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汉民族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2011-04-13 03:15许彩云
关键词:习语汉语民族

许彩云

(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江苏淮安 223300)

试析汉民族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许彩云

(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江苏淮安 223300)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语言中蕴含着文化,而文化的丰富和发展也得益于语言。汉语习语作为汉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有着丰富多彩的文化背景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汉民族文化主要从汉民族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四个层面对汉语习语进行渗透。

汉民族文化;习语;渗透

任何一个民族的语言都承载着该民族深厚的文化内涵。由于文化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不同民族的文化形态上的差异,不可避免地会呈现在语言大系统的不同层次上,表现为语言差异。习语是语言的精华,文化的产物。在体现语言的文化特征方面,比之其他任何语言成分更具有典型性。各民族文化的个性特征经过历史的沉淀无不结晶在习语的层面上。汉语习语,则是汉民族语言系统中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汉语的民族形式和各种修辞手段的集中表现,它是汉语中某些部分经过长期反复使用后自然沉淀形成的形式固定、简洁明快、寓意深刻的短语或短句。它记录了无比丰富、多姿多彩的汉民族文化,集中地反映了汉民族的文化特色。本文试从汉民族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四个层面来分析汉民族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一、汉民族物质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物质文化也称“物态文化”,是由“物化的知识力量”所构成的,包括人类加工创制的各种器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具有物质实体的文化,也就是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方式和产品的总和。衣、食、住、行等方面的汉民族物质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随处可见。

衣着服饰是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之一,它不仅起到了遮蔽、保护身体的作用,还成为人们美化生活、陶冶情趣的手段之一。我国是个文明古国,汉语习语中有一部分就反映了汉民族几千年来服饰的发展和穿着礼俗的变化,如:“冠冕堂皇、峨冠博带、冠盖相望”,几个成语是由衣着中的帽子构成了它们的主要成分。“纨绔子弟”里的“纨绔”指的是富贵人家子弟穿的细绢做成的裤子,泛指有钱人家子弟的华美衣着,借指富贵人家的子弟。“布衣黔首、两袖清风、长袖善舞”都与上衣的形制、部件名称有关。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衣着服饰有关的汉语习语也发生了变化,夸奖别人,我们说“戴高帽”;“手长衣袖短”是高攀不上的意思,“绿帽子”对男士更是有着特定的含义。

所谓“食色,性也”,中国人重饮食有着悠久的历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千里做官,为的吃穿”等民谚说明了“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性。中国的饮食就其烹调技巧、进食习惯来说,更是独树一帜。我国在饮食风格和习俗上形成了特有的饮食文化,在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许多成语都反映了我国的饮食习俗。如“脍炙人口”,把肉直接放在火上烤就叫“炙”;成语“烹龙炮凤”的“炮”也是古代的烹饪方法之一,用来形容菜肴的奢侈珍奇。成语“朝齑暮盐”指早上以腌菜下饭,晚饭以盐当菜,形容生活的贫苦,这个成语还反映了我国古代一个重要的饮食习惯——一日两餐。另外,中国古代主要为半封闭性的大河内陆文化,其中,又以农耕文化最为典型,农耕文化成了中国传统文化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以稻为主的水田农业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民以食为天,食之果腹是人生存的基本条件,所以汉语中经常用“吃饭”来表示其他的语义,由“饭”引起的习语比比皆是,比如,“粗茶淡饭”形容生活俭朴;“生米煮成熟饭”比喻事情已经做成,无法再改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比喻缺少必要的条件,再能干的人也无能为力;“铁饭碗”用来比喻有保障的工作,等等。

人们的生活离不开房屋,从远古时候起,原始人类就以穴洞为居。进入氏族社会后,人们开始营造土屋,转为半穴居,进而又逐步转为地面建筑,在汉语中,反映人们居住条件的习语很多,大多数都带上了汉民族文化的烙印。如:“高枕无忧”比喻太平无事,不必担忧,有时也比作盲目乐观。枕头作为睡觉的用具,与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扫榻以待”指扫除榻上的灰尘,等待客人来到,也就是热诚迎客,榻是古代的一种家具,似床非床,比床矮小。“朱门绣户”是指朱漆的大门,华丽的居室,代指富贵的人家。“门庭若市”是指大门口和庭院里热闹得像集市一样,形容来者众多,其中“门”和“庭”是古代房屋的主要部分。还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比喻不要多管闲事,等等。

在古代,人们出行一般都以步行为主,这是因为古代车辆大多为贵族所有,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车的,所以,大多数与“行”有关的习语都有“走、部、行”等字。如成语“昼夜兼行、鱼贯而行、寸步难行”中的“行”就是指走路的意思。“安步当车、缓步当车”都表示安然自在地步行,形容散步慢走的乐趣。“轻车简从”是指外出时乘简易的车,而“乘车戴笠”中的“乘车”就是代指富贵了。“走马观花”指的是骑在奔跑的马上看花,形容事情如意,心情愉快,而马是古代最重要的代步工具之一。

二、汉民族制度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所谓制度文化,是由人类在社会实践中组成的各种行为规范、准则以及各种组织形式所构成的。制度文化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表现为各种各样的制度,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教育制度、军事制度、法律制度、婚姻制度等。

中国是有着五千多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其文化带有明显的以皇权统治为中心的封建文化色彩。“以宗法制度为基础,以家国同构为纽带,以君主专制为核心的中国古代社会结构,导致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大一统’的思想,‘忠臣孝子’的社会伦理和‘君尊臣卑’的心态是中国封建社会结构的最明显特征。”[1]对此,曾经一度作为统治思想的集中代表——儒家学说提供了系统的理论说明和文化支撑。儒学提供的合理性解释包括等级制度符合“天经地义”和君主制度源于“天作君师”等;儒学作出的规范性定义包括总体性规范“君父一体”、“臣子一体”和“忠孝一体”等;各种对待性规范,如君臣之间的“君礼臣忠”,父子之间的“父慈子孝”,夫妻之间“夫唱妇随”等;各种具体角色的规范,诸如君主“作天下之父母”,官僚“忠君爱民”和民众“敬上顺长”等;各种抽象的和具体的道德规范,如“仁义礼智”、“三纲五常”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儒学设计的操作性指导可以概括为“圣王之道”和“礼治仁政”,具体而言,包括修身、任贤、纳谏、重民等。儒学描绘的理想性展示是以尧舜之治为范本的大道行而天下公的“大同”世界。儒学张扬的永恒性论证有“天不变,道亦不变”(汉代经学)和“纲常千万年不灭”(宋明理学)等。

这些制度文化深深地渗入了汉语习语中,与此有关的习语比比皆是。反映中国古代考试和科举制度的:“金榜题名”表示科举得中;“学而优则仕”揭示学习和做官之间的关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在制度影响下的雄才大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声明了只有读书才是上乘的品位。在古代,读书几乎是每一个男子的人生第一大事。反映古代婚姻制度的有:“好马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表现古代女子从一而终的命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形容夫妻间生活和谐、美满,“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揭示了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是得到承认的合法婚姻所遵循的重要规范,它们都是古代宗法制度的产物。反映古代军事制度的有:“兵贵神速”、“速战速决”等让人“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战术,“哀兵必胜”则是从心理上揭示了战胜的条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直到现代社会也是一条社会生活的准则。反映传统教育制度的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等,“有教无类”、“诲人不倦”、“因材施教”、“循循善诱”等教育原则大大地扩大了教育的社会基础和人才来源。还有诸如:“欲速则不达”、“三思而后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的为人处事的方式,“虚左以待”、“无出其右”等封建尊卑思想在方位上的区别;而“兼容并包、兼收并蓄”几乎涉及政治、文化、教育等各个方面。

另外,由于中国社会长期处在封建统治之下,汉语习语又产生了许多揭露封建制度的丑恶及官僚统治黑暗的词语,比如,“打官腔”是指用官场上的口吻说些官场上的辞令,或用冠冕堂皇的话来应付、推托或责难别人;“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更是把封建官僚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官本位”现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汉民族行为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所谓行为文化,是人类社会实践中尤其在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行为习惯,往往是以礼俗、民俗、风俗等形态出现的行为规范。

礼,原泛指中国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等级制度下的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有“事神致福”之意。古人以为“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2]。有了礼,才使人异于其他的高级动物,形成人际关系的规范,一定程度上也维护了国家和法制的威严。我国长期以来形成了稳定的民族心理与礼俗,礼俗也是我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是我国人民为人处事的精神风貌的展现。《仪礼》、《周礼》、《礼记》是我国古代最著名的三部礼典,总称“三礼”,详细地论述了礼制的中心内容和基本原则。每个人必须按照自己的社会地位,去选择相应的礼。反映在汉语习语中,则有一大批关于礼制的成语,如:“彬彬有礼”形容人文雅而有礼貌,而“傲慢少礼”则是态度傲慢,对人不讲礼节;“分庭抗礼”原指宾主相见,分站在庭的两边,相对行礼,现在比喻平起平坐,彼此对等的关系;“礼尚往来”是指礼节上重在有来有往,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克己复礼”是儒家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是每件事都归于“礼”。

民俗的范围就更广了,有节日的习俗,婚丧的习俗,饮食的习俗,等等,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渗透的文化因素是非常明显的。以节日习俗为例。中国有许多传统节日,像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等。每个节日都有独特的习俗,这些节日中,尤以春节最为重要。中国人历来就重视事物的发端,“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是道出了人们的这种心态。关于春节的习语有很多,如:“大年初一拜年——你好我也好”,“过了年的桃符——没用”,“大年三十的烟火——万紫千红”;另外,端午节的有:“屈志从俗”,“喝了雄黄酒,百病远远丢”,“逆水赛龙舟——力争上游”,“五月端阳吃和菜——老习惯了”,等等;中秋节的习语更多:“八月十五团圆节——一年一回”,“八月十五的团圆饼——不给外人”,“冬唔饱,夏唔饱,八月十五食餐饱”,等等,还有千古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禁忌本身就是一种习俗,同一般民俗的关系也非常密切。习俗、人名、物名、羞耻语等都有禁忌。比如春节的忌讳就很多,如:“初一遇和尚,穷得精当光”,“新年遇寡妇,必定做鳏夫”。关于“死”的禁忌也很多,我们很少直接说一个人死了,一般会用诸如“驾鹤西去”、“入土为安”、“与世长辞”、“百年之后”,“山陵崩、秋之后”是说皇帝死,“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为国捐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说为正义事业献出宝贵生命,等等。还有诸如:“日勿念人,夜勿念鬼”,“说凶即凶,说祸即祸”,“缶破嘴,大富贵”等民间习语。

四、汉民族精神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

精神文化又叫心态文化,是在人类社会长期的实践和意识活动中形成的价值观念、道德情操、审美情趣、思维方式、宗教感情、民族性格等,这些都是文化整体中的核心部分。

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方式是把世界看成一个动态的平衡的整体,有所谓的“天人合一”说,认为天与地、人与世界是一个整体,两者之间相互协调、和谐一致,因而往往侧重于内向的、亲和的、协调的而又直觉的思维。体现在习语中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道远,人道近”,“否极泰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等等。

宗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是人类思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宗教也是中国文化的构成要素之一。世界上有七大宗教,与中国文化关系最密切的是佛教,它深深地影响着中国文化,其中语言学是突出的一个方面。佛教丰富了汉语词汇和汉语的语言知识,对汉文化的思维方式产生影响。汉语中很多习语来自佛教词汇或起源于佛教词汇,比如:“五体投地”是两手、两膝和头一起着地,这是古印度佛教最恭敬的行礼仪式,现在比喻佩服到了极点。“半路出家”原指成年后才出家做和尚或尼姑,比喻中途改行,从事另一工作。“借花献佛”比喻用别人的东西做人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为佛教语,告诫修行者警惕外界诱惑,后来比喻一事物兴起,又有一事物超越其上,也用来说一个人取得一定成就以后往往面临新的更大的困难。

一个民族的文学语言往往是该民族语言的精华,文学巨匠们的精彩词句广为流传,最终成为习语。中国的文学更是源远流长,儒家典籍、历史著作、科学著作、艺术著作、诸子与哲学、笔记与小说、诗词歌赋、历史散文、文艺理论等,中华民族的文学宝库为汉语提供了取之不尽的语言材料,大量习语从中产生,比如:《诗经》中的“信誓旦旦”、“鸠占鹊巢”、“辗转反侧”、“窈窕淑女”,《论语》中的“不耻下问”、“任重而道远”、“既往不咎”、“三人行必有我师”,等等。唐诗宋词的繁荣更是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习语,比如“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天生我材必有用”、“出淤泥而不染”、“绿肥红瘦”,等等。值得一提的是神话也有明显的民族性,一个民族的神话是该民族文化发展的土壤,一个民族的语言也浸透着该民族的神话传说的影响,习语更是这样。中国最典型最著名的神话大多保留在《山海经》、《淮南子》、《楚辞》等著作中,所以,来自中国神话的习语也往往出自这些著作,比如“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等等。

汉民族文化对汉族人民的审美情趣的影响是很大的,最明显的就是人们对动物和颜色的态度。人与动物的关系相当密切,它们在自然界一起生存,古人对动物的喜好几乎是代代相传的,形成了汉民族对动物的独特的社会评价。动物中,受中国文化影响最大的就属龙了,虽然龙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动物。中国人对“龙”怀有至高无上的尊重,认为它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代表皇帝,象征高贵,“龙腾虎跃”、“生龙活虎”、“龙凤呈祥”,带龙的成语几乎全是吉祥高贵的,“望子成龙”更是中国家长的普遍心态。相反的,与狐狸有关的习语几乎没有好的,在中国文化里,狐狸有狡猾、迷惑的文化特征,所以“老狐狸”、“狐狸精”、“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狐假虎威”都是不好的意思。颜色是一种自然现象,人们对自然色彩的认识虽然大体相同,但这些色彩词与一个民族的文化结合起来后就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含义,表示颜色的方法和用词也不尽相同。在汉民族文化中,黄色代表大地,是中华民族的本色,黄色居于五色之中,所以是中央之色、天子之色。皇帝的诏书用黄绢书写,尊贵的黄袍代表了皇权,“黄金时代”、“飞黄腾达”都表示高贵和高尚;红色和紫色在中国古代都是尊贵的颜色,《论语·乡党》中有“红紫不以为亵服”之说,“红光满面”、“大红大紫”、“红得发紫”大都表示了红色与紫色的尊贵之意;白色也是一个深受汉民族文化影响的颜色,汉人由于受五行说影响,把白色与西方主凶杀的白虎星联想在一起,因此把白色认作丧葬之色,灵堂和孝服均为白色,“红白喜事”中的白即为丧事之意。

综上所述,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二者相互联系相互影响。汉语作为汉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是汉民族文化的镜像折射,透过汉民族的语言层面,窥见的乃是汉民族绚丽多彩的文化形态。汉语习语作为汉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汉民族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汉民族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对汉语习语的渗透是多角度全方位的。然而,这四个层面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联系的一个整体,它们集中反映了汉民族雄伟壮观的传统文化对汉语习语的影响。

[1]陈书禄.中国文化通论[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31.

[2]孔丘,等.四书五经[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341.

H1-0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7-8444(2011)05-0679-04

2011-06-21

江苏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基金指导项目“中国传播语言学”(06SJD740004);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课题项目“大学生言语交际能力的培养研究”(D/2006/01/173);淮安市科技支撑(社会发展)项目“淮安民俗语言调查研究”(HAS2011065)。

许彩云(1968-),女,江苏泗洪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基本理论及其运用研究。

责任编辑:刘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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