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明,牛秋实
(1.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2.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2)
晚清制度变迁中的袁世凯
——评麦金农著《中华帝国晚期的权力与政治:袁世凯在天津与北京(1901—1908)》①
王先明1,牛秋实2
(1.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2.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2)
麦金农对袁世凯和新政的研究,主要基于以下忧虑:相对说来,我们对清末北京政府所受的外部和内部压力知之甚少,对帝国在世纪之交的政治权力结构如何改变的情况知之更少。作者的研究和新见建立在翔实的史料基础之上,除大量运用常见史料如《袁世凯奏折》、相关地方志如《广宗县志》、档案资料如交通部档案以及“海关报告”外,更多地利用了“英国外交部档案(白皮书)”,并以此与《袁世凯奏折》比勘使用。同时,对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有关军机处的档案如“光绪朝的商务档、方本、奏编”也使用较多。这自然保证了此项研究的学术性和可信度。
麦金农;袁世凯;晚清;制度变迁
柯文在《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一书中对费正清等人提出的冲击—反应模式进行了批判。他认为,“史华慈,鲁道夫夫妇和许多其他学者对把传统与近代看成互相排斥、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体系的看法所发动的这场进攻,对于西方了解中国近世史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从十九世纪继承下来的一整套假设——认为中国是野蛮的,西方是文明的;中国是静态的,西方是动态的;中国无力产生变化,因此需要‘外力’冲击,促使它产生巨变;而且只有西方才能带来这种外力;最后认为随着西方的入侵,‘传统’中国社会必然会让位于一个新的‘近代’中国,一个按照西方形象塑造的中国——这一整套前提彻底动摇,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研究近代化进程中过去与现在之关系的模式被提出来了。”②(美)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的兴起》,林同奇译,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65-66页。而麦金农先生对袁世凯和新政的研究,主要基于以下忧虑:相对说来,我们对清末北京政府所受的外部和内部压力知之甚少,对帝国在世纪之交的政治权力结构如何改变的情况知之更少。
他在文章中发现:在义和团运动之后我们不难理解帝国主义对晚清政治权力结构的影响是何等深刻。除了沉重地打击了清政府的中央统治,而且义和团运动招致了西方联军对北京的保卫,从而给予了西方联军前所未有的决定北京和其他省份命运的机会。外国的支持对一些省份总督的政治地位非常重要,像袁世凯和张之洞,史学界在这方面的研究始终都是一个重点。
帝国主义在义和团运动之后对晚清影响最大的方面是改革。其对北京的直接干预就是要求清政府进行急剧的现代化改革,尤其是在对外关系方面。为了满足西方的要求,中央政府开始了一系列制度改革或者被称为“新政”。例如废除科举考试制度,把传统的六部变为现代的十一个政府部门,包括外交部和财政部。在北京之外,重点是现代化的军队和教育改革,清政府存在的最后十年经历了一系列的地方自治和制度性的改革。以后的政治改革非常激烈,结果导致了清王朝迅速的垮台。袁世凯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新政改革的。
麦金农先生对袁世凯的研究明显受到孔飞力的影响。“孔飞力在讨论清末民初地方政府的一篇文章中则更加明确地把变化区分为内在的与外在的两个方面。他通过三种因素分析地方政府问题:控制、自治与动员。其中最后一个因素,由于它反映了必须采取新的方式借助地方力量来发展经济,加强国力,似乎直到清末才开始出现。但是他指出需在中央控制与地方自治之间寻求适当的平衡,则是从明朝直到共产党时期中国统治者伤尽脑筋的问题。当然,体现这个问题的历史环境已几经更选,可是问题本身却已持续了数百年,从而在许多重要方面批驳了‘传统’与‘近代’截然两分的老观点。”①(美)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的兴起》,林同奇译,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68-69页。不仅西方汉学界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存在着“冲击—反应”的简单化模式,而且中国史学界也存在着将中国近代简单划分为从鸦片战争开始的简单化错误,这样对于中国历史上延续的历史问题无法得到正确的理解。要想理解中国内部所面临的问题,就不得不回到明清之际的中国。满清作为一个统治中国的异族势力,是有着特殊的历史背景的。首先是因为中国的汉族王朝——明朝无力解决经济货币化所造成的问题。当时物价不稳,贫富分化,市场繁杂混乱,但是清王朝的建立,使得“当朝廷的力量发展到足以使中国比世界上其他国家更快地从17世纪经济危机中恢复过来时,这种有限的改革便结束了。尽管这种复兴显得并不彻底,但王朝秩序的重建毕竟使旧的统治体制得以在新时期继续存在下去。因此,满族人完全有理由为他们以独特方式重建了传统的帝国制度而骄傲;他们虽被视为夷狄,却以自己设计的有效措施解决了中原王朝面临的困境。单为了这一点,汉人对清朝之‘洪业’所抱的矛盾心理,就要长期存在下去,只要这个异族王朝对他们的家园依然维持着牢固的统治”②(美)魏斐德:《洪业——清朝开国史》,薄小莹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页。。这就是中国历史传统的特殊性,西方要将中国变为完全的殖民地是困难的,“仔细考察西方列强的动机,就会毫无疑问地看到不同的列强在不同的时期采取的方针是不同的。当然我们可以说由于中国幅员辽阔,有自己的优势,要把它全面殖民化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一点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西方认真考虑这样干。但是这种艰巨性不仅和中国的幅员与当时的情况有关,而且也和列强自己当时的情况有关(例如,当时在中国有几个相互竞争的列强同时并存;具体地对英国说来,它已经在印度建立一个重要的殖民地等)。”③(美)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的兴起》,林同奇译,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17-118页。
该书首先讲袁世凯势力的崛起,就考虑到了当时复杂的因素。“列强对于袁世凯的认同并不总是统一的。他们对于袁氏的看法可分为两大阵营:德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和日本人是赞同袁世凯的一方,而反对的一方则是俄国人、法国人和比利时人。”他能够对于当时的历史情况作出深入细致的分析,非常有启发性,他认为北京和天津于1901年在占领之后,慈禧太后和她的政府得到了列强的宽恕。但列强在占领期间彼此意见分歧,结果导致他们在关于直隶总督的职务上各不相让,矛盾重重,不得不给慈禧太后一个台阶让她作出决定。然而,在这一点上,慈禧太后为了以夷制夷,她在策略上倾向于英国和德国,希望以此打击俄国在满洲的嚣张气焰。因此,我们必须根据外国列强的某种意愿来得出结论,特别是英国和德国在影响慈禧太后的最后抉择中的因素。但是,另外两种重要的因素也要考虑,袁世凯的军事影响以及在朝廷中的威望是和慈禧太后分不开的。
书中对于袁世凯初任直隶总督时的困难作出了详细说明,袁世凯首先镇压了直隶所发生的叛乱,稳定了自己的统治。鉴于义和团运动的失败,清政府迫切建立一支军队以巩固国家的统治。所以袁世凯在直隶大力训练北洋军,并得到了清政府的财政支持。关于北洋军制的改革,这里不多作说明,在其书中有详细的研究。
袁世凯要想从根本上在直隶站稳脚跟,必须获得地方的支持,所以袁世凯在直隶总督的任期内,他关注的当地精英最大的是教育改革、警察制度和经济问题。这些也是袁世凯改革获得最大成功的方面,尤其是在乡村的改革更加成功。而且,袁世凯在直隶时期,只要是从事新政方面的改革,都能取得士绅的支持。士绅们踊跃为县政府捐款促进了新政的具体实施。
袁世凯是直隶教育改革的发起者。正由于他在政治上获得了信任,才使教育改革取得了成功。从慈禧太后及以下的各阶层,北京对直隶的教育改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04年慈禧太后宣布直隶的教育模式是全国的样板。一年以后她又建立了教育部,袁世凯的许多高级教育官员,包括严修,都获得了高级职位。而且,从长远来看袁世凯在政治上获益的是他正因为教育改革赢得了直隶士绅和商人的拥戴,甚至以此在全国士绅中赢得了声誉。同样袁世凯鼓励到国外学习及旅行受到了直隶士绅和商人的热情支持。毕竟他们的儿女们都负笈海外,他们也纷纷效仿,这致使到国外的人数不断增加。总之,教育改革使袁世凯成为最受欢迎和势力最强大的人物,因为这适应了直隶大多数士绅的需要。
很明显袁世凯制定的教育改革的方案服务于直隶城乡士绅的需要。而士绅和商人对袁世凯教育改革的支持正说明了这一点。当地的士绅而不是省政府为直隶新的不断扩大的教育系统付钱。在直隶,教育改革弥合了省政府和当地士绅之间的关系,而且明显比湖南和湖北作用更大。通过教育改革,袁世凯也给他的管理队伍选择并提供了经验,不管是对于省级的官员来说还是对于县级官员来说都是如此。正是这些人把纸上的改革变成了具体的成果并激发起士绅对他们的支持。在这个过程中,袁世凯将他的影响从省级扩大到了县级政府。尤其是最后一点我们可以通过审视袁世凯将现代警察引入直隶来说明。
袁世凯取得成功的关键在于利用警察制度改革扩大对县级以下的政府行政的影响以任命能够协调并具有才能的县级行政官员。袁世凯对于县级政府官员的任命是通过北京政府间接进行的。作为总督,袁世凯有权弹劾但不能直接任命县级行政官员。后者的任命特权在于吏部,吏部坚持自己的一套任命程序,罢免或是临时任命都谨慎地遵循一套程式。即使在袁世凯对朝廷影响的鼎盛期也是这样。
袁世凯唯一失败的就是在满洲他企图让美国势力来排挤日本的势力。这也许是袁世凯后半生一系列悲剧的开端。“在本世纪(即20世纪)的早期,中国政府急于开发东北边疆,并想抵消俄国与日本的入侵。为此,它对美国在东北的贸易与投资作出了更大让步。像中国一样,美国方面也想防止东北落入列强之手,并对该地区提供的商业机会发生兴趣。但是,正如韩德(Michael Hunt)指出的那样,美国对中国的一系列建议不是置之不理,就是根本驳回。这种行为一部分是由于无知和种族中心造成的盲目性,它使美国无法理解中国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一部分是由于美国在东北的利益太少,不屑一顾,另外还有许多其他理由。……美国政府对于自己的最大利益何在,在一段时间中内部意见分歧甚大。”①(美)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的兴起》,林同奇译,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01页。
文章最后提出的结论认为,有人经常说中国的政治从太平天国和捻军叛乱以来到1911年的革命是最好地能够理解中国特殊的历史和打破王朝循环周期的模式。在面对外国入侵所暴露出来的军事弱点面前,太平军和捻军规模的农民叛乱;掌握在某些总督的不断增加的地区政治和军事权力的集中,也许最为重要的是不断增长的知识分子酵母、交战状态、独立性和地方政府在乡村地区的由士绅操纵的选举,所有这些都是王朝衰落的典型象征——这就是以上有人所论述过的。在浩如烟海的关于袁世凯的文学类流行的作品中,人们喜欢拿他和曹操比较,这个多姿多彩的军阀部分应该为3世纪汉王朝的衰落负责。随后就是下一步的观点,认为1911—1949年作为几乎五十年王朝的中断,用王朝的字眼来称呼共和国的政治;确实这是当今在中国台湾、香港,几乎许多西方国家和日本的学者中普遍流行的观点。
无疑,传统的循环因素在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出现过,例如,晚清官僚机构的腐化堕落。但是,这个研究目的在于说明长期的中国趋势。清朝最后几十年的权力政治并不适合王朝衰落的循环。中央政府不是崩溃,而是在慈禧的政府不但变得强大,而且通过改革加强了中央政府对县级以下为几个世纪以来对中央政府闻所未闻的影响。中国得到了外国列强的支持这一事实从短期看增强了国家对内的力量而不是削弱它。这正是从研究袁世凯,这个主宰中国王朝最后几十年政治的权力中得出的结论。关于中央政府力量增强的相似的结论最近由丹尼尔·贝在研究中国其他政治任务的生涯如张之洞中得出的。尽管地区的权力集中也同广泛的农民叛乱同时发生,并且一直持续到1911年,但很少有证据证明对王朝构成威胁。主要的这一时期地方上的政治联合和联盟如袁世凯和张之洞都在北京。同样,北京的新军和西方军队多得足够对付农民叛乱,从来没有出现失控的迹象。最终,地方士绅的权力无疑在1911年以前一直在不断增强,但是至少在华北不必要以中央和地方的权力节点来付出代价。我们看到袁世凯在三种权力的交叉点来安排自己的势力,这在序言中已作出说明,并成功地从他们那里得到影响。在直隶,袁世凯中途遇到了士绅,他满足了他们的需要并使他们在地方政府的地位合法化,同时增强了他在县级和地方官的管理范围。
袁世凯的政治权力有两个基本的方面。一方面,袁世凯承认外国列强对中国政治的国内影响,并利用他获得自己在北京的影响和安全,也来自于他与英国的心照不宣的联盟。另一方面是袁世凯积累的权力是在三个扩张的权力结合点上获得的——这三种权力分别是以正式的以北京为中心的国家官僚机构的政治权力和在天津的地方权力以及在直隶和其他地方士绅的非正式的权力影响。
该著作提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至于激起袁世凯毕生追求权力的动机,今天仍然是一个深入的话题。袁世凯从本质上看比较秘密,很少留下个人的文字记录。这方面的困难更由于他本人是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而更趋复杂。对于他来说很不幸,结果就是那样,没有从反面来看的文献资料和证据,大量卷册的闲聊建立起来了袁世凯作为中国历史上传说般的坏人的僵硬的形象。从他的行动,其他人的研究来看,以及仔细阅读袁世凯的公开的声明,这些对于他个人的记录还是很可信的。我敢断言袁世凯看到创造一个强大的国家,就能拯救中华民族,就能处于击退外国人的不败之地。为了获得这个结果,袁世凯愿意采取尽可能迅速有效的措施,甚至在某些时候与外国列强屈辱地妥协。袁世凯看到自己作为权力的经纪人在创造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国家中是不可缺少的人物——不管是在共和时期作为清朝的内阁总理或者还是作为他自己的洪宪王朝的皇帝。因此,尽管他与这一时期的大多数改革的思想家具有相同的阶级观点如张之洞和张謇,袁世凯却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或许比他们更能理解中国和世界政治权力的现实,尤其是现实的政治需要军事力量和外国影响的作用。在给皇帝的上奏中,袁世凯一直在引用历史上的暗示,并经常提及西方和日本模式。关于他经常被西方的观察家赞扬为“进步的”和“现代的”,但是在另一些方面袁世凯比两张更为短视。像张之洞一样,袁世凯是一个官僚民族主义者,但是更少道德原则而且相当坚固。像张謇一样,袁世凯支持宪政改革和自治,但只不过是为了赢得公众接受的手段以财力支持更强大的中央集权并加强国家的力量,这从本身来说是无止境的。因此袁世凯的非意识形态的姿态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立场。因此袁世凯被他自己那种实用主义的外貌所深深掩盖:一心一意地追求稳定性和其权力的最大化,两者在他的心中已经预先精心地安排以创造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国家。
袁世凯在晚清时期的政治才能表明他能够同时从这三种权力中得到权力的能力。从逻辑上说第二步是从这三种权力的接合点上集中权力,袁世凯通过这种权力能够实施独裁控制。袁世凯试图利用这一步当上共和国的总统,首先利用巨大的外国财政支持。袁世凯的失败,不仅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切断了重要的外国支持,而且是由于来自于各方面的权力结构的反对,不仅是来自于北洋军内部的反对。因此,晚期中华帝国的权力机构在华北的崩溃,尤其是至迟在袁世凯1915—1916年时期,而不是在1911—1912年清王朝垮台时。
在西方学者关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著作中,斯蒂芬·R.麦金农所著的《中华帝国晚期的权力与政治——袁世凯在天津与北京(1901—1908)》,无疑是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著作之一。作为西方学者自有其独特的视角和眼界,由此形成了与我们中国学界并不相同的认识和观点,这对于我们的学术研究、学术交流以至于学术水平的提升而言,都是十分必要和重要的前提。
此书关注的中心是“对作为晚清的官员的袁世凯进行分析,尤其是注意他担任直隶总督期间和在北京从1901年到1909年作为一位政府高级官员期间的活动”。作者在历史的比较中认为,不像晚清早期一代地位显赫的大员李鸿章和张之洞那样,袁世凯对真正的政治理想不太感兴趣,甚至漠不关心,这在他的一生中说来不能不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尽管袁氏在他那一代看来他也许是最有成效的改革管理者,但对袁氏来说,他对自己一生的评价非常简单和平庸。作为重视行动而又沉默寡言的人,袁世凯首先关心的是手中权力的大小。
基于此,作者感到,在当代人和历史学家中普遍存在着一种相似的倾向即过分夸大袁世凯的政治权力倾向——甚至夸大到他能成功地处理政府政策,资源和自己在晚清和早期共和国命运的个人魅力的程度。如何正确认识袁世凯个人作用与特定时代(即时势)之间的相互影响,更合理更全面地理解“历史”,是作者孜孜以求的努力。就研究内容而言,以往的研究“很少有关于1900—1901年之后清政府的不断增加的活动和对基层组织渗透方面问题的研究”。作者对此予以特别关注,一方面本书比较深入地研究了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政府的正式机构对县一级采取一系列初步的、一再声言的财政军事控制,这些控制包括一系列教育的、军事的、经济的和警察改革。认为在义和团运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内,清朝的地方政府负责进行人口普查,各种各样的经济调查(通常是为了税收和发展的目的),政府自我管理的协会,商会、农会、土地税、金融控制,势如破竹的财政重组。如果把整个帝国看成一个整体(第五章对直隶进行了详细研究),所有这些创造性的改革都是在县一级的行政区内进行的,在中央或者省政府参与背景下进行的。
另一方面,作者将地方士绅的权力的扩大与政制改革相联系;并论证说明他们的权力得到不断的扩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政府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作者提出的许多认识颇具新意,如“从政治风格角度来看,袁世凯代表的是中国传统的学者——官员士绅的利益,他直接通过主要的都市和乡村士绅来支持改革”。再如袁世凯能够有效地处理各种事务,同时在县、省和中央政府的各种事务上都得心应手。这是他在把改革作为其政治资源的时候成功的关键所在。直隶成为他的思想和个性发展的实验场,凭着这种个性他用新的改革的官僚机构在1906年控制了北京,然后迅速扩展到整个帝国等。虽然我们未必认同他的一些具体观点,但他的研究对于我们的深入探讨无疑具有启示价值。
作者的研究和新见建立在翔实的史料基础之上,除大量运用常见史料如《袁世凯奏折》、相关地方志如《广宗县志》、档案资料如交通部档案以及“海关报告”外,更多地利用了“英国外交部档案(白皮书)”,并以此与《袁世凯奏折》比勘使用。同时,对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有关军机处的档案如“光绪朝的商务档、方本、奏编”也使用较多。这自然保证了此项研究的学术性和可信度。但他所提出的结论值得商榷。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崔志海先生在《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4期上发表文章就国外关于清末新政的研究成果进行过评论。他认为,“晚清袁世凯权力的扩大,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扩大和加强了国家政权对社会的控制,但它不一定就意味着中央权力的扩大。即便袁世凯权力的扩大诚如麦金农一再强调的是通过中央政府实现的,依然不能说明袁世凯在清末政治或军事权力的扩张没有地方分离主义的倾向。事实上无论是张之洞还是袁世凯,他们最后被调离地方督抚职位,固然有派系之争的因素,但很大程度上还是中央与地方督抚之争(同时也交织着满族亲贵与汉族官僚权力之争)的产物。此外,麦金农认为列强对袁世凯权力的支持加强了国家权力,这也是有待商榷的。列强的支持,的确加强了袁世凯个人的政治地位,但对清中央政权来说,显而易见是起了削弱的作用。需要指出的是,地方督抚依赖列强巩固个人的政治或军事地位,这正是近代军阀的一个特征。总之,麦金农先生对袁世凯政治权力的兴起所作的详尽描述和分析,在笔者看来恰恰说明了袁世凯权力扩张的地方分离主义性质及其个人权力对晚清中央权力所构成的威胁。”①崔志海:《国外清末新政研究专著述评》,《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4期。译者认为将此书翻译出来,对推动有关袁世凯学术问题的争论不无裨益。
Yuan Shikai in the Institutional Change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Review of McKinnon’sPower and Politics in Late Imperial China:Yuan Shikai in Tianjin and Beijing(1901—1908)
WANG Xianming1,NIU Qiushi2
(1.Institute of History,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2.College of Liberal Arts,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32,China)
McKinnon’s study on Yuan Shikai and his new policy was mainly based on the following concerns:relatively speaking,we know little of the policy of the Qing Dynasty in Beijing and the external and internal pressures it suffered,even less of the empire’s change of political power structure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The author’s research and new viewpoint were built on the basis of detailed historical data,in addition to extensive use of common historical data,such asYuan Shikai’s Memorial,the relevant local records asGuanzong County A nnals,archival material as files of the Ministry of Communications and“Customs report”,the more use of the“British Foreign Office files(White Paper)”and proofread withYuan Shikai’s Memorial.Meanwhile more materials are used from the Taipei Palace Museum,such files of the Military Confidential Administration as“the business files of Guangxu Period,f ang benand the Memorial series”.This naturally ensures the academic and credibility of the study.
McKinnon;Yuan Shikai;Late Qing;institutional changes
K257
A
1008-469X(2011)06-0006-05
2011-10-25
王先明(1957-),男,山西屯留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社会史、乡村史研究;牛秋实(1968-),男,河南孟津人,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后,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文化史、乡村史研究。
① Stephen R.Mackinnon,Power and Politics in Late Imperial China:Yuan Shi-kai in Beijing and Tianjin(1901—1908)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