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写作小说化——以《芒果街上的小屋》的女性种族意识为例

2011-08-15 00:51:06皮君丽
大学英语(学术版) 2011年2期
关键词:埃斯人类学小屋

皮君丽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89)

引 言

结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的《芒果街上的小屋》以美国芝加哥墨西哥移民区为背景,围绕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用诗意的话语描述了西裔女性的移民生活。《芒果街上的小屋》不仅仅是一部成功的小说,更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人类学作品。

一、“写文化”:人类学文本多样化

《芒果街上的小屋》从文学层面来说是一部成功的诗小说,语言优美隽永。小说以墨西哥小姑娘埃斯佩朗莎为主线,描写了美国西裔移民生活的点点滴滴。《芒果街上的小屋》中显现的人物、事件、甚至语言都富有一个特定地区文化的特征,从人类学角度分析不愧为一部优秀生动的人类学作品。

传统上,文学与人类学文本有着严格的区分界限,人类学民族志的文本书写强调“田野调查”的绝对权威性也就是“事实”,排斥文学文本的“虚构”。直到1984年,十位中青年学者会聚在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圣塔·菲的美洲研究院(School of American Research),召开了题为“民族志文本的打造”(The Making of Ethnographic Texts)的研讨会,才出现了人类学写作“去中心化”的浪潮。这次研讨会的论文集《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和政治学》(Writing Culture:The Poetics and Politics of Ethnography)最后汇编成书,即1986年公开出版的《写文化》。《写文化》问世后立即在人类学界产生了爆炸性的反响,人类学民族志写作的权威“田野调查”逐渐被解构:“田野调查”不再是科学性、客观性的同义词,人类学研究范围扩大到文学、戏剧、电视……

《芒果街上的小屋》这部小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又是具有客观研究意义的人类学著作。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认为人类的社会行为具有符号意义,文化传统本身是一种符号系统。他在研究婚姻和亲属制度的过程中发现了人类思维二元对立的基本结构,构建了结构人类学理论中一个重要的模式建构,认为二元组织结构具有普适性,通过研究二元对立模式可探知人类心理深层结构。《芒果街上的小屋》隐含了两组重要的二元对立模式:

男性——女性

美国白人——西裔移民

下面两节将详细分析两组二元对立模式背后的人类学身份认同命题。

二、西裔身份困境

小说出版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美国种族问题,特别是大批墨西哥移民。

“2000年人口普查表明:西班牙裔美国人在90年代增长了58%,是美国人口总增长率的四倍多,人口总数已达到3530万,占美国总人口的13.6%……墨西哥移民很可能跃居为美国的第一大族裔。墨西哥移民人口比例的大幅度增加,已经对美国社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力将越来越大。”(李峰,王波 2002:47)

美国是世界移民中心,但深植在美国民众内心的种族歧视却难以根除。《芒果街上的小屋》中小小的凯茜说:“我是法国女王的远房表孙女”(Cisneros 1991:12)。我们无从得出这个小女孩是否真的是法国女王的堂重重孙女,但书中给我们的暗示可能是不存在的。这个小女孩口口声声说父亲要回法国继承远房亲戚的房子,但事实上,当越来越多的有色人种搬来芒果街,凯茜一家并没有搬回法国,而是“搬到北边离芒果街不远的地方去了”(Cisneros 1991:13)。如果说,凯茜是法国女王的远房表孙女这句话为真,那么就是说,凯茜一家在法国有丰厚的祖业,生活应该比较富裕。可他们居住的芒果街并不是什么高级街区,而是鱼目混杂的移民区。如果他们真是法国女王的什么表亲,有什么祖产宅子,又不喜欢芒果街与有色人种的杂居生活,何必住在这里呢?这位小姑娘不过是虚荣心理在作怪,非要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罢了,但是深入分析可发现驱使小姑娘如此行事的是美国种族歧视依然盛行的现实。凯茜提到有两点:第一,她是法国人;第二,她是法国女王的远房亲戚。小姑娘说,自己是法国人,也就是说自己是白种人,有意将自己与主人公小女孩埃斯佩朗莎(Esperanza)划分开来,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白种人是高于其他有色人种,所以要讲出来吹嘘。

在种族歧视的作用下,大多数西裔移民身处社会边缘,生活环境恶劣得不到应有的社会关注。埃斯佩朗莎家居住在芒果街一所破房子里,爸爸“在窗上钉了木板”(Cisneros 1991:5),以防孩子们从窗户掉下去。房子要钉上木栏杆才能避免坠下楼去,居住环境可想而知。况且,大部分拉丁移民在美国没有自己的寓所寄人篱下,遭遇可想而知。书中谈到,每周爱德娜都会冲某个人大叫,那个人就得搬走。“有一次她把一位怀孕的妇女赶了出去就因为她养了一只鸭子……这是只不错的鸭子”(Cisneros 1991:66-67)。在种族歧视的阴影下,西裔有色移民的种族身份令他们在美国这座富丽堂皇的楼宇中疲于奔命,要寻到一处安身的地方真可谓蜀道难。

种族歧视的根深蒂固令墨西哥移民的生存举步维艰,与美国发达的经济大背景相差甚远,政府为西裔有色种族移民所提供的医疗条件极端有限。《芒果街上的小屋》中海拉尔多就因此丧命,他受了重伤流血不止,可是医院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实习生在那里工作”(Cisneros 1991:66),如果外科医生来了,如果他没有流那么多血,海拉尔多就不会白白丢失了年轻宝贵的生命。可是外科医生没有及时赶来,由于失血过多,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生命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在现代医学发达的美国,如果海拉尔多得到及时的救治,死亡就不会降临。“只有一个实习生”的情况与经济大国所具备的医疗条件不符,说明美国对有色人种生命的关爱严重匮乏。

《芒果街上的小屋》以一个个具体细腻的小故事,形象刻画了墨西哥移民在种族困境的苦苦挣扎,深入揭露了西裔移民既要面对有色人种身份带来的外界歧视,同时还要面对自身双重文化身份困扰的艰难事实。

三、女性身份困境

除了上述种种困扰,西裔女性移民还要面临种种男女不平等歧视。《芒果街上的小屋》以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视角深入墨西哥女性移民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小说形式记述了她们在性别歧视笼罩下的惨淡生活及不懈抗争。

书中的拉法爱拉还年轻,但是:“她斜靠在窗边迅速老去,她的丈夫把她整日锁在屋内,因为他怕她逃走,因为她长得太漂亮”(Cisneros 1991:79)。拉法爱拉年纪轻轻就被自己的丈夫囚禁在家中。如同一朵室内的鲜花,没有机会享受户外的阳光、微风、鸟儿的吟唱,就这样红颜老去。这个世界对于拉法爱拉来讲,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丈夫的。萨丽的故事更为突出:“她的父亲说长得漂亮招祸”(Cisneros 1991:81)。 她不过跟男孩聊聊天,父亲“就像打狗一样打她”(Cisneros 1991:92)。她的生活轨迹被父亲划定,她的生活中不允许任何偏差。本以为婚后生活会好一些,然而也不是:“他不让她打电话。他也不允许她朝窗外望。他不喜欢她的朋友,所以他工作时才会有人拜访她。没有他的允许她连屋子都不敢出只好坐在屋里”(Cisneros 1991:102)。婚后的萨丽只是从父亲的权威管制下转到了丈夫的全权操控下,过着循规蹈矩 “好女人”的顺从生活。书中的拉法爱拉与萨丽是墨西哥传统女性的代表,她们是男权社会的美丽注脚,她们没有自己的舞台,她们被限制在传统女性的定位中,在父权社会编织的笼中做着金丝雀。但是,《芒果街上的小屋》的主人公并不想再沿传统的女性路线再走下去。主人公全名为埃斯佩朗莎·科德罗,科德罗这个姓氏不仅具有浓厚的种族文化特征,同是也是性别特征极浓的名字。科德罗在西语中的意思是“绵羊”。在传统的墨西哥文化中,女性没有话语权和决定权,而是作为男人的附属存在,像绵羊一样温顺。埃斯佩朗莎在西语中的含义是“希望”,在“我的名字”一节中,埃斯佩朗莎说自己继承了祖母的名字,但不想继承她在窗边的位置。 她的理想与传统女性生活模式断裂,不再一味顺从男权社会的理想模式,不再被男权社会左右。埃斯佩朗莎要自己重新定义自己的生活,她要像男人一样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机会:我开始了自己无声的战争。“我要像男人一般离开饭桌,不摆椅子也不收拾碗碟”(Cisneros 1991:89)。

《芒果街上的小屋》采用“房子”作为中心意象,蕴含双层含义:一方面,“芒果街的房子”象征着美国种族歧视对主人公发展的束缚;另一方面,房子也是墨西哥裔美国传统家庭观念对女性的羁绊。房子是爸爸的,或者是丈夫的,墨西哥移民女性不但在整个美国社会中遭遇了种族身份所带来的重重困境,在墨西哥传统男尊女卑的文化压迫下也举步维艰。小说中写道,埃斯佩朗莎要的房子“不是一个男人的房子,不是一所爸爸的房子,而是一所自己的房子”(Cisneros 1991:108)。埃斯佩朗莎要的不仅仅是一所自己的房子,更是在寻觅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空间。这个空间不再由主导社会的男性们来定义,也不再由白人们来定义,而是由西裔移民女性自己来定义,这个空间是她们自己的,完全属于她们。

要想获得自己的“房子”,首先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让社会了解你的存在。要想寻求西裔女性的社会空间,话语权至关重要。就像埃斯佩朗莎的姑姑临死前告诉她的:“写作能让你保持自由”(Cisneros 1991:61)。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写这部书的意图也大致是如此:通过细致深入的叙述描写将美国社会中西裔女性的生活现状向大众们娓娓道来:如何在传统与现代、美国与原乡文化冲突的背景中确认自己的生命价值取向并不简单,西裔女性需要美国社会更多关注。而如今,这样的关注是远远不够的,书中提到,埃斯佩朗莎一想到市长要来芒果街就忍不住大笑:“谁改善芒果街? 市长不行”(Cisneros 1991:107)。不过读到此,我们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美国社会所给予的关注实在太少了,以至于要“可笑”。书的结尾处,埃斯佩朗莎说:“他们不知道我离开时为了回归,为了留在我身后的人,为了走不出芒果街的人”(Cisneros 1991:110)。这也就是整本书的目的所在:以小说的形式反映社会现实,记录芝加哥墨西哥移民区的点点滴滴,呼吁美国各界对墨西哥移民、尤其是墨西哥移民女性的关注。

结束语

《芒果街上的小屋》传神地记述了墨西哥移民女性所面对的种族困境与性别压迫,是一部成功反映现实的人类学作品。

Cisneros, S.(1991).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M].United States:Vintage Books.

李峰,王波(2002).美国的墨西哥移民 [J].世界知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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