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酒——概念隐喻与中国酒文化

王真真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100191）

人生如酒
——概念隐喻与中国酒文化

王真真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100191）

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思维现象。概念隐喻根植于身体经验，同时与文化息息相关。文化构成概念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同时概念隐喻对文化也产生影响。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酒文化，尤其是白酒文化对人们生活及思想各方面有广泛深刻的影响，构成酒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文章采用概念隐喻理论，结合体验哲学,对“人生如酒”这一个概念隐喻进行认知分析,探讨了酒的概念隐喻系统的认知特征及其与中国酒文化之间的关系。

概念隐喻；体验哲学；认知系统；中国酒文化

G.Lakoff的“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是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向一个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统映射；隐喻是思维问题；隐喻是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Lakoff(Lakoff 1993:245)曾经预言：“隐喻映射在普遍性上有差异：有的可能是普遍的，有的是分布广泛的。还有的可能是某个文化特有的。”一方面，人类的理解和思维根植于人类共有的基本的身体经验，另一方面，身体经验又离不开特定的社会和文化环境。概念隐喻与文化息息相关，文化是概念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同时概念隐喻又对文化产生影响。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酒文化，尤其是白酒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给人们生活及思想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是酒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文章采用概念隐喻和体验哲学理论,对“人生如酒”这一个概念隐喻进行认知分析,探讨了酒的隐喻系统的认知特征及其与酒文化之间的关系。

1.概念隐喻理论

隐喻不是简单语言的产物；它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思维方式，是一种认知模式(Lakoff&Johnson 2003:3)。概念隐喻包含两个部分：始源域和目标域，隐喻的认知力量就在于将始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之上。这种映射发生在概念层次，且是系统的，两个域的结构之间存在固定的配对。这种映射不是随意的，而是受到“恒定原则”的制约（Invariance Principle），“以一种与目标域的内在结构相吻合的方式保留了始源域的意向图式结构”（束定芳2002:99）。

尽管认知语言学家认为隐喻根植于我们的身体经验，但他们同时也承认身体经验只能告诉我们有可能产生那些隐喻，而这些待选隐喻是否真的为某个文化所选择，则主要取决于该文化的各类模式(Lakoff&Johnson 1999)。隐喻与文化息息相关。一方面，文化制约着隐喻思维，隐喻随着人类文化的发展而产生，也可能随着其发展而逐渐消亡；另一方面，隐喻又对文化世界产生着影响，它将其中所包含的文化因素投射到文化世界中，影响人们对文化世界的理解和体验。隐喻有文化传承功能,文化的许多内容通过隐喻这种特殊的语言形式世代相传,从而对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产生影响,隐喻随社会文化变化产生、发展和消亡(Deignan 2003:255)。

2.中国酒文化

中华民族是一个有着悠久文化底蕴的民族，酒文化成为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不可或缺的文化符号。中国白酒文化可以概括为以中国白酒为中心而辐射的物质和精神财富（张国豪2009：121）。首先中国白酒的生产技术发展史就是物质的创造过程，是中国人智慧结晶；其次中国白酒数千年来已渗透到社会各个角落，对社会关系、意识形态等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同时，人与酒的一些相关的文化现象也越来越丰富（木鱼2006:84）。可以说，中国的酒文化是一种地地道道的社会文化，酒成了人们表达感情、调节人际关系不可缺少的精神幽灵。中国人信奉中庸哲学，“浅斟低唱”是人酒之间的中庸境界，中庸是华夏文化的精魂。儒家酒德酒礼思想的政治教化同历代禁酒政策相结合，使得中国酒文化始终沿着法制化、礼仪化的方向在发展，大大增加了酒的精神文化价值。

由此可见，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酒文化，尤其是白酒文化对人们生活及思想各方面产生广泛深刻的影响。酒的隐喻与酒文化息息相关，是酒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文章采用概念隐喻和体验哲学理论，对“人生如酒”这一个概念隐喻进行认知分析，探讨了酒的概念隐喻系统的认知特征及其与酒文化之间的关系。

3.“人生如酒”认知系统

3.1 语料来源

文章语料来源于CNKI（中国知网）的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通过检索项篇名对检索词“如酒”进行精确查找，年限为2005年至2010年,共搜索到44篇文章，其中包含“人生如酒”的文章篇数最多，为15篇（包括生命如酒1篇，日子如酒1篇）,其它还有以“友情”、“女人”、“老歌”等为目标域的文章，但篇幅较少，为语料代表性起见，本文主要选取“人生如酒”这个概念隐喻进行认知分析。

3.2 “人生如酒”的认知分析

在“人生如酒”这个概念隐喻中，始源域是“酒”，目标域是“人生”。通过对所搜集语料的分析，可得出从始源域“酒”到目标域“人生”的映射结构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1）酒的种类；（2）酒的酿造过程；（3）酒店的味道。下面举例详细论述。

第一、酒的种类

例1:如果你心地纯善，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风霜，始终有一股虽老犹童的劲头，便似那清香型的汾酒、老白干；如果你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急朋友之所急，急朋友之所难，你便似那浓香型的泸州特曲、五粮液；倘若你沉稳厚道，办事公正，任风吹雨打立场弥坚，你便是那酱香型的茅台、郎酒；倘若你感情细腻，性格温柔，对人体贴入微，你就是那米香型的三花酒[范文义2007:15]。

例2：良品绍兴黄酒，色如琥珀，通体无杂呈澄亮，清澈之特点，杯中有折光反射，十分秀色可餐。犹如诚信之士，心底无私，君子坦荡[傅保卫2009：72-74]。

例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有芳香在，有朋远道来。关键是领悟透休闲之道，永远保持“优质酒”的本色[范文义2007:15]。

例1中，不同类型的酒映射到不同品性的人群，清香型汾酒、老白干与性格活泼善良者对应；浓香型泸州特曲、五粮液与性情刚烈直爽者对应；酱香型茅台、郎酒与沉稳厚道耿直者对应；米香型的三花酒则与感情细腻温柔者对应。这样使原本抽象的性格品性各异的人具体形象地表达出来。同时通过这一组隐喻我们还可以看到，酒的不同味道也同时映射到不同人生，即清香型、浓香型、酱香型和米香型等分别对应不同人生。通过酒的品种及酒香这两个结构共同映射到人生，使抽象的人生变得通俗易懂。例2中，良品绍兴黄酒对应诚信之士和君子；例3中，优质酒对应品德高尚者。两句均将优质酒品与优秀者形成映射，使人形象体会出优秀者人生之高雅，诚如优质酒般难得珍贵。

第二、酒的酿造过程

例1:人生之童年，就像绍兴黄酒的发酵原液，品尝到的尽是甘甜芬芳，尽享无忧无虑的孩童生活；人生之少年，就像春煎刚完成的新酿绍兴黄酒，酒体辛辣粗糙，色、香、味、格尚未协调；人生之如青年，就像那三五年陈的绍兴黄酒，虽说已成熟，却不上较高的价格；人生之如中年，就像那十年二十年的陈年绍兴黄酒，酒体完美，附加值高，再经华丽包装，顿时充分体现身份及品质；人生之如老年，就像那四五十年的远年绍兴黄酒，虽说有越陈越香之誉，但毕竟少了绍兴黄酒整体的风格协调性，须经勾兑大师的精心调配，方能为识宝之人所赏识[傅保卫2009：72-74]。

例2：当一个人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而步入老年的时候，就好像历经几十年酸甜苦辣各种作料的酝酿，变成了一坛陈酒，随时会溢出各具特色的芬芳[傅保卫2009：72-74]。

例3：惟有陈酒越是年久越是醇厚。岳美缇就是像酒一样的演员。这样的演员，不会因岁月的增加而失去光彩，相反岁月会成为她的滋养[张静2005：65]。

例4：辛辣的岁月燃放陈征饱尝世事沧桑，也造就了他陈年老酒般的刚直善良的性格[陈朝森2008：52-53]。

例1中，始源域“酒”不同的酝酿时期投射到目标域“人生”各个阶段。发酵原液、新酿成酒、三五年陈酿、十年二十年陈酿、四五十年陈酿分别映射到人生之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酒不同酝酿时期的特点是截然不同的，色、味、格等均有独特的风格。在不同时期都有其显著的特点，将其映射到人生不同阶段，各个阶段特点随之投射到目标域。例2中，将酒的整个酝酿过程比作人生整个过程，酒的各个酝酿时期的特点映射到人生不同的成长时期。值得指出的是，将陈年老酒比喻成阅历丰富的人生尤为常见，如例3、例4。陈年老酒随着酝酿时间的累积，愈发醇厚香醇，诚如人生随着岁月增加而阅历丰富，散发更加成熟的魅力。将陈年老酒映射到阅历丰富的人生，使抽象人生具体清晰化。

第三、酒的味道

例1：香：大凡好酒，舌留余香，绍兴黄酒属米香之酒型号，盖内涵与外露之特点，酒品越高年代越远，则香气越是缠绵高雅。犹如好人一生，身留余香。味：绍兴黄酒有"甜、酸、香、辣、鲜、涩"六味，犹如人生蕴含甘酸苦辣之心路历程，十分形象妥当[傅保卫2009：72-74]。

例2：但静静地品味一下，就如同品味而味一口陈年老酒，年头越久远，就越香醉浓厚[任艳2007：94]。

酒有着不同的味道，从横向说，有“酸、甜、香、辣、鲜、涩”等，从纵向来说，不同时期不同酒类的酒不同程度有着由浅到浓的酒香味道。例1中，从纵横两个方面将酒的味道映射到人生，含义丰富深刻。首先，从横向说，酒的“酸、甜、香、辣、鲜、涩”映射到人生的甘酸苦辣各种体验与心境；其次从纵向说，酒随着酝酿时间的增加，味道愈浓烈醇厚，映射到人生，即随着岁月累积，人生越发沉淀越发有内涵，诚如陈年老酒般散发浓烈的酒香。同时我们看到，在例2中，酒有味道需要仔细品味，映射到人生就是人生需要用心体会。

3.3 酒的概念隐喻的认知特征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酒隐喻系统有如下认知特征：在酒的认知系统中，人们对于酒的亲身体验以及中华民族独特的历史悠久的酒文化相结合，共同形成了酒的概念隐喻。主要体现在：

(1)在酒隐喻认知系统中，酒作为人们长久以来所熟知的事物，充当了始源域，而人生这一目标域性质是抽象的，将酒的概念映射到人生，说明酒的具体概念通过隐喻思维抽象化了，已经成为抽象认知思维的有机组成部分。(2)酒作为始源域所对应的目标域是多元性的，搜集的语料中目标域不仅有“人生”，还有“女人”、“友情”等，但是“人生”这一目标域出现的频率最高。这一方面说明“人生”这一概念在所有出现的目标域中对人来说是相对更重要的概念，另一方面说明从“酒”这一始源域到“人生”这一目标域之间的映射在概念结构上关联度更大，相似性更突出。这些目标域本身基本是属于有内涵、意义深刻的人物或事物，始源域酒与其形成一一映射关系，这也与中国长久以来所形成的积极向上的酒文化内涵息息相关。(3)在酒的认知概念系统中，酒作为始源域其内涵是非常丰富多层次的，其映射的概念结构不仅仅局限于“酒”的表层，而且是深层的，包括“酒的味道”、“酒的种类”、“酒的酿造”等都作为始源域的概念与不同的目标域概念形成映射关系。(4)同时需要注意的一点是，“酒的味道”、“酒的种类”、“酒的酿造”等各个概念结构并不是完全分割开的，而是相互交叉融合的。如酒酝酿时期不同，其味道也是不同的。因此，始源域概念结构向目标域的映射是复合的而不是单一的。

4.结论

概念隐喻根植于人类的身体经验，与文化一起共同形成一个地区独特的隐喻。一方面文化是隐喻形成的认知基础，一种文化中的大部分基本概念的隐喻结构与这种文化的基本价值是一致的，文化制约着隐喻思维；另一方面，概念隐喻又对文化世界产生着影响，隐喻有文化传承功能。源远流长的中华酒文化融合了华夏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构成了酒隐喻的认知体验基础，对酒文化的体验和人的隐喻认知思维的相互作用下产生了酒的隐喻认知系统。酒的隐喻认知系统说明酒文化对人的思维具有认知作用力。反过来说，人的思维会影响其行为，一个隐喻映射一旦建立起来，为大多数语言使用者所接受，就会反过来将自身的结构强加于真实生活之上，从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实现。已经融入的认知思维的酒隐喻认知系统对人使用酒的行为也会产生认知作用力，使人在饮酒的时候超越酒的物理表层属性，从精神层次上体验饮酒。在此意义上说，酒的隐喻认知系统不仅是酒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对酒文化的发展创新具有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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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