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老爷》中康拉德的英雄情结对主人公命运的影响

薛桂英，王巍

（1.河北工业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天津 300130；2.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外语系，天津 301811）

《吉姆老爷》中康拉德的英雄情结对主人公命运的影响

薛桂英1，王巍2

（1.河北工业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天津 300130；2.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外语系，天津 301811）

《吉姆老爷》是康拉德最为出色的作品之一。自出版以来褒贬不一，尤其小说中的主人公吉姆更是成为人们竟相评论的对象。吉姆究竟是否可以称为英雄，各家各有评说，但是在康拉德创作《吉姆老爷》的过程中，他的英雄情结始终左右着主人公吉姆的命运。小说中康拉德对场面描写的刻意安排以及小说的外部形式，都以把吉姆塑造成一个悲剧式英雄为目的。康拉德的英雄情结在暗中指引着他把吉姆推向死亡，并在死亡中给我们展示了一个悲剧英雄。

英雄；英雄情结；意图；死亡；满足

《吉姆老爷》是康拉德最为出色的作品之一，小说讲述了富有英雄主义的吉姆，在一艘名为“帕特纳号”的船上做大副时遇到海难，他弃船而逃。但是事后他没有逃跑而是接受法庭审判，被取消了航海资格。他一度生活在对自己极度自责和失望的状态中。之后，他在马洛船长的帮助下，换了很多工作，最终找到了让自己重拾信心的一方土地：土著居住区帕图桑。在那里，他不仅取得了头人的信赖，还收获了爱情和当地人的尊敬，被人们称为“吉姆老爷”。但是由于自己对白人海盗约翰的轻信，导致头人的儿子被杀害。吉姆勇于担当，像英雄一样，心甘情愿选择了倒在头人的抢下。小说出版后，曾一度引起人们对其中的中心人物（吉姆）的热烈讨论。很多评论讨论吉姆究竟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懦夫；或者从人性角度解读主人公吉姆，论述他的道德困惑，探寻人生意义；亦或重点讨论叙述风格，象征手法，论证梦想与现实的冲突，主题思想仍然是讨论人性，剖析主人公的优缺点，最终得出不能单纯为主人公贴上“英雄”或“懦夫”标签的结论。这些评论或多或少都忽略了作者如此安排小说讲述方式和多种象征意象的良苦用心。康拉德无疑是把吉姆按照英雄来塑造的。从《吉姆老爷》开篇至故事的结尾，他都竭力给读者呈现一位悲剧英雄的形象。在整个故事中，是作者自己的英雄主义情节决定着吉姆命运的走向。康拉德创作吉姆这个人物形象，是其个人英雄情节的展示和释放。

一、康拉德的英雄主义观

康拉德是波兰籍英语小说家，作为一名作家，他始终存在着一个身份认同问题。很多批评家认为康拉德到英国是一种逃避。事实上，为了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身份，人们需要跳出原有的世界，站到它的外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客观地审视，这样不仅可以看清楚自己，而且对于原来生活的世界也重新获得更完整、全面的认识。正如卡夫卡只有变成甲壳虫才能看清楚那个异化的社会，康拉德也只有抛弃自己的根，成为他人，才能冷静地看待过去，看待欧洲，看待世界。所以只有离开波兰，康拉德才能完成在自己的祖国无法完成的意愿。更为确切地说，只有在海上，没有任何枷锁，没有任何国家的感觉压迫着他，作为一个自由人，他才能无拘无束、充分地思考：他的意愿是什么？他的抱负是什么？如何去实现这一切。他的英雄式的一生充满了个人孤寂的拼搏——一个真正的拜伦式的英雄。不难看出，在《吉姆老爷》中他为吉姆也安排了一条相同的人生道路。“在《吉姆老爷》中描述的想象，作为人类的公敌、恐惧之父，理所当然都是康拉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1]

康拉德十岁出海，开始在一艘法国潜艇上工作，在此后动荡的四年中，他经历了走私枪支、轰轰烈烈的恋爱、一次自杀未遂，最后加入一艘英国货轮。显然，他的生活经历与吉姆颇为相似。康拉德的英雄情结反映在吉姆身上，包括爱情、死亡、危险、海外生活以及所谓的占有情感。在《吉姆老爷》中，康拉德不遗余力地安排场景、描绘图景、着色对话。他甚至将自己的经历加于吉姆身上去诠释他的英雄主义。如果说吉姆真有不幸的话，那并不是他个人的，而是康拉德的创造，吉姆身上背负了太多康拉德的生活色彩，吉姆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了他的创作者的写作意图。

死亡的主题也是康拉德挥之不去的阴影，因为海上生活时时刻刻都处于死亡的边缘，在他的心中死亡和英雄主义是一对双胞胎。死亡是英雄必然走向的终点，那是最美、最伟大的归宿。一个活着的英雄永远无法引起人们的遗憾，只有死去才能使人们向他致以最高的敬意。在1924年也是康拉德去世的同一年，他拒绝了一项骑士封号。他的英雄主义观是：英雄不是标志性的，而是纯精神的、道德上的、具有悲剧性的；是内在的、自我的、概念的，不是名义上的、表面的。

整部小说与其说是吉姆生活的陈述，不如说是康拉德如何塑造吉姆的身份，并且如何将吉姆造就成为英雄。死亡并不是吉姆的个人选择，而是他和康拉德共同挖好的一个陷阱。这样做的同时，他们彼此都完成了各自的意愿，最后达到无限的满足。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一个人如果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将永远不会快乐。对于吉姆来说，即使小岛上的土著居民都说他是一个英雄，他自己也不会这样认为。事实上，只有死亡能引导他那样思考。通过给吉姆一个选择死亡的机会，康拉德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因为吉姆的这样一种结局与他的英雄主义观是一致的。他竭力让吉姆看起来是一个英雄，所以他将他推向死亡。

二、从小说场面的描写探究康拉德的英雄情结

《吉姆老爷》不完全是一种讲述，更近乎于一种展示。康拉德并没有安排一些重大的情节，而是一系列的场景或一个接一个的画面。所有这些场景都是康拉德精心选择和设计的，以期将读者引向他的判断，逐步引导我们站在马洛的一方，更明确地说吉姆这一边。在第一章，他首先对吉姆进行了外貌上的描写。“他的身材十分魁梧，差一两英寸就到了六英尺。当他向你走来时，肩膀微微地弯着，头向前伸着，眼珠子向上翻起来审视着，使你联想到一头猛扑过来的公牛。”[2]事实上，在这个描述中有一个小小的改动。在他的原稿中，吉姆的身高是六英尺多一两英寸。“康拉德刻意加强某种不吸引人的身体细节。这些细节是作为有效的弱化。通过在外形上弱化他的英雄，康拉德使他的心灵则更为崇高。”[3]这一点在他的其它作品中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他对于场景、画面的选择也显示了吉姆的英雄形象。大海、丛林都是十分危险的地方，这些都是康拉德有意选择来安排吉姆生活的。这个故事的讲述者——马洛，是另一个有意的安排。康拉德把马洛安排在那，并且赋予他权利来决定他将说什么或不会说什么。事实上，马洛所说的，也正是康拉德想说的。所有马洛讲述的或者说康拉德讲述的都是有利于吉姆表现英雄主义的。马洛充分利用他的特权（话语特权）在文中通过表述激发我们对吉姆的同情。在帕特纳号事件中，正如小说中显现出来的一样，马洛竭力使当时的场面极度危险、可怖，并且对于吉姆当时的心理给予了细致入微的想象。“他让我们相信，当时出现的实际紧急状况与吉姆心中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以至他不能正常表现自己。”[4]他从帕特纳号船上跳下，代表了他身体与灵魂的分裂。当他发现他已经在救生艇上的时候，吉姆的整个身心都陷入黑暗之中。但是他对马洛讲的和马洛向读者描述的都引导我们走向他的灵魂深处。他们的对话和想象弱化了吉姆的背叛，但是他的忏悔却掠取了我们的同情和谅解。“《吉姆老爷》详实地记录了康拉德眼中人类必须面对的种种来自‘他人’的暴力和不公正。在小说长达四百多页的叙述中，随处可见人类最丑恶、最无端背叛和最惊人、最卑鄙的堕落，其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帕特纳号的下流船长、‘上帝的噩梦’罗宾逊以及卑劣的康尼留斯(Cornelius)和绅士布郎(GentlemanBrown)等。这些人物纷至沓来，集结在一起，共同挑衅着人类的和平、团结与尊严。”[5]而吉姆正是在这样一种恶劣的社会环境和心理环境下逐渐成长，最终被康拉德成功地塑造成一位英雄。

吉姆死亡的描写也是精心设计的。“很难说吉姆最后是否得到救赎：他最后死亡的结局是一种什么行为？悔恨、辩解、殉难、自杀还是过分的个人主义？我们之所以一直肯定他的胜利，是他对于自己信念的坚实与忠贞。”[6]在吉姆的死亡场面中，被一种英雄主义氛围包围着。我们清楚地看到他“环顾四周，向所有的面孔投去一瞥高傲而不畏惧的目光。然后一只手把嘴一捂，向前倒下，死了。”[7]吉姆面对死亡的一刻，丝毫没有畏惧，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种结束方式。像英雄一样倒下，是对吉姆坎坷而短暂的一生最好的诠释。康拉德将心中的英雄诉诸于笔下，给了自己和吉姆一个满意的结局。

三、从小说的外部形式探究康拉德的英雄情结

小说的题目《吉姆老爷》将吉姆称为“爷”，什么样的人会与这样的称呼相称？有身份、有地位、忠实、道德、勇敢的人才配有此称谓。不仅仅小岛上的土著居民这样称呼吉姆，即使在康拉德的心中，他也是将吉姆看成一个英雄或尽力描写让读者相信他是一个英雄。

小说中大体上出现了三种写作文体：罗曼司、战争和现实主义。罗曼司是传统的写作体裁，其目的就是为了表现英雄主义。战争小说也是创造英雄的很好方式。吉姆的故事是由马洛讲述的，“这就给故事一种自然的、传奇的方式。这种方式是一个人来讲述他具有权威的已知事件；并且使听众按照他的观点给予同情，和他一同讨论他的英雄的人物，为他讲述那个片段提供证据。”[8]“这样一种讲故事的方式，涉及到两方面误区。因为事实本身不是一种幻象，试图用语言交流这些幻象是对事实的歪曲。”[9]像康拉德如此有天赋的人，必然了解这一点，但是这种方式却是完成自己意图，消解他的英雄情结的最好方式。如果康拉德把所有的事实摆在我们的眼前，他将永远不会赢得我们对吉姆的同情和感动。只有通过这种叙述方式，他才能通过马洛的主观性来表达他的思想。在小说中他运用了内叙述方式，即叙述中含有叙述。通过这种安排，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他认为重要的且对吉姆有利的信息或对他将吉姆塑造成英雄有利的信息。

康拉德最初的想法是一个短篇故事，但当他开始下笔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故事已失去了控制力。康拉德曾自己说：“事实的真相是，我最初的想法只是一个小故事，只涉及到朝圣船那个事件，没有其它内容。那是一个合理的概念。在写了几页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吉姆令人感到不满意，我将它搁置下来。”[10]如果只写帕特纳号船上的故事，他无法将吉姆创作成一个英雄。他必然会感到不满意，因为那样的一个吉姆不是他在心里设定的形象，他们相去太远。所以，如果康拉德想按照自己的要求创造一个吉姆的话，他必须扩展这个的故事，给吉姆更多的机会去显示他的魅力和人性。在帕特纳号事件之前，吉姆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员，他充满了幻想，身上毫无英雄气质。但是，在那次沉船事件之后，通过对他的审判、战争及死亡，我们看到了他的道德感、忠实和勇气。至此，我们能够理解到康拉德扩展他的故事完全源于他的英雄情结。如果他的吉姆只是背叛同伴的人，在他一生没有任何英雄行为，康拉德会很不舒服的，也是不肯罢休的。他对于吉姆的辩护及评价，表明他自己也被这个人物所吸引，并且感到满意。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康拉德应该感谢这个角色，因为吉姆让他最终实现了愿望。

四、结语

《吉姆老爷》是康拉德的一部心灵作品，如果只是专注于评论主人公的道德、人性，纠结于吉姆是否是一个英雄，或者小说的叙述方式、象征意义，读者就会忽略隐匿于字里行间的作者的真实情感和动机。无论是从康拉德本人的生活经历、他的英雄主义观，还是他在文中的情景描写和对吉姆心理活动的探究，乃至他所采用的文体风格、叙事手法都无时无刻不在把主人公吉姆推上英雄的基座。他这样做的意图是为了诠释内心深处无法摆脱的英雄情结。为此，他给了他心爱的主人公吉姆一段悲惨的生活，一个无奈的结局。不过，当了解了这些之后，读者也无须为吉姆和康拉德感到遗憾，因为在康拉德结束这本小说的时候，在他亲自给了吉姆死亡的结局时，他们都实现了自我，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们都应该感到心满意足。

[1][6][9]Eagleton，Terry．An English Novel[M]．Blackwell Publishing，2005：238，256，258．

[2][7]Conrad，Joseph．LordJim[A]．Bei Jing:Foreign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1：3，400．

[3]Moser，Thomas．Joseph Conrad：Achievement and Decline. [M]．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ard College，1957：18．

[4]Land，StephenK．ConradandtheparadoxofPlot[M]．London: The MacMillan Press Ltd and Basingstoke，1984：86．

[5]李新博．《吉姆老爷》的生命释义[J]．天津：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4）：49-52．

[8]Beach，Joseph Warren．The Twentieth Century Novel Studies [M]．Prentice-Hall，1932：354．

[10]Conrad，Joseph．Conrad's PrefacestoHis Works[A]．Detroit：Gale Reaserch Company，1992：65．

Conrad's Complex about Heroism inLord Jim

XUE Gui-ying1,WANG Wei2

(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He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Tianjin 300130,China;2.English Department,Pearl River College of 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Economics,Tianjin 301811,China)

Lord Jim has been one of Joseph Conrad's best novels,it has attracted too much attention since it was published,positive and negative opinions for the hero Jim are abundant.Different critics have different opinions on whether Jim is a hero or not.Meanwhile,Conrad's hero complex has always worked in his writing when he created his hero Lord Jim.The arrangement of the scene description and the external pattern of the novel help to make Jim a tragic hero.Conrad's hero complex leads to Jim's death.

hero;hero complex;intention;death;satisfaction

I106

A

1674-7356（2011）04-0013-04

2011-05-11

薛桂英（1978-），女，山东济南人。四川外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小说，文化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