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士兵之家》文体特征比较分析两篇译文

王 奕

（桂林理工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4）

海明威是美国“失落的一代”的代言人，因其独特的写作风格而闻名于世。人们对他的世界观与写作观褒贬不一，但很多人赞赏他行文简洁、自然，给人直接、明确、清新的感觉。然而，他的写作风格并不像表面看似的那样简单，实际上还具有很深的寓意。《士兵之家》选自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的时代里》，是海明威的早期作品。本文分析了小说《士兵之家》的文体特征：复杂多变的句式，简单朴实的行文风格，以及大量的修辞手法。在这一层面上再比较杨九声和郭栖庆的两个中文版本。

1.《士兵之家》的文体特征及两种译文比较

美国作家海明威（ErnestHemingway）以言简意赅、构思精巧、笔锋犀利的行文风格蜚声世界文坛。对于这种风格特色，人们常用“电报式语言”来概括。所谓“电报式语言”，其主要特点不仅仅是朴素简洁，更重要的是：言近而意远，辞浅而意深。

1.1 口语化

《士兵之家》大量运用简单易懂的口语化描述，下面通过比较杨九声和郭栖庆的两种译本进行说明。

例1：In the evening he practiced on his clarinet，strolled downtown，readandwenttobed.

杨九声：晚上，他练练单簧管，去市区散散步，看看书，然后上床睡觉。

郭栖庆：晚上，他练习吹单簧管，在镇上闲逛，看会儿书，然后睡觉。

杨九声的版本中利用叠声词，如“练练”、“散散步”、“看看”更加口语化，显示出主人公百无聊赖的心情。

例2：“I’ve worried about you so much，Harold," his mother went on."I know the temptations you must have been exposed to.I know how weak men are.I know what your own dear grandfather，my own father，told us about the Civil War andIhaveprayedforyou.Iprayforyoualldaylong，Harold."

杨九声：“我多为你担心哪，哈罗德，”妈妈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受过很多不好的影响。我知道男人受不起引诱。我听你亲爱的外公、我自己的爸爸对我们讲过关于内战的许多事儿，我懂那些。我一直在为你祈祷。我整天地为你祈祷，哈罗德。”

郭栖庆：“哈罗德，我真为你担忧，”她母亲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定经历过种种诱惑。我知道男人是多么脆弱。我知道你亲爱的外公，也就是我自己的父亲给我们讲的那些关于内战时的事情，我一直在为你祈祷。我整天都在为你祈祷，哈罗德。”

这一段是主人公的母亲对主人公表达担忧想法的对话，是母子间的对话，所以郭版的“我知道你一定经历过种种诱惑。我知道男人是多么脆弱。”显得过于书面化、呆板，不像日常生活中的对话。

例3：He wanted his life to go smoothly.It had just gotten goingthatway.Well，thatwasallovernow，anyway.

杨九声：他愿意生活过得顺顺利利。以前生活过得就是这样。唉，现在这样的生活完结了。

郭栖庆：他想让他的生活平静一点。生活刚走上了一点轨道。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段中，两位译者明显处理方法不同。杨九声将“well”译成了叹息“唉”，将主人公的哀怨表现得淋漓尽致，回家的士兵又要离开家了。

1.2 句式的变化

朴实并不意味着贫乏。为了使作品在平淡中更能打动读者，海明威巧妙地运用各种句式的变化，出其不意。

文章第4段、第5段在描述克莱勃斯战后返回家乡之后，原先的热情逐渐减退了，进而转为悲观失望时，语言风格也随之发生了很大改变。进而使用大段的松散句，这两段的结尾处连用两个掉尾句。

All of the times that had been able to make him feel cool and clear inside himself when he thought of them;the times so long back when he had done the one thing，the only thing for a man to do，easily and naturally，when he might have done something else，now lost their cool，valuable quality and thenlostthemselves.

杨九声：过去那些时刻，那些每想起来都会使他感到宁静而清醒的日日夜夜，在那些遥远的日子里，他本来也可以像有些人那样不那么干，而他却做了一件事情，做了一件一个男子汉自然而然理应做的事情。但是现在连这些时刻也丧失了它们的宁静可贵的性质，随后连它们本身也在记忆中模糊消失了。

郭栖庆：他过去做过得多回想起来能使他感到内心平静而明白的事。很早以前他做了那件事，那件只有男人才做的事（此处指参加海军陆战队——译者），做得那么顺利，那么自然。而他当时本来可以做出别的选择。现在，所有这些都失去了其平静和价值。紧接着，所有这些事本身也消失了。

这个长句是掉尾句，一直要读到最后的句号才能明白全句的意思。从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圆周句是作者对句子结构的一种精心安排，是为了抓住读者的注意力，使之处于期待中，以达到强调或讽刺的效果。郭栖庆版本为了让读者充分理解，对句式进行了调整。而杨九声版本则保留了这一安排。

1.3 修辞手法多样

1.3.1 排比

排比（parallelism）是句法中的过分规则（over regularity）现象，指段落之中或句子中间相对应位置的几次重复。它和那种简单的，一字不差的词汇或句子的重复是不一样的，它要求在形式变化上有一定的特征：相对应位置上的对比成分这种排比是根据确定成分的位置不同而进行区分的。排比有两种类型，即小规模排比（small-scale parallelism）和大规模排比（large-scaleparallelism）。

小规模排比包括两个并列的短语、句子或段落。在《士兵之家》的开头就有两个排比段落：

...There is a picture which shows him among his fraternity brothers，all of them wearing exactly the same height and stylecollar.He enlisted in the Marines in 1917 and did not return to the United States until the second division returned fromtheRhineinthesummerof1919.

There is a picture which shows him on the Rhine with two German girls and another corporal.Krebs and the corporallook too big for their uniforms.The German girls are no beautiful.TheRhinedoesnoshowinthepicture.

杨九声：……有一张照片照的就是他和团骑的弟兄们，大家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高领。他在1917年入伍参加了海军陆战队，直到1919年夏天第二师从莱茵河撤回来才回到美国。

有一张照片是他和另一名军士同两个德国姑娘在莱茵河畔照的。克莱勃斯和那个军士穿的军服都绷在身上显得太紧。德国姑娘长得也不漂亮。莱茵河在照片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郭栖庆：……在一张照片上可以看到他和他那些男生联谊会的伙伴们在一起，他们穿着领高与式样完全相同的衬衫。他是1917年参加海军陆战队的。他那支部队一直在欧洲作战，直到1919年夏天第二师从莱茵河边撤回美国时才回国。

有一张他和两个德国姑娘在莱茵河边拍的照片，照片上还有另外一个下士。看上去克雷布斯和那个下士的个头太大，而他们的军装却显得太小。两个德国姑娘不漂亮。照片上也看不见莱茵河。

这两段反映了主人公的家庭和社会背景，衬托出人物的外在和内在变化。两张照片，一张是参军前与大学联谊会的兄弟们照的，另一张是一战中与两个德国姑娘及一个下士在莱茵湖畔照的。杨九声版本明显注意到了这个排比，故将其翻为：“有一张照片照的是……有一张照片是……”。

大规模排比是指包括两个以上并列的短语、句子或段落。大规模排比使句子、段落之间在连贯性和逻辑形上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些排比出现在同一段落，有时也出现在相邻段落，这样的排比增强了文章的整体性。在这篇短文中，以“Heliked...”开始的句子重复了六次：

He liked to look at them，though....He liked to look at them from the front porch as they walked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street.He liked to watch them walking under the shade of the trees.He liked the round Dutch collars above their sweaters.He liked their silk stockings and flat shoes.He liked theirbobbedhairandthewaytheywalked.

杨九声：不过他喜欢看她们。……他喜欢站在前廊看着她们在街对面走过。他喜欢看她们在树荫下走路的身影。他喜欢她们露在毛衣外的荷兰式圆领。他喜欢她们穿的丝袜和平底皮鞋。他喜欢她们蓬松的短发和她们走路的样子。

郭栖庆：但他喜欢看她们。……当她们从街道的另一侧走过时，他喜欢站在门前走廊里看着她们。他喜欢看她们在树荫下走路。他喜欢她们那露在毛线衣外面的荷兰式圆领。他喜欢她们的真丝长袜和平跟鞋。他喜欢她们那剪短了的头发和走路的样子。

这六句话的句式都是一样的：主谓宾格式。句子的不断递进把主人公的心态展现了出来：他内心之中真的想和女孩子们做朋友，以扩大自己的生活圈，改变现在无聊的生活状态。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的角度，他都需要一个女朋友，需要温暖稳定的家庭生活。这对于成年人来说是很正常的需求。但是同时他也陷入了矛盾中，在这一段落中，“Hedidnotwant.”也重复了六次：

He did not want them themselves really.They were too complicated.There was something else.Vaguely he wanted a girl but he did not want to have to work to get her.He would havelikedtohaveagirlbuthedidnotwanttohavetospenda long time getting her.He did not want to get into the intrigue andthe politics.He did not want to have to do any courting.He didnotwanttotellanymorelies.Itwasn’tworthit.

杨九声：他其实并不需要这些姑娘本身。她们太复杂了。他所要的是另外一种什么东西。他模模糊糊地觉得需要个女朋友，不过他又不想为了交女朋友而多费精神。要是能找上个女朋友也不错，他也会很高兴的，不过他不愿意为了找女朋友而费很多时间。他也不想为此而卷进去伤脑筋，去钩心斗角。要是非搞什么追求不可，他不干。他不愿意再撒谎。太不值得了。

郭栖庆：他是真的不想得到她们这些女孩子。她们太复杂了。还有点什么别的。他似乎也想要一个姑娘，但他不想花力气去得到她。他也希望有一个姑娘，但不想花很长的时间去得到她。他不想卷入那种阴谋诡计和政治伎俩中去。他不想向姑娘求爱。他不想再说任何谎话了。不值得。

这里所使用的句式和“Heliked...”一样：主谓宾形式。连串的排比以“It wasn’t worth it.”结束，意思是说，尽管他有生理和心理需要，他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与精力去追求女孩子，因为战争告诉他女人是复杂的，弄到女孩很费力。 “He liked...”与“He did not want...”这两个句式突出了他的精神世界：他宁可远远地看着想着，也不肯真正地采取行动。他只想过那种简单舒适的日子，只想和在德国一样非常容易地和女孩子交往。

排比，无论是大规模还是小规模，都展示了主人公克莱伯斯在经历了战争之后的社会背景与心态的改变，这样的描写还突出展现了主人公在战后消极的宿命论观点，他的人生观已经从乐观转向悲观了。

1.3.2 重复

重复分为即时重复（immediate repetition）和间隔重复（intermittent repetition）。 重复（repetition）是句法过分规则现象的另一种类型，指的是对某一文本的复制。比如一个词语、一个短语或者一个句子（Leech，1969）。即时重复指重复部分紧跟着前面的被重复部分；间隔重复即传统修辞当中的间隔性重复。《士兵之家》中的重复多数是间隔性重复，其中有四个重要词汇，重复次数非常多： “战争（war）” 重复了十一次，“说谎（lie）”九次，“复杂（complicated ）”四次， “不（not）”多次。 这些词汇出现在同一段落或者相邻段落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这样的手法生动地揭示了主题和人物特征。另外，重复还起到了连接词汇和段落的作用，突出了整体性：He looked forward with a good feeling to reading all the really good histories when they would come out with good detail maps.Now he is really learning about the war.He had been a good soldier.

杨九声：他希望书里附上更多地图。他满怀兴趣期望将来会出版附有详细地图的确实好的战史书，那时他一定要把这些书都读遍。现在他才真正开始了解这场战争。他是个好样儿的战士。对于一个好战士来说，事情是大不一样的。

郭栖庆：他希望书中有更多的地图。他心情很好，渴望能读到所有真正好的而且里面有很详细的地图的历史书。现在他是在真正地认识那场战争。他一直是一个好兵。这一点是重要的。

这段话中“好（good）”重复了五次，说明主人公虽然已经从战场上回到家，但是战争还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阴影。他努力通过书里真实的战争描写寻找一点有关战争的真理，用以安慰自己。他不愿意再经历战争了，他只想读读关于战争的故事，他要远离那种可怕的日子，他要抛弃那些痛苦的回忆。

2.结语

《士兵之家》充分体现了海明威短篇小说的独特风格。平实的语言，口语化的表达及灵活多变的修辞手法，这些文体特征都生动地揭示了小说的主题和人物性格。我认为翻译应尽量保持原作风味，以此为标准比较了杨九声和郭栖庆的译文。

［1］陈良廷译.海明威文集短篇小说全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2］黄任.英语修辞与写作［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33—47.

［3］王守元.英语文体学要略［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

［4］吴冰.从《士兵之家》看海明威的文体风格［J］.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5.

［5］杨岂深，龙文佩.美国文学选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