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艳芳
(湘南学院外语系,湖南郴州423000)
中国神话之善恶观*
周艳芳
(湘南学院外语系,湖南郴州423000)
分析中国神话其中生动有趣的神话故事,进而探究它们所折射出来的善恶观。中国神话中善恶分明,大公无私、为人民谋福利是“至善”,而为自己谋取利益则是恶;绝对服从是善,而反叛则是“大恶”。这就需要我们客观理智地看待中国神话,挖掘出它的真正魅力和价值。
中国神话;善恶观;价值
神话是古代人类思想艺术的结晶,是人类文学的源头,它用那丰富多彩、栩栩如生、生动有趣的神话故事向我们展现了古代人类的种种生活,勾勒出了古代社会生产、生活的真实图画,反映出古代人类勤劳勇敢、积极进取、不怕艰辛和不畏强敌等崇高品质。同时,人类借助神话来解答他们对自然、对人类自身的认识,用神话来解脱自己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在这些引人入胜的故事中蕴含了复杂而深刻的思想和内涵,不仅反映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同时也反映了人类自身心理的成长过程,他们的心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成长,不断与自然和环境斗争,不断走出各种困境,不断认识自我,不断完善自我,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可以说,神话真实地记录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对于神话的研究,最早始于古希腊。古希腊对于神话的研究,始于公元前六至三世纪,当时,随着人们的生产力与认识力的提高,人们开始从神话氛围中超脱出来,客观地、理性地看待神话,从而,出现了对神话的探究。“荷兰莱顿大学名誉教授J·D·威尔耶斯说,古希腊人富有创造性的天才,几乎提出了神话史上的全部问题的假说,它们直到现在还以或多或少变化的形式在反复地表现着,在此他道出了神话学发源于希腊的事实。”[1]后来,探究神话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马克思、恩格斯在他们的著作中也大量引用了希腊神话,并且对神话做出了许多精辟的论述。随着社会的进步,神话研究的领域越来越辽阔,探索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切入的角度越来越多样,探究的方法越来越精微。于是,各种神话学层出不穷,继而形成了许许多多的神话学流派。对此,刘城淮先生在其论著《中国上古神话通论》绪言中做了粗略的概括,如隐寓学派、历史主义学派等等。在我国,学者们对于中国神话的研究则出现较晚。我国神话学的正式形成,是在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五四”运动冲开了封建闸门,在科学与民主精神的推动下,我国神话学有长足的进展。如鲁迅在他前期的论著和后期的杂文、书信中,就有许多关于神话的论述。他曾满腔热忱地礼赞反抗神,所谈“神思”问题,已接近当今学者们所关注的原始思维或神话思维。鲁迅的《故事新编》多为对神话的再创造。他作为晚清至现代神话学的承前启后者,已孕育出科学神话学的胚胎。茅盾作为中国神话学的奠基者,作为我国最早系统地研究神话的学者,其历史地位已无可置疑。他在这方面的研究既广泛又系统,既注意科学性又注意系统性。他的《中国神话研究ABC》(《茅盾说神话》)[2],是我国第一本运用西方科学研究中国神话的开山专著。他一方面有意识地运用人类学派的理论,另一方面又在不断突破和超越这个学派,而成为我国二、三十年代神话学的集大成者。闻一多继鲁迅、茅盾之后,活跃于三十至四十年代的神话学领域,他在神话的还原和重建方面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如《伏羲考》[3]。毛泽东在“矛盾论”中也对神话有论述。袁珂则把神话当作自己的终身职业,系统地整理了中国古代神话,给许多神话作注释、解说,翻译神话,汇编神话材料等,为中国神话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如他的《中国古代神话》[4]、《神话论文集》[5]等。当代学者,特别是中、青年学者,在介绍和运用国外学术成果上做了很大努力,方法新颖,有些取得明显的突破和建树,并从更加广阔的范围来研究神话,如:神话传承之研究,神、英雄的形象之研究,神话思维研究等等,都表现出中国神话学已步入较高的层次。
从善恶观的角度来研究中国神话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善与恶是人类最普遍最基本的道德情感,是人类伦理思想史上一对最古老的道德范畴,它源于人们对利害关系的认知与感觉。为了生存,原始社会的人类对于利害关系早有认知和感觉:他们总是把那些有利于自己、他人及社会的行为和事件当成是“善”;而把那些有害于自己、他人和社会的行为和事件当成是“恶”。其次,“在原始神话中,无论是神和人与自然之间,还是神与人之间、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冲突和斗争。这些斗争的原因、经过及胜负结局,总能或多或少地反映出远古先民善恶观念的形成。”[6]
综观中国神话,它的善恶观表现出一种非常“正统”观念。首先,全心全意为公,为人民辛勤劳作、为人民谋利是善;而为自己谋利益则是恶。如:人类始祖——造人的女娲,她一心只想为人民生活得更快乐幸福。当看到人类受难时就痛心疾首,义不容辞地为民解决困难,直到累倒了,她的身体也化作自然万物,丝毫没有为己之欲。神农为了寻找和分辨治病的药草,“尝百草”而不惜自己的生命。大禹带领百姓治理洪水,十几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们为民辛勤劳作、辛苦耕耘,成为神话中的“至善”之。他们是如此的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的瑕疵,从来不顾及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就真的只能在神话中存在,他们的至善本身就是神话。对于这种现象,尼采在他的《论道德的谱系》中指出:“人们最初从无私行为的服务对象方面,也就是从其功利方面去赞扬这种行为,并称之为‘善’;后来人们忘记了这种赞扬的起源,由于无私行为在习惯上总是被赞扬为善,因而它干脆就被当作善,就好像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善一样。其实,这些都是那些高贵的、有权势的、上层的和高尚的人们以为并设定,他们自己和他们的行为是善的,他们是属于第一等级的,与他们相对的则是低下的,卑贱的庸俗的乌合之众。他们从这种等级差别的激情中为自己获得了创造价值和彰显这些价值的权利。”[7]所以,尧、舜、禹逐步成为了人民的首领。发展到后来,“那些高贵的,有权势的,上层的‘统治阶级’把这些神都归了自己的祖先,因而要求‘乌合之众’向他们顶礼膜拜,向他们学习,以此要求‘乌合之众’只能向他们无私奉献一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所在。”[7]
中国神话里这种大公无私的观念与希腊神话里的观念明显不同。希腊神话,满足自己的利益,让自己感到快乐,即是“善”。古希腊普罗塔哥认为:道德的主体是人,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的感觉、需要和利益决定着道德的善恶好坏。以德谟克利特为代表的快乐主义认为:道德与物质密不可分,“快乐与不适决定了有利与有害之间的界限”[8]快乐是最高的善,自己是唯一的标准。“一切善的开端和根源都在于肚子的快乐,连智慧和修养都必须归因于它。”[8]古希腊快乐主义者居勒尼派把寻求肉体感官看作人的本性,认为道德就是人满足感性欲望的产物。伊壁鸠鲁则把“快乐视为至善,把痛苦视为至恶”[9]这在希腊神话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如:主神宙斯为了自己的风流快活,在人间到处拈花惹草,对人间的女子随意蹂躏,希腊人民对此并没有谴责,反而争相效仿,有时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又不可奈何。也许这才是原始人类性格的本真体现。
其次,中国神话里表现出的善恶观就是——绝对服从是善,反叛是恶。
在古代中国,明显存在着一种“上下等级型伦理关系”[10],“君主和社会中的其他人的关系构成了政治上的君主和臣民关系。强调君主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要遵守‘持己之道’,‘提高自身道德’,‘爱民’,‘要使臣以义’等等,‘从而令人敬重’。如尧、禹等人历来是君主道德的典范,而臣则要‘忠于君主’。”[10]在这种伦理观念统治之下,统治者高高在上,利用这种伦理关系制约着他的臣民。“从根本上来说,这些对君臣特别是对君主的道德规范看起来是对他们的约束,在客观上对普通民众有一些益处,但实际上还是为整个统治阶级的长远利益服务的,在上下等级型伦理关系中……在对民众的伦理要求方面,存在着严重的不对等性,主要是限制、控制民众的行为,而非肯定民众的主体性,如对一般的民众的道德要求包括安居乐业、忠君敬上、不犯上作乱等等。”[10]因此,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宣扬绝对服从就是最大的“善”,反叛则是大逆不道,是至“恶”。如:弈的神话,蚩尤的下场,鲧的故事等等。羿是中国神话中的大英雄,其功劳堪与希腊神话里的赫拉克勒斯相媲美,可他却没有得到像赫拉克勒斯那样的待遇。他首先为民除害,立了大功。但是他违背了帝命而射杀了“九日”,这是帝所不能容忍的。尽管为民做出巨大贡献,但这点瑕疵是人民所不能接受的。蚩尤本是一位天神,他违反了天规,偷偷跑到人间下方来,这种行为就是“恶”,不仅如此,他竟然还煽动下方的人民跟他造反,想夺取黄帝的统治权,这更是大逆不道,是大“恶”。黄帝战胜了蚩尤,把那“万恶元凶”的首级砍了下来。继蚩尤之后,刑天也开始反叛黄帝的统治,刑天失败后,被黄帝砍掉了脑袋,愤怒的他用乳头当眼睛,用肚脐当嘴,仍旧左手拿盾,右手持斧,挥舞不息。刑天和蚩尤被当作是中国神话中的罪大恶极之神,“万恶”之神,因为他们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鲧和禹都为民治水,而鲧被当作恶神,禹被当作是至善的神和领袖,主要原因就是前者反叛帝的旨意,后者遵守了帝的旨意。鲧本是一位天神,当时天帝降洪水来惩罚世人,天上众多的神,只有鲧深心哀怜人民的痛苦,就想把人民从洪水中解救出来,他向自己的祖父天帝祈求赦免人民的罪恶,把洪水收回,但遭到了拒绝。于是鲧偷窃了祖父的息壤以解救万民。当洪水快要平息的时候,天帝知道了息壤被窃的事,威严的帝是如此痛恨这位天国的叛徒,更痛恨家门出了这样忤逆的子孙,他不能姑息叛逆者的存在,他马上毫不犹豫地,派火神祝融下来,在羽山把鲧杀死。而禹则并不将杀父之仇记恨在心,而是对天帝惟命是从,也得到了天帝的帮助,这样,治水之功劳就非他莫属了,从而为一位至善之神的诞生奠定了基础。这种绝对服从即是善的观念一直贯穿着中国的古代社会,甚至影响到现在。
再次,中国善、恶之间的界线非常清晰,善与恶的关系互相排斥,是绝对的。人只有善、恶两种,不存在非善、非恶之人。同时,善人只做善事,绝不可能作恶;恶人只作恶,绝不可能为善;如果有这样的人,他的善举也会被否定,推翻。可见,对于善与恶,中国人的眼里进不得一粒沙子。这种善恶观的例子在中国神话中是举不胜举。如:女娲,神农,尧、舜、禹等都是至善之神,他们只有善举,没有恶行,品质纯洁无暇。而同为天神的鲧、大英雄羿因触犯天条则被天帝惩罚,成为了恶神,永远不得翻身。这种单一的善恶观显得神话人物特点过于单调,人物就不如希腊神话丰满。
对于中国神话里的这种现象,学者们都倾向于同一观点,那就是中国神话过早地历史化。“不语怪力乱神”就是儒家宗师孔子提出的观点,没有对神话做出一个客观的认识和评价,后来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需要对神话不断进行篡改,导致中国古代神话面目全非,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窥探出其中光彩夺目的神话故事和神话英雄。如:羿的壮举,鲧的悲壮。这些都是中华民族优秀的品质,是留给后世宝贵的精神财富。
[1]刘城淮.中国上古神话通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
[2]茅盾.茅盾说神话[M].上海:上海文艺古籍出版社,1999.
[3]闻一多.伏羲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4]袁珂.中国古代神话[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
[5]袁珂.神话论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6]杨丽娟.世界神话与原始文化[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7][德]尼采.论道德的的谱系·善恶之彼岸[M].谢地坤,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7.
[8]西方伦理学名著选集(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9][古罗马]西塞罗.论至善和至恶[M].石敏敏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10]罗国杰.伦理学基础[M].北京: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4.
2011-04-11
周艳芳(1978-),女,湖南衡山人,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