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昆
(重庆图书馆,重庆 400037)
研究抗战大后方历史文献,首先要面对的是抗战大后方出版史。抗战 8年,大后方共出版了多少图书、期刊、报纸,历史记载并不完整,相关研究成果也很少,难窥全貌。
研究大后方出版史,离不开《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出版史》[1]一书。此书是新闻出版署在1989年 7月作为全国性出版史选题之一编撰而成的,史料价值甚高,是我国近现代史、出版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种种原因,在两条路线斗争、《战时图书、杂志原稿审查办法》[2]等处着墨过多,冲淡了史实的分量。不过总的来说,它翔实地记述了抗战大后方即抗日民主根据地、敌后游击区和沦陷区以外的国民政府统辖区的出版业所走过的艰辛历程及取得的辉煌成就,是研究抗战大后方出版史最重要的参考文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出版业研究”(项目编号:05CXW005)的系列研究成果之一《抗战时期大后方书刊出版概览》[3]所引用的相关数据和《中国出版通史·民国卷》[4]中关于抗战大后方出版图书、期刊、报纸的相关数据几乎全部采自此书。可见该书的史料价值确实值得重视。
2009年 6月,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推出了《重庆中国抗战大后方历史文化研究与建设工程规划纲要》。为了进一步摸清抗战大后方真实的出版及现存历史文献情况,课题组于 2009年底至 2010年 4月开展了重庆市大后方抗战文献的普查工作,通过发放《重庆市抗战文献收藏单位基本情况调查表》和到收藏单位现场调查等方式,共调查了本市 40个区、县级图书馆,17家高校及中学图书馆(室),3家博物馆和档案馆。此次普查的抗战文献主要是指1937年 7月至 1946年 5月间出版、书写的一切中、外文文献,以及 1931年至 1937年 7月、1946年 5月至 1949年 12月出版、书写的涉及抗战内容的中、外文文献,包括刻本、印本、稿本、抄本,报纸、杂志等。
通过整理,最后形成的普查结果大致分为 4部分:1)图书。1937年至 1945年间出版的所有图书,以及 1931年至1937年、1946年至 1949年间出版的有关抗日战争的图书;2)期刊。1937年至 1946年出版的所有期刊;3)报纸。1937年至 1946年出版的所有报纸,包括:纸质报纸和缩微胶卷报纸;4)图纸。民国时期(主要是抗战时期)绘制的各种图纸,包括地图、建筑图、军事图、矿产图等。
我国现存的抗战图书类型主要为抗战时期出版的纸质文献和通过现代影印、缩微以及数字化技术制作的缩微胶卷、光盘、数字化全文数据库等不同载体文献。由于在内容上,这些新增载体的文献是重复出版过去的历史文献,因此本文仅就现存的民国时期出版的有关图书进行讨论。
关于现存文献,《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出版史》统计为:“八年中,大后方出版图书 22 552种,出版期刊2 000余种”。[1]这一数字显然不能囊括所有的抗战文献。即使在《民国时期总书目》[5]中,重庆图书馆收藏的 1937年—1945年的图书也超过27 000种。
桂林图书馆收藏的抗战文献较为丰富。据统计,“抗战书籍的印刷数在桂林就占了全国出版总量的 80%”“在 1944年大疏散以前,桂林图书馆的藏书由抗战前的 11万余册猛增至 30万册。当时,在桂林抗战文化兴起的 6年内所出版的期刊共有244种,至今在桂林图书馆所收藏的期刊就有 163种(含复印件)。如今,这些当年的馆藏都成了研究抗战文化的珍贵历史文献。”“直到 1945年 10月,日军投降,桂林图书馆奉令于 12月初才将藏书运回桂林。这批图书共计 7.1 481万册,疏散时在阳朔损失 2万册,留在桂林的图书也在战火中被毁。——在这批保存下来的文献中,仅抗战文献就达3 000多种,是一批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献”。[6]
从重庆图书馆和桂林图书馆抗战文献特藏的数量可以看出,《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出版史》所统计的数字并不准确,但抗战 8年中大后方共出版了多少图书、期刊和报纸,至今仍不清楚。不过,通过一鳞半爪的历史记载可看出一些端倪。首先是图书,据潘公展(注:抗战期间,历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新闻检查处长、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在《抗战七年来之出版事业》之三《全国出版图书之量与质的变动》[7]中的统计,经审查出版的图书,民国 30年为1 891种,民国 31年为3 879种,民国 32年为4 408种,3年累计为 10 178种。《出版界月刊》[8]对此也有相同的记载。
上述文献的记载与我们所掌握的实际情况有较大的出入。根据普查,截至 2010年 6月,重庆市 10余个区、市、县公共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和学校图书馆共收藏图书 43 869种、110 000余册。此数据是根据普查数据编制的《中国抗战大后方历史文献联合目录》(以下简称《联合目录》)统计出来的。统计的标准为:图书按书名、作者、出版地、出版者、年代、版次中任有一项不同者则计为不同种图书。另外,由于多卷书的部分卷册为不同单位收藏,数据不能合并,所以统计时列为不同种图书。因此,图书的实际种数应略小于统计数据(误差的种数大约在200余种)。通过《联合目录》进行统计,各个单位的大后方历史文献的具体种数见表 1。
表1 重庆市抗战大后方历史文献收藏单位收藏图书种数
此次抗战文献普查虽费尽周折,但大体摸清了重庆市各单位现有抗战文献种类、数量及保存状况。综合潘公展的《抗战七年来之出版事业》[7]、印维廉的《四年来的出版界》[9]及《出版界月刊》[8]等上的记载推测:大后方以重庆、成都、昆明、桂林为主要出版地的大小书局、印书馆、报社、期刊社等不下5 000家,其出版的图书、期刊、报纸接近 50 000种。《联合目录》最后收录图书、期刊、报纸共 48 000余种,其收全率应当接近 95%。整个民国时期(1911年—1949年)共出版图书 12万余种,[5]而《联合目录》在抗战 8年中就收录图书 43 869种。战时出版业的繁荣以及目前重庆市各机构收藏品种之完备确实令人鼓舞。重庆市“中国抗战大后方历史文献中心”的称谓应当说是名副其实。
例如,此次普查后编制的《联合目录》所收图书,1941年为4 189种,1942年为3 952种,1943年为4 488种(注:由于还有很多图书的出版时间不详,所以实际图书种数应该更多些)。与潘公展在《抗战七年来之出版事业》[7]中统计的图书种数相比(见图 1),后者数量大于潘公展之统计应是由于许多图书当时并未送审,主要是军政单位的内部小册子。如宪兵司令部编辑出版的《作战纲要草案(上、中、下册)》《宪兵普通警察实务》《步兵轻兵器射击教范》、军事委员会军训部编辑出版的《作战纲要草案(第 1部)》、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编辑出版的《美方研究之日军战术》、军政部编辑出版的《军政统计:三十四年二月份》、第三战区第二十三集团军干部训练班编辑出版的《步炮兵之协同》、第三战区干部训练团编辑出版的《步兵操典新草案(第 1部)》等,当时都为非公开发行的图书。
图1 抗战时期政府审查出版的图书种数与《联合目录》收录的图书种数
分析研究抗战历史文献的特点,首先要研究《民国时期总书目》。《民国时期总书目》是以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重庆图书馆的馆藏为基础编撰的,收录了 1911年至 1949年 9月间中国出版的中文图书 124 000余种,基本反映了民国时期出版图书的全貌。
据王润华先生判断,《民国时期总书目》的收书率约为 90%。此外,此书目有以下 3个特点:“1)社会科学和文艺书籍占了绝大多数,科学技术书籍仅占收录总数的 11%。社会科学和文艺书籍中,又以文学、政治、经济类为多,这三部分的数量约占收录总数的 45%。2)包括译成中文的外国著作。翻译介绍的重点仍然在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以全部文学作品为例,翻译出版外国文学作品约占 24%,其中翻译的苏俄文学作品占全部译作的 27%以上。以工业技术图书为例,翻译和编译的图书约占 10%。3)1911年—1949年,中国出现复杂的政治局面,因而相关的图书,必然会反映出不同的政治立场、观点、态度。《民国时期总书目》对此基本上是兼收并蓄,不加排斥。”[5]
《联合目录》收录的图书范围为 1937年至 1945年间中国出版的图书以及 1931年至 1937年、1946年至 1949年间出版的有关抗日战争的图书。《民国时期总书目》收录的图书范围为 1911年至 1949年 9月间中国出版的图书。由于两部书的大类不同,图书书目种数需进行合并整理。通过《联合目录》与《民国时期总书目》相比较(见图 2),可以看出各类图书在抗战时期和民国时期的不同分布,发现重庆市收藏的抗战图书的特点与《民国时期总书目》有着共同之处。
图2 《中国抗战大后方联合目录》与《民国时期总书目》收录的图书类别分布
重庆市现存 43 000余种、110 000余册抗战图书,由于跨越时段较长,加之各收藏单位性质有别,收藏重点各异,除具备《民国时期总书目》的主要特点外,还呈现出一些不同之处。例如与 2009年重庆图书馆从江苏购买的《民国籍粹》比较,其收书6 170种,而 1937年至 1945年出版的图书只有 568种,仅占其总数的 9%左右。此例从一个侧面证明了重庆作为战时首都“一举取代了昔日的上海和战初的武汉而成为全国最大的出版中心”[4]的论断,重庆各单位收藏的抗战时期出版的图书较之我国其他各地数量更多、种类更齐全。
表2 《中国抗战大后方联合目录》各类图书占《民国时期总书目》各类图书的比例
8年抗战期间出版的各类图书在近 38年民国期间出版的图书中所占的比例见表 2。以总出版量的 35.37%为均值,我们可以看出,在抗战期间出版界的重点偏向于政治、法律、军事、历史和地理,军事类的出版物甚至达到了民国时期图书总出版量的69.15%,远远高出均值。另一方面,社会科学,文化、科学、教育、体育类图书的出版受到的影响巨大,只占了均值的一半左右。其他的各类出版物也都有所减少。这说明了在抗战期间各方面的研究工作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但文学和艺术类图书还是保持着正常的出版量。中华书局的吴铁声在《我国出版界的现在与将来》[10]中列有一表,现转录于下(见表 3)。
表3 1942—1944年中国图书出版种类及数量统计
续表
在表 3中,1942年出版的科学类图书约占当年总出版量的 8%,1943年则不到 4%。这个数据与我们依据现存历史文献统计的结果基本一致。吴铁声分析说:“上表数字,其中重版书不在少数。这两年半来所出的书,以文艺、教育及政治等书为最多,尤以文艺书几占全部出版物二分之一。其原因为一般人在战时生活苦闷之中,多以文艺书为消遣,所以大部分比较低级趣味的作品,比较容易销售。而作者在此苦闷时期,以文艺作品为手段,间接来描写社会的黑暗面,比较自由,这也是一个原因。”关于科学著作及专门的学术著作,吴铁声认为:“关于学术或专门技术上的著作成稿匪易,以现在的稿费或版税所得,殊难使学者安心从事写作。而专门技术人才,在此国家用人之际,各有职务,恐亦无暇于著作。加以社会经济的贫乏,出版家因为专门著述销路有限,往往不愿轻易下成本,因此学术专著甚少。不过文艺与社会科学书的产量较其他各科为多,这不仅于战时为然,即在战前出版界的情形也是如此。”[10]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我们认为,由于日寇入侵,不少大专院校师生颠沛流离,甚至冻饿致死,中国的科研事业几乎是遭受了灭顶之灾。整个抗战大后方现存的历史文献中,普及型读物居多,科学论著较少,翻译或编译的图书、再版书占很大比例,战争是导致这一现象的主要因素。
爱迪生说,书籍是天才留给人类的遗产,世代相传,更是给予那些尚未出世的人们的礼物。对于我们现存的抗战历史文献来说,其所刊载的文字绝大部分反映了日本侵华给中国社会和四万万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见证了中华民族为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这些文字不仅真实地反映了中国人民在巨大的民族灾难前恐惧、悲伤、焦虑和彷徨的人类共性,同时也完整地表现了中华民族如何在日本侵略者残虐的暴行下形成空前的民族团结、宁死不屈和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全民族殊死抗争,从而最终在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斗争中迎来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胜利的历史全过程。所以,我们似乎也可以这么说,抗战文献,包括图书、期刊和报纸,既是天才留给中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遗产,更是给予我们以及我们后代的礼物。
[1]熊 复.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出版史[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9:370.
[2]国民政府.战时图书、杂志原稿审查办法[J].警声月刊,1941,5(10):68— 69.
[3]吴永贵,王 静.抗战时期大后方书刊出版概览[J].出版发行研究,2007(7):77—79.
[4]王余光,吴永贵.中国出版通史·民国卷[M].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12:133.
[5]北京图书馆.民国时期总书目[M].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 1997:1— 3.
[6]尹晓敏.从桂林图书馆抗战文献特藏的形成与功用看图书馆与社会环境相互依存关系[J].社会科学家,1998(5):88—90.
[7]潘公展.抗战七年来之出版事业[J].文化先锋,1944,3(23):13—17.
[8]端木琦.当前图书出版事业之检讨[J].出版界月刊,1944,1:29—34.
[9]印维廉.四年来的出版界[C]∥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抗战四年.[重庆]:军事委员会政治部,1941:195—199.
[10]吴铁声.我国出版界的现在与将来[J].新中华,1944,2(11):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