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的女性叙事探究

2011-08-15 00:42徐乾朗四川理工学院外语学院四川自贡643000
名作欣赏 2011年12期
关键词:艾丽丝劳拉刺客

⊙徐乾朗[四川理工学院外语学院, 四川 自贡 643000]

《盲刺客》的女性叙事探究

⊙徐乾朗[四川理工学院外语学院, 四川 自贡 643000]

“加拿大文学女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作品大多以女性为主题,反映现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和所受的情感伤害。本文重点以女性主义叙事学为理论依据,从叙事结构、叙事模式和叙述视角对阿特伍德的小说《盲刺客》进行分析。

盲刺客 女性叙事 多层面对话 叙述声音 性别主体

与同时代加拿大女作家玛格利特·劳伦斯一样,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习惯于将现代社会的女性遭遇作为小说主线,通过对女主人公及生活和婚姻经历的描述来探讨爱情、婚姻、社会变迁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社会问题,并以此剖析现代女性特有的女性意识,探讨现代加拿大女性如何在以异化与男权专制为特点的人际关系中生存与发展。在阿特伍德的小说作品中,大多数女性只是附着于男权社会且被“边缘化”了的“他者”,女性哥特式的描写让这些女人内心深处始终弥漫着使人窒息的恐惧感。2000年,阿特伍德的《盲刺客》出版并获得了当年的英国图书布克奖。小说中,女主人公艾丽丝以54年前得到妹妹劳拉的死讯为开端,断断续续地记录下了女主公当下的生活情况以及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从而引出了一段家族血泪史和两个女人的感情与婚姻悲剧。作者以其高超的后现代主义叙事手法,植根于对女性心理的生动刻画和对女性体验的深切关怀,将小说构建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叙事迷宫,成为“文坛上最令人费解的独角兽”①。

一、多重层面的对话:叙事结构

嵌套叙事是结构现实主义的小说结构形式和艺术技巧,它已经成为叙事学研究的重要内容。美国学者苏珊·S·兰瑟认为:“小说是复杂的系统,它以单一的话语框架包容众多的故事、声音和叙述层次……从叙述层次概念入手,有助于对多层次叙事进行结构分析,仿照‘中国盒’的样式,叙述话语将各层次上的故事合为一体。”②《盲刺客》采用多层次故事情节,主线是艾丽丝的回忆。艾丽丝在不断的回忆和自责中引出了另一个故事,即艾丽丝创作并以妹妹劳拉名义出版的《盲刺客》,描述了动荡年代中一个富家小姐和一个逃亡男子间的秘密恋情。这对恋人在频频约会中编织了第三个故事——发生在塞克隆星球上的超现实的、荒诞离奇的故事。三个叙述层次如“俄罗斯套娃”般连环相扣。多线索相互穿插、交错发展、齐头并进的叙事结构设置让小说在开始时看起来杂乱无章,各线索间似乎没有任何内在联系,但到结尾时,各故事层面之间建立了一种相似和类比的关系,在情节和人称上互相重叠或交叉,意义上也达到了相互渗透与交融的效果。通读整部小说后,读者会发现艾丽丝创作的文本《盲刺客》中的凄美爱情实际上是艾丽丝与亚历克斯故事的翻版,而那位无名女主人公则是艾丽丝本人的化身。艾丽丝和劳拉的不幸、“她”与“他”的秘密幽会、“他”在二人关系中的主导地位以及用于祭祀的女孩被割掉舌头的遭遇无一不反映出对于男权社会和男性意识的控诉,“盲刺客”的寓意也逐渐清晰:既是塞克隆星球上以刺杀为生的瞎眼刺客,也是因为猜疑、嫉妒和厌恶而害死妹妹劳拉的艾丽丝本人,更是充斥于整个社会环境内的男权主义意识。这与以色列批评家里蒙-凯南所论述的次故事层对于它所处的那个更高层次的叙述故事所起的作用是一致的。里蒙认为次故事层有“行动的作用、解释的作用和为主题服务的作用”③。

另外,小说穿插了大量“新闻报道”,为艾丽丝的回忆构筑起时间框架,成为作者安插在小说里的眼睛。这些“新闻”文本始终围绕着艾丽丝、劳拉和她们的家人展开,“与艾丽丝的故事相对应,也提供时间线索,这些内容主要以线性时间排序,每一部分都经过非常仔细的计算、设想和安排”④。表面上看,“新闻”文本的插入可以增加故事的可信性,但艾丽丝的回忆却彻底颠覆了其真实性和权威性,强调了其“盲视”:劳拉死于自杀而非裸露的电车轨道;威妮弗蕾德不是慈善家而是强势伪善的恶毒妇人;理查德的乐善好施、正直坚毅也只是为捞足政治资本而戴的假面具而已。同样的盲视还发生在媒体对劳拉行踪的关注上:1935年8月劳拉离家出走的事被新闻媒体报道得满城风雨,劳拉的死也引起了媒体的重视,但媒体却对劳拉长达八年的失踪及其在这期间内的遭遇视而不见。纵观全书,理查德家族的生活一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但在此事上媒体却表现出了不合情理的沉默。这是新闻界真正的盲视还是理查德刻意的隐瞒和压制呢?这促使读者去思考媒体的偏颇以及现实社会男性权威的强大和不可一世。

二、性别权威的颠覆:叙述模式

女性文学作品中,女性的话语权具有明显的性别政治特征,女性的叙述声音代表了“一个社会权力问题,是意识形态冲突的场所”⑤。兰瑟在《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中着重研究了特定时期下女性取得话语权威的策略。她将女性叙事的模式分为作者型声音(authorial voice)、个人型声音(personal voice)和集体型声音(communal voice)三种。但“声音”只是作为研究的切入点,或者只是作为意义的载体,而声音所建构的权威才是女性主义叙事学的任务、目标和最终的意义所在。女性作家为了建立自己的作者权威,更应该“构建另外的‘生活空间’并制定出她们能借以活跃其间的‘定律’的权威;构建并公开表述女性主体性和重新定义‘女子气质’的权威;以及形成某种以女性身体为形式的女性主体的权威”⑥。

《盲刺客》是一部仿自传体小说,艾丽丝的生活和回忆构成了整部小说的主线。这是典型的个人型叙述声音,“其中讲故事的‘我’也是故事中的主角,是该主角以往的自我”⑦。无论是艾丽丝对现实的描述、对过去的回忆还是她创作的文本《盲刺客》,无一不是以艾丽丝本人作为在场或不在场的叙述人,其他人都成为了被述者。艾丽丝的声音统治了全局。叙述声音权威的名正言顺使男性话语霸权不得不让位于女性之间的对话,他们的言谈举止、品行道德均处于爱丽丝女性视角观照下。此时,叙述模式已经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场所或政治斗争的工具”,“产生了与社会权力关系密不可分的权威性”⑧。

小说的个人型叙述声音通过回忆男性对叙述人和其他女性造成的压迫与伤害来激发读者的同情,控诉以男性为主体的世界。理查德是被控诉的直接对象。艾丽丝是男权统治的受害者,是金钱交易的商品。但她的牺牲并没能挽救她的家族,反而为家族企业的被吞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导致妹妹劳拉成为理查德的另一个“玩偶”。劳拉执著勇敢、叛逆不羁。为解救爱人,她不惜以自己作为交易砝码:甘愿做理查德的秘密情人,用自己的肉体来换取对方确保亚历克斯平安的承诺。为此她饱受蹂躏,怀孕堕胎也只能以被送进精神病院为名进行——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影响理查德仕途的“耻辱”和“丑闻”⑨。劳拉虽然有抗争的勇气,但她的反抗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她与姐姐艾丽丝一样不得不沦为交易的工具。

男权社会里,女性的控诉与反抗通常是无力的。劳拉因为不愿被塑造成取悦迎合以求生存的女人而拒绝学校教育,她离家出走以求自食其力而逃避凌辱,直到最后宁可驾车坠桥也不愿向命运低头。但事实是她的死并不能将理查德绳之以法。艾丽丝的生活完全被置于理查德的控制之下,她只能顺从地依附在丈夫身边,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更无法保护劳拉。劳拉死亡以后,她幡然醒悟,通过文本《盲刺客》的出版来引起公众对劳拉的注意,借助公众的力量来揭露理查德的丑陋与罪恶,将其逼上了绝路。表面上看,艾丽丝的写作使自己的反抗获得了权威意义,但她的声音有限,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男权的统治地位。

三、性别主体的确立:叙述视角

语境中性别因素对文本的影响和作用主要是通过叙述视角来完成的。叙述视角的定位和转移决定了“看”的位置和内容。我国学者胡亚敏根据对叙事文本中视野的限制程度将视角分为非聚焦型、内聚焦型和外聚焦型三个类型。内聚焦视角中,“每件事都严格地按照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它完全凭借一个或几个人物(主人公或见证人)的感官去看、去听,只转述这个人物从外部接受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⑩。申丹认为“叙述视角(聚焦者)与观察对象之间的关系也往往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关系”⑪。传统小说作品中,叙述者多为男性,女性只是被述者。因此文本往往成为男性意识的载体,女性则是被“统治”和被忽略的对象。反观小说《盲刺客》,虽然在“我”艾丽丝的回忆过程中套入了第三人称叙述视角的“他”和“她”的故事、瑞妮等人的补叙以及新闻报道,但“我”始终是所有人物和故事的连接点和转换核心。艾丽丝用“我”的声音去叙述自己的遭遇、借劳拉之名出版的《盲刺客》和发生在外星的科幻故事。小说的另一核心劳拉没有话语权,只是艾丽丝的叙述对象。自身故事的叙述使“我”艾丽丝成为了整部小说的叙述视角,也使女性经验和女性的主体意识得到了更多体现。

从故事内容层面看,《盲刺客》讲述的是无辜女性在强势男权下的屈辱与反抗,但从“话语”层面看,传统的男性权力关系在小说中遭到颠覆。内部聚焦的叙事成为女性弱者防御和反抗男性压迫的最佳武器。在女性内聚焦视角中,女性不再是男权社会及其性别文化传统强行派定的“次性”、“他者”,已具有同等于甚至超越男性的主体性地位和人格尊严。劳拉是最核心的“聚焦人物”:她追求自由、独立和自尊,不屈服于男权社会的摆布,为爱奋不顾身,但她和姐姐一样最终都是受压迫和虐待的对象。作为凝视对象的女性受到压抑和客体化是受压迫的标志,这是女性批评的一个基本观点。对劳拉的“聚焦”挑战和颠覆了男性权威,同时构建起了女性的自我主体性权威。理查德同时被“聚焦”:他不但霸占了蔡斯家族企业,对妻子性虐待,还威胁诱奸劳拉并逼其堕胎,他的地位和权力已凌驾于劳拉姐妹之上。最后他因为政治生命的结束和外界的压力自杀。对于理查德的“聚焦”暴露出男性的贪婪、卑劣、软弱与挫败,使男性权威一落千丈,成为窥破与蔑视的主体。

另外,艾丽丝本人也成为了凝视对象。艾丽丝从小被灌输“服从”思想,性格软弱的她幻想以婚姻方式来拯救家族,不想却加速了家道的衰落,还促成了姐妹两人的悲剧。在丈夫的虐待和威妮弗蕾德的欺压面前,她只能以沉默来自我保护。她苦于自己的苦难却又对劳拉所受的伤害视而不见,反而因为嫉妒劳拉忠贞不渝的爱情而告诉她亚历克斯的死讯以及亚历克斯和自己的情人关系,最终导致劳拉精神崩溃而自杀身亡。艾丽丝本是男权统治的受害者,在她的回忆与自省中表现出了她的善良与宽容,但她的麻木、冷酷与自私使她成为了男权意识形态的卫道士。因此,作者在批判男权意识对女性迫害的同时也批判了如艾丽丝这种屈尊迎合、麻木不仁、最终成为牺牲品和“帮凶”的女性。

《盲刺客》以其浪漫奇情、故事连环套与后现代叙述技巧的完美结合为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并成为其代表作。在本书中,阿特伍德沿袭了一贯的女性主义主题,突出女性生活与心理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并借助女性的叙述视角等叙事策略来确立女性性别主体,挑战并颠覆男权主义霸权,为女性赢得与男性同等的主体地位、人格尊严和话语权,深化了女性意识的内涵,从而构建起女性自我主体性权威。

① Showalter,Elaine.Virgin Suicide[J].New statesman,2000,(10).转自:潘守文.论《盲刺客》的不可靠叙述者[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09):56.

② Susan S.Lanser.The Narrative Act[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133.

③ 里蒙-凯南.叙事虚构作品[M].姚瑞清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165—167.

④H.Riches.“Atwood and Literary Assassins”.转自:柯倩婷.《盲刺客》:一部关于记忆的小说[J].当代外国文学,2007,(01):105.

⑤ 黄必康.建构叙述声音的女性主义理论[J].国外文学,2001,(02):117.

⑥⑦ 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M].黄永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24,20.

⑧⑪申丹,韩加名,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298,301.

⑨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盲刺客[M].韩忠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401.

⑩ 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7.

作 者:徐乾朗,四川理工学院外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与文化。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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