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小说《阴阳师》中阴阳道文化的宗教精神

向 阳

浅析小说《阴阳师》中阴阳道文化的宗教精神

向 阳

日本阴阳道文化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主要受到了中国道家和中国阴阳五行思想的影响。同时在其发展过程中，它也逐步吸收了佛教文化和儒家文化，因此它所体现的宗教观念也颇为复杂。从日本当代作家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为当中，就可以窥见阴阳道所呈现出的万物有灵，因果报应等宗教观念。

阴阳道；《阴阳师》；梦枕貘；宗教精神

一、日本御门神道前身阴阳道及其文化推崇

近年来，日本推出的以“阴阳师”为题材的一系列艺术作品可谓是备受欢迎。其涉及到了文学、影视、漫画等行业。文学方面则以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为代表；影视方面则以野村万斋出演的《阴阳师》为代表；而动漫方面则以结城光流的 《少年阴阳师》为代表。“阴阳师”这一题材的风靡，不能不说生成于日本的阴阳道在世人眼中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浓重的神秘色彩，同时也显示了日本人在发掘自己的传统文化时所具有的巨大热情。他们看准了“阴阳师”这一题材所具有的无限魅力和巨大市场，抓准时机，从不同角度入手，全方位地推出其阴阳道文化，获得了一系列的商业价值和艺术成就。

作为日本土御门神道前身的阴阳道是由安倍晴明所创立的，它是 “日本平安时代最兴盛的民间信仰”，是在“中国阴阳五行思想的影响下形成的”［1］156-157。在日本历史上，阴阳道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从事阴阳道的术师被称为阴阳师。平安时期，阴阳师在参与国家政治方面一直起着重要的作用。而这一时期，最引人注目且最优秀的阴阳师是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是大膳大夫安倍益材之子。在《阴阳师》这部小说中，作者始终让“安倍晴明的母亲是一只白狐”。这样的传说或明或暗地萦绕在读者的脑海中，从而使得《阴阳师》这部小说得以在更加神秘的氛围中展开。对于安倍晴明本身是否天生具有灵力这一问题，梦枕貘在其小说《阴阳师·生成姬》中也曾提到《今昔物语集》中曾记录安倍晴明在十一二岁之时，与师傅贺茂忠行等一行人前往下京，途中安倍晴明看到常人不能觉察的百鬼夜行，从而提醒师傅，最终使得一行人免遭劫难的事情。不管这些事情真实与否，都可以看出阴阳道的创始人安倍晴明作为日本平安时代的一个历史人物，具有很多可以让现代作家发掘和想象的素材。而“首先将安倍晴明这位本来埋没于古典书籍中的阴阳师挖掘出来的作家，是1987年获得‘日本SF大奖’的荒俣宏，他在得奖作品 《帝都物语》中便让安倍晴明大显身手。”［2］而让“阴阳师”这一题材得到升华和发展的正是梦枕貘创作的小说——《阴阳师》。

二、日本阴阳道文化的形成与内容

日本的阴阳道文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日本文化，它在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吸收了外来文化，在外来文化的影响和刺激下才逐步成为阴阳道文化，并在平安时代达到鼎盛。日本阴阳道的产生主要受到了中国的阴阳五行和道家思想影响。“日本的阴阳道思想是在综合了天文、历法、占卜、遁甲方术的基础上形成的。”“天武天皇时，设阴阳寮，掌管国家的天文、历法、占卜等吉凶祸福之大事。”［1］158由于自然生产力的低下，人类的认识能力和水平有限，所以总认为人得了某种疾病是由于恶灵或者鬼怪作祟。阴阳师作为专门的职业为人们驱魔降妖，驱除恶灵。这与我国远古时“巫师”的作用类似。但在平安时代阴阳师在日本整个国家中占据的地位更为重要。直到明治维新时期，阴阳道的影响才逐渐减弱。在阴阳道的发展过程中其不断吸收日本本土宗教文化并逐步发展成为日本神道教的一部分。日本阴阳道在萌芽时期主要受到了道教的影响，最明显的例子如日本阴阳道尊崇的“泰山府君”，即是道教所信奉的“东岳大帝”。“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国五岳之东岳泰山的大神，别名又称东岳大帝。泰山，自古以来就是死者的灵魂归汇聚之地。据说，自从佛教传入日本后，泰山府君便与地狱的阎罗王形象合而为一，负责掌管人的寿命生死。”［3］3小说《凤凰卷·泰山府君记》中就描写安倍晴明为救一个侮辱了泰山府君的和尚智兴内供，而用阴阳之术把和尚的罪孽化作一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式神与泰山府君以命换命的故事。从这篇故事中就可以看出，阴阳道也是信奉道家所尊崇的神——“东岳大帝”。同时，阴阳道所常念的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最早也是源于中国。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意思是说，常念这九个字，就可以辟除一些邪恶。据传是因为误抄，于是成了现在所流行的九字真言。除此以外，佛教也对日本的阴阳道产生了重大影响。“佛教何时初传日本，众说纷纭据《上宫圣德法王帝说》记载，佛教与538年传入日本。而据《扶桑略记》和《日本书纪》记载佛教于552年传入日本。”［4］49-50同时，日本曾多次派遣隋使和遣唐使到中国交流文化。著名的空海和尚曾随遣唐使到四次唐参学。他回日本时也曾带回大量的佛经佛典。阴阳道在发展的过程中，吸收了佛教的教义和咒语。小说《龙笛卷·怪蛇》中就描写了为了收服从孔雀明王坐下逃出并依附在人身上作祟的蛟，安倍晴明念起了陀罗尼经。另外在《龙笛卷·飞仙》中，赖子姬因误服了由百种毒虫练成的天足丸而觉得被万虫噬心。安倍晴明为了驱除赖子姬的病痛，又念起了密宗真言孔雀明王咒。因此可以见出，日本阴阳道并不排斥佛教，而是将中国的阴阳五行之道和印度佛教融合起来，然后形成的一个现在完全属于日本的阴阳道。虽然日本的阴阳道主要吸收的是释、道的观念，但也不能完全和儒家观念隔离开来。日本学习道教和佛教的文化主要来自于中国，而中国由于统治阶级的需要一直推崇儒家文化。因此，在强大的儒家文化的感染力下，道家和佛教的观念必然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同时，在飞鸟、白凤文化时期，“为了推动推古朝的改革，圣德太子积极吸收中国先进的儒学文化和制度。”［4］49所以，兴盛于平安时期的日本阴阳道中所表现的宗教观念就必然融合了儒释道文化，因此显得比较复杂。笔者下面拟以日本小说家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为着眼点，分析阴阳道所呈现的宗教精神。

（一）万物有灵观念

万物有灵观是宗教发展的初级阶段表现出来的一种观念。这种观念认为天下万物皆有灵魂或自然精神，并控制和影响其他现象。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中也明显的呈现出了万物有灵观念。《飞天卷·小鬼难缠》这篇故事说的是，护国寺的佛像雕刻师玄德在雕刻佛像广目天王时，因为疏忽大意，先用有千年树龄的桧树雕成了邪鬼，然后再雕广目天王，最后导致邪鬼从广目天王的脚下逃逸，并在山林作祟捉弄路人。这篇故事明显地体现出了万物有灵观。文中认为拥有千年树龄的古木本来就具有灵性，恰巧又被雕刻成邪神，被镇压在广目天王的脚下，日夜听闻诵经之声，受人朝拜，因此能具有灵性并逃逸作祟是无可怀疑的事。不仅如此，在《凤凰卷·骷髅坛》中也表现出了万物有灵的思想。文中讲到一个由空海和尚从唐朝带回的忏悔坛，带回日本后由于常年听和尚吟诵佛经，忏悔坛便具有了灵性。又因在日本无和尚向坛忏悔，因此，此坛壁上所画的唐人在和尚死后将其灵魂带回坛中惩戒使和尚的灵魂备受折磨、不得超生。《阴阳师卷·栀子花之女》讲的是一个小油罐围着牛车跳，然后跳进一所宅邸的故事。在这篇故事中，安倍晴明作为阴阳道文化的典型代表，更是说出了阴阳道所信奉的宗教观点：“假如人或野兽有灵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油瓶或石头有灵魂也毫不奇怪。 ”［5］33

（二）因果报应观念

因果报应本是佛教宣扬的观点，此观点认为人应该行善，行善即会有善报，而作恶则会遭受惩戒。前世所做的恶将会由今世来承受，而今世所种的善因则会在下世得到报偿。但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所表现的宗教观念“因果报应”并不是佛家所说的轮回报，而是现世报，即今世所做的罪孽，今世就会受到惩罚。在《阴阳师卷·黑川主》中，他讲了“以捕鱼为生的贺茂忠辅由于捕杀了一窝水獭，最后遭到水獭黑川主复仇”的故事。在另一则故事《凤凰卷·汉神道士》中，藤原为辅每日入夜都会被一老人带至一处诡异的地方遭受火刑。究其原因，却是一位中国的道士在120年前死于一株樱花树下。一日，藤原为辅等人在树下饮酒引来了这道士的魂灵来讨酒喝，不料不仅没喝到酒还被藤原为辅刺瞎了眼睛。因此老人便附身于黑蛇身上惩罚藤原为辅。

（三）顺应宇宙法则

宇宙万物的产生、发展与灭亡都顺应了一定的自然规律。季节的轮换有春、夏、秋、冬。人的存在有生、老、病、死。道家的自然无为和“天人合一”观念也被日本的阴阳道所吸收。在小说《阴阳师》中，梦枕貘通过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故事就表现了这一宗教思想。《阴阳师卷·白比丘尼》中的白比丘尼吃了人鱼肉，因此得以永远不死不老。但是岁月和时间的流逝却不会改变，因此会在她的体内产生变化，从体内长出祸蛇，需要每30年清除一次，否则白比丘尼就会变成妖物。这就是违法自然发展规律而出现的祸患。在《付丧神卷·迷神》这篇故事中，藤子因为思念自己已经过世多年的丈夫，因此请求阴阳师芦屋道满将其丈夫的魂灵召唤出来与其相见。但因其丈夫已死去多时，尸骨已经腐坏，吓得藤子只得央求阴阳师安倍晴明将其丈夫的魂灵送回阴间，从此才得以安生。另外，在梦枕貘的系列小说《阴阳师》中曾多次提及安倍晴明的庭院。其庭院没有经过刻意的整理，只是按照按其顺季变化，因此在春夏秋冬四季此庭院就呈现出不同的景象。由此可以看出，安倍晴明也是一个懂得遵循四季变化和自然规律的智者。

（四）力量源自于信仰、执念、咒

阴阳师作为驱魔降妖的代言人，自然必须具有一定的力量，同时也必须知道鬼怪的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梦枕貘就通过小说《阴阳师》中向世人揭开了日本阴阳道所信奉的力量来源于三处，即：信仰、执念、咒。

小说《阴阳师》借阴阳师安倍晴明之口告诉世人，人是不可能修炼成神的。《飞天卷·寻常法师》中，在安倍晴明与源博雅论道时，安倍晴明向源博雅说道：“博雅，都说人可以成佛，其实这只是一种幻想。佛教对于天地之理，拥有一套穷根究理的思考。何必在这一点上如此执着呢？我曾百思不解。可是最近终于想清楚了：原来正是由于这种幻想，佛教才获得了支撑，也是由于这个幻想，人才能够获得拯救。”［6］17阴阳道认为，支撑佛教的是“幻想”，而不是真正能成为神。这里所说的“幻想”也不妨说成是“信仰”。正是因为“信仰”，自己通过修炼能够成仙成佛，所以才会出现一些神奇的故事。《太极卷·枣和尚》这篇故事讲的是：一和尚惠云出外游历50年未归。50年后，惠云和尚回寺发现物是人非，称只是在一樱花树下看两位仙人下棋，历时不过一月，谁知人世却过了50年。归寺后，惠云和尚一直不曾吃喝，但却精神矍铄。后来经安倍晴明点拨，惠云和尚才得知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留在世上的只是魂魄，自己的躯体早已经在樱花树下化成了累累白骨。正是“信仰”让惠云和尚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仙人”，也正是“信仰”的破灭使得惠云能够真正的超脱。

阴阳师除了认为“信仰”是能得到力量的途径之一外，还认为“执念”是鬼怪能够得到力量，从而了却自己冤仇的方法。《凤凰卷·青鬼背上的男人》中，一女子因为丈夫另结新欢被丈夫抛弃，幽怨而死。因为死前有强烈的愿望想杀死自己的丈夫，因此死后尸骨不化，一心要杀死自己的丈夫。最终在愿望实现之后，怨气才得以平息，尸骨才腐化。除此以外，小说《阴阳师》中所讲述的故事还认为除了人死后能化为厉鬼向人复仇，还认为人生前只有拥有某种强烈的愿望也能够化为怪物拥有强大的力量。《阴阳师·生成姬》整卷讲述了一个被男子抛弃的女子因为拥有强烈的变成鬼怪并杀死抛弃她的男人的愿望，最终变成“生成”（一种半人半妖的妖怪）的故事。由此可见，日本的阴阳道认为不论人或者鬼怪，只要具有某种强大的“执念”，就能获得巨大的力量。

在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中，其每篇故事的开头均由源博雅与安倍晴明坐而论道为开端。他们或饮酒，或吹笛，在轻松畅快的环境中畅谈宇宙哲理与玄机。他们经常谈论到的一个概念就是“咒”。而“咒”正是阴阳师获得力量的源泉。“所谓咒，简单言之，就是束缚。 ”［5］12（《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咒也是多种多样的。名也好，把石头当武器使用也好，在施咒这件事情上是一样的。这是咒的基本道理。任谁都可以的……被下了‘人’这个咒的石头。于是石头的灵便带有人的灵性。”［5］34（《栀子女》）阴阳师认为，存在于世界上的事物只要有一个名字，即存在着一种束缚。只有认识到世界上存在着这一事物，并给他命名了，那么就是对这种事物施咒了。另外，当信奉或者崇拜这一事物的人越多，它所获得的力量就越大，久而久之它所具有的灵力就会被认为是 “神”。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咒”就是人心的力量。

三、日本阴阳道文化发掘的启示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认识自然的能力逐步提高，自然界所存在的怪异现象大都能够以科学原理进行解释，所以日本阴阳道的衰落是必然之势。然而，日本作家却能以极大的热情将曾经在平安时代大显风采的阴阳道文化发掘出来，将其独特的民族风味展现在世人面前，不得不说是独具慧眼。虽然以“阴阳师”为题材的作品所讲述的故事都是 “怪力乱神”之类，在现代社会现实意义不大。但这些作品所展现的诡怪奇特的人物形象和惊悚的故事情节，无不展现作者的想象力，也能让读者脱离现实的藩篱，去感受一个玄幻奇特的世界。日本作家能够将“阴阳师”这一题材以文学、影视、动漫等形式表现出来，产生巨大的艺术价值和一定的商业价值，我们中国作家也可以从这一链条入手，将艺术价值高的文学作品影视化、动漫化，这也不妨可以作为推广中国文化的途径之一。

[1]王维先.日本垂加神道哲学思想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4.

[2]茂吕美耶.日本阴阳师发展源流粗考[M]//梦枕貘.阴阳师.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3]梦枕貘.阴阳师.凤凰卷[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4]叶渭渠.日本文化史[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5]梦枕貘.阴阳师.阴阳师卷[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7.

[6]梦枕貘.阴阳师.飞天卷[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I109.5

A

1673-1999（2011）12-0122-03

向阳（1987-），女，重庆潼南人，西南大学（重庆400715）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

2011-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