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 虎
(广西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西 桂林530004;广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基地,广西 南宁541004)
全球化发展研究中的新反思之势
庾 虎
(广西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西 桂林530004;广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基地,广西 南宁541004)
对当代全球化的表象、参与全球化意义存在着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两种不同的认知观点。随着全球化的进一步深入,个人及日常生活在全球化中的位置日益重要,对全球化表象与本质的认知正在形成一种新的反思趋势。认知上的争论与新的反思趋势对全球化本身发生着影响,而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又要求反思的进一步创新来适应。
全球化;反思;自反性
在对全球化表象的研究中,初始的理解形成了两种相互对峙的全球化观点,这两种观点就是要么以激进的、乐观的角度来看待全球化,要么以怀疑的、悲观的角度来看待全球化。但是,随着对全球化研究的深入,逐渐形成一种新的反思之势,而这种新的反思之势的内在的、根本的力量正在把握全球化深入发展与转型中的自反性。
全球化如果从表象来论述的话,它是一个因人而异的东西,人们即可以只看到全球化的善的一面,也可以只看到全球化的恶的一面。对于那些迫切要求提高经济实力、且本身有一定基础的民族-国家,可以通过自身经济结构、经济政策的调整而引入全球化力量参与到国内的经济建设中。对于那些综合国力不强的地方,可以在全球化背景下运用其文化、旅游资源,参与到全球化经济的运行中。对于那些希望受到世界关注的民族与地区来说,通过制造暴力与恐怖再假以能获得的通讯技术,可以使其受到全球政治的关注。对于那些实在太穷困的国家与人们,却从来都是在全球化话语中受到随时可以抛弃的威胁。
以全球化事实来构建理论时,似乎可以只从它的经济方面来构建理论,也可以从它的文化方面来构建理论,甚或从政治的角度来构建理论。这是全球化受到关注的早期理论版本。全球化理论发展到20世纪末,对全球化的认知似乎已经更深入了,全球化理论从最初的那些单纯的角度,发展到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环境的多角度研究。从而,打破了对全球化固有的思维模式,“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诸多领域跨越国界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此外,它还意味着世界上任何一个区域的发展,都将会给其他地区带来深刻的影响。”①当然,无论从哪些角度来认识全球化,都产生了两种互相对斥研究,这主要表现在要么以激进的、乐观的角度来研究,要么以怀疑的、悲观的角度来研究。
那些激进的或乐观全球主义者将全球化视为吞噬一切的“利维坦”,能够将所卷入其中的东西根本改变,并最终能给人类带来好处。激进者认为全球化将最终导致包括文化上的所有社会存在都将同一,人类都将生活在一个给世界带来好处的全球化中。阿尔布劳就把全球化视为“所有那些世界各民族融合成一个单一社会、全球社会的变化过程”。②“文明的冲突”将在全球化的影响之下,达到融合。大多数激进主义者认为,全球资本主义将成为世界上唯一可以取得一切胜利的社会制度,人在资本中生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第一次在历史上以真正意义的全球性分离形式出现”③。资本主义就是全球化,全球生产方式就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论述全球化,就是回顾资本主义这种经济体制对世界空间的主宰”,“资本主义在空间进行的拓展已经遍及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全球化既是这一空间拓展的表现,也是并且首选是一个改变调整以至最后消除各国之间自然的和人为的疆界的过程”。④
崩溃论者或悲观主义者则认为全球化对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种殖民,它改变了它们又抛弃了它们;全球化是一股魔力、一个粉碎机,它改变了所有,撕碎了所有,再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拼接。这就像一种毕加索式的作画,将一个画中人全部打碎,再肆意地拼凑与丢弃。福利国家模式被丢弃了、人的思维模式被统一经济化了、文化为了物质而存在、全球治理似乎可以抗衡全球化的但还是被全球化所统治。现代性中的自由和民主的内在缺陷,恰恰因全球化而得到空前的放大和强化,打碎了那种将全球化认为是“自由”、“民主”的福音的理念。全球化曾经承诺的东西到现在一样都没有实现。“今天,从雅加达失业的暴乱者到密歇根州的罢工,从俄罗斯突然丧失收入的矿工到东德下岗的‘光头党’,人们可以看到一种征兆,即被全球化甩在后面的广大人群正以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愤慨反对全球化”。⑤全球化是崩溃还是继续成为一个严肃的问题。
乐观主义者认为全球化将产生全球性的生产,这些生产将最终解决人类在物质、文化上的需求,将全球化视作一种代表世界未来发展的唯一趋势。乐观主义者被看做是代表全球化未来的代言人,他们认为那些反全球化者是沉迷于过去的保守主义,是赞成现代性的保守者,看不到现代性已经转型,已经被全球性所超越。悲观论者则认为全球化产生了全球化性的异化,包括思想上的异化。人创造着全球化的同时,被全球化所异化了,同时包括我们的制度与生活方式也被异化。悲观主义者并认为全球化已经破坏了自启蒙运动以来人类社会取得的所有成就,悲观主义者有时被认为是制度的维护者。
无论是激进论者、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论者、保守主义者,这些冲突已经形成了对全球化的反思,但是这种反思的状况是希冀一方对另一方的胜利。激进论者、乐观主义者强烈抗议那些对民族-国家的保守看法、对个人生活方式变迁所进行的抵制、对现代性后果的无批判的存留。悲观论者、保守主义者经常则会论证那些给我们带来风险的事件,这些风险往往是由于人类掌握了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新技术,这些技术造成了风险的转型。风险本来是自然界的产物,但现在自然界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只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风险对我们的影响已经较少,更多的风险是人类的后果所造成,如核威胁、生态失衡、环境污染超出地球本身的净化能力等;就算是自然风险也因为人的因素而得以形成更大的影响力与更持久。保守主义更多的是对激进的论调进行现实的批判,强调人类社会应该注重各自的发展历程,将矛头指向那已经是“虚无化”的更是具有强大破坏力的全球化。
如果全球化在这样的理论背景来发展,全球化事实本身都会处于两难之境。幸而,对全球化的反思已经走向了一条更新的道路,而全球化对全球化本身的抵抗也已经出现。
自2008年的金融危机以来,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都已经清楚地看到全球化实质上带来的危害,这是一种亲身体验,更加促成了对全球化的深化认识。全球化的表面繁茂在这一场金融危机下失去了部分光环,那些打着全球化名号的国家大多没有逃过这一劫。目前全球化已经进入一个转型期,这个转型期给全球化研究带来的是多方面的思维能力,能够判断哪些全球化的手段或者以全球化为手段的人、国家、组织是否有利于人类的发展作为一个分析框架。
对全球化的认识应该有一条更好的理解之路了,应该更多地处理好全球化的表象,应该深入到表象之后去探讨那个自在的全球化。因为新的全球化表象导致了两种原本对斥的观点都同意这样一种境况,如果想让个人以及核心的社会与文化需求不被新的潮流吞没并逐渐消亡,就需要对全球系统进行更多的反思。那么,什么是新的反思,这些条件是什么,反思的内容是什么?全球化由于自身的演化与人类对全球化的思考导致了全球化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形式。
由于全球化已经将个人的日常生活一起囊括了,对全球化的反思已经由独立的理论家反思转型到了理论家与普通个人的相结合,个人将会在全球化的反思产生巨大的力量。“由于新的政治经济权力中心的出现,对明显的文化群体中的文化多样性的肯定促使人们破除疆界四处流动,同时探讨超越民族和区域问题的各种新的全球机构的形成,这一点似乎是可行的。同样,这一切均表明,由一种欧洲中心主义的现代化过程带来的这些机构上的安排再也不足以把握和处理这些世界性问题了。”⑥个人在全球化境遇中积极地了解全球化的现状,能够更有利于对全球化的反思。另一个方面,全球化在当代的新技术的内化之下,人的类的性质却并没有完全被灭失,这有利于人对全球化总体上做出判断,这些条件使人们有能力突破那种二分对立的全球化反思。
作为个人及日常生活对全球化中的影响,又有哪些呢?全球化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这种包围“就是以一种非常深刻的方式重构我们的生活方式”⑦。全球化被认为是经济、政治、文化和组织方面以不同的方式显示的结构过程和文化过程的结果,所以经过全球化洗礼的世界是多元化的世界,不平等和冲突越来越多而不是一体化和秩序越来越多。这对个人的全球化意义也是一种强烈地冲击。但是,个人在全球化中又不完全是被动的,全球化已经发生在日常生活层次上的变迁了,“个人的日常活动具有全球性的影响”⑧。这种影响首要表现在个人形成了一种亚政治或者说生活政治。政治生活转向了大众,这种政治生活改变了传统的魅力型政治,它由下而上引起政治变化。这是对全球化表象的一种很好的回应。个人在面对全球化的后果时,也从自下而上产生了新社会运动,这些新社会运动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对那些影响人类命运的恶的全球化的后果,不惜以弱小的力量去反对。个人及日常生活面对全球化非难时,组织起来以便使自己摆脱全球化的控制。日常生活有了自己的组织与机制,虽然弱小却也有了独立的力量。这对全球化来说就是一种来自内部的影响力。
这实际上是全球化的“二重性”。何谓“二重性”,指事物本身所固有的互相矛盾的两种属性,即一种事物同时具有两种互相对立的性质,如在马克思看来,商品一方面它有使用价值,另一方面它有价值。对于这种状态,如何将二者联系起来,吉登斯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种“结构二重性”理论。“结构二重性”理论认为:结构与其说外在于人类行动,不如说因限制而没有认识到结构是循环往复进行的人类行动的中介和产物。因为,制度或大规模的社会借助其成员活动的连续性而共有了结构性特征,但社会成员能够借助具有展示这些结构性特征的能力而进行他们日复一日的活动。⑨同样,全球化的“二重性”表达的就是作为全球化的一方面与作为个人及日常生活一方面之间的关系。全球化不是一种外在于个人及日常生活的东西,它时刻内化于它的另一方面,并借助于个人及日常生活达到目的;同时,个人及日常生活也能够借助于全球化的结构与功能而开展改造全球化的行为。
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使全球化的控制力量与个人及日常生活的力量相平衡,或者说如何使全球化日益增长的力量与个人及日常生活日益增长的力量同步,相互影响。因此,我们可以说:以后的全球化是由人类及日常生活和各种制度来支持和创造的。
从全球化的“二重结构”出发,就会涉及自发性的意义。那么什么是自反性呢,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首先是结构性自反性,在这种自反性中,从社会结构中解放出来的能动作用反作用于这种结构的规则和资源,反作用于能动作用的社会存在条件。其次是自我自反性,在这种自反性中,能动作用反作用于其自身。在其中,先前动因的非自律之监控为自我监控所取代。⑩因而,自反性包括了结构自反性与功能自反性,功能自反性是能动作用对自身的对抗。当这个概念扩展到对现代性理论的构建之时,贝克、吉登斯及拉什这三位著名的社会学家使用了这一词,并形成了一种自反性现代化理论。“自反性现代化”(reflexive modernization)指创造性地(自我)毁灭整整一个时代——工业社会时代——的可能性。这种创造性毁灭的“对象”不是西方现代化的革命,也不是西方现代化的危机,而是西方现代化的胜利成果。⑪因为,“进步可能会转化为自我毁灭,一种现代化削弱并改变另一种现代化,这便是我所说的自反性现代阶段。”“不会发生革命但却会出现一个新社会……从一个社会时代到另一个社会时代的过渡可以是无意的、非政治的。”⑫
反思与自反性的区别又是什么呢?关于反思的智性比喻曾有一个优美的意象:用附加的一只眼睛看世界(费希特语)。反思成为知识、理论,而自反性成为自我消解,“无意识的、意料之外的自反性,也即工业现代化的自我应用、自我消解和自我危害”⑬。“现代化利用自主的现代化的力量挖了现代化的墙角,这是意料之外的,也是看不见的,因此没有反思。”⑭反思是一种良性的、好的认识理论,而自反性则是一种自我对抗或者说是一种具有破坏性的认知或行为。反思的过程可以视为结构性自反性的一个方面。
从自反性及个人的反思能动性来反观全球化的转型,全球化的自反性也有两种,一是全球化的认知应用于全球化的运转二是全球化自身对自身的对抗,正如吉登斯、贝克等所说,是一种自我对自我的反抗。从全球化自反性的第一种情况来看,自反性全球化与全球化的“二重性”有着认知上的相似之处,只不过这里不单涉及个人及日常生活,也涉个人及日常生活进行反思后的认知应用于全球化,全球化并对其产生了回应。全球化本身在面对这些认知时,从简单性的角度来看,全球化的自在性可以接受这些认知并按照这些认知来改变其表象;也可以拒绝这些认知,以自在性的全部来表象。但是,事实上却比这个更复杂一些,全球化并不会完全地接受或拒绝这些认知,而是按照其自在性有选择但却又是存在无意识地后果,并寻求一种保守的力量维持自身。同时,全球化认知会根据这种无意识去有意识的改变认知的基础与形式,参与到全球化的选择中来。用认知来反思全球化有两方面可能的后果,一是所有的认知都会成为对全球化的误解;二是认知是正确的,但是却无法去验证。理解社会秩序的关键是构成社会的行动者在社会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关系上所做的转变。不过,所有的再生产必然是生产:变迁的萌芽存在于每一个促成任何社会生活“秩序”形式再生产的举动中。⑮
全球化认知与全球化自在性表征为一种“二重性”的自反性,但是这种自反性对全球化来说只是一方面。全球化本身有可能在一种无声的情况之下悄然改变,完成转型,这是全球化自反性的第二个方面。全球化的现存结构在创造性的毁灭(毁灭性的创造),创造一个新的全球化结构同时又毁灭了自身去创造。因为全球化的结构会变得越来越独立于从前的那些简单的结构,甚至在不断地重新创造全球化的社会和政治。“自反性膨胀的社会世界的标志是传统的重新发现和传统的消解以及对一度似乎已经确立的趋势的不合常理的打断。”⑯在后一种自反性全球化中,全球化消除了原有的全球化,并一而再的结构生成,并导致功能新化。自反性全球化为全球化的转型敞开了另一种可能性,正如吉登斯所说,“在全球范围内,现代性已带有实验性质。我们全都不由分说地卷进了一场宏大的实验;这场实验由我们来进行,同时又在极大程度上超越了我们的控制”。⑰全球化在当代本身也是一场宏大的实验。全球化的生成与再生成,就是全球化的自反性,即生成产生出新的结构与行动,而这些结构与行动又对全球化生成形成自反性的作用,以此为循环。
但是,从目前来看,自反性全球化以及作为其核心内容的市场力量并没有自动创造出一种合意的社会后果。因而,后一种自反性全球化又离不开理论上的自反性全球化。现在的问题是人如何才能找到一种理论,来论证全球化的后果。对此,可有一个猜想,就是全球化应有多种全球化可能。当前的全球化是全球化,尔后的全球化也将是全球化,只不过此后的全球化已经有了许多新的根本的功能出现。
自反性全球化的一个根本内核就是全球化本身在对抗着全球化,它所产生出来的任何新的东西都反过来毫无意识地、无可预料地否定了先前的存在。自反性导致了对全球化的反思,但反思未必形成全球化的自反性。对于这一点还是要在全球化的不断发中有清楚地认知。
注释
①卡瓦基特·辛格:《不纯洁的全球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第3页。
②Albrow,M:Globalization,Knowledge and Society》,London:Sage,1990年,第9页。
③⑥王宁,薛晓源:《全球化与后殖民批评》,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第16页、第2页。
④雅克·阿达:《经济全球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第3页。
⑤威尔·赫顿,安东尼·吉登斯编:《在边缘:全球资本主义生活》,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第174页。
⑦吉登斯:《失控的世界》[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页。
⑧吉登斯:《社会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页。
⑨吉登斯:《社会理论与现代社会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第64-65页。
⑩⑪⑫⑬⑭⑯⑰贝克 ,吉登斯,拉什:《自 反性现代化》,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146页、第5页、第6页、第223页、第224页、第235页、第76页。
⑮吉登斯:《社会学方法的新规则》,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99页。
责任编辑 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