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保
现代与传统:拒斥·融合
李成保
21世纪的今天,人们在观照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的弊端和缺失之时,容易向前看或是向后看。向前看,就是要求我们全盘接纳现代化的内在规定与时代特质即现代性,认为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只有用不断地发展来解决;向后看,要求我们反观现代性问题时,回到传统并希冀用传统文化解决现代性问题。现代与传统,这对中国人纠结了上百年的二律背反,矛盾乎?冲突乎?本文从社会哲学理论话语视角看,社会现代化过程中不能简单割裂历史与传统,而是在秉持现代性先进理念的同时,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合理性基因,融合时代特点,整合社会发展的实践要求,为解决人类面临的时代危机找到真正的出路。
现代化;现代性;传统文化;拒斥与融合
中国的社会现代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发生关联的历史已逾百年。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现代化是什么关系,这是近年来国内学术界颇有争议的话题。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亚洲四小龙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了经济腾飞,而东亚的儒教文化传统是其成功的因素之一;另一方面,西方发达国家出现了诸多发展问题乃至危机,即现代性问题或全球性问题,使人们不得不反观有别于西方文明和发展模式的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传统。
30多年来,中国大陆的高速经济增长,正成为国际学界研究的新课题,“中国模式”、“北京共识”等新词满天飞。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急速推进,成绩确实可喜可贺。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有限的时空里,西方现代化百年之后出现的问题压缩打包,现代性问题业已层出不穷。有人说,如果一个时代出了问题,一定是那个时代的哲学出了问题。[1]在此,作为哲学工作者,我们首先在于解释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要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点上对传统文化因素和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关系进行新的探讨,一则防止被人捧杀和防止因循守旧,重走老路;而在更深层的意义上,真正找到破解现代性问题的密码,让我们不会在凯歌行进的现代化之路上迷失自我。
一
一个概念形成一种观念、乃至形成一整套实践理念,是需要一个历史过程的。在西方,modern times应该从文艺复兴就开始算起,直到今天远没有截止,虽然西方有学者发明“后现代”“后工业”等新词,因为世界上现代化国家只有20多个,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现代化进程远没有结束。一般认为,现代化 (modernization)主要指工业革命以来“以现代工业、科学和技术革命为推动力,实现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大转变,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并引起社会组织与社会行为深刻变革的过程。”[2]罗荣渠认为现代化的含义归纳起来有四大类:(一)现代化是指近代资本主义兴起后的特定的国际关系格局下,经济上的落后国家通过大搞技术革命,在经济和技术上赶上世界先进水平的历史过程;(二)现代化实质上就是工业化,更确切地说,是经济落后国家实现工业化的进程;(三)现代化是自科学革命以来人类几经变动过程的统称;(四)现代化主要是一种心理态度、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变化过程,换句话说,现代化可以看做是代表我们这个历史时代的一种“文明的形式”。[3]
从罗荣渠先生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化是一个总体性的概念。美国学者亨廷顿就认为,现代化是一个“包含了人类思想和行为各个领域变化的多方面进程”。[4]我国学者倾向于认为,现代化的核心是经济的现代化,同时包括政治、观念形态、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一些论者主张区分“内源性” (或“内发型”)现代化和“外源性” (或“外发型”)现代化这两种不同的模式。[5]也就是说,因为现代化是西方文化内在地孕育出来的产物,对于像英美等西方国家来说,它是先发内源性的;而对于一切非西方国家来说,带有后发外源的性质。
提起中国的社会现代化,胡适在上个世纪30年代就指出:“30年前,主张‘维新’的人,即是当日主张现代化的人。”[6]直到新文化运动以后,中国知识分子才明确地展开探索中国现代化的道路问题的讨论。“五四”运动的两个口号——“德先生 (democracy)”和“赛先生 (science)”,实质上正是政治现代化和文化现代化的基本内容。[7]但是在当时,迫于救亡压倒启蒙的形势,全民族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民族解放的事业。新中国的成立,为中国社会现代化获得了制度保证,也提供了历史契机,社会现代化在各个领域全面展开。但是随后20年的实践上的重大失误,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们国家工作重心转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后,现代化又一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也成为时代的最强音。
中国社会现代化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经济现代化上,由于我们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外向型经济发展战略等一系列改革开放措施,经过33年的不懈努力,经济建设成就突飞猛进。1978—2010年中国经济年平均增速为9.8%,2011年经济总量已居世界第二,对外贸易和外汇储备均居世界第一,人民生活总体上达到了小康水平。政治现代化上,我们的成绩也很骄人,社会主义是中国社会现代化的根本制度优势,它是我们民族复兴的充分条件。经过33年积极稳妥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展现出更加旺盛的生命力。[8]我们已经建成完备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实现了党的领导、依法治国和人民当家做主的有机统一。文化现代化上,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导下,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成就巨大,正在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
但是,我们在充分展示中国在社会现代化的各个领域取得的成就的同时,必须清醒的看到,如同其他发达国家在现代化发展中出现的问题一样,我们也面临许多问题和挑战。
二
再看一看现代性 (modernity),它不是一种哲学预设,其根据和基础是现代化的历史运动,它所反映的是近代世界图景形成后新秩序的普遍特征:一种理性的生存方式、文化精神和社会内在机理。从普遍意义上,它是对于现代化运动所倡导的那些有利于人类文明进步的要素与特征的概括、提炼和张扬。[9]现代化和现代性不是单向的生成决定关系,二者具有双向的互动性。现代性是现代化的历史产物,它生成后会转而成为现代化的理性规约和驱动力量,发挥出特有的价值导向功能,引导着现代社会的前进方向。
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现代化的急速推进和中国经济融入全球化浪潮之中,以解构和否定现代性为主题的西方后现代社会思潮在中国引发了一系列的反思、批判和终结等论断。现代性的反思有其必要性,但是,于中国这样一个有待进一步现代化的后发展国家来说,又会影响我们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价值取向的合理性。
现代性之所以成为人们反思的对象,是因为它毕竟不是人类无可挑剔的“至上理性”,它在给我们带来进步与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了理性的专制、人性的淡化、精神的空虚、生态的灾难等人类难以忍受的“现代病”。对此,最早进行批判性反省的是马克思。马克思通过对“资本的命运”考察使人们切实感受到,造成劳动者生存困境的是制度而不是现代性本身。与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不同,20世纪80年代风靡而起的后现代社会思潮,一方面主张“反省当代人的生存境遇”,另一方面高呼要“终结”现代性。在他们看来,当代社会由于“工具主义理性猖獗面前目的的晦暗”,“意义的丧失、道德视野的褪色”等,[10]现代性已经成为一个乌托邦的字眼,失去了任何立足之地。这种思潮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崇尚非理性和差异性,不谈进步、不谈目的、不管意义;另一个特点是否定和诋毁现代科学技术,鼓吹技术异化论与反科学主义。
但是,现代性之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有着与西方根本不同的意义。在西方,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是一个依次更替的历史阶段;而在中国,它们却是在一个时空境遇中同时呈现,甚至颠倒错乱地交织在一起。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来说,现代性的反思是必要的,因为发展至上导致了消费主义的泛滥,生态伦理的背离等问题。但是,对于像中国这样的致力于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来说,现代性社会还是一项未完成的谋划,是一个富有道义正当性与价值合理性的积极取向。
三
其实,在全球化浪潮的涤荡中,发端于西方的现代性对于像中国这样的后发展国家不但有示范意义,而且是必然的选择;但是,当今的中国社会有两个现实性的基本方面,我们必须熟知:其一就是它必然地处在现代世界的格局之中,这意味着现代性的主导原则的世界历史意义的普遍展开;另一个是中国非常独特的文化传统。这两点都是我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别无选择的基本前提。
吴晓明教授认为:“传统是指依然存活在今天的过去 (全然已死的东西是算不得传统的),而我们所意识到的现代化任务确实是在全然特殊的文化基础上提出的。”[11]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首先我们肯定它的伟大贡献。在此,我们不再赘述它在古代灿烂、辉煌以及辐射影响范围之广。单是在现当代,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家文化影响到东亚地区很多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二战以后的半个世纪是东亚变化最大的时期,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在于它的经济增长速度领先于世界其他地区。这一现象已经引起了西方学者的重视和研究。过程哲学家怀特海曾经对他的兄弟说:“如果你想理解孔子,就去读杜威;如果你想了解杜威,就去读孔子。”[12]英国著名科学史家李约瑟非常崇尚以怀特海为代表的有机主义哲学,他很早就注意到朱熹的有机自然主义与怀特海的有机主义哲学的内在联系。[13]马克斯·韦伯对新教伦理和儒教伦理进行了比较研究,提出儒教伦理不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观点,在国际上影响很大。但是后来的事实并非如其所言,深受儒教文化影响的东亚地区掀起了现代化浪潮。我们作为东方文明的发祥地,更应该认真的探讨。
中国的社会现代化首先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和旨趣所在,基于以上分析,它同样也不具备西方先发内源性的时代和文化背景。即使是1840年以后中国社会现代化的早期探索时期,西方主要国家都业已完成了社会现代化。何况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全面展开仅是30年前的事情,此时的西方已经开始对现代性问题进行反思;而“当我们试图批判和超越传统文化的羁绊时,西方社会却兴起了东方古典文化热”。[14]对于这些方面,所以,在异质的时空内展开的中国社会现代化就需要从新审视、反思与定位。
俗话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正如罗荣渠先生坦言的那样:传统与现代性是现代化过程中生生不断的“连续体”,背离了传统的现代化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化,而背向现代化的传统则是自取灭亡的传统。适应现代世界发展趋势而不断革新,是现代化的本质,但成功的现代化运动不但在善于克服传统因素对革命的阻力,而尤其在善于利用传统因素作为革新的助力。[15]所以,我们在秉持现代性先进理念的同时,要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合理性基因,融合时代特点,整合社会发展的实践要求,为解决人类面临的时代危机找到真正的出路。
[1][12]王治河 ,樊美筠.第二次启蒙[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206.
[2][3][6][15]罗荣渠.现代化新论[M].商务印书馆,2009.17.8-16.3.358.
[4]钱乘旦,陈意新.走向现代化之路[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22.
[5][7]贾高建.社会发展理论与社会发展战略[M].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5.58.150.
[8]十七大报告辅导读本[Z].人民出版社,2007.
[9]王晓琳.现代化不能拒斥现代性[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6,(6).
[10]查尔斯·泰勒.现代性的隐忧[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11]吴晓明.哲学之思与社会现实[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158.
[13]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2卷)[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485-486.
[14]何中华.社会发展与现代性批判[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133.
李成保,中共中央党校哲学教研部博士生(邮政编码100091)
B023.2
A
1672-6359(2011)04-0041-03
(责任编辑 曹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