是肤浅的,社会关系被他简约化为自利和利他,导致宗教产生的社会根源也被归结为利己主义,马克思所说的使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当然要比费尔巴哈笔下的社会关系丰富和复杂得多。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问世,意味着马克思的人本观有了重大的发展。在《手稿》中,马克思第一次把人的本质归结为劳动。他深刻指出,劳动在本来意义上是人的“生命活动”,“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2](P53)他进一步指出:“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统一的。动物不是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是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或者说,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也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是对象。”[2](P53)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正是体现在对象化的劳动之中。对象化就是人的本质的物化。人把自己的本质力量物化在客观的对象世界中,使对象发生某种人所预期的改变,即人获得自己所追求的劳动成果。这个劳动的过程是人自由地有意识地创造的过程。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P56)。我们看到,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有了两种貌似不同的表述:人的本质是劳动;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两种表述是否矛盾呢?对此,我国学者钱津是这样解释的,他说:“马克思所说的现实性,应是指劳动实践的现实性;所说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应是指劳动实践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7](P18)“事实上,人的本质是劳动,还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其涵义是一致的。人是劳动的人,劳动是做人的基本条件。……人类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了自己社会的一切,包括一切社会关系。因此,讲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人的本质,也就是讲人的本质是劳动。”[7](P19)

无论任何社会,生产关系必然构成社会关系的主体和基础,而生产关系正是在劳动的发展过程中历史地形成的。因此,人的劳动也是社会关系产生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没有劳动这种人的生命活动,种种社会关系既无从产生,也无从更新。因此,社会关系是不能从社会关系本身来理解的。正如马克思所说:“个人相互交往的条件……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外部的东西;它们是这样一些条件,在这些条件下,生存于一定关系中的一定的个人独立生产自己的物质生活以及与这些物质生活有关的东西,因而这些条件是个人的自主活动的条件,并且是由这种自主活动产生出来的。”[5](P123)所谓“个人相互交往的条件”,在马克思的思想中不过是以生产关系为核心的社会关系的另一种指谓。

三、科学人本观的理论意义

把人的本质看作是劳动,并把劳动看作是一种自由自觉的社会实践活动,这一思想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有很重要的奠基作用。

我们知道,在承认外部世界客观性的基础上,高扬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这是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实践的唯物主义的最本质的理论特征。

劳动正是人类社会实践的最基本的形式。

第一,劳动创造了人。恩格斯指出:“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1](P378)“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同其它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1](P383)“政治经济学家说: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其实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它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但是劳动的作用还远不止如此。它是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1](P373-374)

第二,劳动不仅创造了人,劳动还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马克思说:“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用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一个小孩都知道的。”[1](P580)“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5](P67)“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5](P79)物质资料生产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而劳动是人类特有的获取物质资料的基本方式和途径。因而从根本上说,劳动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第三,通过深刻理解劳动的基础性地位,恩格斯在评价马克思的社会科学发现时指出,人的历史实质上是劳动发展的历史:“历史破天荒第一次被安置于它的真正基础上;一个很明显而以前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实,即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这一很明显的事实在历史上的应有之义此时终于获得了承认。”[8](P335-336)上面的论述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人类的历史尽管是一个包罗着政治、经济、文化的全方位的复合体,但我们必须从劳动的发展史中去寻找其根据。马克思主义正是“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1](P258)。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3][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德]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7]钱津.劳动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B15

A

2095-0292(2011)05-0001-03

2011-07-20

刘宁,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价值哲学和社会哲学。

[责任编辑 孙广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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