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文化史观之比较

2011-04-13 19:32周良发唐建兵
关键词:宾格梁漱溟直觉

周良发,唐建兵

(安徽大学 a哲学系;b政治学系,安徽 合肥 230039)

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文化史观之比较

周良发a,唐建兵b

(安徽大学 a哲学系;b政治学系,安徽 合肥 230039)

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是现代思想史上极其重要的历史哲学家。他们立足全人类,以文化为主题探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轨迹和未来走向,从而形成别具特色、影响深远的文化史观。他们在文化主体、文化走向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以各自深刻的内涵开拓了历史哲学新的研究领域。本文拟对斯宾格勒、汤因比和梁漱溟文化史观的基本观点和研究方法等深入比较,以期寻找他们在此问题的共通性。

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文化史观

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是生活于同一时代不同国度的历史哲学家,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历史境遇和人生经历:斯宾格勒一生穷困潦倒于社会底层,终生未婚,几乎是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开始思想体系的建构;汤因比始终活跃于教育界和学术界,一生都处于社会的上层;作为一个身体力行的思想家,梁漱溟一生都在为维护中国传统文化、解决中国社会问题而奔走呼号。由于三人所接受的文化与教育也大相径庭,因而,他们的思维方式和理论体系存在着明显不同。尽管如此,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分别以《西方的没落》、《历史研究》和《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名噪一时,且都从文化形态的角度研究人类历史,试图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审视人类社会发展进程,揭示人类文明内在轨迹和发展规律。

一 三人文化史观之要旨

(一)斯宾格勒的“没落”观

在20世纪的德国乃至世界史学中,斯宾格勒都将占有重要一席,他对历史哲学的最大贡献是创立了文化形态学。1918年7月出版的《西方的没落》通过对各种文化形态的比较研究,指出西方文化必将走向“没落”,再次加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给西方世界带来的悲观之情。斯宾格勒创立的文化形态学,就是在西方资本主义物质文明高度发达而人们道德严重缺失的背景下提出的,其目的在于拯救没落的西方文化。

斯宾格勒把生物进化学说引入历史哲学的研究领域,认为文化是一个有机体,经历生、长、盛、衰四个过程,它不依赖任何外在因素,具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他试图通过对各个文化的兴衰过程的比较、探究各个文化的内在特质来揭示历史的本质,从而准确地把握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这样,斯宾格勒得出了历史的基本内涵:历史就是文化,世界历史就是人类各种文化的“集体传记”。研究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就是研究世界上各种文化的发展史。历史不再只是遥远的记忆,而是以鲜明的形象展现在人们面前,人们看到的“是众多伟大文化的戏剧,其中每一种文化都以原始的力量从其母土中勃兴起来”。[1]20斯宾格勒的文化史观改变了西方的传统史学思维,否定了西方文明优越论和历史研究中“古代—中古—近代”的既定模式。斯宾格勒自称这是史学领域的“哥白尼发现”,从而开创了人类文化研究的新纪元。

(二)汤因比的“应战”说

斯宾格勒稍后,史学领域出现了一位世界级的学术大师——汤因比,评论界称他为“近世以来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他的宏篇巨著《历史研究》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作出了全面与综合的考察,“世界性”的历史观彻底改变了西方对人类历史的先验观念。

作为文化形态学的杰出代表,汤因比在很大程度上继承和发展了斯宾格勒的理论。他把文明视为有机体,认为各文明形态都要经历起源、生长、衰落、解体的四个持续过程。汤因比对文化形态学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他对文明起源的深入探索。他提出“挑战”与“应战”理论,以此来阐释世界文明的发展规律。汤因比认为,人类文明起源于环境的“挑战”和人类对“挑战”作出的“应战”,而文明的发展过程,就是一系列“挑战”与“应战”相互角力的过程。他分析了第一代六个文明的起源,得出了文明的产生是对自然环境成功“应战”的结果,而第二代文明的起源则多是受到人为环境的“挑战”。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挑战”都能成功“应战”,“挑战”的力量过大或不足,都不能成功“应战”,二者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适度原则。

(三)梁漱溟的“意欲”论

无论是人格魅力,还是思想成就,梁漱溟无疑是中国现代思想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1921年正式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出版一年,销售十余万册,有近百篇论文和几十个小册子同他辩论,大打笔墨官司。翻译成12国文字,把东西两半球的学者闹个无宁日。五年之内同他通讯的信札有五千以上”。[2]21足见此书在当时社会的影响力。梁漱溟把中国近现代以来的中西文化之争推向了新高潮。

梁漱溟借鉴了叔本华的生命意志和柏格森的创化意志、吸收了佛教唯识宗的阿赖耶识、揉合了阳明学之良知,提出“意欲”论。“意欲”是梁漱溟历史哲学最核心最基本的概念,甚至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以“意欲”为支点,梁漱溟对人类文化作出大胆的解释:文化只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样子,而生活就是意欲。他根据“意欲”表现的不同,将人类文化划分成西洋、中国、印度三种不同的模式:西方文化,是以“意欲”向前要求为其根本精神的;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的;印度文化,是以“意欲”反身向后要求为其根本精神的。梁漱溟从文化形态的角度对这三种不同的文化路向深入剖析,指出世界未来文化的发展方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

二 三人文化史观之比较

如果说汤因比主要从史学研究的角度来批判和反思世界文明,斯宾格勒和梁漱溟则主要是从哲学观念来研究人类文化。中外学者一般把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的历史哲学观点定性为“文化形态史观”,这充分说明了他们思想体系存在一定的共通性。令人惊叹的是,他们在历史哲学的研究方法上也颇为相似。

(一)文化主体论

在人类历史的研究单位上,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打破传统的研究方法,主张研究的主体是文化。他们把世界文化分成不同的模式,并认为文化是多元的、可比的,人类社会发展轨迹就是这些文化的兴衰史。

斯宾格勒把文化作为历史研究的基本单位,认为历史研究的对象不是孤立的政治、经济或民族,而是超越时代、包罗万象的文化。“世界历史即是各伟大文化的历史,民族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形式和容器”,[1]151“文化是所有过去和未来的世界历史的原初现象”。[1]102他甚至断言:“人类的历史毫无意义可言,而深刻的意义仅寓于个别文化的生命历程中”。[1]27由此可见,斯宾格勒的文化历史观就是历史与文化等同论。

斯宾格勒区别出八种不同的文化:埃及文化、巴比伦文化、印度文化、中国文化、古典文化(阿波罗文化)、阿拉伯文化(麻葛文化)、西方文化(浮士德文化)、墨西哥文化。他认为这八种文化形态不是僵化不变,而是动态发展的,“每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激情,自己的生命、意志和情感,乃至自己的死亡”。[1]2

汤因比认为:“历史研究的可以自行说明问题的‘单位’,既不是一个民族国家,也不是另一极端上的人类全体,而是我们称之为‘社会’的某一群人类。”[3]14他说的“社会”,即与“文明”同义。他认为文明由政治、经济和文化三部分构成,而文化是一个文明的核心。在汤因比看来,文明就是历史,是历史的真正载体,历史的本质与现象都寓意于文明之中。汤因比把文明作为历史研究的基本单位,打破了西方传统史学研究的民族、国家或时代主体论,对当时仍占据西方史学重要地位的兰克史学观念形成了严峻挑战。

在斯宾格勒的基础上,汤因比进一步把可比较的文明种类细化,由斯宾格勒的八种扩大到二十一种:西方基督教文明、拜占庭东正教文明、俄罗斯东正教文明、伊朗文明、阿拉伯文明、印度文明、远东文明、日本朝鲜文明、希腊文明、叙利亚文明、古代印度文明、古代中国文明、米诺斯文明、苏美尔文明、赫梯文明、巴比伦文明、埃及文明、安第斯文明、墨西哥文明、于加丹文明、玛雅文明。后来,汤因比又增加了五个“停滞发展的文明”:波里尼西亚文明、爱斯基摩文明、游牧文明、鄂图曼文明、斯巴达文明,共二十六种文明。尽管汤因比对世界文明的划分存在一定的随意性,但他毕竟破除了欧洲传统史学研究中长期存在的“西方中心主义”,进一步论证了其他文明存在的合理性。

与斯宾格勒、汤因比不同,梁漱溟从学理的层次对人类文化进行论述,他把“文化——生活——意欲”作为划分人类文化的理论依据。且看梁漱溟对文化的界定:“文化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那一民族生活的样法罢了。生活又是什么呢?生活就是没尽的意欲。……通是个民族通是个生活,何以他那表现出来的生活样法成了两异的采色?不过是他那为生活样法最初本因的意欲分出两异的方向,所以发挥出来的便两样罢了。然则你要去求一家文化的根本或源泉,你只要去看文化的根原的意欲,这家的方向如何与他家的不同”。[4]352“意欲”决定一个民族的生活样法,也最终决定了文化发展的路向。从一定程度上说,梁漱溟的人类文化史观侧重于民族,是一种民族的文化观。据此,他总结出三种生活样法:一是向前面要求,就是奋斗的态度,这是生活本来的路向。二是对于自己的意思变换,调和,持中;回想的随遇而安。三是转身向后去要求,想根本取消当前的问题或要求。认为“意欲”是形成各个文化形态的内在根源和动力。以“意欲”为支点,将人类各呈异彩的文化划分成西洋文化、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并指出西方文化走第一条路,中国文化走第二条路,印度文化走第三条路。不难发现,梁漱溟对世界文化种类的划分,要比斯宾格勒、汤因比更为谨慎与保守。

(二)直觉方法论

在文化研究的方法上,斯宾格勒、汤因比和梁漱溟都不同程度地运用了直觉的方法。从本质上来说,直觉认知方法是主体的一种本能活动,表现为灵感的闪现和神秘的顿悟。他们都推崇直觉的分析,强调人类社会认知过程中非理性的直觉与灵感的重要作用,并认为在对文化内涵的体认中,只有直觉才能把握人类历史的本原。

斯宾格勒认为理解世界历史的方式有两种:系统的和观相的。系统的科学分析只适用于对自然界的研究,而无法窥视人类历史和文化的本原,研究人类历史只能借助于生命的体验和心灵的直觉。他一再强调文化只是生命的一种象征性的表现,它是人类社会历史之中生命所展示的一种世界图象,对社会历史的研究必须透过这些象征和图象来进行,把这种方法称之为“观相”的方法。他说:“机械的广延的事物的,或者说,发现和整理自然定律与因果关系的科学,可称之为系统的。有机的事物的,或者说,历史与生命以及所有负载着方向和命运之符记的东西,则可称之为观相的”。[1]98

斯宾格勒“观相”的方法,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直觉方法,这是一种诉诸于心灵自我审视的方法,它依靠的不是自然规律和因果关系,而是个体的精神特质,是个体对人类历史的真切体悟。在斯宾格勒看来,他的直觉“观相”法与西方近代兴起的实证主义史学研究有本质的区别:实证的史学方法,只能看到人类历史的事实,而直觉的“观相”法却能够了解历史背后更本真的内容。斯宾格勒认为,作为人类历史的组成部分的各种文化都是有机体,都要经历生、长、盛、衰的必然过程。因此,只有通过直觉的“观相”法才能对人类历史文化的过去与未来作出更加合理的预断,从而能更准确地领会人类社会历史的有机命运和深刻内涵。

汤因比的人类历史研究并非拒斥非理性,他从非理性之中获得了重要的灵感。首先,汤因比借鉴了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和“绵延说”。“柏格森主义对变化、请示永恒价值的目的和心灵与直觉对真理的关系的强调,使汤因比获得了新的态度,这种态度后来成为他的史学研究的主要趋势。”[5]汤因比把柏格森的“绵延说”应用于人类文明的研究,把各种不同的文明看成是一个个有机体,从而具备了生、长、盛、衰的四个连续发展的阶段。其次,文明起源理论上的神话学因素。汤因比曾经坦言,对文明起源的探究迫使他转向神话去寻找答案,他从歌德的《浮士德》那里找到了提示。通过这部史诗上帝与魔鬼靡菲斯特打赌的启示,使他找到了说明文明起源的“挑战与应战”理论。汤因比的文明起源神话学转向,排斥了理性的方法,而完全采用了非理性的思维方式。正如汤普森所说的那样:“汤因比方法论的关键是二元论:在其中,科学的探讨和神话或神秘的成份看起来是相互促进的”。但我们也必须承认,在汤因比的人类历史研究中,还是大量地运用了理性的经验和方法。

在文化比较研究中,梁漱溟十分推崇直觉的分析方法。他借鉴了传统儒家思想和柏格森的直觉主义,摒弃了科学理性的认知方法,代之以直觉的体认。梁漱溟把直觉与孔孟儒家传统文化联系起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只要你率性就好了,所以就又说这是夫妇之愚可以与知与能的。这个知与能也就是孟子所说的不虑而知的‘良知’,不学而能的‘良能’,在今日我们谓之直觉”。[6]713此外,梁漱溟指出:直觉就是孔子的“仁”,是排斥了理性的一种情感体验。

梁漱溟吸收柏格森的观点,认为宇宙万物的本体是生命,而生命是绵延不绝、不断变化的,只有内心直觉才能把握,理性是无法获得运动着实体的内在特质。柏格森指出:“所谓直觉,就是一种理智的交融,这种交融使人们置身于对象之内,以便与其中独特的,从而是无法表达的东西相符合”。[7]3-4梁漱溟进一步发挥道:“直觉所得到的意思是一种本能的得到,初度一次就得到如此的意思,圆满具足无少无缺”。[7]652柏格森的“交融”与梁漱溟的“得到”意思相近,都是超越理性的一种内心体验与顿悟。梁漱溟按照直觉的方法,认为西洋生活是直觉运用理智的;中国生活是理智运用直觉的;印度生活是理智运用现量的。

(三)文化之走向

作为极富现实感的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都对人类文化的未来走向作出了大胆的假设与预言。不论对人类文化预测是否合理与准确,他们对此问题进行的历史审视和哲学思辩,仍值得我们反思与借鉴。

1.文化悲观论。斯宾格勒是一位颇有诗人气质天才型的哲学家,对社会现实与时代特征具有特别的灵敏。他第一次从文化形态的角度论证了西方文化衰落的趋势,也为整个人类文化发展的前景敲响了警钟。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学是建立在生物有机体的发展规律基础之上的,必然会产生历史悲观主义。斯宾格勒认为西方文化从十九世纪开始进入衰落时期,加之第一次世界大战给西方社会带来的空前灾难,使他更加坚信了这一文化立场。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斯宾格勒对人类文化未来发展的预测始终充满了悲观情调。《西方的没落》通篇弥漫着悲观主义的气息,在读者的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痕。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战争频仍、复杂多变的二十世纪,这种文化悲观主义论调的出现也有可取之处。斯宾格勒对西方文化的悲观预测,引起了西方社会的普遍关注,促进了他们对自身文化危机的进一步体认,从“西方中心主义”的迷梦中清醒过来,颠覆自身不现实的文化观念,从而有效地拯救西方文化。同时,文化悲观论对其他文化的发展也有警示作用,使人类文化走向持续发展之路。

2.文明忧患论。汤因比一生经历了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两次世界大战、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后工业时代的全球化与环境危机,所以他对西方文明的感观经历几次不同的转变。汤因比并不完全赞同斯宾格勒对西方文化惊世骇俗的论断,在《我的历史观》一文中指出:“当我在斯宾格勒的著作中为我那关于‘文明’兴衰之原因的问题寻找答案时,我就觉得我还大有文章可做。因为据我看来,斯宾格勒在这个问题上非常武断,而且是灰溜溜的宿命论者。他认为各种‘文明’都是毫无例外地循着一定的时间顺序而兴起、发展、衰落以至毁灭,但对于其中的原因却没有做任何解释”。汤因比感触到西方文明衰落的趋势,他提出“挑战”与“应战”理论意在指出人类具有应付各种环境的能力,认为西方文明有克服没落的可能。“挑战”与“应战”理论强调了人类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高扬了人的主体精神。同时,汤因比又指出:如果一个社会对“挑战”成功的话,那么就诞生文明;但任何一种文明可能会被持续的“挑战”所击败,走向衰落乃至毁灭的结局。

然而,随着社会的急剧变迁,晚年的汤因比宗教色彩愈益浓厚。他看到西方的社会现状深感忧虑、不安与失望,对西方文明的未来已毫无信心。对人类未来文化的发展前景,他寄希望于东方文明。他指出:“如果说,21世纪是东亚人的世纪,并非惊人之言”。[8]15在与日本学者池田大作的对话中,汤因比高度赞扬了中国文明,甚至认为中国文明“就是在那屈辱的世纪里,也仍在继续发挥作用”。“将来统一世纪的大概不是西欧国家,也不是西欧化的国家,而是中国……实际上,中国从纪元前221年以来,几乎在所有时代,都成为影响半个世界的中心”。[9]289纵观其一生,汤因比对世界文明的观点从早年的西欧文明忧患论转变到晚年的中国文明救世论。

3.中国文化救世论。上世纪初,正值中国新文化运动高潮迭起、举国一片西化声浪、中西文化之争风起云涌之际,梁漱溟出版了《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他旗帜鲜明地高扬中国传统文化、十分坚定地指出: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梁漱溟坚信这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中国文化的复兴是梁漱溟文化史观的落脚点和归宿点,也是他东西文化比较的最终目的。

梁漱溟在书中不遗余力、反反复复的论证与说明之后,给世界未来文化指出的道路,就是中国文化要走的道路:第一条路走到今日,病痛百出,今世人都想抛弃他,而走这第二路,大有往者中世人要抛弃他所走的路而走第一路的神情,尤其是第一路走完,第二问题移进,不合时宜的中国态度遂达其真心要之会。[4]352梁漱溟进一步指出,中国人应该持一种反省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文化:第一,排斥印度的态度,丝毫不能容留;第二,对于西方文化是全盘承受,而根本改过,就是对其态度要改一改;第三,批评地把中国原来态度重新拿出来。[4]352

二十世纪初,东西方世界经历了前所未有震荡与激变,纷繁复杂的社会危机和精神危机把各国推向了自我反思的新阶段。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考察了东西方社会的现状与未来,把人类历史研究指向文化。他们以直觉方式来探究人类文化,得出相似的结论:(1)历史就是文化。他们共同指出,文化才是历史的真正载体,历史的寓意存在于文化之中。(2)文化的多元性。他们打破了传统观念中一元文化论,认为人类文化是多中心、等价的,每一种文化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或历史特征。(3)文化前景的忧患意识。他们胸怀弥赛亚精神,以思想家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为人类文化未来走向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三 三人文化史观之评价

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从文化形态的视域对人类历史的思索,突破了传统的研究范式,强调以文化为主的精神因素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堪称历史哲学研究的一次飞跃。文化主体论从一定层面上反映出人类面对各种困境时的能动作用和创造力量。现代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也充分证明了文化在社会发展中起到了普遍、持久的动力作用。但他们把文化作为衡量人类社会进步与发展的标准,在整个社会中处于核心地位,具有文化决定论的色彩。从表面上来看,这种理论别具特色,也合乎人类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事实并非如此。人类社会的发展、文化的进步,不是地理环境、人的意志、单一的文化所决定的,而是由诸要素综合作用所汇成的一股合力所推动,由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矛盾运动的结果所决定的。斯宾格勒、汤因比、梁漱溟的文化史观过度夸大了文化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把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复杂的动力因素处理得过于简单。

[1] 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第一卷[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2] 李石岑.李石岑讲演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 汤因比.历史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9.

[4]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一卷[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352.

[5] 程 群.斯宾格勒与汤因比文化形态学说异同论[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2002,(4).

[6]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四卷[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7] 柏格森.形而上学序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6.

[8] 汤因比.半个世界——中日历史与文化[M].新竹:台湾枫城出版社,1979.

[9] 汤因比.展望二十一世纪[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pengler,Toynbee and Liang Shumings Viewpoints on Cultural History

ZHOU Liang-faa,T ANGJian-bingb
(a.Department of Philosophy,b.Department of Political Science,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039,China)

Spengler,Toynbee,Liang Shuming are very important historical philosophers in modern thinking history.They base their study on the entire humanity,and take culture(or civilization)as the main body to discuss history of the human society and the future direction.Their cultural history is unique and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They have their own the unique opinion in cultural body and cultural trend.They have opened the new research into historical philosophy by the respective profound connotations.This paper intends to make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basic ideas and research methods of the three men so as to explore their general characters.

Spengler;Toynbee;Liang Shuming;cultural history

G09

A

1671-1181(2011)02-0083-05

2010-10-23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当代中国民族主义与青年政治思想引领机制研究”(AHSK09-10D151)。作者简介:周良发(1979-),男,安徽六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哲学与中西文化。

(责任编辑:宋耕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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