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赞歌
——《我的安东妮亚》的生态主义解读

2011-08-15 00:42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200241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山西临汾041004
名作欣赏 2011年9期
关键词:凯瑟安东深层

⊙张 磊[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上海 200241; 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西 临汾 041004]

生命的赞歌
——《我的安东妮亚》的生态主义解读

⊙张 磊[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上海 200241; 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西 临汾 041004]

《我的安东妮亚》讲述的是一群欧洲移民在美国西部内布拉斯加大草原上艰苦创业的故事。从生态批评的视角来看,女主人公安东妮亚的生命历程就是一个不断“自我实现”的过程。这一过程包含两个方面:首先,安东妮亚完成了社会学意义上的自我确立;其次,安东妮亚最终达到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自我实现的境界。

薇拉·凯瑟 《我的安东妮亚》 生态主义 自我确立 自我实现

薇拉·凯瑟(Willa Cather)是20世纪上半叶美国著名女作家,她的小说以优美的文笔、饱满的热情歌颂了美国西部开拓者顽强的创业精神和坚强不屈的刚毅性格,她的小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然的、质朴的美,“具有珍珠一般的品质”①。因此,美国文学评论家盖斯马尔曾评论她是“愈来愈重物质的文明中一位精神美的捍卫者”②。凯瑟去世后,评论界对她的评价越来越高,甚至有人把她推崇为“美国立国以来最伟大的作家”③。

《我的安东妮亚》创作于1918年,是凯瑟早期创作最优秀的长篇小说,美国作家威勒德·索普认为“这是她最出色的一本小说,也是美国文学作品中一部经典性著作”④。这部作品描述了波希米亚姑娘安东妮亚的成长历程。

美国生态批评的主要倡导者和发起人彻丽尔·格罗特费尔蒂将生态批评定义为:“生态批评是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批评。”⑤“生态批评运用一种以地球为中心(earth-centered)的方法研究文学。”⑥《我的安东妮亚》不仅仅是讲述了一个女性的故事,从生态批评的角度看,这部小说蕴含了丰富的生态内涵。女主人公安东妮亚的生命历程就是一段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自我实现”的历程。

一、深层生态学中的自我实现

深层生态学这个词由挪威哲学家阿恩·奈斯(A.Naess)首创,其理论前提便是认识自我从而实现本我向自我的转变。⑦因此,自我实现是深层生态学最独特的理论贡献之一,也是其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不过,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自我实现”概念与心理学或社会学意义上的“自我实现”、“自我确立”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深层生态学所理解的“自我”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大我”(Self)而不是狭隘的“自我”(self)或“本我”。因此,在深层生态学看来,现代西方的自我是一种分离的自我,是对“大我”的肢解,“它使我们成为我们社会或社会群体的流行时尚的牺牲品。我们因此从开始就被剥夺了追求我们那独特的精神/生物学的本性的机会”⑧。只有人们不再把自己看成分离的、孤立的、狭隘的“自我”,那样人自身独有的精神和生物人性才会开始成长。正如阿恩·奈斯所说的,“所谓人性就是这样一种东西,随着它在各方面都变得成熟起来,那么我们将不可避免地把自己认同于所有生命的存在物,不管是美的丑的,大的小的,还是有感觉无感觉的”⑨。

自我实现的过程就是逐渐扩展自我认同对象范围的过程,同时也意味着所有生命潜能的实现。德韦尔和塞欣斯认为:“谁也不会获救,除非我们大家都获救。这里的‘谁’不仅包括我自己,单个的人,还包括所有的人,鲸鱼、灰熊、完整的热带雨林、生态系统、高山河流、土壤中的微生物等。”此外,奈斯也指出“最大限度的自我实现……离不开最大限度的生物多样性和最大限度的生动平衡。……当我们把自己认同于宇宙时,我们所体现到的自我实现将因这一点——增加个人、社会,甚至物种和生态形态实现它们自己的方式——而得到提高。”逐渐扩大认同范围的过程,也是自我日益成熟的过程。安东妮亚的生命历程就是一个不断自我实现的过程,这一过程包含以下两个方面:首先,她完成了社会学意义上的自我确立;其次,她最终达到了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自我实现的境界。

二、安东妮亚的自我确立

《我的安东妮亚》是薇拉·凯瑟最满意的一部作品,其中安东妮亚是她以自己熟悉和热爱的乡亲为原型塑造的。小说中,安东妮亚的自我意识是在自己生命发展的过程中逐步确立的,是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最终完成的。

初来内布拉斯加黑鹰镇时,安东妮亚是一个很秀气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大而热情,光闪闪的,就像阳光照射在树林里两口棕色的池塘上”⑩。她不仅能体会到父亲的孤独、郁闷,而且还经常同情那两位可怜的俄国朋友。在吉姆的眼中,“安东妮亚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她很快就能把这些看法表达出来了”。但是,安东妮亚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她有自己的缺点。正如曹精华所指出的,安东妮亚似乎“总是在坚持己见和服从别人之间摇摆不定”⑪。父亲去世后,她一度成为哥哥意志的坚定执行者,但在劳动的过程中,她也开始了自我意识的觉醒。她对吉姆说:“我才不在乎你奶奶说的在外面干活会使我变得像男人一样,我就是喜欢像个男子汉。”此时,安东妮亚正经历着她人生历程中的第一次转变,那就是应该为自己而生活,不要为获得别人的称赞而生活。

后来,当安东妮亚在伯丹太太的推荐下到黑鹰镇帮工时,她经历了人生历程中又一次重要转变。安东妮亚最终从一个安静、驯服的女孩子转变为一个富于挑战精神的、有主见的女人。虽然安东妮亚在黑鹰镇经历了一段短暂的丧失自我的日子,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并向权威发出挑战。由于跳舞的事,安东妮亚和哈林先生发生分歧。哈林先生气急败坏地对安东妮亚说:“你同那些行为不检点而名声不好的姑娘们搞在一起,现在你也有了同样的坏名声……今天晚上,就此完结了吧,干脆了结。你要么放弃跳舞,要不就另外找地方去。”安东妮亚毫不犹豫地奋起维护自己的权利,并最终与哈林家决裂。

总之,在黑鹰镇帮工的这段时间,安东妮亚完成了她的自我确立。虽然这个自我只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自我”即“小我”(self)的确立,但为达到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自我实现”奠定了基础,是安东妮亚最后“自我实现”的一个前提。

三、安东妮亚的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使人的潜能得到充分发挥,阿恩·奈斯指出自我的成熟需要经历三个阶段:从“本我”(ego)到“社会的自我”(self);从“社会的自我”到“形而上的自我”(Self)。他用“生态自我”(Ecological Self)来表达这种形而上的自我,以表明这种自我必定是在与人类共同体、与大地共同体的关系中实现。⑫安东妮亚在完成了“社会的自我”的确立之后,最终在与土地的密切联系中完成了“生态自我”的实现。

刚来内布拉斯加大草原之后不久,安东妮亚就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虽然安东妮亚与土地建立了密切的关系,但迫于生计,她不得不去黑鹰镇帮工。在离开土地的那段日子里,安东妮亚虽然获得了更多的独立和自由,却丧失了生活的目标,因此酿成后来的悲剧。当她重新回到土地之后,她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土地的一部分,正如她自己所说:“我在城市里总是感到痛苦。我会寂寞地死去。我喜欢住在这里,每一堆谷物、每一棵树我都熟悉,每一寸土地都是亲切友好的地方。我要生活在这里,死在这里。……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此时,安东妮亚已深刻体会到,只有土地可以使她获得新生,只有土地才能使她找回自尊和自信,只有土地才能为她和女儿开创一种新的生活。安东妮亚上从土地之中获得了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她在遭受不幸之后又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

20年后,当吉姆再次见到安东妮亚时,她已经是一个有着11个孩子的幸福快乐的母亲。安东妮亚就是在土地的伴随之下,最终完成了生态学意义上的自我实现。这种自我实现的过程,也就是“把自我理解并扩展为大我的过程,缩小自我与其他存在物的疏离感的过程,把其他存在物的利益看作自我利益的过程”。安东妮亚不仅把自我认同的范围扩展到大地,她还将这一范围进一步扩展到大地之上的生物。随着其生命阅历的增加,她对生命也有了更加深刻、独到的体会。当吉姆回忆起少年时和安东妮亚一起打鹌鹑的情景时,安东妮亚却回答道:“可我如今怕看见枪了。自从我有了孩子之后,我就怕杀任何东西。要是我去扭断一只老鹅的颈子,我怕我会晕呢。”正如阿恩·奈斯所说:“如果你的自我在广义上包含了另一个存在物,那么,无须劝告,你也会从道德上关心它。”麦西亦指出,对于我们的生存来说,强调我们那种认同于由所有存在物组成的较大集体的能力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可以代替道德;因为道德的约束力是如此不高……”⑬安东妮亚在不知不觉中就将自我认同的范围扩大到了土地上的动物,这也使她拥有了更多的尊严和快乐。

此外,安东妮亚是名副其实的大地的女儿,她制造了一次真正的生命大爆炸。如吉姆·伯丹所说:“她只要站在果园里,手扶着一棵小小的酸苹果树,仰望着那些苹果,就会使你感到种植、培育和终于得到收获的好处。她心上一切强有力的东西来自她曾经那么不疲倦地提供丰富感情的身体。”在深层生态学看来,随着自我认同范围的扩大和加深,我们“既能在与之认同的所有存在物中看到自我,也能在自我中看到所有的存在物”。如果用在安东妮亚身上,我们一方面从她身上看到了果树的影子,另一方面果树的茁壮成长也使人看到了安东妮亚对未来充满希望。这里的“看”当然不是认识论意义上的认识或反映,而是指某种价值关系的确立和意义的发现。通过认同,我们将体验到与其他存在物的较高层次的同一。

通过自我认同范围的加深和扩大,安东妮亚已经将自己深深地融入自然之中。如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通过扩大认同范围,人们在自己的生存和他人的生存、自我的存在和自然物的存在之间建立了某种有意义的联系,自我与他/它我之间存在的鸿沟被填平了,于是“自我与他者的对立被超越了”。安东妮亚在土地的支持下,最终完成了生态学意义上的“自我实现”,谱写了一曲生命的赞歌。

① Robert Spiller.The Cycle of American Literature[M].Macmillan Publishing Co.,Inc.1967.

② 吴富恒,王誉公.美国作家论[C]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

③ 朱炯强.论薇拉·凯瑟及其创作[J]浙江大学学报,2003:(05).

④ 威勒德·索普.二十世纪美国文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

⑤ 王诺.生态批评:发展与渊源[J].文艺研究,2002:(03).

⑥ Cherll Glotfely&Harold.From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M].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

⑦ 吴贤静.渊源与超越:深层生态学在生态学基础上的形而上思考[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2004:(02).

⑧ B.Devall and G.Sessions.Deep Ecology[M].Salt Lake City:Gibbs M.Smith,Inc,1995.

⑨ 何怀宏.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

⑩ 薇拉·凯瑟.我的安东妮亚[M].周微林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⑪ Cao Jinghua.The Search For Female Identity[D].Beijing:the Chinese People’s Liberation Press,1995.

⑫ 雷毅.生态伦理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⑬ W.Fox.Toward a Transpersonal Ecology[M].Boston&London:Shambhala,1990.

作 者:张 磊,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欧美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sxmzxs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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