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丽[苏州市职业大学, 江苏 苏州 215104]
再读梅尔维尔的《白鲸》
——魁魁格人物形象解析
⊙杨 丽[苏州市职业大学, 江苏 苏州 215104]
《白鲸》问世的19世纪中叶美国社会正是深陷种族问题当中,如果将魁魁格作为阅读的切入点,读者可以从中阅读到梅尔维尔对于美国种族歧视的不满和宣告肤色的平等。文中人物魁魁格个性鲜明,虽然容貌丑陋但内心和善,他的捕鲸之旅其实是对于文明世界的失望和灰心,他在多次危机发生时都力挽狂澜,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并且同白人青年以实玛利成为知心朋友。通过对小说中魁魁格人性的描写,指引人们向当时美国社会的种族和宗教不平等社会政治生态发出了强烈的挑战。
魁魁格 种族 宗教 平等
美国西进运动虽然加强了对西部的开发,加快了美国文化本土化的历程,同时也带来了美国多元文化和种族问题。从种族、奴隶制和宗教观点上重新阅读《白鲸》这本著作,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美国当时的社会上人们对白人文化的崇尚和对其他族裔文化的排斥。梅尔维尔向我们展现了独立战争后的美国处于民族理想衰退危机——存在着严重的种族及奴隶问题的美国社会。文中梅尔维尔强烈反对种族歧视,主张不论肤色,人类一律平等的精神使这篇巨著具有伟大的人文主义色彩。披谷德号船员界限等级制度中我们可以从中清晰地看到种族歧视的存在,大副斯塔勃克、二副斯德布、三副弗兰斯克分别担任披谷德号的三艘小艇的领头人,他们都是清一色的基督徒,而经验丰富、勇敢的魁魁格只能成为大副斯塔勃克的随从。披谷德号上的镖枪手肤色充分反映出当时美国社会上有色人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状态。
梅尔维尔以十分精湛的笔触描述了魁魁格这个人物的丰富的思想内涵和人物细腻的情感,显示了他高超的艺术手法和敏锐的洞察力。人们要了解19世纪的美国的种族状态,有关魁魁格的篇幅是不可不读的。在这本著作中,有色人种的最佳代言人就是魁魁格。从他文得一身花纹、黄里透紫的肤色还有那些布满全身的黑方块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了传说的恶魔,但作者仍然对魁魁格的正直和高尚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魁魁格虽被视为野蛮人,脸破相破得极难看,然而“他的面容中有些使人颇觉可亲的东西,人无法掩藏灵魂”。透过刺他在身上的怪异的花纹可以“看到了一颗淳朴正直的心的迹象,在他的大而深陷的、漆黑的、无所畏惧的眸子里,闪着敢与千百个恶魔斗争的眼神。此外,在这个异教徒身上有着某种崇高的气度,这气度连他的粗野举止也不能完全破坏”。在魁魁格灵魂的深处散发着在基督教里无法追寻的气质,作者甚至把他的头颅的模样联想到当时最受社会爱戴和尊重的“华盛顿将军”,进而认定“魁魁格可算是食人生番中长成的乔治·华盛顿”。
魁魁格作为来自遥远西南方岛屿上的土著王子,他不顾一切地挣脱父亲的阻挠,历尽千辛万苦地出来见识基督教世界,为的就是向从基督徒中学些本事从而让他的人民更加幸福。然而事与愿违,在与真实的基督文明接触后,他得到的却是外面的基督世界更邪恶更悲惨,于是魁魁格更加笃信原始的约觉神信仰,虔诚地进行24小时不吃不喝的看起来有些自虐的斋戒。梅尔维尔强调的基督教主张的仁爱、慈悲、人际关爱和亲情的真正实践者并不是基督教徒们而是异教徒魁魁格。这对当时白人传教士们向“野蛮人”强加基督教道德基准的活动是莫大的讽刺。魁魁格和以实玛利一起参加了新贝德福捕鲸人教堂的礼拜可以看出他同基督教徒不同,他并不排斥其他的宗教,梅布尔神父登上讲道坛的边梯时的庄重,我们可以分明感受到他和教徒们相比已经高高在上,并深深地享受着自身的优越和高洁。在目击梅布尔神父的伪善后回到鲸鱼客店看到魁魁格在小黑人神像前虔诚的祷告,读者感受到了在基督教世界里体会不到的温暖、仁爱和亲情。
披谷德号的股东比勒达的装腔作势、反复无常与真实的魁魁格相比完全是反面角色的典型。专心致志研读《圣经》30年的比勒达虽不允许他人亵渎上帝,然而他内心真正追求的却是自身的经济利益。在魁魁格登船时,比勒达要求魁魁格务必要出示改信基督教的证件,可见在19世纪中叶白人基督徒们对有色异教徒的歧视。文中魁魁格和他的同胞们都被称为“野蛮生番”,这说明当时社会上“文明人”和“野蛮人”、“知性”和“野性”上公开化的对立,并揭露了“文明人”们犯下罪行反而利用种族歧视来非难“野蛮人”,足可见“已开化人们”的伪善。
小说开头给我们讲述了以实玛利与魁魁格的出奇有趣的故事。魁魁格从一个食人生番很快变为自己的伙伴,成为共赴捕鲸之旅的知己,最终升华成为冒死救同伴于怒涛中的英雄。作为温和的异教徒,他用自己的行动融化了以实玛利冷漠的心,让以实玛利发出“破碎的心疯狂的手不再去反对那虎狼世界。这个使人安心的蛮子已经改变了他”这样的心声,而在开篇时以实玛利的心情有如“潮湿阴雨的十一月的天气”,甚至妄想到“闯到街上去把行人的帽子一顶顶打飞”,魁魁格在成为以实玛利的知心朋友后,用家乡语说如有必要乐意为他去死,由此感化了以实玛利。
实际上以实玛利在和魁魁格成为知心朋友之前已经摒弃了种族偏见,甚至对基督教产生了怀疑,在开头魁魁格衔着烟斗斧腾地跳上床时,以实玛利的呼救,到骚动结束后对自己过激行为的反省可清晰分析到这一点。“尽管文得一身花纹,他总的说来是一个干干净净、像模像样的生番。与其跟个基督徒醉鬼一块儿睡,还不如和这个头脑正常的生番同床。”以实玛利这种人权平等的思想是下文中他同魁魁格成为知心朋友的前提。
魁魁格和以实玛利推着独轮手推车在街道经过时,人们对白人青年同一个生番亲密相伴感到无比震惊,白人同有色人种手牵手在当时的有着根深蒂固种族偏见的大众眼里是难以理解的。当魁魁格奋不顾身地跳入大海去营救不久前还在嘲笑他的外貌的白人青年的淡淡的神色让我们联想起了魁魁格向以实玛利念叨的“在这个世界是人们互相照顾的世界,野蛮生番更要去帮助基督徒们”。魁魁格表现出来的利他品格来自土著社会的无私天性,在充满欺骗和伪善的西方文明社会是无处可寻的。魁魁格超越种族的高尚在《水缸水桶》一章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印第安人塔希特戈在掏鲸脑油时不小心滑进了深达20英尺的鲸脑,并同鲸脑一起掉入了大海,千钧一发之际,勇敢的魁魁格潜入海里把鲸鱼脑袋戳了个窟窿,成功地把塔希特戈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以实玛利把这次崇高的救人行为形象地形容为“了不起的接生手术”。魁魁格的人性的光芒贯穿着整个作品,梅尔维尔通过对魁魁格典型的超越种族和宗教的博爱的描写体现出作者对文明社会中蕴藏的欺骗、谎言和伪善的批判。
梅尔维尔在文中用了若干事例象征来传达魁魁格和以实玛利超越种族的兄弟情谊。首先从魁魁格和以实玛利同床共眠上来分析,在与魁魁格见面的短暂骚动之后的睡眠反而让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第二天天将亮起来,我发现魁魁格的胳膊正搂着我,那样子真是亲热得了不得。你看了差点儿会以为我是他老婆。”此时以实玛利突然发现在被子里魁魁格的身边竟然还放着一把“长着斧子脸娃娃”似的斧头,在当时的美国,斧头是印第安人最普遍的攻击武器,美国西进运动时它被视为邪恶印第安力量的化身。以实玛利与魁魁格及他的斧头的同床具有跨过文明差异的博大包容心的深层象征意义,可见这两个陌生人已经突破文化和种族的差异结成了真正的伙伴。
魁魁格和以实玛利真挚友情的更进一步体现在魁魁格提出的物品共享上面。魁魁格从开始把他涂了香料防腐的头颅送给了以实玛利,又从自己硕大的烟荷包里掏出30银元,分出一半赠给以实玛利,最后发展到同盖一条毛毯,轮流用一支烟斗抽烟。同与斧子为伴的场景比较,轮流抽烟的场景更能表达出人际关系的温馨和谐。与之成鲜明对比,船长埃哈伯却根本享受不到吸烟的乐趣,甚至把烟斗扔到大海里。我们可以将一起吸烟这个行为上升到人际关系中是否接受或拒绝人际交流这个层面上讲,魁魁格和以实玛利一起抽的是认同社会交流的烟“Social Smoking”。
在处理鲸鱼的割膘过程中,猴索又将魁魁格和以实玛利联系到了一起。对这两个人来讲,这是一件“既有趣又危险的活”。猴索的两头都是栓死的,一头拴在魁魁格身上,一头拴在以实玛利的窄皮带上。这两个人在作业期间“万一可怜的魁魁格沉下去起不来,那么不管是按照习俗还是讲义气”,以实玛利都要坚守下去。以实玛利把这种情形形容为“分割不开的孪生子”,这些船员们不分种族、肤色都加入到掏鲸脑油的作业中,寓意着作者宣称的消除种族歧视的民族平等思想。
梅尔维尔对魁魁格这个人物鲜明形象的塑造着眼于人际平等、民主理想和人际尊严的重要基本主张,充分表明了作者的人本主义立场。结合当时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前的历史背景,我们可以认为鲸鱼代表着奴隶制度的彻底根除,捕鲸船的船长则是南方奴隶主的真实代言人,披谷德号不懈地追击鲸鱼的行为正是当时奴隶主追击逃亡奴隶罪行的真实写照。于1861年美国南北内战爆发前发表的《白鲸》向世人检举了当时美国种族制度的种种罪恶,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危机四伏的宗教和种族对立现状。这个时期帝国主义和奴隶制的共存已严重影响了资本主义民主的进步,于是梅尔维尔不失时机地站出来,为美国社会的弱势外交群体鸣不平,为争取种族、宗教的最终平等的愿景而呐喊。
这本杰作存在着解读的开放性和多元性,通过魁魁格这个人物典型形象的社会象征,分别从种族现实、宗教寓意等不同层面对19世纪中期美国资本主义上升阶段社会力量、矛盾、困惑和观点的交织冲撞进行了真实地反映。此外,梅尔梅尔不仅尖锐地对奴隶制、种族宗教歧视方面进行了深刻的批判,还在文中充分地对有色的人种的优秀及卓越进行了赞扬,这种在当时看来激进的书写方式同20世纪的黑人作家们比较仍然可以看出其前瞻性,并得到后世的肯定和尊敬。梅尔维尔对于“魁魁格”所象征的社会问题进行了重新思考和再认识,为美国提供了一个在文化和种族多元主义的背景下如何解决对“肤色”认同问题的钥匙,可以说这是梅尔维尔对美国文学的独特贡献之一。
[1] Andriano,Joseph.“Brother to Dragons:Race and Evolution in Moby-Dick,”American Transcendental Quarterly,10.2(June 1996).
[2] Bernard,Fred V.“The Question of Race in Moby-Dick.”Massachusetts Review:A Quarterly of Literature,the Arts and Public Affairs 43.3(Autumn 2002).
[3]Rampersad,Amold.“Shadow and Veil:Melville and Modern Black Consciousness.”Melvill's Centennial Essays.Kent:Kent State UP,1997.
[4] 赫尔曼·梅尔维尔.白鲸[M].成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5]王平.《白鲸》主题意义的三种解读[J].安徽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5),25.
[6] 杨金才.赫尔曼·麦尔维尔创作简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7] 张立新.白色在美国文学与文化中的象征意义[J].外国文学评论,2002,(01).
作 者:杨 丽,苏州市职业大学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和英语教学法。
编 辑:魏思思 E-mail:sxmzxs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