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静
从《织工马南》看乔治·艾略特宗教观的蜕变
李 静
分析了小说《织工马南》主人公的遭遇以及小说对人物结局的安排,认为塞拉斯·马南在宗教信仰上的变化,反映了小说作者乔治·艾略特的宗教观的发展历程。受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的影响,艾略特开始对传统的“神性”宗教产生了质疑,逐步形成了人本主义的以爱为核心的宗教观。
乔治·艾略特;《织工马南》;宗教观
乔治·艾略特(1819-1880)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著名女作家玛丽·安·伊文思的笔名,她的作品以对宗教和伦理道德的关注而著称。艾略特出生于一个笃信英国传统宗教的家庭,幼年时曾在两所宗教气息浓厚的学校就读。她会拉丁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等多种语言,因此得以涉猎各国文化和新潮思想。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和达尔文的进化论对她的影响颇深,使她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宗教信徒转而与宗教决裂,甚至拒绝上教堂。然而,艾略特一生并未真正放弃过上帝和宗教。她受到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但对它又表示怀疑;她不相信上帝,但对一切虔诚的宗教感情寄予深切的同情和理解。她无法完全接受基督教,也无法完全抛弃上帝和宗教。因此,在艾略特的作品中,她对上帝的质疑和依赖彼此共存,相互交织。
《织工马南》是艾略特1861年完成的作品。通过描写主人公塞拉斯·马南的坎坷经历和内心的道德矛盾与斗争,乔治·艾略特提出了自己的人文主义宗教观。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是一个崇尚宗教信仰的国家。长期以来,人们对政治和宗教都是心悦诚服地接受,在文化艺术乃至家庭生活方面都是以正统的宗教道德观念为标准。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的发表使人们开始对人的起源产生了质疑。达尔文认为人不是上帝造的,而是物种长期演化的结果,他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英国社会根深蒂固的 “上帝创造人类”的唯心主义宗教观。后来,托马斯·赫胥黎进一步推广和发展了达尔文的思想,使得宗教与科学的矛盾成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尤其是当时的文学思想界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织工马南》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写成的[1]。
塞拉斯·马南本是19世纪的北方灯笼广场上一个普通的农村织工,他为人忠厚,将纺织收入除了生活必需外,剩下的全部捐赠教会和慈善事业。灯笼广场是一个受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冲击的小镇,那里的人们非常重视宗教的仪式,教友们每个礼拜天都到教堂去做祈祷,他们的思想深处渗透着宗教形式,“他们绝不会用理性思考来区别形式和感情”。当马南被他的“好友”威廉冤枉偷了教会银钱时,教友们不是靠思考与分析来判断事情的真伪,而是决定借助祈祷与抽签。“塞拉斯同他的教友一起跪倒下来,确信神灵的直接干预将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结果,害人者成了上帝的使者和宗教道德制裁的执行者[2]101。在宗教的庇护下,伪善的人逍遥法外,诚实的好人却受到了惩罚。小说将灯笼广场的教友们作为形式主义宗教的代表进行了抨击,他们的教义和仪式中的迷信的、非理性的、非人性的成分使他们离真正的信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把宗教变成虚伪与邪恶的摇篮,成为一些人打着上帝的旗号和公众利益的幌子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工具[3]64。
在众叛亲离之时,马南勇敢地说出了这样的话:“there is no just God that governs the earth righteously, but a God of lies, that bears witness against the innocent.”[4](管理人间的不是个公正的上帝, 而是个说谎的上帝,他捏造罪证,诬陷无辜的人)马南开始对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怀疑,对灵魂的侮辱使他陷入对生活的恐惧与绝望之中。在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如此大胆地通过主人公来表达对宗教的这种质疑和挑战,是不多见的。这正是当时的乔治·艾略特矛盾宗教观的心声,此情节的设置引出了下文对“人文宗教”的探寻与渴望。
受到第一次打击后的马南万念俱灰,悄悄地离开了灯笼广场,移居到偏远落后的乡村拉韦洛(Raveloe),过起孤苦伶仃的隐居生活。十几年来他拒绝与外界一切不必要的接触,整天坐在织布机前像蜘蛛一样织个不停。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晚饭后玩那些用布匹换来的金灿灿的金币。毫无生气的、冷冰冰的硬币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安慰与寄托。马南对金钱的吝啬和贪婪加重了他生活的孤独和单调,使他逐渐失去人性,蜕变成一只盲目的昆虫,终日伏在织布机上编制自己的“黄金”世界。然而祸不单行,第二次劫难悄然而至。一次外出时,卡斯家的二公子邓斯坦溜进马南的小棚屋,偷走了他所有的金币。马南的世界再次崩溃了。
幸运的是,这次拉韦洛村的村民们向马南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们凭着对上帝的原始信仰,用理智和情感来做分析与判断,消除了一些以前对他的嫌恶。更重要的是,金发女婴“埃碧”(Eppi)圣诞之夜的降临,最终使马南走出孤独和封闭的世界,进入充满人间关爱的“天国”。马南的精神世界从此有了质的飞跃,生活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最后为了孩子重新走进教堂。有这些转变,原因在于马南是一个始终没有放弃信仰、存有善心的人[5]。他对上帝始终有信心,所以他主动收养埃碧。马南曾被友情和爱情出卖过,所以他的精神寄托于亲情。埃碧带来了马南一生缺少的亲情,她像救世主一样帮助马南脱离黑暗的现实,拯救他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使他获得了应有的幸福和生活。马南以顽强的生命力和宏大爱心来拯救孩子脱离苦难,最终让孤苦的埃碧获得重生。这样的相互救赎体现了人性的美好,具有深刻的人文含义。
从一个狂热的基督徒到一个彻底的背叛者或拜金主义者,最后又皈依世俗的基督教或人文宗教,马南的经历说明宗教的本质不在于抽象神秘的上帝,而在于人世间的真情。从宗教意义上看,马南的“天路历程”是人类宗教史的一个缩影,是现代人文宗教的一曲赞歌[3]16。拉韦洛村的温兹洛普太太,可谓是艾略特宗教思想的代言人。她心地善良,时刻关心他人,没有受到形式主义宗教的污染,从不墨守成规。她尽力帮助马南抚养埃碧,并用自己对宗教的浅薄认识来启发马南,使他重新走进教堂。爱略特用较重的笔墨来描述拉韦洛村不同的人对马南金币被盗的同情,意在表达自己“善行源于普通劳动人民”的思想,只有贴近生活,贴近大自然的人们才懂得什么是爱[2]102。人与人之间的这种纯洁的、自然的关系具有疗救救赎的功能,它让马南体会到了人间真情的存在,他那长久幽闭在又冷又窄的牢笼的麻木的心灵也舒展了。他开始变得随和,逐步适应了拉韦洛村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最终获得了应有的幸福生活。
主人公马南的人生经历和宗教观的变化,反映了乔治·艾略特的人文宗教观的基本形成。借用费尔巴哈的宗教观来说,基督教本质上不是上帝的宗教,而是人的宗教;不是上帝用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而是人用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上帝。而人的宗教是人文主义的宗教,是赋予人类尊严、价值、生活意义和伦理道德的宗教。这新的宗教要摈弃一切超自然的东西,提倡崇尚自然,崇尚情感,用人文主义来取代上帝,用爱和同情来取代信仰。人文宗教强调人与人之间的互爱互敬、同情和牺牲精神[3]74。
乔治·艾略特认为基督教对人类社会起到了很大的道德规范作用。既然上帝赋予人类选择的权利,人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定的责任,而不能将后果完全推卸于他人。任何违背伦理的行为,都会受到道义的斥责和“因果报应”(Retribution)的处罚[3]80。 在作品中,她总是极力鼓励人们勇敢地面对生活,对世界充满信心,对美好的未来要抱有希望,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同情笔下小人物的遭遇,不遗余力地从他们身上发现闪光点。而对自我放纵,对他人造成负面甚至毁灭性影响的丧失道德标准的人,则给予深深的谴责。
艾略特的这种“后果论”的道德观在《织工马南》中有很好的体现。善良的马南的金币失而复得,不离不弃的女儿埃碧的婚礼钟声伴着他走进幸福的晚年;充满爱心的温兹洛普太太的儿子娶了贤惠漂亮的埃碧为妻;盗走马南积蓄十五年金币的道德败坏的邓斯坦淹死在石坑里,死无葬身之地;埃碧的生父高德弗雷早年抛妻弃女,落得终身无儿无女,在内疚忏悔中度过余生的下场。由此可见,小说中每个人物的命运都是艾略特匠心独运的结果,昭示着这样一个真理:善良的行为一定会有好的回报,违背伦理道德施恶的行为一定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艾略特的这种“后果论”的思想正是人文主义思想的体现。
艾略特伦理道德思想的归宿是“尽义务”。《织工马南》中的温兹洛普太太及一些邻居在他们各自的平凡环境里“尽义务”,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尽心尽职才使世界和人生充满价值和意义。在维多利亚时代,当许多作家都在大声疾呼“人的权利”,赞颂个人奋斗时,艾略特却在引导人们思考“尽义务”这一道德观,表现了她对资本主义社会弊端的高度敏感和一定程度的批评,有它独到与深刻的地方[6]。艾略特担心信仰的丢失和没有道德标准的约束会使社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种担心在今天这个缺乏信仰的社会仍显得尤为重要。这也是她的名字和作品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受到越多越多学者关注的原因。
《织工马南》的主人公塞拉斯·马南在宗教信仰上的变化历程,反映了乔治·艾略特类似的经历,表达了她既反对形式主义的、虚伪的宗教,又肯定人文主义宗教观在社会道德教育方面的作用。回顾她从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转变为人文宗教者的历程,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代的特征。她的思想发展过程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在广泛吸收科学理论及反国教派的批评精神上创建一个中产阶级的反封建贵族文化运动的一部分。乔治·艾略特关于宗教的至理名言:“以人类代替上帝,以爱和同情代替信仰,取消超验成分,推崇自然、理智服从心灵,思想服从感情”,正是她人文宗教的核心精神。这种精神告诉我们,要珍视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与关注,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对当代维持良好的社会秩序和道德准绳,构建和谐社会,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1]李华.从《织工马南》看乔治·艾略特的宗教道德观[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5).
[2]崔东.从《织工马南传》看艾略特的宗教思想[J].外国文学研究,2000(1).
[3]马建军.乔治·艾略特研究[M].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
[4]George Eliot.Silas Marner[M].New York:Dover Publications,1996:9.
[5]钱瑞燕.《织工马南》中原型模式的置换[J].青年文学家,2010(15).
[6]袁翠珍.乔治·艾略特伦理道德观的艺术表现[J].金陵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
(编辑:米盛)
I106.4
A
1673-1999(2011)07-0118-03
李静(1979-),女,回族,河南西平人,黄淮学院(河南驻马店463000)国际学院助教,河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
2011-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