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的心理层面
——论《达洛卫夫人》中的人物塑造

2011-08-15 00:42毛春洲海南大学旅游学院海口570228
名作欣赏 2011年14期
关键词:意识流伍尔夫手法

⊙毛春洲[海南大学旅游学院, 海口 570228]

可见的心理层面
——论《达洛卫夫人》中的人物塑造

⊙毛春洲[海南大学旅游学院, 海口 570228]

本文以意识流小说名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代表作《达洛卫夫人》为对象,通过对伍尔夫本人及其小说创作理念、手法的研究,指出伍尔夫在小说人物塑造上的特点:以描绘人物心理现实来完成人物塑造,以多重手法让小说人物立体化,以现实指代构建人物细节。

人物塑造 心理层面 多重手法 现实指代

《达洛卫夫人》一直被认为是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作品,作者弗吉尼亚·伍尔夫以“一天写尽一个女人的一生”。伍尔夫笔下的达洛卫夫人就好比一栋被放倒横置在我们面前的大楼,而放倒它的力量就是伍尔夫为我们创造的心理时间。作为文学作品的这栋大楼设计感十足,因为伍尔夫不仅有巧妙的构思和流畅的文笔,同时还运用“3D”手法让我们看到达洛卫夫人在现实时间一天中的生活表现,包括表象的和心理的:她的过去与现在,她所处的人物关系网,她的身份与思绪等等。

达洛卫夫人是一个被拆开了的故事,同时她作为一个小说人物却被伍尔夫用这些拆散的零件组合得鲜明、立体,既有那个时代上流社会贵妇人的同一性,又有这个人物本身不可比拟的独特性。这里要强调的是,《达洛卫夫人》亦存在采用传统小说创作手法的部分,尤其在最后一个章节,不仅有大量场景和对话描写,还可以看到诸多对小说之前所涉及内容的呼应。这不仅可以看出伍尔夫在传统小说上(意识流小说被称为新小说的一种)的创作功底,也可以视其为立体化塑造人物的一个重要手法。此外,结合伍尔夫所处时代的文学环境以及伍尔夫的个人背景和创作理念,可以发现她本人在小说中的“隐身”,即小说中存在的现实指代,譬如小说中患有疯癫的退伍军人赛普蒂默斯,他疯癫发作时的状态及出现的幻觉,乃至最后坠楼自杀的情节,都与伍尔夫本人的状况和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达洛卫夫人的心理维度。在传统小说中,心理描写只是作为一种叙述手法而存在。对于意识流小说来说,意识和心理就是小说的骨骼和血肉,它们在小说家的笔下组成一个自造的世界,意识的流动模糊了时空的限制,弱化了情节的逻辑,但它们却离人最近。

伍尔夫也强调“人物是纷乱的叙述流的支撑点”①,又在《论现代小说》中写道,“心灵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琐碎的、奇异的、倏忽即逝的或者用锋利的钢刀深深地铭刻在心头的印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就像不计其数的原子在不停地簇射……把这种变化多端、不可名状,难以解说的内在精神——不论它可能显得多么反常和复杂——用文字表达出来,并且尽可能少羼入一些外部的杂质,这难道不是小说家的任务吗?”②

因而在《达洛卫夫人》中,达洛卫夫人的心理维度构筑出这个人物乃至整部小说。这里要提到的一点是,上世纪初心理学的快速发展为小说的这种创作手法提供了背景,而心理学恰是一种对人的研究。文字叙述让人物的心理现实得以呈现。在达洛卫夫人一天的活动中,她的意识流动让她的存在不受时空限制,她的过去与现在时不时地搅在一起,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在小说第一章的第三段,这种闪回式蒙太奇便赫然登场:“多美好!多痛快!就像以前在布尔顿的时候,当她一下子推开落地窗,奔向户外,她总有这种感觉;此刻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推窗时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与她相关的任何一个人物都可以勾起一段意识的涌动,像彼得·沃尔什、萨利·赛顿都是在达洛卫夫人的回忆中出场的。甚至在她的想象中,我们看到了赛普蒂默斯的跳楼自杀。她对其他人物的感觉、联想、幻觉和印象让我们看到她的心理倾向,这种心理倾向又与她的现实身份勾连在一起,并形成人物关系。如此,达洛卫夫人这个人物从内到外地被树立起来,她独特得只是她自己,也普通得像我们所知的任何一个上流贵妇。

二、运用多重手法。伍尔夫在其有代表性的论著《贝奈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中宣称:“小说首先是关于人,一切小说都是写人物的,同时也为了描述性格,而不是为了说教或歌颂。”③这同“文学即人学”的传统观点是一致的。正因为与传统小说在出发点上的一致,伍尔夫在《达洛卫夫人》的创作上不仅运用意识流小说的常用手法,更将传统小说的元素融入其中。

在小说结构上,不同于伍尔夫前期作品如《墙上的斑点》的摒弃小说叙事功能、纯粹以意识流内容作为小说结构的手法,《达洛卫夫人》有几近完整的叙事框架和人物关系。小说在叙事点上以发生在六月伦敦的某场宴会为始末,以达洛卫夫人为准备宴会亲自买花作为人物出场,在她一天的行动中,与之相关的各色人物纷纷出场,而其中的重要人物,如彼得·沃尔什、萨利·赛顿、理查德·达洛卫、布雷德肖夫妇最后都在宴会上现身,甚至另一个重要人物赛普蒂默斯也间接现身。

在这种前后呼应的大结构中,人物形象的建立也采用了类似的呼应手法,其与意识流的结合在于,伍尔夫通过对他们各自的心理描写,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我们不仅看到处于作者叙述中的达洛卫夫人,譬如她的大量内心独白,也看到彼得·沃尔什眼中的她,如“当她年轻时,她总有一种羞怯的心理,到了中年,这种心理变成了世俗观念,然后一事无成,一场空”,基尔曼小姐眼中的她,如“属于最不值钱的阶级——富人,只有一点儿肤浅的文化”。

传统小说的叙述手法最集中体现的部分在《达洛卫夫人》的最后一章,不仅有宴会场景和人物外观特征的描写,亦有不同人物间的大量对话,甚至有对小说前面内容的情节回应:“想当年,她(萨利)抽雪茄的时候,或一丝不挂地在过道里飞奔着,去拿海绵袋的时候,眼光多么亮!”对应第三章“还有一次,她去洗澡,忘了拿海绵,就光着身子沿走廊跑去”。

这些手法的运用让小说中的人物具备了可见的外观层面,就好比现实中的人在我们面前活动。同时,伍尔夫用意识流小说的常见手法将“看不见的”人物所思所想呈现在我们面前。他们的回忆、内心独白,对所处世界的感知、对事物的印象,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面面镜子中的纷繁意象,每个人的那面镜子不同,照出的世界也不同,伍尔夫却用时而感性时而冷静的笔触将这些镜子及镜子里的心理层面展现在我们面前。

三、人物细节与伍尔夫。小说家的个人经历与背景是解读小说的重要线索,这一点在与《达洛卫夫人》中有极其明显的体现。伍尔夫曾在《妇女与小说》中强调过:作者的客观经验对小说起着很大的影响,这一点是不容争辩的。《达洛卫夫人》中的赛普蒂默斯几乎就是伍尔夫本人在小说中的现实指代,这个人物的各种细节与伍尔夫本人有着密切关系。

伍尔夫患有“躁狂抑郁症”④。她曾在一封写给友人的信中描述过她对疯癫的感受:“接着我的脑子里烟花绽放。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疯癫是一种了不起的经历,不应对它嗤之以鼻;在疯癫的熔岩中,我仍能找到许多可供我写作的东西。那时所有一切都以它们的最终形式喷薄而出,不像神志正常时那样,只是滴滴细流。”

《达洛卫夫人》中,患有疯癫的赛普蒂默斯常常出现绮丽夸张的幻觉:“他等待着。他倾听着。栖息在对面栏杆上的麻雀叫着赛普蒂默斯,赛普蒂默斯,叫了四五次后,接着拉长调子用希腊语尖声唱起来,唱诉世上如何没有罪恶,另一只麻雀加入了进来,一起拉长了尖叫用希腊语唱述,在死者行走的河之彼岸那生命的牧草上的树丛中,唱述世上如何没有死亡。”

伍尔夫一生中经历了四次精神崩溃,第二次发生在1904年,她的父亲去世,伍尔夫整个夏天都处于疯狂状态,有一天她从窗口跳了下去,摔成重伤。而《达洛卫夫人》中的赛普蒂默斯不仅常常叫嚷着“自杀”,更在最后以跳楼的方式自杀:“这一回,据说那青年是跳楼自尽的:猛地摔到地下,直觉得地面飞腾,向他冲击,墙上密布的生锈的尖钉刺穿他,遍体鳞伤。他躺在地上,头脑里发出重浊的声音:砰,砰,砰……终于在一团漆黑中窒息了。这是她想象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本文从《达洛卫夫人》的小说文本出发,以剖读为主要方式,结合对作者伍尔夫的了解,尝试分析这本经典意识流作品中的人物塑造,发现以心理层面构建的人物较易呈现独特性、小说人物与作者个人经验呈现深度相关性。

① 弗吉尼亚·伍尔夫著.孙梁,苏美译.达洛卫夫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② 殷企平,高奋,童燕萍.英国小说批评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③ 肖四新.西方文学的精神突围[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

④ 比目鱼.患者肖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伍尔夫、海明威和他们的精神疾病[J].书城,2010年第8期.

⑤ 弗吉尼亚·伍尔夫著.瞿世镜译.论小说与小说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⑥ 易晓明.优美与疯癫——弗吉尼亚·伍尔夫传[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2002.

⑦ 昆汀·贝尔著.萧易译[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⑧ 弗吉尼亚·伍尔夫著.戴红珍译.伍尔夫日记选[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作 者:毛春洲,海南大学旅游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语言学与英语教学研究。

编 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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