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象征及阈限*

2011-08-15 00:48李世武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阈限象征性巫术

李世武

(云南大学,云南 昆明 650091)

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象征及阈限*

李世武

(云南大学,云南 昆明 650091)

我国工匠建房时要举行一系列的巫术仪式,这些内容驳杂的巫术仪式由象征符号和象征行为构成。由于工匠大多具有兼职巫师的社会属性,并且新房建造过程是一个暂时独立于日常生活的相对神圣的时期,所以工匠建房巫术仪式又具有阈限的特征。本文将讨论象征对于工匠建房巫术仪式的意义、传统文化迫力对于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象征体系得以形成的支撑作用,最后通过对田野个案的解析来论述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阈限。

工匠建房巫术;仪式;象征;阈限

工匠建房巫术系统内的要素,其实都具有一种传统性,是一种经过长时期积淀的文化事项。文化事项在其历时性的演变之中,会有新的发明和创造,但任何新生体的出现,都是建立在以往的基础之上。同时,作为一种过程的工匠建房巫术仪式,具有两个突出的特征:象征和阈限。这两个特征和传统性依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比如说一个符号要成为象征性符号,必然是一个意义之网构建了它的存在,没有传统意义的支撑,一个符号的象征性就得不到特定群落的认可。但是,传统性并不能代替象征性,象征关系到人类思维中的抽象、具象、联想等机能。至于分析阈限,是在对仪式过程进行条分缕析,这意味着将仪式视为一种动态的人类行为,一种有规律和模式可循的行为。本文将讨论象征对于工匠建房巫术仪式的意义、传统文化迫力对于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象征体系得以形成的支撑作用,最后通过对田野个案的解析来论述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阈限。

一、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象征符号和象征行为

象征可以说是仪式的基本特征之一,我们发现仪式是被象征化的一系列过程。文学理论范畴内的象征是指一种修辞方法,当意象持续并且重复地呈现和再现,那么意象就变成了象征,甚至是象征系统或者神话系统的一部分。[1](P240)仪式意义上的象征显然与文学理论所阐述的象征大有区别。《象征词典》这样解释仪式:“基本上说,每一个仪式 (rite)都是象征化并再生产出其创造性。所以,仪式与象征的机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是那些缓慢运动的仪式 (ritual),还是有所个性化的仪式 (ceremonies),都与超越运动的节奏联系相结合;同时,每一个仪式都属于一种聚合,即受到力量和类型的深刻影响,仪式的功能来自于不同的力量和这些力量相互交错所发生的权力表达。”[2](P202)仪式上的或文学上的象征无疑都必须将象征的原初意义考虑在内:“象征,英语为 symbol,在希腊语中,‘象征’的词根是表示把两种不相关的事物 ‘联系起来’,它们的重新组合产生出某种新的东西,由于更为复杂而显得更有价值,这是象征的原始意义。”[3](P102)象征无疑是人类的一种再创造行为,是一个赋予事物、行为以特定意义的文化行为。

在建房巫术仪式中,象征行为是无处不在的。基诺族通过在土地上种下种子,以种子是否出齐作为判断是吉祥福地还是不吉祥的凶地的依据;独龙族择地基时将种子放在灼热的石板上,以种子受热炸动之后是否离开石板来判断凶吉。在信仰宗教和巫术的时代,占卜时所发生的现象就是神谕的象征,在那样的思维模式下,偶然性得不到应有的承认,人的思维朝着有利于解释神谕的方向发展。建房仪式中由巫师或工匠来进行的占卜行为,如看鸡卦等等,其实都是把特定现象视为神谕,神灵通过特定现象向人们吐露真言,指导人的行为。为了更加明晰地对建房巫术仪式中的象征现象进行分析,我们有对象征现象进行区分的必要,即在象征现象中,存在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象征符号的存在;第二个层次是象征行为的存在。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象征符号还是象征行为,都是具有传统意义的,因为传统意义是象征在特定群落中受到承认的必要条件。例如普米族所崇拜的中柱并不是房屋架构里的中柱,而是在新盖的房子边上立一棵青松,以这棵青松象征房子的中柱。普米族用宗教颂词般的语言来歌唱这棵中柱:“这是一棵珍珠装饰的柱子,这是一棵碧玉凿成的中柱。这是一棵带来吉祥的中柱,这是一棵圣洁无瑕的中柱。……神圣的中柱阿,请接受我们的崇拜!”[4](P1268)现实中一棵普通的松树,在象征性的思维模式里,却具有了无比丰富的意义,象征性将平凡的东西神秘化,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在简单与复杂,平凡与神秘之间建立起联系。在象征的世界里,真正深刻的不是借以表意的符号,而是符号所表达的意义,象征就是以符号进行表意,所以对于符号意义的最终解释权属于文化持有者。云南西双版纳傣族建造竹楼时要挑选象征男性的男柱 “梢召”(又叫王子柱)、象征女子的女柱 “梢喃”(又叫公主柱),中柱、家神柱 (梢丢瓦拉很)、灵魂柱 (梢欢),这些神圣的柱子必须树干通直粗圆,因为柱子的通直粗圆是家庭未来家业兴旺繁荣的预示,柱子上挂上的芭蕉叶是驱赶恶龙的辟邪灵物,中柱下垫的冬岛、冬芒树叶则是为了避免侵扰龙王。[5](P699)我们把象征现象分为象征符号和象征行为并不是要将二者孤立对待,事实上,在建房巫术仪式中,象征性行为正是通过有程序性地使用象征性符号来完成的,没有象征性符号,一个仪式就不可能称其为象征性行为,巫师和工匠们总是要借助象征性符号来使他们的行为意义深刻。所以有学者指出,仪式行为独特属性在仪式中得以保持的最小单元是象征符号,这些象征性符号在物件、行为和意义之间建立起联系,因为象征性符号和他们所象征的对象上有着品质、事实或思维上的联系。因为传统文化迫力的存在,象征符号成为了典型或代表,得到信众的集体认同。象征符号也是促成联想的符号。[6](P19)

以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最重要的程序之一——上梁仪式为例,上梁仪式中使用的每一件物件几乎都被象征化了。梁是紫金梁,甚至是龙;柱是通天柱或玉柱;用以祭祀神灵的鸡是金鸡、凤凰鸡或王母娘娘报晓鸡;木匠祭祀的对象——鲁班、姜太公及其它,通常以神位的形式来象征,加上人类的伟大发明——文字的使用,使得神灵的象征更加明朗;八卦、上梁钱,以及丰富多彩的用于抛洒的物件,无一不具有象征的意义。这些象征性符号中,有些符号因为有长达数千年甚至更久的信仰系统 (如民间传说)作为支撑体系而获得了坚如磐石的凭据 (如鲁班、姜太公、八卦、雄鸡等);有的符号所建立的物和意义之间的联系却未必有过多的支撑体系,而是出于人们在物和未来生活之间建立起的联想 (如水族用于包梁的年历、笔、墨、椿树枝、扁柏树、盐茶米豆等等)。[5](P947)“象征符号和人们的利益、意向、目标和手段相关,不管这些是明确表述出来的还是得通过我们观察到的行为推测而来。”[6](P20)象征性符号的使用具有强烈的目的性,但是建房巫术仪式中的象征性符号无论多么驳杂多变,都以辟邪或求吉为目的。

当然,工匠们特定的巫术性动作中也体现出象征思维来。在工匠的每一个巫术动作中,都将象征渗透到其中,这时的动作之所以具有巫术意义,其实就是因为它是象征性的。如土家族木匠上梁仪式中的上枋仪式就明显体现出这一特性,工匠配合着动作唱道:“梯上一步,一步大发,梯上二步,两仪太极。梯上三步,三生佳运。梯上四步,四季发财。梯上五步,五子登科。梯上六步,禄位高升。梯上七步,七姊妹团圆。梯上八步,八上八发。梯上九步,九长久远。梯上十步,万事大吉。”每一步都有其特定的象征意义。[7](P19)再如浙江东阳市的工匠在撒五谷仪式中唱道:“一把五谷抛到东,东家要成大富翁;一把五谷抛到西,东家财主笑嘻嘻;一把五谷抛到南;餐餐小盘加大盘;一把五谷抛到北,一年四季不愁食;一把五谷抛到地,东家元宝满仓又满厨;五谷丰登万万年。”[9](P139)再如向东西南北中五方抛撤物品并配合有五行观念的祷辞,其实都是一种带有巫术性质的求吉祷辞。无论工匠们的求吉祷辞是依据传统模式还是自由地临场发挥,其仪式目的都是围绕着求吉而展开的,此时工匠抛撤的巫术灵物就是象征符号,而抛撤的行为是象征性的行为,整个仪式都被象征化了。“仪式象征符号最简明的特点是浓缩 (condensation)。一个简单的形式表示许多事物和行动。”[6](P27)象征性符号的使用乃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智慧,是人类想像力发达的表征。以简蕴繁、以少代多、通过象征性符号的使用,人类有了象征性行为,一个意义之网被人类运用象征性符号的行为编织起来。

二、工匠建房巫术仪式中的阈限

维克多·特纳强调,过渡 (transition)是一种过程,一种生成,在通过仪式中,过渡还是一种转换。他将过渡比喻为“正被加热到沸点的水,或正从蛆变成蛾的蛹”。他还从文化特性的角度强调过渡和状态之间的区别。[6](P94)特纳之所以要强调状态和过渡之间的区别,是因为在他看来,对他的仪式理论具有直接启发意义的范根内普的关于通过仪式的理论其实都属于“状态”的范畴。范根内普认为,过渡仪式可区分为分离、边缘 (或阈限)、聚合三个阶段。[6](P94)

很明显,工匠建房巫术仪式属于一种过渡性的仪式,这种仪式具有特纳所说的模棱两可的特性,参与到巫术仪式中的个体具是一种 “阈限人”的身份。[6](P97)从职业的角度看,中国的建房工匠其实具有多重社会身份。在乡村社会中,工匠往往是农忙时在家做农活,农闲时外出建房,即使是专职的工匠,其身份也包含了两重,即技术意义上的工匠和巫术意义上的巫师。建房工匠在不同时期都面临着角色转换 (以乡村建房工匠为例):农民 (农忙时期)——工匠 (建房时期)——巫师 (施行建房巫术时期)。作为阈限人的建房工匠在施行巫术的时期变成了一种模棱两可的角色,他 (他们)是农民吗?是工匠吗?是巫师吗?是又不全是,模棱两可,以往的社会文化背景对其进行了身份定位,当其在新的语境中行动时,却无法彻底脱离原来的身份。

云南楚雄彝族的工匠施行的巫术是一种在农耕文明状态下成形并成熟的巫术形态,属于《鲁班经》系统的巫术。木匠们平时和一般的农民没有任何区别,耕田种地,只是因为木匠拥有技术和巫术知识,所以村民对于木匠保持着一种敬意,不过这种敬意是蕴含着的,在日常生活中,木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可是,当建房时期到来时,木匠的农民身份其实被弱化了,而关于技师和巫师的身份却被凸显出来。在建房仪式中,工匠每一个巫术动作都将关系到房主未来的生活福祉,也就是当地人说的家运。可以说,木匠的每一步技术程序都用相应的巫术程序相配合——技术和巫术并行不悖。巫术的施行一方面是为了保证技术的顺利完成,如建房中不会出现意外事故;另一方面则是作用于房主的未来生活。

对建房工匠而言,建房的第一个步骤是兴土动工,木匠在此要杀死一只会打鸣的公鸡,他们认为不会打鸣的公鸡没有驱邪除煞的功效。期间,有一理念称为 “领生回熟”,即祭祀祭品杀死后祭祀一次,将祭品煮熟后再祭祀一次。生祭品是为了祭祀土地,熟祭品的祭祀会令主家建房后大发大顺。另一种解释是生祭品祭祀天地,熟则意味着一帆风顺。祭品除了公鸡之外,还有米和茶,所有的祭品都要遵循“领生回熟”的要领。木匠和泥水匠对技术上毫不含糊,他们对于材料的使用有较精确的计算。如三间两层的房屋需要 12000个土基,一个土基 40公分长,二十公分宽。①当地人在建筑中使用的材料,用泥和切成段的干稻草合成,为长方体,有固定的制作模具,是一个立方体的木框。对于木匠而言,第二个重大的仪式是架木马,伐木时,须先砍中梁,因为中梁乃是木中之王。杀一只大公鸡祭祀中梁,然后将中梁靠在墙上,避免有人跨过。之后开始制作木料。竖柱前的夜里,要举行送木神的仪式。木匠用木棍架成三只脚的木马一对,用一根木棍代表中梁。从真正的中梁上锯下一个木粑粑,②圆形木片。在上面写上“圆木大吉”四个字。木匠用木头制作成代表性的锯子、斧头等木工工具的模型。接下来是制作神位,在木板上写上“曲尺童子之神位”、“墨斗郎君之神位”、“赐奉鲁班仙师鲁国公输子之神位”,将三个神位插在盛满米的斗中。①斗:一种计算粮食多少的传统工具。送木神的木匠要向地师请教送木神的方向,方向是根据八卦方位定的,一般送往南方或北方,要一直走到看不见房子的地方,不能遇见人。临走之前在每个柱脚下烧香。将所有的祭品送到水边后,将工具模型、牌位、圆形木片烧毁。工匠背对着村庄,将灰烬撒入水中。这一仪式的目的其实是象征着鲁班仙师已经降临,预先为工匠驱除了建房过程中的种种障碍,作为精灵的木神也被送走了,不会在家中作怪了。回到家后,放一封鞭炮,用木棍在柱脚下敲三下,大叫 “起!起!起!”柱脚的香如果烧不尽,预示着上梁时要出大事;如果烧尽了则大吉,特别当烧香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则是最为吉利的征兆。

第二天,木匠开始和泥水匠一起竖柱。下午三点将中梁的排位供在梁边,竖柱完成后,将中梁排位供在中堂的墙上。祭品是猪头,祭祀的时间约为一小时。在祭祀的时间里,将一个八卦图包在中梁的中间,在八卦图中心钉上一个银币。点梁时,主家将公鸡送给木匠作为礼物,木匠将公鸡用酒灌醉,将鸡冠掐破,以血点八卦图的四方,并念咒语。包八卦图、灌酒时都有相应的咒语。

包八卦图时念:

小小中梁,一丈一尺六寸长,仙天八卦,奉来包棵大红梁。自从竖柱日子包过后,吓得一切邪魔鬼祟去远方。自从竖柱日子包过后,人丁清吉,财源丰富,方方来财,五谷丰登;粮食满仓,装满前仓装后仓;六畜兴旺,猪、狗、鸡、鸭、牛、马、驴、骡全面发展。

灌酒时念:

一杯灌金鸡,金鸡吃了笑嘻嘻;二杯灌金鸡,金鸡吃了身披五彩衣;三杯灌金鸡,金鸡吃了叫叽叽。点梁时念:

鸡鸡鸡,身穿五彩衣,下得三双六个蛋,抱得三双六个鸡。第一个飞到山中去,取名叫野鸡;第二个飞到山箐里,取名叫箐鸡;第三个飞到竹棚里,取名叫竹鸡;第四个飞到秧田里,取名叫秧鸡;家中养着这只,叫作点梁鸡。

点梁之后是拉梁。木匠用食盐雕成一个塔的形状,②旧时农村食用的食盐凝结成块状,故可以用来雕刻。与一个元宝一起拴在提梁线上。向上提梁时念:

中梁,中梁,你在山中做树王。伐青日子请你根子做中柱,木尖子做中梁。拉梁,拉梁,小小草龙③草龙:一种由稻草搓成的粗绳子,长达数丈。草龙之称亦是受到龙崇拜的影响。长又长,请拉梁君子放下拴中梁,一头拴中梁,一头拴梁脚。提梁之后念:

中梁合在中柱上,金银财宝天天有。念完之后,将手中的元宝扔给主家。拉梁之后就到了最为隆重的撒抛梁仪式。撒抛梁之前,用龙绳将抛梁粑粑向上拉,④抛梁粑粑的过程中其实包括了撒面粑粑、钱币和糖果。抛梁粑粑装在一个大斗里。木匠一边拉斗一边念:

小小升斗四角叉,粑粑撒给客人吃,小斗奉还主人家。接不着我的宝们富贵荣华;接着我的宝们荣华富贵。天上的宝赐下,地上的宝捡起来。⑤们:当地方言,相当于汉语中的 “么”。

斗拉上梁后,木匠师傅向四面八方抛撤斗中之物,谓“撒抛梁粑粑”,口中念道:

一撒东方甲乙木,金银财宝上秤称;二撒南方丙丁火,□□□□□□□□;三撒西方庚辛金,金银财宝万万五;四撒北方壬癸水,金银财宝似流水;五撒中央戊己土,□□□□□□□□。⑥省略的内容属于木匠年迈,记忆力衰退,无法记全的部分。

梁下的小孩和一部分成年人就会争抢粑粑、钱币等物,捡到的人会有好运,场面十分热闹。撒梁之后是“架枋出水”,用两根椽子钉在木头上,用瓦盖住,提一壶水,将水浇在瓦上,念:架枋出水,大吉大利!

之后就是钉椽子、木头和盖瓦。封龙口时,①龙口为房顶的一侧最末端。如果最后一片瓦盖好之后还需要将另一片分开来补充,则可根据补充的部分占卜出主家还剩下多少钱。以鲁班尺来计算,如 1000元等于一寸。②《朱氏图》载:营造尺即木匠曲尺,今木匠曲尺一尺得营造尺九寸。尝询匠氏曲尺异同,答云:自古至今无二尺,盖明代营造尺由工部更定颁行,而匠氏自用其高曾之矩,故不同也。见原任知县胡彦升撰:《乐律表微》卷一,度律上。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鲁班经》记载有“鲁班真尺”一条目:按鲁班尺乃有曲尺一尺四寸四分,其尺间有八寸,一寸准曲尺一寸八分。内有财、病、离、义、官、劫、害、本也。凡人造门,用依尺法也。假如单扇门,小者开二尺一寸,一白,般尺在 “义”上。单扇门开二尺八寸在八百,般尺合 “吉”上。双扇门者,用四尺三寸一分,合四禄一白,则为本门,在 “吉”上。如财门者,用四尺三寸八分,合“财”门吉。大双扇门,用广五尺六寸六分,合两白,又在吉上。今时匠人则开门阔四尺二寸,乃为二黑,般尺又在 “吉”上。及五尺六寸者,则 “吉”上二分,加六分正在吉中,为佳也。皆用依法,百无一失,则为良匠也。见 (明)午荣编,李峰整理:《新刊京版工师雕斫正式鲁班经匠家镜》,海南出版社,2003年 8月版,第 39—40页。此外,《鲁班经》还记有《鲁班尺 (诗)八首》、《本门诗》、《曲尺诗》等。鲁班尺的使用依据是十分复杂的术数学原理,是将长度与人生祸福相联系的一种思维模式。在龙口内封入一本通书,将通书内所有的火字用笔划掉,这样可以避免火灾。在龙口内封入一支毛笔和一锭墨,这样主家会出读书人。龙口封完之后,作为工匠的建房技术程序已经完成了。当然,在建房中也有工匠因为遭到主家的刻薄对待而施法祸害主家的情况,如将一只破毛笔藏在柱洞内,夜间就会有白头老妪从柱子上爬下来。这种巫术在民国时期十分盛行,当时的木工持有《木工经》,后来失传了。

建房完毕,木匠还要对鸡骨进行占卜,占卜仪式是一个可能导致未来很长时间内当地村民处于恐惧或欣喜状态中的行为。占卜时,所有人都围在木匠身边,木匠的每一句话都会引起听众的心理变化,占卜的方式主要有六种:第一种:观察鸡嘴内的鸡须,如果鸡嘴内的两根细须弯则为吉;如果是向两边岔开,不弯则为凶。第二种:鸡的上嘴壳 “柳叶”全部在为吉;掉了则为凶。第三种:鸡眼角内有一根白须,须头上什么也没有为吉;如果有杂物则家中还有事情要办。第四种:看鸡脑壳的合缝处,有红点则主家要发财,看红点大小则知财多少;脑壳内有一条缝为地槽,如果地槽内有横线,则不久要死人,无横线则为吉;脑壳中间的合缝两边如果有雾气状,则要下雨,无雾气则天晴。第五种:看鸡大腿上的黑点数,有四个黑点为四平签;一只腿上有一个点为上上签;若有三个洞则为下下签。盖房子是四平签好,求事则是上上签好。第六种:将鸡脑壳和鸡尾骨平放在一起,观察是头高还是尾低。头高则吉,尾低则建房收尾时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村民们认为这种占卜十分的灵验。③上述云南楚雄彝族地区的工匠建房巫术的材料主要来自于笔者的三次田野调查。第一次:被访谈人:李佐春,75岁,男,彝族,当地著名木匠。访谈地点:红村。访谈时间:2008年 7月 23日。访谈人:李世武。第二次:被访谈人:李万春,65岁,彝族,当地著名木匠。访谈地点:红村。访谈时间:2008年 8月 20日。访谈人:李世武。第三次:被访谈人:巴红祥,50岁,彝族,当地著名木匠。访谈地点:巴大村。访谈时间:2009年 7月 22日。年纪越轻的木匠对巫术的熟悉程度越低,也就越少运用。三位木匠彼此都很熟悉,所以材料中以李佐春木匠的讲述为主,以两位木匠的讲述作为补充。此外,巴红祥木匠极力强调工匠建房巫术是封建迷信,但是有时迫于房主的要求则不得不施行。另外两位老木匠则极力认为这些仪式都是必需的。事实上,除了祸害、报复主家的巫术之外,作为主体的求吉部分,其实具有将村落中的民心凝聚起来的作用。建房不仅是一个技术和巫术的过程,更是一个村民团结互助、维系情感、释放压力的过程。

建房完成之后,工匠又回归农民身份,不再具有 “阈限人”的特性 (场合意义上的)。可以说,这种过渡或阈限的阶段,处于特定时空中的人和物其实都已经被普遍地传染了。房子必须通过巫术仪式的施行才适合人居住,工匠既是技师又是巫师、还是农民;作为房主以及参与的人,都是这一阶段中的一分子,巫术仪式中的所有物件,都具有了象征的意义。其余调查收集到的工匠建房巫术的个案也符合这样的逻辑分析,没有赘述的必要。事实上,还可以将建房前、建房中和建房后三个阶段对应地划分为世俗、神圣和世俗的阶段:世俗 (建房前)——神圣 (建房中)——世俗 (建房后)。当然,所谓的世俗和神圣只是一种相对的划分,如在抛梁仪式中,世俗的意味也十分明显。一方面是来自巫术的神圣;一方面是来自吉庆的世俗。无论如何,在仪式过程中,参与者确实经历了过渡性的心理变化。

[1](美)雷·韦勒克,奥·沃伦 .文学理论 [M].刘象愚,邢培明,陈圣生,李哲明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4.

[2]彭兆荣 .人类学仪式的理论与实践 [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3]胡志毅 .神话与仪式:戏剧的原型阐释 [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4]中国民间文学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歌谣集成·云南卷》编辑委员会 .中国歌谣集成·云南卷 [Z].北京:中国 ISBN中心出版,2003.

[5]毛公宁主编 .中国少数民族风俗志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6](英)特纳著 .象征之林:恩登布人仪式散论 [M].赵玉燕,欧阳敏,徐洪峰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7]欧阳梦 .土家族建房习俗研究——以湖北省宣恩县老岔口村为例 [D].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

[8]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卷编辑委员会 .中国歌谣集成·浙江卷 [Z].北京:中国 ISBN中心出版,1995.

Symbols and Limits in the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 Rite

LI Shi-wu
(Yunnan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091,China)

When Chinese carpenters begin to build a new house,there is a series of complex witchcraft rite,made up of symbols and symbolic acts.Owing to the fact that the carpenter,in most cases,acts as a wizard and the process of a new house building is a relatively holy period,the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 rite has its own limits.The present article first discusses the significance of symbols in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 rite.Then the present author argues the traditional cultural supporting functions of symbolism in the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 rite.Finally,on the basis of field work,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limits in the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 rite.

carpenter’s house-building witchcraft;rite;symbol;limit

B992.5

A

1671-7406(2011)05-0098-06

2011-01-23

李世武 (1984—),男,彝族,云南楚雄人,云南大学中文系中国少数民族艺术专业 2010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民俗学研究。

(责任编辑 刘祖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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