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夏银行的遭遇与欧债危机

陈冬梅

福有双至，祸不单行。困难重重的欧洲最近又传来了令人担忧的消息，欧元区债务危机已经蔓延到银行业。正当英国、葡萄牙、法国等多个欧洲核心国家的银行陆续被卷入降级漩涡时，号称世界最大的城市银行法国和比利时合资的德克夏银行更是陷入了破产的困境。作为这起“风暴中心”的德克夏银行董事会10月10日发表声明称，已经同意法、比和卢森堡政府达成的拆分该行协议。此举被称为是美国雷曼兄弟倒闭的欧洲版。这一拆分方案在送交欧盟委员会后已经获得批准。也许用不了多久，德克夏银行将被彻底瓜分。然而，德克夏银行决不会是欧债危机中倒下的最后一张骨牌。那么，下一张倒下的骨牌又会是谁？让国际市场更为担心的是，目前的欧元区，诸多大国在拯救欧洲银行业时谋而不合，救助欧洲银行业乃至欧洲经济之路依然漫长。

德克夏被欧债危机击垮

组建于1996年的德克夏银行，总部分设于布鲁塞尔和巴黎，前身是法国地区信托银行和比利时社区信托银行。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德克夏银行曾遭受重创，成为第一批接受国家救助的银行，其运营状况在法国、比利时和卢森堡多国救助后曾出现好转。然而，在欧债危机持续恶化的背景下，持有近210亿欧元希腊、意大利等周边国家主权债券的德克夏银行，在巨大的债务敞口面前显得不堪一击。10月3日，国际评级机构穆迪宣布将德克夏的评级置于负面观察名单。受此影响，德克夏集团股价当天一度重挫38%，收盘跌幅达10.16%。次日，德克夏集团董事会发布公报称，该行非战略性资产组合规模已对集团机构造成影响。德克夏银行因此可能成为欧债危机中倒下的第一家银行。由于比利时银行业现持有大量希腊、爱尔兰、葡萄牙及西班牙等国的主权债券，其国债占GDP比重已接近100%，加之希腊仍未能成功获得援助，且债务局部违约风险继续增大，欧债危机进一步恶化。德克夏银行董事长德阿纳和首席执行官马里亚尼在当天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鉴于德克夏在比利时金融和经济领域的重要地位，对其比利时业务实行救助符合客户、合作者及股东的利益。截至目前，德克夏银行比利时储户的存款余额高达800亿欧元（约1088亿美元）。

救助“三步走”勇闯第一关

德克夏银行董事会在10月10日的声明中指出，已与三国政府达成一份“三步走”方案。包括将该行比利时的子公司国有化，将德克夏法国本地公共金融子公司与法国国有金融机构Caisse des Depots et Consignations和法国国有邮政服务部门银行分支机构Banque Postale合并，以及将该行卢森堡子公司出售给包括卢森堡政府在内的投资团体。目前，德克夏银行已经接受比利时政府提出的40亿欧元（约合54亿美元）购买其比利时子公司的报价，并通过了该政府对其母公司剩余资产提供的最高900亿欧元的巨额担保，期限为10年。

根据计划，由于德克夏银行比利时分行的业务主要以零售银行为主，该部门将有近6000名员工，以及来自400万储户的约800亿欧元存款由比利时政府接管。而剩下的约900亿欧元资产中的不良资产将分别获得三国政府担保，其中比利时份额最大，占60.5%，法国为36.5%，卢森堡仅为3%。据悉，剥离掉信贷部门的德克夏银行预计还将出售其资产管理等健康业务。此外，董事会还派遣其首席执行官马里亚尼与法国方面展开谈判，以便与法国公共部门就融资业务达成协议，确保法国公共实体融资。法国的方案就是打算把德克夏银行在法国向地方市政机构提供贷款的业务并入法国信托投资局和法国邮政银行。法国总理菲永对“三步走”的方案表示欢迎，称此方案能增强存款安全性，并在保证流动性和降低风险敞口方面给予该行更多的灵活性。17日，欧盟委员会发表声明称，暂时同意比利时政府以40亿欧元的价格接手德克夏银行，扫除了德克夏比利时子公司收购交易的障碍，也意味着“三步走”救助方案闯过第一关。该公司董事会将在随后会议上敲定此接管方案的具体计划。

“三管齐下”救欧洲银行业

作为“欧猪五国”指(“piigs”，即portugal葡萄牙，itaily 意大利、ireilands爱尔兰、greece希腊和spain西班牙）以外风险敞口最大的银行，德克夏银行濒临倒地，一个逻辑性问题也随即浮出水面：谁会是下一个倒下的欧洲银行？悲观者担忧，这好似一副开始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欧洲银行业危机已然爆发。

就资产结构而言，德克夏银行严重依赖于短期融资。数据显示，法国储蓄银行短期债务资产（不包括衍生工具和保险）占银行总资产的比率为25%，法国兴业银行占20%，法国巴黎银行和法国农业信贷银行分别为19%和15%，而德克夏银行却高达44%。与此同时，德克夏银行的绝大部分资产都用作政府放贷，而此类贷款期限一般较长。这便导致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即在贷款到期前，会多次举债。其次，德克夏银行1329.5亿美元的欧债敞口中，包括大量意大利、希腊、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主权债。

作为欧洲银行业危机的一个缩影，在德克夏银行之后恐有更多银行会相继倒下，而德意志银行、法国巴黎银行、法国农业信贷银行等都在名单之内，由此拯救欧洲银行业的呼声也随之越来越高。为了杜绝希腊债务危机真正危及到欧洲银行业，近期欧洲政坛也将关注焦点转移至如何提高银行资本充足率上来。据悉，欧盟正蕴酿一个三管齐下的办法救助银行业，首当其冲是大幅提高欧盟银行业最低核心资本要求，据德国财长朔伊布勒透露，欧盟财长们或可能围绕9%的最低资本充足率达成共识；二是除了新的最低资本要求外，对于那些有欧元区主权债风险的银行必须要有额外的暂时性缓冲；三是确保银行有足够满足一段时间内需求的定期融资安排。

经济大国终究谋而不合

作为欧债危机中倒下的第一家银行，德克夏银行即将被拆分救助，而其他债务敞口最大的20余家欧洲银行也岌岌可危，欧洲银行业危机正在持续酝酿之中，这不仅从客观上加速了欧债危机的恶化，更让拯救欧洲银行业、对其进行资本重组的呼声越发高涨。德法两国首脑10月9日在柏林会晤后表示，两国已就提振欧洲银行业达成广泛一致，并承诺在本月底之前制订出一个综合性的债务危机解决方案，包括银行业资本重组，以及加快欧元区成员国的整合等内容，该方案有望在11月初的G20峰会上推出。与此同时，欧洲央行近期也推出两项非常规性操作，旨在向银行系统提供流动性，此举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防止银行系统出现流动性枯竭现象。

然而，有分析认为，尽管市场普遍对欧洲领导人的努力表示认同，相比于此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算的1000亿欧元至2000亿欧元的注资规模，欧央行此次区区400亿欧元的措施被指力度不够。不过，由于各国利益不尽相同，在对银行增资这一关键举措上，各方观点也不尽相同。在救助银行系统的态度上，欧盟和IMF偏向于对银行业注资，增强抗风险能力，而欧洲央行则更愿意通过对欧洲银行提供无限量流动性来缓解危机。如在救助德克夏银行这一具体问题上，法国认为重整银行资本的注资方式应上升至欧洲层面来解决；德国则表示在向外界救援之前，各家银行应首先采取措施改善流动性状况，并呼吁欧洲各国领导人采取更多实质性措施向银行注资；而比利时倾向于与法国政府建立共同担保的“坏账银行”处理德克夏的风险资产。

有法国财政部官员透露，银行业问题只是欧债危机产生的后果之一，主要议题仍会环绕希腊及欧元区。德法现就重组欧洲银行出现分歧，法国希望动用欧洲金融稳定机制（EFSF）注资，以免波及其AAA最高主权信贷评级，但德国始终坚持EFSF应是最后手段。在讨论如何使用EFSF购买国债时，法国不希望订下指引，但德国希望订立每个成员国限额，以及设立买债时限。

法德在给银行业注资扩大4400亿欧元的欧洲金融稳定基金的规模等问题上存在着分歧能否解决等问题，都使欧元区能否克服当前的危机充满了不确定性，德克夏银行的拆分折射出了欧盟和欧元区的艰难实施。

救助欧洲之路依然漫长

根据德克夏董事会此前与三国政府达成的“三步走”方案的内容，欧盟委员会此次批准的仅是其中有关将德克夏银行比利时子公司国有化方面的内容，而剩下的两大部分还包括合并德克夏法国本地公共金融子公司与法国国有金融机构Caisse des Depots et Consignations和法国国有邮政服务部门银行分支机构Banque Postale，以及将该行卢森堡子公司出售给包括卢森堡政府在内的投资团体。不仅如此，欧盟委员会目前的态度也有所保留，当天，在暂时批准比利时政府收购报价的同时，委员会还启动对该交易的深入调查，理由是现阶段还不能断定该交易符合欧盟国家救助规定，尽管其承认收购方案对维持金融稳定是必要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德克夏银行的救助之路依然漫长。

在比利时方案暂且通过后，作为救助方案的“第二步”，法国的拯救方案也即将被审核。目前，该行董事会仍在就法国公共部门融资业务等事宜与法国方面积极磋商，确保法国公共实体融资的顺利进行。不过有趣的是，就在法国为营救德克夏银行积极运作之时，穆迪等国际评级机构的态度却悄然生变，着实让法国进退两难。在德克夏银行危机爆发伊始，穆迪曾明确表示不会影响法国AAA评级。然而，当法国总统萨科齐前往柏林会务德国总理默克尔，两国领导人表示决心拯救欧元，将在月底拿出一套具体的一揽子方案，包括向欧洲银行注资确保银行业的资本重组，加强欧元区的经济协调，重新定义欧盟和修改欧盟条约等消息传出以后，欧盟股市大涨，但是向银行业大量注资会不会加重有关国家的债务负担？法国社会党人前总理法比尤斯10月5日就表示，如果政府背上德克夏银行的包袱，将可能影响法国的信用评级。果然不出所料，17日穆迪警告称，如果援助银行业和其他欧元区成员国的成本致使预算增长过快，可能会考虑将法国AAA评级前景调至负面。穆迪认为，与2008年金融危机时相比，法国的财政空间正在减小，预计未来数月将面临挑战，特别是在欧洲银行业援助问题上。仅在德克夏银行救助上，根据计划，德克夏银行集团部分资产将获得三国政府提供的最高900亿欧元（约1223亿美元）财政担保。在外界加剧对法国财政状况担忧的同时，也增加了第二步行动计划的不确定性。

折射欧洲金融危机深化

拆分德克夏银行的目的是要防止银行债务危机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防止欧元区金融业的崩盘。尽管由法国、比利时政府参加的德克夏银行资产重组可以安抚一些投资者和储户，但是实施这个方案的困难背后折射出的是欧元区乃至整个欧洲金融危机的深化。

比利时是个联邦国家，关系复杂，实施重组方案还需要地方政府的同意，同时比利时的工会也拥有该行的股票，工会担心这种部分国有化的收购政策会削弱工会在银行业务上的发言权，更大的问题是法比政府计划向该行未被收购的业务提供担保的资金从哪里来，会不会进一步增加两国政府的债务负担？德克夏银行的解体实际上是欧元区金融危机深化的表现。

这次金融危机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第二阶段是美国欧盟的量化宽松政策，触发了早已存在的政府主权债务危机；第三阶段是一系列国家主权债务信用等级下调动摇了市场对金融业的信心。但欧债危机与美国次贷危机的最大不同在于，欧债危机的主体是政府，问题债务多为公共债务，而美国银行持有的多为私人债务。所以一旦政府本身出现问题，那么国家债券则不再是无风险资产。而一旦银行体系出现问题，需要欧洲各国的政府出资援助。目前若需政府继续注资，无疑是笔沉重的财政负担。而对于欧洲银行体系更为严重的是，私人部门对希腊债务的减计加上银行资本重组，会加速银行的去杠杆化，在造成信贷收缩的同时，实体经济更会遭受重创。

面对舆论的担忧，法国央行行长克里斯汀·诺亚说，法国对德克夏银行的救助不会导致国际评级机构下调法国主权信用评级。而法国经济财政和工业部长巴鲁安则强调，德克夏银行集团只是个个案，他的问题是管理不善，运作模式过于依赖现金流。比利时首相10月5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国有化法国-比利时联合控股的德克夏银行比利时分部是可考虑的选项之一。在某个时点上国有化德克夏银行比利时分部，以巩固其资产将是可能的选项之一。同时，对德克夏银行的担保并不意味着比利时将陷入风险，尽管国有化会对比利时公共债务产生影响，但影响“十分有限”。

由于欧洲许多银行都拥有出现主权债务危机国家的大量债券，一旦出现储户的挤兑，欧盟的金融系统就难以支撑。国际评级机构惠誉最近下调了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今年全球经济的增幅比以前预期的3.1%下调到了2.6%，明年全球经济的增幅从3.4%下调到了2.7%，欧元区今年的经济增长从先前预测的1.7%下调到了1.6%，由此看来世界经济的复苏非常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