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平
(华侨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2009年11月,胡锦涛在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第十七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第二阶段会议上发表题为《合力应对挑战 推动持续发展》的讲话,强调“统筹兼顾,倡导包容性增长”。2010年9月,第五届亚太经合组织部长级会议在北京举行,胡锦涛出席会议开幕式并发表题为《深化交流合作 实现包容性增长》的致辞,使“包容性增长”成为广为关注的话题。2011年4月,胡锦涛在博鳌亚洲论坛开幕式发表《包容性发展:共同议程与全新挑战》的演讲,阐述了中国对这一概念的看法以及中国在“包容性发展”方面的实践。虽然包容性增长是由亚洲开发银行首先提出的,但胡锦涛的表述却是根据当代中国国情丰富了这个概念。从胡锦涛的表述上看,包容性发展涵盖了以增长为主线的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等方面。就民生角度而言,包容性发展蕴含了人们收入的包容性增长,即要在中国实现包容性收入增长,让人们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
包容性收入增长首先是控制收入差距拉大与贫富两极分化现象蔓延,尤其关注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增长,只有在人们共享经济发展成果时,收入增长才能体现包容性。包容性收入增长其次是对合理收入差距互相认可的包容性,市场经济体制导致的合理收入差距会被人们所包容,这能给予合法致富者以可预期的安全感,经济发展成果共享并不意味着平均主义,而是个人贡献与收入的对称性所产生的合理收入差距。
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指南,如何正确把握其科学性是能否贯彻其理论的前提。马克思认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随时随地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因为社会主义在实践发展中会面临许多新问题,这要求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必须随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发展,尤其是科学社会主义新视野的宽度和广度。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规律,同时也揭示了人类社会生产过程的一般规律,其中一些普遍性的规律既适用于资本主义也适用于社会主义。因为“生产的一切时代有某些共同标志,共同规定。其中有些属于一切时代,另一些是几个时代共有的”[2]。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正在进行中,我们应当从新的视野去挖掘蕴含在马克思揭示的人类社会生产过程的一般规律,发挥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的指导作用。由此用科学社会主义新视野来探讨包容性收入增长有着积极意义。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把生产关系分为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四个环节,考察马克思的包容性收入增长思想应从其对分配环节的论述部分切入,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马克思把共产主义社会分为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在不同阶段个人收入获得的方式和结果各有差异。因为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有资本主义社会的痕迹,社会主义社会劳动和要素作为个人收入的获得方式仍将存在。在社会主义社会“内容和形式都改变了,因为在改变了的环境下,除了自己的劳动,谁都不能提供其他任何东西,另一方面,除了个人的消费资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个人的财产”[3]。在这里马克思认为,个人收入 (消费资料)是按照其所提供的劳动来获得的,“他以一种形式给予社会的劳动量,又以另一种形式全部领回来”,所以“他从社会方面领得一张证书,证明他提供了多少劳动,他凭这张凭证从社会储存中领得耗费同等劳动量的消费资料”[3]。而劳动量的计算,“通行的是调节商品交换的同一原则,即一种形式的一定量劳动同另一种形式的同量劳动相交换”[3]。但由于“劳动者的不同等的个人天赋,从而不同等的工作能力”,导致“一个人在体力或智力上胜过另一个人,因此在同一时间内提供较多的劳动,或者能够劳动较长的时间”[3],这个人就比另一个人多得到一些消费品,所以,劳动者个人劳动能力的差异导致收入的差距。此外,社会主义社会还必须实行按要素获得收入。马克思指出,“消费资料的任何一种分配,都不过是生产条件本身分配的结果”[3]。恩格斯[4]也指出,分配方式本质上毕竟要取决于有多少产品可供分配,而这当然随着生产和社会组织的进步而改变,从而分配方式也应当改变。
中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必须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来发展生产力,而实行市场经济体制就需要各种要素进入市场成为商品,必须实行按要素获得收入,这也是导致收入差距存在的主要原因,所以这种收入差距存在理应为社会所包容。
随着社会主义不断向共产主义社会迈进和经济的不断发展,个人收入差距应该逐步缩小,使人们可以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设想有一个自由人联合体,他们用共同的生产资料进行劳动”,“这个联合体的总产品是社会的产品。这些产品的一部分重新用作生产资料。这一部分依旧是社会的。而另一部分则作为生活资料由联合体成员消费。因此,这一部分在他们之间进行分配。这种分配的方式随着社会生产机体本身的特殊方式和随着生产者的相应的历史发展程度而改变”[5]。
这种分配方式改变的过程是逐步缩小收入差距的过程,而缩小收入差距的措施首先应用在初次分配环节中,马克思认为社会总产品在进行以下扣除后方可进行分配:“第一,用来补偿消耗掉的生产资料的部分。第二,用来扩大生产的追加部分。第三,用来应付不幸事故、自然灾害等的后备基金或保险基金”[3]。其中第三部分是间接用来缩小收入差距的。但仅扣除上述部分的社会总产品还不能直接分配到个人手中,必须再扣除以下部分:“第一,同生产没有直接关系的一般管理费用。第二,用来满足共同需要的部分,如学校、保健设施等。第三,为丧失劳动能力的人设立的基金”[3]。其中第二和第三部分也是间接用来缩小收入差距的。为缩小收入差距,马克思还指出十点过渡性措施,诸如重累进税的渐进措施、废除继承权和普及教育等。在对社会主义社会的设计中,马克思上述理论的实质是通过政府调控以税收或扣除的方式,从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中调节出一部分用于低收入群体,其指导理念是包容性,目的是为了包容性收入增长。
包容性收入增长的终极目标实现于共产主义高级阶段,实行收入差距完全消失的按需分配政策。因为生产力已全面发展起来,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已充分涌流,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对立已消失,劳动已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3]
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难以相互包容,因为“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1]。在资本主义社会“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1]。这种阶级对立导致了经济利益的对立,其表现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收入差距加大。马克思揭露了“资本家财富的增长,不像货币贮藏者那样同自己的个人劳动和个人消费的节约成比例,而是同他榨取别人的劳动力的程度和强使工人放弃一切生活享受的程度成比例的”[2]。这导致了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和地产的积聚、无产阶级的贫困、财富分配的极不平均”[1]的贫富差距巨大的两极分化现象。对此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无产者“不得不承受社会的所有重负,却没有享受到任何好处”,而资产者对“他们赖以取得财富的无产者的疾苦漠不关心”[1]。
资本主义社会贫富差距巨大的状况在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因为包容性收入增长难以通过政治形式得以实现。资本主义社会里,虽然“国家获得了和市民社会并列并且在市民社会之外的独立存在,实际上国家不外是资产者为了在国内外相互保障各自的财产和利益所必然采取的一种组织形式”[1],国家和政府归根到底是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无产阶级在政治上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权利,也就无法使其经济利益得到应有的保障。所以,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不能实现包容性收入增长,而“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作为社会的人物,同时又直接作为单纯的物,在兴妖作怪”[5]。
共产主义社会由初级到高级阶段的过程实际是从收入差距存在到收入差距逐步消失的包容过程,当前中国的收入差距还会存在,但包容性收入增长的方向却必须是收入差距的逐步缩小。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有了巨大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但目前贫富差距仍在不断扩大,“中国已有67万户百万美元资产家庭,位列全球第三位,仅次于美国和日本”[6],因此,缩小收入差距、践行包容性收入增长是当务之急。
经济发展是收入增长的前提,但经济发展并不必然带来贫困人口的减少,只有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注重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才能带来人们收入的必然增长。
马克思强调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要尽可能快地发展生产力,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的普遍化;而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就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也就是说,全部陈腐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1]。而经济发展方式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关键因素。马克思的经济发展方式理论主要集中在粗放型增长到集约型增长、产业结构调整等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两种剩余价值生产的分析和对级差地租赖以产生的两种经营方式的论述,指明了从粗放型增长到集约型增长的重要性。在经济结构调整方面,马克思认为产业结构即第Ⅰ部类和第Ⅱ部类的各物质生产部门之间客观上存在内在比例关系,产业结构是否优化决定着社会经济总量是否平衡和宏观经济效益是否优化。
因此,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要注重经济由粗放型增长到集约型增长的转变。而集约型经济增长方式主要靠提高生产要素的使用效率、提高劳动者的素质和加快科学技术进步的步伐来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还必须促进产业结构的合理化,通过投资和消费的内在连动机制,把扩大内需与改善人们生活结合起来,使需求结构对产业结构优化有着直接的拉动作用,使中国经济从投资主导型向消费主导型转变,成为未来包容性发展的重要支撑。
造成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个人能力和财产状况不同而产生的结果不平等;二是由于人们身份地位不同而产生的机会不平等。吴敬琏甚至认为,“目前中国社会贫富悬殊,主要来自机会的不平等”[7]。马克思认为, “平等应当不仅是表面的,不仅在国家的领域内实行,它还应当是实际的,还应当在社会的、经济的领域中实行”[3]。恩格斯也指出, “一切人,或至少是一个国家的一切公民,或一个社会的一切成员,都应当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3]。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平等理论其实就包含着机会公平。胡锦涛更是在包容性增长的表述中强调了包括机会公平在内的“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分配公平”。曾培炎也在2011年博鳌论坛中指出,“包容性发展是所有人机会平等、成果共享的发展”[8]。社会主义社会处于上升阶段会产生更多的发展机会,这种机会应该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包容性发展就要促进机会公平即每个人依赖劳动或要素获得收入的机会是平等的。
当前,促成机会公平的重点在于实施完善的市场机制和合理的政府机制。首先,完善的市场经济体制以公平竞争为基础,可以打破行业垄断以缩小行业间的收入差距。完善的市场经济体制以法治为基础,可以铲除寻租的土壤,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寻租的发生和靠鲸吞国有资产和掠夺大众而暴富的情况发生,确立由市场配置资源的格局。其次,政府有责任通过政府机制促进机会公平,特别是保证受教育机会和就业机会平等。每个人的禀赋均有差异,而通过平等的教育能够缩小或改变这种先天的不平等性,使大家公平分享机会。政府还必须保障劳动机会公平,即通过平等竞争获得劳动机会。当前应该赋予低收入群体更多的机会,降低阻挡他们的各种门槛尤其是就业门槛,否则先富起来的人会利用各种门槛继续占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改革开放以来,高收入群体收入增长的速度大大高于中低收入群体,而到目前为止,有些学者甚至认为“真实基尼系数可能高达0.6”[9]。由此,为践行包容性收入增长,政府需要采取措施使低收入群体收入增长速度高于高收入群体收入增长速度,从保障和增收两方面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包容性增长。首先,对低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保障制度进行改革。实际收入保障制度应该从社会救济、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险等多渠道展开,优先构建覆盖城乡居民的医疗保障体系和保障房体系,使其从不同角度保障低收入群体的发展要求。如加大社会救济和社会福利的范围和比例,尤其对非常规性因素所引起的收入降低进行保障,对于通货膨胀引起的实际收入降低实行指数化方式处理,以各种补贴发放的方式补偿通货膨胀对实际收入的影响,并对由于劳动技能减退或丧失劳动能力而引起的收入降低进行保障,确保与GDP增长和财政收入增长幅度保持同步,不使社会保障的标准滞后造成事实上的收入降低。其次,对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的分配方式进行适度的调整,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政府应建立健全职工工资的正常增长机制,使劳动报酬的增长能够与GDP增长同步,并大幅度提高最低工资标准。适度调整某些要素如资本与劳动要素在参与分配中的比例。其最终目标是通过提高低收入群体劳动能力以增加其收入,而不是直接通过收入再分配使个人被动摆脱贫困。政府应该把公益就业岗位尽量多地提供给低收入群体,实行低收入群体自主创业可享受适当的创业补贴资金的政策。同时要对低收入劳动者采取劳动服务优惠政策,加强有利于低收入群体的劳动力市场建设,多渠道兴办规范的就业服务机构并免费提供各种方便的就业信息和再就业培训,以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文化水平和劳动技能。
当前中国的收入差距正在扩大,我们必须对以往的收入分配方式和相关制度进行调整以践行包容性发展中的收入增长。只有建立起从初次分配的机会公平和再次分配的社会公平的包容性收入增长体系,才能从根源上消除两极分化,确保包容性发展。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48,273,297,153,132,86.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40.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04,305,306,302,303,448,444.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91.
[5]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95,938.
[6]娄静.中国富裕家庭列全球第三[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0-12-04.
[7]吴敬琏.寻租腐败造成贫富悬殊[N].商务周刊,2008-08-06.
[8]曾培炎.包容性发展:健康有序的增长[N].人民日报,2011-04-16.
[9]王羚.内地真实基尼系数可能高达0.6[N].第一财经日报,2010-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