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珏,费小平,周 曦
(1.湖南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104;2.四川外语学院科研处,重庆 400031;3.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 610041)
古希腊神话中的女性人格建构
温 珏1,费小平2,周 曦3
(1.湖南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104;2.四川外语学院科研处,重庆 400031;3.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 610041)
女性人格的整体特质在能力、气质与性格三方面都具有共同性。古希腊神话的女性研究一般多专注于女性形象分析,没有深入女性的本质研究。其实,古希腊神话的建构过程也是女性人格的重塑过程。女性从最初有创造一切的能力,演变成人类负面精神与气质的代表,随后被改造成人类一切灾难的源泉,最终形成了多疑、残忍等等负面为主的性格特征,在这一过程中男性完成了对女性人格的改造,并且最终这种改造被女性自身所接受,进入女性的自我意识领域,使得女性在感受自我体验时,往往有着自卑、自怜的情感表达,而这与人类文明初期所体现的女性人格相距甚远。
希腊神话;女性人格;变形
神话与原始的社会现实紧密相连,是直接服务于社会的。当社会上的仪式、风俗、制度和道德规范必须寻找古代权威来证明其存在的合理性时,神话就产生了。由此可见古希腊神话中的女性群像浓缩着人类在文明进程中女性的人格特征,并通过神话的传播使女性接受了其中所表述的人格特征,从而达到了男性对女性人格重塑的目的。
神话中世界始由无配偶的女神创造,由此,女性是人类本能的客体与化身,而作为其重要人格特质的群体表现则首要是创造能力这一区别男性的特殊性,并且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具有稳定的结构。由此,母亲作为家族的始祖以及女性在宗教中的地位无法动摇。
前奥林匹斯山神话中,世界最初是一片黑暗,混沌女神生下黑暗和黑夜。他们结合,生下空气和白昼,整个宇宙都在地母该亚的怀抱里,由此可见,“在最古老的神话里,女性是本,男性则是衍生物”[1]。原始人在尚未了解到男女两性的交合与怀孕生育的因果关系之前,仅凭直观看到的经验就认为女性母亲才是唯一的生育主体。因此而产生一种叫做“孤雌繁殖”的原始信念,表现为许多民族神话中的女性创世主和原始母神宗教学上的学名叫 the greatmother[2]。因此,新石器时代的艺术充斥着阴性特征,触目可见的是女人身体,尤其是其生殖器官——女阴、母腹或曰子宫。诸如此类的图案不仅见于女神的小雕像和大型塑像,而且还常见于陶器、礼器、坟墓和庙宇建筑之上[3]。
与此相应的是,母系制时期的“主神不是男神而是女神,她是整个宇宙—海、天及地的主宰者”[4]。比如“在整个的米诺斯世界里,有位一直不断始终出现的始终是位最高的女神……我们似乎可以大概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说这个宗教大体上是一个一神教,其中最高的神是一位女神”[5]。这位女性神的形象屡屡在陶俑、浮雕、印章及指环上出现。其中克诺索斯王宫神堂发现的两尊人形持蛇女神雕像最富盛名。她们身着克里特传统服装,其中一尊双手持蛇,帽子上装饰有狮子;另一尊双蛇盘绕着女神的身臂,蛇头被掐在女神双手之中。女神形象庄严沉静,执掌一切重要社会经济职能,这是女神能力至上的表现。一方面她是一切动物保护神主宰,能够在打猎时赐予人们幸运;另一方面她职司雨旱丰歉,是农业之神;此外,她最重要的是承担生命创造,是人类、动植物的生命的源泉和大地的主宰者。她在洞穴中生育的神子韦尔克诺斯作为滋润万物雨水的化身也备受崇敬。这实际是克里特人地母神崇拜观念的反映。地母神崇拜是农业族群的一种较为普遍的信仰。克里特的地母神崇拜是原始农业在克里特经济生活中基础地位的观念表征,表达了生产力水平低下和死亡率较高的社会生产条件下对种族子嗣繁衍昌盛和丰产丰收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使得女性在那个时期的能力尤其是创造万物的能力被充分肯定,成为一切人类品质的集中代表,不论是从生理到心理,都占有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同样作为女神在世俗社会化身的女祭司,掌管着宗教祭祀仪式的权力,这体现为女性的集体权力。因此,古希腊时期有大量的祭祀活动及庆典与女神相关,如地母节 (纪念得墨忒耳)、泛雅典娜节等等。在祭祀活动中,往往有游行的队伍,由女祭祀带领持圣火和持圣树枝、圣香炉、水瓶等等纯洁美丽的少女将所献之牺牲护送到祭坛前。可见女性经由创造生命本身获得了保佑人们生产丰收的能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垄断了这种能力,这体现了女性本身独特的生命特质,从而使女性在那一特定时期的人格特质表现为独特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力稳定而持久。这时,女性的人格倾向是积极的,因为世界在女性的力量推动下前进。
当然,强调人格的稳定性并不意味着它在人的一生中是一成不变的,随着生理的成熟和环境的变化,人格也有可能产生或多或少的变化,这是人格可塑性的一面,正因为人格具有可塑性,才能培养和发展人格。人格是稳定性与可塑性的统一。
人类社会向父系制过渡时期,这一特征表现十分明显。随着农业的进一步发展,农业生产成为生活资料的主要来源,人类与土地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密切,人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发现:要想获得好的收成,就必须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在土地里亲自播下好的“种子”。于是神话开始出现女神需受孕于配偶而生育后代。由于认识到男性在子嗣繁衍过程中的作用,女性生育地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因此生育子嗣已不再是女性的专利,它必须由男性的参与才能实现[6]。而男性要获取后代可以选择特定的女性为其生育,这使得女性的人格倾向由积极的精神气质逐渐变形,并从根本上发生改变。
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出生与再生的描述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描述狄奥尼索斯是宙斯和塞墨勒的儿子,宙斯在击毁塞墨勒的雷火中抢救出不足月的婴儿,将他缝在自己的大腿中,直到足月才将他取出。第二种说法是狄奥尼索斯是宙斯与普赛芬妮的儿子。赫拉派提坦神将刚出生的酒神杀害并毁掉尸身,却被宙斯抢救出他的心,并让他的灵魂再次投生赛米莉的体内重生。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男性在创造能力上已经占了主导地位,而女性在生命创造过程中是可以被选择的。
处在过渡时期的父系制度有其不稳固的一面。从对赫拉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即使是作为第三代神王的宙斯,也还没有完全掌控住权力。当赫拉实在忍受不住宙斯的傲慢与专横时,她趁宙斯熟睡的时候,纠集起对宙斯也心怀不满的众神把他捆绑起来,结果宙斯摆脱捆绑之后就把赫拉吊上了云端,让她发誓永远不再反抗才把她释放。这里宙斯并没有杀死或者惩罚赫拉,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赫拉作为母系制的代表人物仍然有着一定的权力。但是女性的气质开始转变,代表母系血统的女神力量开始出现了人格的负面特征。在某些祭祀仪式中,妇女仍有着支配性的权力。如在“地母节”上,妇女们选举一个主持人,并组成一个参议团体,这个团体拒绝男人参加,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对有关事宜进行决策。决策的事宜范围已经比母系制时期缩小很多,女性要达到决策的目的必须选择男性不在场的情况。
狄奥尼索斯崇拜很显然也是作为一种反抗的仪式存在的。在男女两性平衡关系这一问题上,狄奥尼索斯崇拜体现的颠覆性的仪式在深层次上更符合妇女的本性,因而也释放了妇女的紧张心理可能引起的攻击性行为。狄奥尼索斯崇拜中的疯狂行为是对妇女们颠覆性心理的一种释放,这种释放不仅对妇女本身是必要的,对城邦的正常的社会生活来说也是有益的。恰恰是这样一种评介,导致女性在面对理性的精神力量,即阿波罗崇拜时,被彻底边缘化,而女性的人格气质也从一种稳定的精神状态被改造成为了不稳定的带有歇斯底里或者疯狂的精神气质。这一点从研究者对美狄亚的解读可以看出。这种气质在后来的岁月中被定格在每一个女性身上,从而使女性的人格与母系制时期的人格特质相距越来越远。
当社会完成了父系制建构之后,我们再考察女性的人格共性,可以看出明显的重塑痕迹。首先,从世界的起源学说,世界已经由一位男神来独立打造,不论是人类的起源还是神的诞生都充斥着男性神的力量,女性不在场的证明比比皆是。最著名的当属阿芙罗狄特,当克洛诺斯割下父亲的生殖器扔向大海的时候,作为人类爱和女性美象征的阿芙罗狄特诞生在一簇浪花之中,当女性自身都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子宫作为载体出生的时候,就意味着女性的创造能力被彻底的改写。女性主义精神分析学者认为,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父权制社会里,因为男权文化压抑着充满情欲的、前俄底浦斯时期的母亲的人生潜能,剥夺母亲作为独立、自主的个体在社会权力秩序中的位置。按《神谱》记载,正是在该亚的唆使下克洛诺斯用地母赐给的镶嵌有钻石的镰刀阉割了乌拉诺斯,象征着其统治权的被废止。在该亚和乌拉诺斯的较量中最终的胜利者是该亚。但该亚所代表的母系制一去不复返了,这就决定了她一直在做徒劳的反抗,所以在克洛诺斯掌握了统治权后,她又预言了克洛诺斯将如同他的父亲一样为一子所推翻,并协助瑞亚救下了宙斯。可是在宙斯成为最高神后,她又发动了提坦神对奥林匹斯神系的攻击,她的最终被击败标志着父权制的最终确立。天神乌拉诺斯,其现实来源是一位性格上没有什么缺憾的人间首领,他的女儿叫瑞亚,也叫潘多拉,古代瓶画上有潘多拉从大地中伸出两臂的形象,这是远古地母神崇拜的典型造像。“潘多拉”这个词意指“礼物的给予者”,这正是万物从大地中生长而出这种现象在神话思维中的隐喻转换。这位女神源于原始农耕社会的经验与幻想,比男神宙斯出现在希腊的时间要早得多。原本这是对女性人格的最高赞美,而赫西俄德在《神谱》给出的潘多拉形象却被描述成:“……著名跛足神用泥土塑造了一位腼腆的少女形象……她是娇气女性的起源,是可怕的一类妇女的起源,这类女人和会死的凡人生活在一起,给他们带来不幸,只能同享富裕,不能共熬可恨的贫穷……”对潘多拉的改造可以看出对一个有天赋能力的女性特质的改造过程。这种改造是通过对女性能力的改造来表现,其后果是女性参政议政权利的丧失。
在赫西奥德之后,以平民分享到公民权为标志,古代希腊迎来了城邦时代。如果说,在城邦形成之前,有关妇女在古代希腊社会中的历史地位还比较模糊的话。那么,在城邦时代,无论从观念、心理的层面讲,还是从史的角度讲,妇女的社会地位则是相对明确的。在前城邦时代,社会文化及规范一直强调的就是妇女的服从。正如恩格斯所说:“神话中的女神地位表明,在更早的时期妇女还享有比较自由和比较受尊敬的地位,但是到了英雄时代,我们就看到妇女己经由于男子的统治和女奴隶的竞争而降低了。到了城邦时代,要求妇女的服从表现得特别露骨。”[7]即使是在历史学家认为民主代表的雅典民主制度中,妇女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利,法律上的权利也微乎其微。“在雅典人的观念里,女性始终被视为接受家族中男性成员保护的物品。因而,法律明确规定,女子一律没有继承权”[8]。值得讽刺的是,当父系制完成了对女性人格特征的改造之后,女性唯一被强调的人格特质成了创生,而这种创生能力与母系制时期的创生能力有了天壤之别,剥离了天赋的创造力,“女性在城邦中的真实地位在于她们是传续香火的工具”[8]。在父系文明和秩序的建立中,女性作为人类本能的体现者,作为欲望的客体和化身,从否定欲望到否定女人,表现了女人之所谓的本质被界定说的过程,这是一个真正的女性被遮蔽的历程,这种所谓的女性本质被女性自己所接受,社会价值的否定面成了女性的内涵和特性[9]。
由此可见,古希腊神话的建构过程也是女性人格的重塑过程。女性从最初拥有创造一切的能力,演变成人类负面精神与气质的代表,随后被改造成人类一切灾难的源泉,最终所形成了多疑、残忍等等负面为主的性格特征,在这一过程中男性完成了对女性人格的改造,并且最终这种改造被女性自身所接受,进入女性的自我意识领域,使得女性在感受自我体验时,往往有着自卑、自怜的情感表达,而这与人类文明初期所体现的女性人格相距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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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4
A
1007-4937(2011)03-0094-03
2011-03-28
湖南省教育厅 2007年度重点项目 (07C508)
温珏 (1976-),女,湖南长沙人,讲师,从事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费小平 (1964-),男,四川叙永人,教授,博士,从事翻译文化与比较文学研究;周曦 (1978-),女,四川成都人,讲师,从事比较文化研究。
王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