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提农神庙建筑艺术的人本精神探析

李 玲 吉文·贝内特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人类学系,魁北克蒙特利尔 H3A 2T5)

帕提农神庙建筑艺术的人本精神探析

李 玲 吉文·贝内特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人类学系,魁北克蒙特利尔 H3A 2T5)

帕提农神庙在世界建筑史上具有开创性价值和典型的科学意义,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建筑本身都堪称世界经典之大成。神庙的选址、形制及结构,代表人至高、人至上、人至美的人本主义哲学观。通过探析西方哲学观“主、客二分”在建筑的反映,突出神化的人对自然征服、强调人的个性的建筑理念,对于我们理解西方建筑,借鉴西方建筑精髓,理解建筑与人文之间的关系,促进中西方文化交流,具有深远的意义。

帕提农神庙;选址;形制;结构;人本精神

古希腊纪念性建筑和建筑群完美的艺术形式,深深影响着欧洲二千多年的建筑史,人们将其视为欧洲建筑的根源和摇篮,它们对于后世建筑学的影响遍及世界,它们“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版本。”①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2卷),人民出版社 1972年版,第 114页。

帕特农神庙是希腊全盛时期建筑与雕刻的主要代表,有“希腊国宝”之称,是希腊建筑艺术的代名词,也是人类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帕特农神庙之名出于雅典娜的别号“Parthenon”,即希腊文“∏α ρ θ ε ν ω σ”的转写 ,意为“处女 ”。帕特农神庙是雅典卫城 (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 ,也称为雅典的阿克罗波利斯,希腊语为“阿克罗波利斯”,原意为“高处的城市”或“高丘上的城邦”)最重要的主体建筑,是供奉雅典城邦守护神雅典娜而建的祭殿,它结构均匀,比例协调,是经过上百年的发展才达到的艺术精品。此庙不仅规模最宏伟,坐落在卫城中央最高处,庙内还存放一尊黄金象牙镶嵌的全希腊最高大的雅典娜女神像 (菲迪亚斯亲手制作)。它从公元前 447年开始兴建,9年后大庙封顶,6年之后各项雕刻方告完成。

帕提农神庙是古希腊文明的重要见证之一,对于研究古希腊的历史、建筑、雕塑、宗教等都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

鉴于研究帕提农神庙对我们理解雅典古典时期的建筑思想和文化的重要性,国内外很多学者和专家做过详实的考察和研究,但往往囿于帕提农的一个侧面,如:Joan B.Connelly所作“Parthenon and Parthenoi:A Myth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Parthenon Frieze”研究的是其檐壁,ArthurBernard Cook所作“A NewMetope Head from the Parthenon”是研究其柱头……还有些学者研究的是其建造师、雕塑或神庙的一个侧面;国内也有很多学者,如弓长《帕提农神庙》是从其建筑特色论述建其筑地位,施思《巴特农神殿——一种视觉与数学的设计》是从其设置功能谈其艺术性。纵览以往的研究,大都忽略了建筑和其思想精神之间的关系。因此,在当今现代建筑风起云涌的大潮下,研究建筑所代表的精神,特别是其民族精神,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从帕提农神庙选址、形制、结构等角度探讨神庙的建筑理念,试图诠释帕提农神庙的建筑艺术与人本精神的完美结合。

一、帕特农神庙选址的人本精神体现

“从现代哲学的眼光看,西方哲学传统将人与世界看成一种外在关系,人独立于世界之外,主体 (人)与客体 (世界)在一种前在分离的条件下,以种种关系 (认识、实践、价值、审美、宗教等)来加以联结。”①刘方:《中国美学的基本精神及其现代意义》,巴蜀书社 2003年版,第 123页。在这种主、客分离的前提下,人们对神顶礼膜拜,强调“人神合一”,突出神化的人对自然的征服,自然被人格神化,自然充分受到人格神的支配。

为了表现这种理念,西方古典建筑非常强调其个性,每座建筑物都是一个独立、封闭的个体,且一般坐落于郊野或海边的建筑,形成一种以自然为背景的、孑然孤立的空间氛围。

帕特农神庙建在雅典城中央的一个不大的孤立的山冈上,和雅典卫城里供奉海神波塞冬的厄瑞克忒翁神庙及供奉胜利女神的胜利女神庙相互构成一定角度,创造出极为丰富的景观和透视效果。虽然海拔仅152米,但东面、南面和北面都是悬崖绝壁,地形十分险峻,面积约为 4000平米,山势十分陡峭,只有西端一个孔道可以攀越。气势恢弘的帕提农神庙屹立在雅典卫城的至高点上,俯瞰全城,从雅典的各个方向都能看到它那宏伟庄严的形象。它不仅是卫城建筑群的中心,而且是雅典全城冠冕,雅典人民把它视作国家繁荣昌盛的体现。它祀奉的雅典娜是希腊神话中的战神和智慧女神,是雅典城邦的守护者。雅典人相信是雅典娜保卫、拯救了他们的城市。

“希腊是泛神论的国土。它所有的风景都嵌入……和谐的框架里……每个地方都要求在它美丽的环境里有自己的神。”②中央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版第 2卷),人民出版社 1931年版,第 55页。古希腊人崇拜神灵,他们认为每个城邦,每个自然现象都受一位神灵支配。希腊人祀奉各种神灵并为之大力兴建神庙,为神灵提供栖息圣地,因而大大小小的神庙遍布古希腊各地。“建筑的语言凝固了神圣的宗教精神,精神的意想远远地超越了物质的形式规定性。”③刘月:《中西建筑美学比较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 24页。人们怀着对上帝的虔诚和崇拜来审视自身周围的世界,建筑的形式也只不过是这种观念的表征。

希腊人神同位,希腊人对神的崇拜也就是对人自身的崇拜。神在古希腊人心目中呈现出亲切可爱的、完美的人的形象,呈现出一种美的理想;神在他们的童话中,并不是非人非兽,奇形怪状的形象,而是被进一步的“人性化”了。正如意大利思想家维柯所说,不是神创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中,提出“神是人的本质的异化”证明了这一点。帕提农神庙选址表现出强烈的建筑个性:永恒的进取精神和意志及与自然相抗衡的勇气和力量。瑞士著名古典文化学者安·邦纳写到:“全部希腊文明的出发点和对象是人。它从人的需要出发,它注意的是人的利益和进步,为了求得人的利益和进步,它同时既探索世界也探索人,通过一方探索另一方,在希腊文明的观念中,人和世界都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反映,即都是彼此摆在对立面的、相互映照的镜子。”深刻表明古希腊民族对人的重视,把人置放在高于自然与社会的位置上,主张人对自然与社会的改造和征服。

帕提农神庙充分体现了古希腊文化的人本精神:把建筑本身看作是人向自然进军,从而征服自然、驾驭自然的一种手段与方法,坐落于郊野,高耸壁立而又傲然独有;而中国古建筑则努力渗透在自然之中,安静地、亲和地和自然“对话”,融入自然怀抱,形成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氛围。

二、帕提农神庙形制的人本精神体现

作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帕特农神庙是希腊本土最大的多利克柱式庙宇,代表着古希腊多利克柱式的最高成就,而且也是全球公认的多力克柱式的代表。“……是古希腊建筑中雄伟与精致,抽象与感性相结合的完美体现”④DavidWatkin:《西方建筑史》,傅景川译,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 24页。。它敢于创新,突破常规,集中了古希腊建筑艺术的精华,融汇古希腊多利克柱式和爱奥尼亚柱式风格,且在外柱廊正立面上加柱子,采取了非传统的 8根柱而不是 6根柱的列柱,侧面用了 17根而不是正统的 16根。这种独特的风格,使外观更为气魄宏伟,内部空间更为空阔旷达,表现出希腊统治者君临天下的泱泱大气和傲视苍穹雄浑伟岸的人本意志。

帕提农神庙是卫城唯一的围廊式庙宇,形制典雅隆重,轮廓雄伟壮观:厚实的三级台基承接大地,无柱础,多利克柱式构成的列柱围廊环绕四周并在内部形成幽深的阴影,洁白的三角山花指向天空坦然地接受阳光的照耀。整个庙宇是围廊之林,由 46根 (前后各 8根,两侧面各 17根)高大的白圆柱支撑,深刻地体现了柱式的艺术表现能力。帕提农神庙外一圈柱廊,使庙宇四个面连续统一,也使室内空间与外界自然完全隔开,表现出一种意念上的对抗:它使庙宇形成一个封闭的,独立的个体,有着巨大的力量、超自然的力度、超强的自我意识。它已远远超出了人们在内举行各种活动需要的范围,而是为了表现一种理念:昂首天外、特立独行、以我为尊的人本精神,它包含着人类征服自然的英雄主义,赞颂人的强壮、智慧、独立和勇敢。

组成围廊的 46根多利克石柱,柱身圆而粗壮,刻有一条条垂直平行的沟纹,上细下粗,中间微凸,形态雄伟朴实,它和多利亚人质朴的民族性格和生活理想相适应;殿堂内部使用了四根爱奥尼亚柱式,纤细轻巧,雕刻精致,柱身较长,上细下粗但无弧度,柱身的沟槽较深,呈半圆形。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 (Polio Vitruvius,公元前 1世纪后半叶)记载一则希腊故事说,“多利克柱式是仿男体的,爱奥尼亚柱式是仿女体的”①[古罗马 ]维特鲁威:《建筑十书》,高履泰译,知识产权出版社 2001年版,第 106页。。的确,多利克柱式给人一种刚毅雄伟、坚强有力的男性气质,而爱奥尼亚柱式给人一种轻松活波、自由秀丽的女性气质。这种外围多利亚柱式,内殿爱奥尼亚柱式的形制,内柔外坚,反映出对人的美,对人的气质和品格的理解和尊重,以人为本,尊崇人体为最美的人本主义精神。

三、帕提农神庙结构的人本精神体现

帕提农神庙是雅典卫城体积最大的建筑物,其结构均匀,比例协调,风格高贵典雅,每个角落都透露出一种视觉上的美。它由多利克式的 46根石柱构成,东西两面是 8根柱子,南北两侧则是 17根,东西宽 31米,南北长 70米。东西两立面 (全庙的门面)山墙顶部距离地面 19米,也就是说,其立面高与宽的比例为 19比31,接近希腊人喜爱的“黄金分割比”,如上图所示,神殿的尺寸与黄金矩形几乎精确地吻合。不仅如此,其整体结构似乎每个角落都存在这一个比数:4:9,如:台基的宽比长,柱子的底径比柱中线距,正面水平檐口的高比正面的宽……基本都是 4:9,从而使它的构图有条不紊,繁而不乱。

哲学家毕达哥拉斯 (Pythagoras,公元前 580-前 500年)认为“数为万物的本质,一般来说,宇宙的组织在其规定中是数及其关系的和谐的体系”,他还认为人体的美也是有和谐的数的原则统辖着。哲学家亚里士多德 (Aristotle,公元前 384-322年)说:“任何美的东西,无论是动物或任何其他的由许多不同的部分所组成的东西,都不仅需要那些部分按一定的方式排列,同时还必须有一定的度量;因为美是由度量和秩序所组成的。”古希腊人认为,人是万物之灵,人体是最美的。通过艰苦的探索,凭借其智慧,他们发现了人体结构中的一个神密而又科学的数字,人体之所以美就在于它体现了和谐,合乎某些数字的比例法则,是带有数学的神圣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人体如一琴,当与外界的和谐相碰撞,便产生感应,形成共鸣,美感便会油然而生。当客体的和谐同人体的和谐相契合时,人们就会认为这客体是美的。在古希腊人的理论中“建筑物……必须按照人体各部分的式样制定严格的比例,……细部规定出按照比例和均衡,使这些部分的和整体的布置变为和谐一致。”②[古罗马 ]维特鲁威:《建筑十书》,高履泰译,知识产权出版社 2001年版,第 76页。帕提农神庙在结构上合乎人体美的比例,一方面固然是出于对美的追求;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于对人的崇拜,由对人体美的赞叹、对和谐的追求引申出对人性美的企羡和推崇的人本精神。

四、帕提农神庙建筑艺术的现实意义

黑格尔宣称,“绝对理念 ”是自然的主人,自然界是人精神的“外化”,理性创造了自然界;康德宣称人是主人,“自然界的最高立法必须是在我们心中”③[德 ]康德:《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 1997年版,第 81页。。西方这种人高于自然之上的哲学观点使建筑成了一种人征服自然的手段。

帕提农神庙无论从选址、形制还是结构都体现了古希腊人独特的建筑理念——人至高、人至上、人至美的人本主义精神,宇宙无限人至高,山川辽阔人至上,万物无穷人至美,一句话,人是万物之灵,人是万物之本,人是万物之尊,正是这种雄峙天外的意志、气势和一丝不苟的理性精神,俯瞰圣林,统领全局,征服自然,驾驭自然;体现着对健康的人体的锐敏的审美心理,有活力,有性格,是一个充溢着生命的肌体,有着强烈的美感和生机。它的存在,在建筑与人之间建立起根本、内在的联系:一方面,它使建筑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固体,它用独特的建筑语言给人启迪,表现了希腊人勇于接受挑战,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即希腊民族以人为本的精神灵魂。希腊人创造了这种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推动着希腊人乃至整个人类创造新的世界和新的精神;另一方面,在我国建设和谐社会的理念推动下,通过历史文化的视角展现这一悠久而科学的建筑设计风格,形成现代建筑设计的新理念,促进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

B835

]A

]1003-4145[2011]05-0019-03

2010-10-10

李玲,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生,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生。吉文·贝内特(Grwen Bennett),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人类学系教授。

(责任编辑:佘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