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贷融资中农村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

2011-04-01 22:31朱建华
财务与金融 2011年6期
关键词:信用资本资源

朱建华

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村经济组织亟需解决生产和生活的资金需要,而现行正规金融机构不能满足农村资金需求,难以获得有效的信贷融资已成为制约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的瓶颈之一。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面临的信贷约束,其原因除国家长期以来城市导向的信贷资源配置战略和农村金融体制改革滞后之外,匮乏的农村信用资源、以及信贷活动中商业化金融经营机构难以有效解决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也是农村经济发展信贷约束的重要原因。在农村经济领域,事前金融合约的达成既受客观自然风险的影响,还受借贷双方非对称信息所导致信用风险的制约,为了防范违约风险,信贷机构普遍要求借款人提供信用担保。但受产业特性、实际财产分布及法制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现有各种信用担保方式的要求与我国农村实际之间存在较大距离,难以满足融资双方的要求,使得农村信贷约束表现得更为明显。现阶段农村金融问题比较突出,正规金融服务的严重缺位以及金融抑制下民间金融发育的滞后性,使得农村信贷资金仍然是一种稀缺性资源。在此情形下,农村非正式社会关系网络所形成的社会资本,并由此成为建立和维护信任关系、进行交换和寻求资金支持的基本形式,以社会资本弥补农村金融市场主体的信用资源短缺,提升其信用资质。为此,本文拟从社会资本视角,对农村信贷融资的信用保障机制进行深入研究,探究农村社会资本在农村金融活动中的基础性资金调配功能,以期通过农村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分析,寻求农村金融体系重构的有效路径。

一、社会资本——一种社会关系的资本范畴

众所周知,资本是经济学的—个基本而影响深远的范畴。在主流经济学中,资本就其内涵而言是工具性的,泛指可以获取收益的一切资源,但就其外延而言,被普遍认可并纳入经济学分析体系的资本形式只有两种,即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并不包括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在西方社会网络研究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个理论概念,20世纪90年代初及以后,“社会资本”—词频繁出现在国内外学术刊物、各种学术交流活动、政府决策文本、国际机构(如世界银行)的研究报告之中,并越来越显示出从社会学向经济学、文化学、政治学等其他学科领域扩展渗透的趋势,成为社会科学领域广泛使用的一个跨学科概念和分析范式。布尔迪厄、科尔曼、林南等西方着名社会学家从不同角度对“社会资本”涵义进行了界定。

布尔迪厄曾指出:社会资本就是“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的集合体,那些资源是与对某种持久的网络的占有密不可分的。并且,这一网络是大家共同熟知的,得到了公认的,而且是一种体制化的关系网络,换而言之,这种网络是同某团体的会员制相联系的,它从集体性拥有资本的角度为每个会员提供支持,并提供为他们赢得声望的“凭证”,而对于所获得这种声望,人们可以做各种各样的理解。”

詹姆斯·科尔曼则注重从功能方面强调社会资本。他认为:社会资本是指个人所拥有的由社会结构资源所形成的资本财产。社会资本的定义也是由其功能而得来,它不是某种单独的实体,而是具有各种形式的不同实体。他们具有两个共同的特征:一是由构成社会结构的各个要素所组成;二是为其结构内部的个人行动提供便利。社会资本与其他资本形式一样,具有生产性,是否拥有资本,决定了人们是否可能实现某些既定的目标。但与其他形式资本不同的是,社会资本是存在于人际关系结构中的,它既不依附于独立的个人,也不存在于物质生产过程之中。[3]这一定义被另—位美国社会学家詹姆斯?布朗赞誉为“关于社会资本的第一个重要的理论表达。”

美国社会学家、美籍华裔林南博士则偏重社会资本的资源特征。他曾明确指出:资本是在追求利润目标的过程中被投资和动员的资源,每个人都具有两种类型可以获取和使用的资源:即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个体所拥有的资源就是个人资源,它包括物质和符号物品(如资格证书、文凭等)的所有权。而社会资源是指个人通过社会联系所获取的各种资源,由于社会联系具有多样性和延展性,个人的社会资源是各有不同的。而“社会资本——作为市场中期望得到回报的社会关系投资——可以定义为在目的性行动中被获取的和(或)被动员的、嵌入在社会结构中的资源。”

布尔迪厄、科尔曼、林南等西方著名社会学家所界定的“社会资本”涵义,以及国内学者在不同背景下以不同形式使用的“社会资本”概念,尽管侧重点不同,但认识其本质特征大同小异,都认为社会资本是一个基于社会关系的资本范畴,存在于一定的公民参与网络之中,表现为信任、协作、规范等行为特征,能够促进合作行为,提高社会生产能力的结构性资源。

社会资本作为一种资本,具有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所具有的资本共性,能够带来价值增殖,但社会资本又不同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它既不存在于参加者自身中,也不存在于产品的物质成分中,而是存在于两个或多个参加者之间的关系结构中,具有关系性、社会性。社会资本的许多经验研究亦表明,社会资本对于许多经济的和非经济的结果具有积极的影响,其源泉在于和谐的人际关系,促进团队的合作行为,进而产生合作生产力。

所谓合作生产力,也叫合作收益,是指—定的公民参与网络通过合作取得的超过各成员单独行动收益总和的那部分超额收益。普特南在《让民主的政治运转起来》一书中提出,由于一个地区具有共同的文化环境与相同的历史渊源,人们很容易达到相互熟知并形成关系密切的社区,并且能够组成紧密的公民参与网络。关系网络中的成员之间,由于具有相似的历史渊源、共同的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念,彼此信任,能够以比较低的谈判成本达成合作,互动交易稳定而持久,能够自发产生—种重复博弈机制,为获得稳定收益,互动各方往往会选择合作而不是放弃;并且社会资本以一定的社会关系网络为基础,对个体而言,选择合作就是选择和谐的社会关系和积累社会资本,而社会资本积累越多,其获得稀缺社会资源的机会也就越大;相对于外部,公民参与网络中的信息更为对称而完全,成员间社会经济往来也更加密切,由此便可以形成更加有效的惩戒机制。

长此以往,必然会在公民参与网络中形成信任、互惠、合作、守约的价值观念和公民文化道德氛围,进而从非正式制度层面形成对网络中的正式合约以及共同行动等正式制度安排的协调配合,降低正式制度的实施阻力,节约交易成本,提高行动效率。因此,公民参与网络内部通常具有更强的合作激励,它们共同构成社会资本的价值增殖来源。

二、农村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

合作生产力能够使社会资本成为一种可以带来资源的资源,具有价值增殖功能。对参与经济交易的个体而言,社会资本的资本属性,则可能使其拥有者获得这样一种优势,即凭借其丰富的社会关系资源而优先获得或使用稀缺物质资源、金融资源以及其他社会资源的权力。这种优势一方面会使交易对方更加信任他,更愿意与他发生经济往来关系,他也可以有意识地利用不同形式的“社会资本”,加强自己的信用能力和行动力量。同时,由于担心丧失这种优势,进而失去更多的获利机会和利益,他还会千方百计地去维持和积累其自身的社会资本,从而使经济交易能够按照交易双方达成的协议履行。这样一来,社会资本亦即信任的社会关系,实际就起到了抵押品的作用,成为当事人推定经济交易意愿结果能够实现的依据和保证。这种保证与物质资产形式的抵押品一样,既可以媒介交易,又可以促进合约的履行。

西方社会学家早就对社会资本在经济交易中的抵押品替代作用具有较为深刻的认识。林南认为:社会资本是对“期望在市场中得到回报的社会关系投资”,而“社会关系可以被组织或代理人确定为个人的社会信用的证明,部分社会信用反映了个人通过社会网络与社会关系——他或她的社会资本,获取资源的能力。一些人的社会关系使组织(或它的代理人)相信其能够提供超越个人自身资本之外的额外资源,其中部分或许对组织有用。”

科尔曼也认为:如果“金融资本”是可以投资的物质信用,“人力资本”是对人的技能有回报的投资,那么,社会资本就是可以在交换中产生“信用”的社会关系;社会资本具体表现为义务与期望、信息网络、规范与有效惩罚、权威关系、多功能社会组织和有意创建的社会组织等五种存在形式,其中,以义务与期望形式存在的社会资本,可以要求他人在特定时间予以偿还的“义务赊欠单”。“如果甲为乙付出了并相信乙在将来会给予报答,这就建立了一个甲的预期以及一个有关乙的部分义务。该义务可以看作由乙提供的甲所持有的一张绩效贷款通知单。如果甲持有大量的这种绩效贷款通知单,那么,对于与甲有经济联系的关联人而言,其财务资本的类推是直接的。这些绩效贷款通知单构成了如果甲需要就能够收回的一大批贷款。”

社会资本所具有的经济担保作用,或者说社会关系的抵押品化,对于我们思考如何改善农村地区金融服务严重缺失状况是富有启示意义的。在我国现阶段,农村金融服务缺失是一种全国性的普遍现象,欠发达地区农村改善起来难度最大。在这些地区,由于经济发展滞后,农民收入增长缓慢,主要的融资主体是农户家庭,除去不能、或不适合用做贷款抵押的承包地和住房之后,基本没有其他可以用做贷款抵押的家庭财产,因而也就难以建立起以物质资产做抵押的纯粹的和现代的信用关系。但这些地区广泛存在的基于血缘、亲缘、族缘、地缘而形成的社会关系,却是借贷双方在金融交易活动中可以利用的重要资源。

—般而言,社会资本的强弱,或社会资本能在多大程度上替代物质资产在交易(包括金融交易)中发挥抵押品作用,与社会网络结构的封闭程度成正比,与商品经济发达程度成反比。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村因其落后,缺乏可资利用的物质资产及其他经济资源,农户家庭或个人在摆脱贫困、应对危机、提升自我发展能力的过程中,往往更多地需要寻求或依靠亲戚、朋友、邻里、乡亲的支持(包括情感支持和实际帮助);因其封闭,人们的经济联系根植于社区和家庭结构,加强了身处其中的经济行为主体(农户家庭或个人)之间的相互依赖和彼此制约,使这一结构得以通过各种方式对破坏人们信任关系的人或行为进行惩罚而得到强化,从而为诚实、履约、守信等有效规范的建立奠定基础。

在农村地区,可持续的社会关系在经济交易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一笔经济交易的达成及其实施,既要看这笔交易是否符合“交易理性”,也要看其是否符合“关系理性”。前者有助于提升行为人的经济地位,后者有助于提升行为人的社会地位,而“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都是有意义的生存标准,它们组成了理性选择的基础。”这样可持续的社会关系就成为借款人履行合约的内在动力和外在压力,并且,越是封闭而欠发达的地区,这种动力和压力越大,社会资本的抵押替代功能越强。

农村地区广泛存在的熟人借贷,实际上就是对社会资本抵押品替代机制的—种认可和运用。熟人借贷以血缘、人缘、地缘关系展开,借贷双方彼此熟悉、信息完全,关联交易众多,交易关系连续、持久,逃废债务会招致声誉受损并因此而导致资源利用机会的丧失,在熟人借贷中,资金出借者出借资金的目的主要不是营利,而是互助,是为了积累更多的社会资本,以便将来自己遇到困难时能够获得对方的帮助,借贷利率一般以当事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亲疏远近为转移,与双方的信息完备程度成反比,弹性大、灵活度高,借贷交易多数都不签正式协议,也很少有资产抵押,少数交易即使订立了书面合同,其契约条件也很不完备。除了熟人借贷,合会、私人钱庄、民间基金会等规范化、组织化程度更高,趋利性更强的民间金融形式,也都不同程度地利用了社会资本的抵押品替代机制。我国农村金融机构开展的小额信用贷款、农户联保贷款等也是基于农村社会资本抵押替代功能的一种信贷制度创新,且实践证明,这些借贷融资形式对于克服农户抵押担保品缺乏的融资瓶颈,增加农村金融交易活动量具有积极作用。

三、农村社会资本信用价值的局限

虽然农村社会资本具有抵押替代功能,促使农村经济组织优先获得或使用的稀缺物质资源、金融资源以及其他社会资源,但农村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及其对金融交易活动的促进作用仍然是有局限的。按照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著名的社会学家亚历山德罗?波特斯的理解,社会资本是个人在网络中或在更宽泛的社会结构中,由于取得一种成员的资格,而获得利用或取得短缺资源的能力,我们应该知道社会资本是具有排外性的。

在农村地区,农户广泛依赖的熟人借贷,以血缘、亲缘、地缘关系为纽带,信用关系仅仅局限于亲戚、朋友、邻里、乡亲等非常有限而狭小的社会网络结构之内,并因血缘亲疏、地缘远近,在不同范围和数量的成员之间形成一个一个相对封闭的信用圈。不同信用圈的成员彼此之间缺乏强烈的信任感,每个信用圈的资源只给予圈内人享用,每个成员享受的也只限于圈内资源。受圈内资源有限(比如金融需求和金融剩余)的制约,熟人借贷数额一般都很小,期限也很短,只能用于调剂临时性的资金余缺,受到信用规模限制,这种融资行为并不能满足农业和农村大额的、长期的发展性融资需要。

同时,诚信是取得社会资本、实现其社会经济价值的根本保障,拥有诚信的经济主体能够在社会及市场消费群体中建立社会信任感和市场亲和力,从而获取最大的社会资本、实现最大的经济价值。而在现阶段诚信度较低的农村社会环境下,社会诚信关系仅仅局限在血缘、亲缘、地缘关系上,可利用的社会资本资源极其有限,这种情况只能产生规模和影响力较小的家族企业。要充分发挥农村社会资本的作用就必须提高农村社会诚信度,以扩大其社会资本资源的获取和利用率,最大化地实现社会资本的社会和经济价值。

社会资本在信贷活动中的抵押替代机制,是基于贷款人能够有效惩罚借款人的机会主义行为,借款人由于虑及信誉受损,以及因此带来的各种损失而不敢轻易违约,这种效果只能在封闭的,从而是可持续的关系中才能获得。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开放、流动、发展不可逆转,即便是后进的欠发达农村地区,随着农村经济商品化、市场化、工业化程度的提高,也必将有越来越多的农户,能够通过其他渠道获得发展所需的经济资源和社会关系资源,而不像过去那样仅仅依靠乡村社区中的熟人圈子。在这个过程中,邻里依赖关系将逐步削弱,以往那种传统的相当紧密的社区关系网络,也将逐渐演变成一种更加开放、更加松散的关系结构。在这样的社会结构背景和商业环境下,乡村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会大大降低,建立其上的农村民间借贷制度的运行效率也必然会随之逐渐减弱。

四、结 论

农村金融的动态发展既需要充分重视和利用乡村社会资本的抵押品替代机制,正确对待和引导以熟人借贷为特征的各种民间借贷,创新与发展以小额信用贷款、农户联保贷款等为形式的农村金融机构信贷机制,也需要顺应市场经济的发展趋势,适时地从传统的人格化金融交易,向以契约为基础、以经济性资产为抵押,以金融组织为中介的现代金融交易制度转变。

我国多年来农村金融改革的实践已经充分表明,农村金融市场中的社会资本具有十分重要的信用资源价值,无论是何种金融机构,只要试图在农村地区寻求广阔发展空间,都同样面临着社会资本的信用价值问题的处理。在构建多层次多元化农村金融市场体系的过程中,社会资本是农村信用活动双方一个较为可靠的社会信用平台,能够为农村信用活动提供互信基础,并且,这种信用基础具有有效性和可持续性。农村社会资本既可以为农村经济组织的滋生发育、农村金融机构相互依存的金融生态链形成发展,提供能够共享的信用资源;也可以为农村信用活动按照商业化方式有序运行构建要素,形成激励相容、和谐共赢的市场机制。

总而言之,在农村金融市场的广阔发展空间与诱人开发前景面前,无论是千方百计寻求发展资金的农村经济组织,还是不断拓展发展空间寻求利润增长点的各类金融机构,都很有必要更新经营理念,注重社会资本的现实意义,充分发挥其创新发展农村金融市场的重要作用。并以此为立足点,调整农村金融改革思路,通过金融活动的实践,深化社会资本的认知水平,提升社会资本的运用能力。一是从农村社区覆盖小企业群体社会关系网络的现状出发,从亲缘、业缘、地缘、产业链、企业群体关系,从经济关系、社会关系、文化习俗认同等,多层面全方位地构建培育形式多样的社会信用共同体,并不断强化其自组织化的程度。二是各类金融机构,无论经营规模大小,经营模式怎样,只要参与农村融资市场的拓展,都须成为“嵌入”当地社会关系网络的市场活动实体,构建与农村经济组织共生互动的和谐关系,并及时构建起与所融入的农村社会信用共同体相匹配的业务组织体系、相关联的信用管理控制系统和相适应的业务操作流程。

[1]王卉彤.社会资本与民间金融可良性互动[N].证券日报,2005-5-25

[2]包亚明主编.布尔迪厄访谈录——文化资本与社会练金术[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詹姆斯·科尔曼.社会理论的基础[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4]托马斯·福特·布朗.社会资本理论综述[J].社会学,2000(7)

[5]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6]帕萨·达斯古普特,伊斯梅尔·撒拉格尔丁编.社会资本——个多角度的观点[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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