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婷
(池州学院 外语系,安徽 池州 247000)
《红字》与《专使》心理描写对比研究
宋 婷
(池州学院 外语系,安徽 池州 247000)
亨利·詹姆斯是美国著名小说家、散文家和文学批评家,一直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其中,大部分学者关注的是詹姆斯作品中的国际主题、道德问题、写作风格与技巧。尽管有些学者略带提及詹姆斯在心理描写手法上对霍桑的继承,至今却无人从文本分析角度系统研究詹姆斯在心理描写手法上对霍桑的传承与创新。文章通过分析《红字》与《专使》两部小说中的心理描写手法,探讨詹姆斯在心理描写手法上对霍桑的继承与发展及其对20世纪初期现代派文学的贡献。
亨利·詹姆斯;心理描写手法;心理现实主义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是英美文学从传统向现代过渡时期,呈现“百家齐放”,“百花争鸣”的鼎盛局面。作为“现代实验小说的先驱”和“心理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亨利·詹姆斯极力倡导一种能够直接呈现人物主观真实的透视方法,即所谓的心理现实主义描写方法。对他来说,小说的主要任务是反映生活。但是与传统小说家通过描述人物行动来塑造人物的做法相比,詹姆斯更加赞赏霍桑通过刻画人物心理塑造典型人物的做法,并称赞霍桑“对我们共同关注的人性富有洞察力”[1]。
霍桑的作品并不热衷引人入胜的情节,而是着眼于窥探人的心灵奥秘:通过形象化的描写和分析人物在不同情境下的心理状态,传递人类心灵深处隐秘的各种愿望、要求,多层次地展现人类灵魂的万千变化,曲折地反映当时的场景和社会现实,从而使登台亮相的各种人物具有摄人心魄的艺术感染力。《红字》中海斯特的出场,恰如其分的体现了霍桑的这种创作思想。在这一幕中,霍桑侧重表现的是海斯特内心的痛苦和磨难。尽管她挣扎反抗,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毕竟势单力薄,最终对周围环境妥协。无论姿态多么 “优美”,态度多么“傲慢”,无论多么努力向世人传递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不屈、反抗,在其灵魂深处,海斯特是痛苦的,“每走一步都要经历一番意想不到的痛苦,她的心仿佛被扔到了街上,任人糟蹋,任人践踏”[2]。在这种铅也似的刑罚的重压下,海斯特注定“时时刻刻感到,她似乎十分需要尽力大呼一声,挣脱那绞刑台,跳到地面上来,否则她马上就会发疯了”[2]。此刻,一种本能,一种求得心理平衡的本能,一种在受到极端痛苦,从心灵深处谋求精神胜利以求平衡的本能,让海斯特开始追忆起幸福的童年。那里有破旧的灰色砖房,父亲的脸孔,操心的母爱。这段回忆往事的的描写,展示了霍桑人物心理分析的深度和高度。弗洛伊德认为“文学家们敏锐的知觉,常能透视他人潜在的情感”[3]。而霍桑正是这种具有敏锐知觉的作家。通过对海斯特心理的解读,霍桑引导着读者一步步走进人物内心的迷宫,塑造了一个生活在那扭曲的宗教社会里,备受煎熬,却又不甘屈服的女性形象,同时也揭示了十七世纪加尔文教统治时期的黑暗。
霍桑对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影响了后世很多作家,詹姆斯就是其疯狂的追随者之一。詹姆斯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出,“人物心理,在我的想象中,是一个令人崇拜的图画题材;要抓到它复杂情况的某种感觉—我觉得这会激发起像提香绘画艺术的那种艺术情感。在我看来,没有比心理更令人兴奋的内容了,而且我坚持认为,小说是展现这一内容的伟大艺术形式”[1]。
在他的作品《专使》中,詹姆斯吸收了霍桑的心理描写手法,详尽的分析了不同情境下人物的心理状态和意识活动,展现最真实的生活,营造一种“现实的氛围”。《专使》表面上讲述的是斯特雷瑟作为纽塞姆夫人的使节,出使欧洲劝说查理回国的使命。实质勾勒了斯特雷瑟来到欧洲,内心变化的真实画卷。斯特雷瑟的思想状态在来到欧洲之后,受到了全新的、意想不到的冲击和灌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他就像“一个跪着的骑士,在漫长的守夜中忠于职守。他的职责具有某种牺牲的性质,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遍的检验标准。他要把自己贡献出来,把自己表现出来又要沉浸起来,他要感受,再感受,直到他理解,而且理解得这样好以致于能表达,要在情感和表达的顶点具有空气般包容的感觉,要有无限的好奇心和不可救药的耐心,同时又要有创造力、敏感、可确定性,屈尊求胜,并力图做出指引…”[4]整部小说中,通过窥视、挖掘斯特雷瑟的内心世界,一步步揭秘事实真相,展现斯特雷瑟自身价值观的变化和升华。小说描写的是人物内心世界的真实,人物外在的行为与心理活动密切相关,交相呼应。心理现实主义指的是摒弃对外部世界客观真实的描绘,直接进入人物的心理的现实,通过人物意识的跃动、内省经验的表述,来表述主观的真实,并借以间接地感知社会现实。因此,《专使》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心理现实主义小说”。
詹姆斯的“心理现实主义”与霍桑为代表的传统的心理描写手法并非完全一致。在继承霍桑的传统描写手法基础上,詹姆斯力图在表现技巧手法上有所突破和发展,形成其独特的风格和表现技巧。其中,最具特点的就是其意识中心叙述角度,对小说情节的弱化以及复杂的语言。
詹姆斯的人物内心世界是通过某个人物的意识中心来展现的。在《专使》的整个叙述中,斯特雷瑟的眼光就像是一个提供给读者观察世界的窗口,对于他本人无从知晓的事实,作者拒绝交代,读者无法窥探。读者只能从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不断变化的各种场景之间揣测各种表象背后事实的真相。一方面,小说以斯特雷瑟的视角看周围发生的一切,对故事信息进行了限定。另一方面,作为参与故事的人物,读者从斯特雷瑟的内心看到了相关人物和事件在其意识中的反映。
《专使》中的故事信息定位在斯特雷瑟的内心世界,并采用斯特雷瑟的眼光展现相关人物和事件在斯特雷意识屏幕上投射的心理意义。这种对故事信息的限定,令读者总有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例如,和斯特雷瑟一样,读者的心中一直困扰着一个问题:到底谁才是查德的情人?随着对斯特雷瑟内心深处的了解,读者一步步找到了事实的真相。在著名的雕刻家格罗利亚尼的花园聚会上,为了寻找答案,斯特雷瑟独坐在长凳上思索,期望经过敏锐的观察和思考,可以发现点蛛丝马迹。但是查德个人的否认以及朋友们的含糊其辞增加了判断的难度。此时的读者无法越过斯特雷瑟的意识独自找到答案。随着情节的发展,进一步窥探斯特雷瑟的内心:“一位身着白色裙子,戴着镶有柔软羽毛的白帽子的小姐突然跃入眼帘…她站在那儿,面泛红晕,有一点害怕,显得更加漂亮美丽了,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5]这位美丽优雅小姐就是珍妮。看到珍妮旁边的查德,斯特雷瑟是惊喜的,他“一切疑惑都消失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揣测,斯特雷瑟终于找到了“答案”。这一刻的惊喜和找到答案之后的放松,也通过斯特雷瑟的意识传递给了读者,读者参与分享了心理活动的全过程。以斯特雷瑟的视角展开故事情节,故事真实可信,读者感同身受。同时,以斯特雷瑟的意识为中心,读者可清晰的了解斯特雷瑟的心理变化过程。读者不再是“观察者”,而是“参与者”。可以说,作为一部心理现实主义小说,意识中心写作手法一定程度上烘托了其真实可信惟妙惟肖的心理描写过程。詹姆斯这种通过意识中心有限叙事角度深入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手法,开了现代派文学叙事的先河。
《专使》中的情节很简单,斯特雷瑟奉纽塞姆夫人之命其出使巴黎劝说查理回国。詹姆斯强调的是人物内心世界的真实描写,主观想法的真实。通过斯特雷瑟意识中对接触人和事的思考,读者看到了欧洲的风光,欧洲上流社会的生活,并逐渐了解深受新英格兰清教思想影响的主人公思想的转变:从认识欧洲文化、吸取欧洲文化营养,到修正自己以往的思想,最后看到欧洲文明背后潜藏的虚荣而决意离开的心理历程。小说的第九章中,詹姆斯整整用了十二页来介绍斯特雷瑟动身去巴黎这一情节。倘若仅仅对现实生活进行依葫芦画瓢,一句话就足以表明事态的发展。但是,用詹姆斯的话说,这就“把艺术贬为一些人们不断重复、耳熟能详的套话”[1]。在这里,引人入胜的情节正是斯特雷瑟多方位、立体化的内心世界。斯特雷瑟坐在花园的靠椅上,思绪万千。他意识到:“…一切肤浅的事物在此刻变得更有内涵了。毫无疑问,巴黎是查德喜欢的一个地方,也是他自己,斯特雷瑟喜欢的地方…”[5]此时的斯特雷瑟是不安的。以往的根深蒂固的美国文化正一点点被侵蚀,取而代之的是映入眼帘的欧洲文明。但是,斯特雷瑟知道 “即使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爱着巴黎,至少他对巴黎的喜爱也是非同一般的”,他很庆幸他没有像妞塞姆夫人承诺“他根本就不喜欢巴黎”,目前他唯一能做而且也是很合理的行为就是“…动身去巴黎…”。从文中看出,詹姆斯这种弱化外部情节,着重描写人物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令情节更具吸引力,真实可信,悬念迭起。弱化外部情节,强化内部情节,真实再现了人物内心世界。同时,这也打破了传统的注重事物外部的描写,使小说获得了再现现实的新角度,是现代派小说写作特点之一。
整部小说中,詹姆斯运用“延迟句型”展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复杂化。延迟句型晦涩难懂,但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的难以揣度。往往除非读完整个句子,否则无法理解作者的含义。这与人物的内心世界极其相似,人物内心也是不容易窥视。读者从小说第五章中斯特雷瑟的心理描写句式中可以窥斑见豹。“A young girl in a white dress and a softly plumed white hat suddenly came into view,and what was presently clear was that her course was toward them.What was clearer still was that the handsome young man at her side was Chad Newsome,and what was clearest of all was that she was therefore Madame De Vionnet,that she was unmistakably pretty-bright gently shy happy wonderful—and that Chad now,with a consummate calculation of effect,was about to present her to his old friend’s vision.What was clearest of all indeed was something much more than this,something at the single stroke of which—and wasn’t it simply juxtaposition?—all vagueness vanished.”[5]四个 “what”引导的从句层层递进,最后一句 “What was clearest of all indeed”更是将读者的期待达到了巅峰。但是,期待如此久的事情居然是重复两次的模糊的 “something”,读者仍然处于悬念之中。这种通过排比结构逐步推进的句法,惟妙惟肖的刻画了斯特雷瑟内心世界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詹姆斯这种延缓 “What was clearest of all indeed”的具体指明,传达隐晦的含义,开拓无限的可能性,延长了自由想象的精神空间,揭示了主人公繁复而细微的心理活动和精神状态。这种“延迟句型”习作手法也为现代派很多作品采用。
综上所述,詹姆斯在《专使》中继承了霍桑细腻生动的心理描写手法,并将其发展成为为具有现代派叙事手法、情节及语言表达的特点的心理现实主义,从而为20世纪现代派文学小说的出现做了很大贡献。
[1]Henry James.The Art of Fiction [M].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2000:98.
[2]Nathaniel Hawthorne.The Scarlet Letter[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2:78-80.
[3]弗洛伊德.爱情心理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121.
[4]Henry James.The Science of Criticism[M].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1984:88.
[5]Henry James.The Ambassadors [M].W.W.Norton&Company,1994:112-218.
I206
A
1674-1102(2011)05-0108-03
2010-03-23
池州学院研究生引进项目(2009RC017)。
宋婷(1984-),女,安徽青阳人,池州学院外语系教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余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