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蓓(桃子夏)
2011年2月14日晚上,在窗前,关掉电脑屏幕上的百度知道。没有開灯,雨声滴滴答答,忽然间心底静谧无声,又犹如千思万绪纠结缠绕般烦恼不可言。只因为,家人都病了。
大年初六晚上,年后的喜悦刚过就收到爷爷脑出血的消息,跟姑姑一家连夜開车去老家医院。那夜也逢大雨,粉身碎骨的爆竹末染出满地嫣红的积水。湿透的鞋印一路印到住院楼第四层,爷爷躺在走廊的临时病床上,口鼻上套着氧气罩。听到脚步声,老人想起身,眼神里欣喜悸动。
从CT上来看,他的头顶浅表出血,身体如一页脆弱的纸。医生说,他血压太高,哪怕是说话或是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有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出血,一旦淤血稍微下渗压迫到神经和其他脑组织,伴随而来就是昏迷、瘫痪甚至是死亡。
老人见子孙来,兴奋得不断想坐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申明自己没有事,那是医生大惊小怪。眼见着他血压升高,我们不敢跟他说话,只能远远地站着。祖辈与小辈之间遥遥地对望,时光滴滴答答而过。从没有过这样的一刻,害怕每一秒每一分的流逝。
回长沙后,心里有些疙瘩。妈妈眉间原本有一颗痣,多少年都纹丝不动,最近忽然越长越大,想起《非诚勿扰》第二部里,李香山因为一颗突变的黑痣患上癌症,第二天立刻带妈妈去中医院检查。
大年初七,医生都没上班,零零落落几个值班护士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初九再来吧。大多数医务人员往往这样,你这边火烧眉毛性命攸关了,他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离死别他们见得多了,不会为你一点小小的焦急动容。
换了家医院,有值班医生粗略地看了下,要我放心,这颗本来就不是痣,如果觉得有碍观瞻,等初九主刀医生正式上班来做个切除手术就好了。好歹遇上父母心的好医生,我带妈妈出院,在旁边的双燕楼吃早餐。店家生意极好,小时候妈妈带我来这里吃馄饨,总要站在厨房旁,一见有出锅的馄饨就抢着去端,那时的我,只要坐在桌边悠闲地敲筷子,等着吃就好了。压力、日子、谋生……这些艰辛的词,从没出现在我的字典里。
我记得她曾有一双非常美的手。我一次又一次地遗憾,自己没有遗传到她那双手。如今,她的手却再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干瘦的,零落几点老年斑。
揉着她的手,很想哭。
老了。我妈老了。
这双手五十多岁了,再过十年,或是二十年,当妈妈垂垂老矣卧病在床时,我能不能有经济实力让她无论得了什么病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7能不能像陈奕迅那样,父亲要移植肝脏就舍弃数万为他找到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完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
很多小读者都觉得作者赚得很多,其实,这一行完全凭着信念在撑,成就也不是靠钱可以衡量的。可一旦家人有事,医院不会跟你讲半点艺术价值,更不会讲人情,一切凭银行卡上的数字说话。
压力陡增,想着,2011年,为着这份责任,要更加努力了。
因为节前就订好票,很快,我得回深圳。爸爸带妈妈去医院,却没有动手术,因为他自己被检查出患了肠息肉。
肠息肉这个东西常见。今晚,我在百度上查了一整晚关于“肠息肉”的资料后,发现他的状况,癌变的可能性很大,超过60%,心就一下揪起来。爸爸在电话里问我,做切除手术的话,是剖開肚子呢,还是从别的渠道切除。
我安慰他,肯定不会是剖開肚子,会是微创手术,打了麻药也不会很疼的。
他半信半疑地说,好吧。语气像个怕打针的孩子。
我知道他在害怕,他害怕说出自己的害怕。我也怕,却不能让他发觉。
妈妈,爸爸,这些从前我依赖的人,现在,都像孩子一样,依赖我了。这过程迅疾得像是一季樱花,含苞,怒放,转眼就凋零。我乐意被他们依靠,乐意照顾。真希望,老天能够再给些时间,让我积累更多,更能尽力地承担这份责任。如果此生真是脆弱的泡沫,也愿做最坚强的泡沫。
又快到春天了。
春天来的时候,请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