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阳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通识教育是对已经积重很深的应试教育的反拨,因此是必须花大力气才能见功效的事业,也是必须踏踏实实、扎扎实实去做才有成功可能性的事业。通识教育也是一种高层面的教育教学实践,它要有明确的教育教学理念,要有科学的实施路径,要有创新的举措,要有一支高素质的教育教学队伍。在目前的情况下,进行通识教育实践,是一项必须具有勇气的、也只能逐渐推进的工作。
一般来说,我认为通识教育有三个重心,或许说有三个主要的培养目标:第一,是要培养学生一种大思维、大视野、大尺度的综合素养,了解宇宙、社会和人生的某些共通的规律,通专结合,以通为本;第二,是要加强学生的文化道德教育,修身养性,以德为本;第三,是要培养学生的创造性能力,对于新闻与传播专业的教育教学来说,则应着重培养学生的写作、外语、计算机和交往的四种能力。
我院成立伊始,就倡通识教育。在对教育教学目标定位的时候,我们是力图根据这个学科“文理工渗透”的特点来思考的。但“文理工渗透”是全国乃至全世界对这个学科的共识,究竟如何做,做成什么样,在全国少有实例和样板。近十年来,我们一直坚持把一、二年级的课程打通,花大力气抓包括课程实验教学、专业大实习和称之为“第二课堂”的学生假期社会实践、各种专业竞赛以及在校内外媒体兼职等等在内的实践性教学环节,坚持不懈地抓“读书”教育,“三年级读书活动”制度化已经持续了十个年头。概括来说:我们的认识和实践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
经过十年春风化雨般的濡染和潜心的努力,“天下”已经成为全院师生员工的一种高远的精神境界,成为一个基本的价值取向。在营造“书山” 文化的氛围时,都把倡“天下”襟怀当作主题,当作灵魂。做任何事业、尤其是决定民族未来命运的教育事业,必须立一个高远的境界,才会有大视野、大思维、大尺度,才会有闪光的人生襟怀。“解读传播,求通天下”是我们学科教学的使命;“天下书山”是把我们的具体立点与“天下”融成一体,从“书山”看“天下”,从“天下”看“书山”,是定位,也是标示学院的责任、使命和目之所极的空间;“做通晓天下的新闻传播人才”,是我们实施教育教学的总纲。立院时办的报纸,命名为“致远”,办的刊物,命名为“天下”。《致远》发刊词写道:“‘致远’是个很好的报名,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师生员工放眼全球,瞩望未来,可谓远矣!人不能短视,短视就没有宏图,就没有大志,就没有千里之行,就没有长风万里!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些。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致远’将是我们的心灵之镜,精神之园,它必然写着大气、豪气和正气。”《天下》发刊词写道:“刊名‘天下’,意在展示我院师生员工的一种视野,一种胸怀,一种精神,一种气魄。天下,古谓中国,今则涵纳全世界。身在岳麓山下之菁菁校园,当收天下于眼底,当吞吐天下气象于胸中,当立驰骋天下之大志,当煮酒论英雄,有试与天下英雄比肩并踵之豪气。卫星乃人所造,四大媒体乃人所为;地球有‘村’之谓,宇宙有‘稊米’之称,人成了地球和宇宙的主宰,人变大了,地球和宇宙才变小了。有容乃大,有志乃大,‘鲲鹏击浪从兹始’,‘我以我血荐轩辕’,祖国在我心中,世界亦在我心中”;“登上那通达学院的步步台阶,不免油然而生一种神圣之感,浩然之气。这是温馨母亲的怀抱,这是莘莘学子的摇篮,这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绿树成荫微漾着清波,兰草铺地散发着灵气。极目远眺,湘水如练蜿蜒,岳麓如背相依,那是毛泽东击过的水,那是黄兴、蔡锷不息的魂。以此水濯我心,以此魂励我志,岂作井底之蛙,无能之辈。”近十年来,在持之以恒的氛围营造中,“天下”已经深深扎在学院师生员工的心底。
近十年来,学院广泛进行学术交流,国内新闻传播学界有全国影响的学者都到我院讲过学,美国等国外的数十名学者也来学院讲学,“书山论壇”创建一年多来,已开讲30余场讲座;学院的学术研究以现代化历史进程与中国新闻传播的互动互应关系作为总纲,将文化、尤其是传播学的本土化作为基本的视角,把学术研究与对国家命运的思考结合起来;十年中,我们组织全院教职工四次出国考察学习,扩宽教职工眼界;组织学生进行社会调查,让他们知苍生之艰辛,晓社稷之艰难,2001级学生邓高红的调查报告《湖南农村卫生工作的现状与建议》获全国“挑战杯”三等奖,2005级学生任佳良为主创人员参与的调查报告《“期货+订单”促生猪生产走出困境——基于对长沙县生猪养殖现状的调查分析》获全国挑战杯一等奖,等等。“天下”已经成为新传人一种精神标志,它也构成了与时下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官本位、小市民习俗等等相对垒的一条精神界河。
德性教育是通识教育的基本内涵,也是通识教育的基本目标,同时它也是时下教育非常缺失的内容。我们的教育重意识形态的灌输,但缺失对文化道德的培养,这种弊端已经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社会效果。“读书为本,不同流俗”是我在2005级迎新大会上的演讲辞题目,它概括了学院施教的基本导向,后来请方汉奇教授把它写成一幅字,挂在“书山论壇”门口,也成为论壇的施教导向。我在那篇演讲辞中写道:“学院是精英荟萃的神圣殿堂,不容亵渎。人有人格,院有院格,校有校格,国有国格,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人要有点不同流俗的志气和精神。在《橘颂》中,屈原借赞美橘的品质,表达了他的人格理想:‘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过失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这是多么高尚的人格表白,它垂范万代,与日月同辉!这是伟大的中华文化的精魂的表达!民族的发展是必须依托于传统的,传统是革新的凭藉,革新是传统延展的新机,作为一个当今中国的大学生,应该秉承民族文化的优良传统,吸收现代文明的精华部分,读书做人两全齐美。只有这样,才能去担待天下,才能有自己亮丽的人生!”这是对学院“读书为本,不同流俗”的施教导向的展开性描述。
在学院的施教过程中,我们特别强调要努力克服意识形态绝对化的“空头政治”的弊端,把文化作为德性教育的基点和切入点。教育的本质是文化,德性教育也是一种文化的教育。新闻传播专业是一定要进行政治素养的教育培养的,是一定要培养党和人民所需要的有着坚定的党性立场的新闻传播工作者的。但是,政治素养和党性立场的培养同样要讲学理,要讲科学,依然是一种与人性真善美血肉相联的文明形态。政治素养和党性立场的教育同样是一种重要的德性教育,它和中国的传统文明和世界的现代文明息息相关,它不是横空出世的昆仑,它是有源有流的江河。比如中国古代秉笔直书的史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患意识和担待意识,就值得成为德性教育的内容。西方传播学体现的职业操守和追求真理的精神也应该成为德性教育的内容。延安时期反“客里空”运动以及在这个运动中产生的我们党许多新闻方面的理论文献更应该成为德性教育的内容。因此,德性教育依旧需要依凭学识和学理来进行才有血肉相联的生命活力,读书为本方能不同流俗。口号式的东西不应该进入大学教育,它不是学问,不开发智力,也不利于品德和人格的修养。新闻传播教育要培养出具有世界竞争力的优秀人才,就一定要摆脱那种非学养非学理的鼠目寸光的培养方式,应当把它置于文明和文化的航道,使它风帆万里,充满生机。
在课堂教学中,我们特别强调新闻传播专业课要以史为纲,以文化为基本视角。在新闻传播专业课的讲授中,常有的做法就是就史讲史,就论讲论,讲采写编评摄播则是讲技艺,列为所谓“业务课”。这样的讲授无本无源无历史文化遗传密码的破解,也就无深度和生气活力。实质上,新闻传播的成败得失兴衰只有依恃文史的解读才能透徹,否则新闻传播就必然沦为“无学”。搞新闻传播,无论是搞实务,还是搞教学、搞研究,都必须具有“史家”眼光和“文化”的视角。比如讲新闻史,常有的新闻史教材的编写和新闻史课程的讲授,都是讲历史现象,实际上讲“史”而离开了“史”的视角,“史”的眼光。新闻史是整个社会演进历史的一个侧面,一个支流,大的历史进程决定着新闻史的进程。比如近代以来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走向现代化的历史,那么近代以来的中国新闻史也是一部走向现代化的历史,如果以这样的历史观来整合析解一百多年来的新闻史,自然就讲活了,讲透了,讲得有学问了。再有,破解历史一定要有文化的视角,历史的本质是文化。比如在近代以来走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冲突和融合是一条主线,新闻传播史形态的构成,它的成色,都是这条主线决定的。因此由这样的文化视角切入,新闻史生存和发展形态的密码就被破解了,倘能这样,新闻史自然就讲活了,讲透了,讲得有学问了。而当我们的教学、尤其是新闻传播学科的教学具有了“史家”眼光和文化视角时,就有一种历史的崇高感、民族的责任感、时代的使命感和无数的人格范本融贯其中,德性教育就在“润物细无声”中潜隐默化地实现了。
教育无论是何种,都有言教、身教和“境教”三种层次,在这三种层次中,“境教”往往为人忽视,究其实,“境教”更能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影响更细微,更深刻。现在,社会对青少年的一些不良影响,主要就是“境教”起的作用,因此,保持社会的公正、公平,净化社会环境,对青少年的培养教育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通识教育既然是一种心灵的教育、情愫的教育、志趣的教育、审美的教育,“境教”就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层面。环境造人、氛围育人,环境决定性格,氛围造就人格。学院立院以来,就一直坚持“氛围是最好的老师”的教育理念,一直在环境和氛围建设中刻意为之,为营造学院读书正志、奋发向上、务本务实,爱国报国、天下为怀的环境和氛围竭尽心力。具体说来,我们有这样的一些举措:
第一,赋予学院环境一种历史文化的内质,给以一种“身份”的营造和定位,使其成为全院师生员工的精神家园。人作为“符号的动物”,有“命名”的文化本能。一个人名、地名、亭台楼阁之名等等,都是一种文化的象征和寄寓。学院的教学办公大楼是学校50年代建的老图书馆,房子破旧,不适于作教室,当时连厕所也没有。办学之初,师生员工都很不满意。但老图书馆所居之小山包的树林却长得很好,是半个多世纪的造化之功,老图书馆虽然破旧,但它是校友们心目中具有神圣地位和文物价值的象征物。巧借自然天工,挖掘大楼的历史文化价值,并在保护大楼的基本风格面貌的前提下对大楼进行维修改造,不到十年时间,学院所居之地成了学校最具文化底蕴和自然风光、并能把两者融合一体的一道景观,去年入选“校园八景”。我们把学院所居之山命名为“书山”,因为学院教学办公大楼原是老图书馆,现又成为我院师生教书、读书之地,命名就有了历史的来由。然后我们赋予了它特有的文化内质,请国内学界泰斗甘惜分、方汉奇等为“书山”题写了“书山尚勤”、“天下书山”、“求通天下”等警句铭刻石上。我写了七、八篇与书山相关的散文,一方面表达我对“书山”的至爱之情,更重要的是为“书山”起到了刻摹赋形、精心包装的作用。在《书山抒怀》中我写道:“山因书名,书以山存,无山之形胜则缺书之静远,无书之精魂则少山之生命”,“吾生有幸与此山结缘,当学生在此山读书,当教师在此山教书,尽得此山风流。凭窗远眺,右有岳麓如背可依,左有湘水如带可系,满目青翠,一派生机。樟树满山,层层翠波;石榴桂花,点缀其间;日斑月痕,柔影暗渡;飞鸟翔集,私语不绝。红楼引青翠为密友,青翠引红楼为共怀。红楼西走数十步,有亭名‘砥砺’,造型简朴,风格坚毅。亭之左右有天然两石耸卧,耸者名‘书山’,卧者名‘学海’,为点睛之石也。造化钟神秀,为不绝之弦诵和。”这些散文为学生所传诵,产生一种持久不歇的心灵共鸣和情感共鸣,无名之“书山”真正成了最美丽的最神圣的处所,有了一种高贵的“身份”。近年我们出版了“书山博士文丛”,创建了“书山论壇”,“书山”成了一个“品牌”,它真正成了陶冶师生员工心态、砥砺品行的最好的“老师”,成了全体师生员工魂牵梦萦的精神家园。
第二,对教学办公大楼内部进行了精心的文化装裱。在我们学院的教室、办公室、走廊、大厅挂了一百多幅书法作品,它们全是历史文化长河中经久不衰的关于读书正志、笃学修身的格言,或我们自拟的一些与专业、与传统文化密切相联的警句。诸如“读书为本,不同流俗”、“尚德怀远”等等。我们的走廊里还挂了六、七十幅照片,它们生动形象地展示了我们学院不同的工作和生活的侧面、师生员工的亮丽风采,实际上是用图片展示了学院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史。它们成了学院重要的文化元素,构成了对师生员工无形的影响力。
第三,致力于制度建设,致力于公平、公正、奋发向上的人际氛围和工作、学习氛围的建设。这是环境建设和氛围建设之根本,没有这个根本保障,其他的那些建设都会轻飘无依,都经不起岁月的剥蚀。我们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把一个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学院建成了一个在省内居前、在全国已较有影响力的学院,产生了难得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学院一直坚持人才为本,学术为本,尊师爱生,反对权力本位,反对文人相轻,反对拉帮结派,提倡干部廉洁奉公,以实绩作为评判的标尺等等。这种良好的氛围产生了一种难以取代的通识教育的“教化”功能。
关于我院施行通识教育的特点还有一些值得总结的,那么,这样做的依据是什么?它的学理支撑点在哪里?下面我陈述四点:
现代学科、包括人文社会学科涌现了许多边缘性、交叉性学科,而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缘性和交叉性则是最突出的,对此,我有一个比喻性的说法。在2002年由岳麓书社出版的《传播研究丛书》“主编导言”中我写道:“照我的理解,传播学研究人类社会传播规律犹如生物学、医学研究人和动物的神经系统及其传导规律一样,它的重要性非同一般。社会如人体,没有一个传导灵敏、准确的神经系统,它就会失去其整体功能,导致‘偏瘫’、‘截瘫’和‘全瘫’,使系统紊乱、僵化和崩毁。因而,传播是人类社会形成和发展的必备条件,更是人类社会存活的前提。”可以更简明地表述说,新闻传播学就是历史和现实社会的神经学、经络学。如果这个比喻的学理性能够成立,那么可以说,新闻传播学是涉及到社会的每一个领域、每一个个体细胞的学问。我们要把握它的规律,并且能有效地为人类社会服务,就必须了解它所依存和为之服务的对象,如果我们只单单了解新闻学、传播学学科的知识,而对它所依存和为之服务的对象不了解,那就是“门外汉”,甚至对于新闻传播学本身,你也是“门外汉”。如果你报道工业而不懂工业,报道农业而不懂农业,报道国防而不懂国防,报道法律而不懂法律,报道经济而不懂经济,只念叨着“专业对口”,你一定洋相尽出,更谈不上微观和宏观地对报道对象进行把握了。现在国内大学虽然有的设了国际新闻、体育新闻等专业,但实际上这也不可能去满足这个学科的边缘性和交叉性的要求的。新闻传播工作者应是“通才”,他应该具备一种大思维、大视野、大尺度的综合素养,应了解宇宙、社会和人生的某些共通的规律,应具有很出色的写作、外语、计算机和交往的基本能力,然后他就会具备出色的角色转换能力和应变的能力。因此在大学培养新闻传播人才,既不可能让其成为“万事通”的“通才”,也绝不能只成为限于这个学科本身的“专才”,而要着眼于综合素养和基本能力的培养。
对此,我也有一个比喻性说法。在《“书山论壇”的使命》一文中我对新闻传播与文史的关系也说过一个比喻:“文史是河,史为河床,文为河水,新闻传播则为河上、水上的舟船,它的依凭和动力来自文史,它的博大精深、波澜壮阔是由河床的博大精深、河水的波澜壮阔决定的。没有深厚的文史底蕴是做不远、做不大、做不深、做不透新闻传播的学问的,也是做不远、做不大、做不深、做不透新闻传播的实务的。”大学四年的学习时间是有限的,通识不能漫无边际。具体到新闻传播,我们认为首要的是要夯实文史基础,培养一种大思维、大视野、大尺度的基本素养,这是由新闻传播的本质属性决定的。新闻是为历史书写日记,无论是业界还是学界,无论是采写新闻还是研究新闻,都必须有史家的眼光,没有史家的眼光,既写不出真正有价值的新闻,也研究不出新闻的真正价值。新闻传播又是文化的承传载体和传播渠道,它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形态,只有了解文化,才能真正解读传播,只有了解文化,才能真正把握历史和现实,也才能写出反映历史本质和生活本质的新闻,也才能研究出新闻传播运行的规律。
新闻传播工作者除了应有一般“人”的德性和操守外,还要具有“新闻人”的德性和操守。我们知道,传播具有监测环境,联系社会、传递遗产和提供娱乐四大功能,而监测环境是四大功能之首,施拉姆喻其为“社会的雷达”;而新闻则是社会的“喉舌”、“耳目”、“警钟”、“木铎”,杰斐逊将其视作“第四权力”。因此新闻工作者必须具有极高的道德自律性。郑观应早在《盛世危言》中就对报人的职业操守作过如下描述:“执笔者尤须毫无私曲,暗托者则婉谢之,纳贿者则峻拒之,胸中不染一尘,惟澄观天下之得失是非,自抒伟论,倘有询私受贿,颠倒是非,逞坚白异同之辩,乱斯民之视听者,则援例告官惩治,如谓当堂挟恨,审断不公,准其登报,以告天下,庶公论不稍宽假。”[1]9梁启超在《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中则认为“报馆者现代之史记也”,“故治此业者不可不有史家之精神。史家之精神何?鉴既往,示将来,导国民以进化途径者也。”[2]48因此,对新闻传播专业的德性教育比知性教育更为重要,更为根本。
在人文社会学科中,恐怕没有哪一门学科会有新闻传播变化如此之快、之新、之眼花缭乱。一种新技术、新媒体的产生将导致整个传播方式、内容以至价值取向的改变,将导致一种新的人类文明形态的产生。新闻传播学科永远是年轻的学科,永远是“新”的学科,只要人类文明向前发展,传播的新技术、新媒体就会不断产生。对于这种变化,我们该如何应对?九十年代以来,高校的新闻与传播学科总是在感叹时不待我,还在对电视的传播威力指手划脚的时候,网络的神奇又不期而至,对网络的神奇还没解读清楚,3G技术又迅速地成为传媒霸主。现在,在媒介融合的时代如何培养新闻传播人才,又成为学界一个普遍的话题。采取一种什么样的人才培养模式去应对这个学科日新月异的变化?这确实是一个大的课题,也是一个大的难题,任何一种方案也许都难完美,都有弊端。但我认为,我们既要积极地去了解、研究新技术、新媒体以及由此带来的新变化,但也绝不可被新技术、新媒体牵着鼻子走。大学有时是要持保守的立场的,“万变不离其宗”,是需要有定力的。如果一种新技术、新媒体产生,大学就慌了手脚,乱了阵脚,就去追去赶,就会舍本求末,把这个学科的培养变成如梅贻琦先生所说的“犹木工水作之习一艺耳。”[3]而如果我们放弃了通识教育的大端,尤其是德性教育和人文综合素质的培养,培养的人才就会如梅贻琦先生所言:“以无通才为基础之专家临民,其结果不为新民,而为扰民。”[4]各学科如此,而新闻传播尤甚。
以上四点,是我们进行新闻传播学科通识教育的学理依据。我认为,通识教育是我们今天中国的所有教育工作者一项伟大的使命,也是一项十分艰难的工作。在这近十年的努力中,我们学院做了一些工作,有一些探索,形成了某些特色,但只是“初见成效”。在学院今天各方面条件都有了根本性改善的时候,尤其是师资队伍的素质能够足以支撑这项改革的时候,我们应该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继续循序渐进地推进这项改革。
2010年以来,我们加大了通识教育改革的力度,要求按照通识教育的思路,统一学院的教育教学思想,制定教育教学规范。在具体举措上创建了“书山论壇”,开展了“背书奖”活动,要求教师脱稿讲课和开展课堂互动。下面就这几项具体举措的意义作些阐释。
为什么要创建“书山论壇”?
我在《“书山论壇”的使命》一文中已作了明确的表述:“书山论坛”的重要使命之一,是要在培养通识型人才方面作出贡献。它将是课堂教学的重要补充,将是应试教育的有效补救。它讲大思维,讲大视野,讲大尺度。它不拘一格,历史人文、社会自然、人生百度,皆可论可讲,特别应为新闻传播学科学子的文史底蕴的打造下大功夫”;“‘书山论壇’的另一重要使命,是要在学术交流和学术建设方面作出贡献。交流即对话,对话产生思想,对话提升学术。有什么样的对话就有什么样的学术,有什么样的对话就有什么样的文化,有什么样的对话就有什么样的历史,有什么样的对话就有什么样的民族性格。‘书山论壇’高倡学术自由,高倡‘双百’方针,高倡平等对话;崇尚湖湘学派,崇尚经世致用学风,崇尚岳麓精魂;以民族为本位,以世界为视野,以现化进化为纲绳。‘书山论壇’的学术对话必将是精彩的,大气的,经典的”。有的同学和老师质疑“书山论壇”为什么要以国学的传播为主干,这是不是厚古薄今?我可以这样说,假如“书山论壇”不以国学为主干,它的使命,它的意义,它的效应就要大打折扣。国学是关系到国本和国运的学问。第一,国学、尤其是国学中的经典是几千年中华文明的结晶,是中华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基;第二,国学和世界上各种文明的成果能够沟通,人性之常必然导向文明之常,各民族的文明成果能够相互借鉴,取长补短;第三,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成员能够认同的一定是属于民族的东西,寻根认祖是人类的天性,外来文化的移植必须经过民族文化场的改造,民族传统文化永远是根植的土壤,如果我们把“国学”丢掉,中华民族共同体就会失去能够认同的信仰、道德、价值观和文化传统,就会失去凝聚力,就会危及国之根本,就会祸患无穷;第四,对“国学”的丢失与对传统的疏离是我们的教育、乃至全社会文化导向一个持续了许多时间的重大失误,也是目前我们学院研究生、本科生知识结构的重大缺陷;第五,重视“国学”的教育,与我们对新闻传播学科特性的认识是一致的。
为什么要设“背书奖”?
第一,记诵式阅读是阅读一种不可或缺的方式,凡成大人才者都在童年、少年或青年时期有过“背书”、尤其是“背经典”的学习经历;第二,背诵“经典”、尤其是背诵对中华文化具有奠基性意义的“经典”是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增强民族意识的一个行之有效的举措,这应是新闻传播专业大学生的“必修课”,将优化他们的知识结构,使他们受益终身;第三,要改变学生只读“屏”而不读书的阅读习惯,纸质书籍的阅读是不能取代的阅读,它是一种深度阅读,是“学”与“思”相结合的一种阅读;第四,是对媚俗的大众文化狂潮的强力反拨,时下,在一些大学生中,鄙视经典解构经典,鄙视历史戏说历史,放逐崇高放逐思想,成为时髦,设“背书奖”将鼓励和鞭策学生走向经典,亲近经典,走出媚俗的误区。
为什么要求教师脱稿授课?
毫无疑义,要对学生进行通识教育,首先是教师必须具有良好的通识素养,照本宣科的教师一定是通识素养缺失的教师。在目前的体制和机制下,我们的大学讲壇上一定有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照本宣科的教师就有可能是南郭先生,对自己所授的课并没有花功夫去吃深吃透,东抄西抄,念完了事。这是敷衍塞责,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愚民教学,是必须加以纠正的。一个优秀的教师一定要有旁征博引、举一反三的能力,能举一反三、旁征博引的教师一定是学生爱戴的教师。学院希望通过各种有力的举措,打造一支能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地脱稿授课的优秀的教师队伍。
为什么强调课堂互动?
这既是对学生思维方式的培养,也是对学生人格的培养,同时也是真正消化所学知识的一个重要环节。我在《论中国传播学的人文学特质》一文中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传播的影响表现为:形成了低俗化、人情化的传播质地;皇权至上,权力本位的传播机制;以传者为本位,漠视受者,缺乏有效反馈的单向的、线性的、居高临下的传播向度和传播过程。这种影响直到今天在我们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从家庭、社会到学校的教育都深深地存在着,“满堂灌”、“填鸭式”就是这种表现形态。“满堂灌”、“填鸭式”最大的危害还不是所谓“高分低能”、“应试教育”,它最大的危害还是把学生变成了没有独立人格和创造性思维的奴仆,对国家和民族的危害之大怎样估计都不过分。一个没有独立人格品质和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怎能有大的创造性思维和创新能力?作为大学的新闻传播专业的德性教育和知性教育,最为根本性的任务,就是要从这种因袭的文化和传播的旧的桎梏中,把学生解放出来,赋予他们新的人格素养、知识素养和思维方式。
通识教育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松懈也不可急躁。我们先找安放杠杆的支点,找对了支点,踏踏实实去做,就会撬动“地球”,就会成势成面。我们将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来继续推进这项工作,以获取更多的成果。
[注释]
①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大楼所居之山,因此山原为老图书馆所在地,现又为学院办学之址,故名之“书山”。
[参考文献]
[1][2] 张之华. 中国新闻事业史文选[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3][4] 梅贻琦. 大学一解[J]. 清华学报(自然科学学报),1941(1):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