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愤怒”的认知分析

2011-03-31 09:37
关键词:概念化隐喻容器

曹 瑛

(山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汉语“愤怒”的认知分析

曹 瑛

(山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汉语“愤怒”的概念隐喻系统不同于英语的特征在于:汉文化利用了“气”这个独特的来源域来映射“愤怒”;汉语以较多的人体器官作为承载情感的容器,但器官的选择并非完全任意。这种认知模式所折射出的深层文化内涵正是中国传统哲学的阴阳五行说和其对中医学的渗透共同作用的结果。

概念隐喻;容器隐喻;情感概念;阴阳五行说;转喻

隐喻一直被视为一种修辞手段。自从Lakoff和Johnson提出“概念隐喻”后,隐喻就不再被单纯地看成是一种语言现象,而是用一个概念域去理解和构建另一个概念域,即“来源域”和“目的域”之间的结构映射。[1]自从隐喻研究全面进入认知阶段以来,国内外很多学者对情感隐喻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其中贡献最大的当属 Kövecses[2],他系统地分析了被称作基本情感的五种概念——愤怒、喜悦、悲伤、恐惧、爱情的建构和表达的认知模式。

概念隐喻的普遍性和相对性的问题一直是当前认知隐喻研究的一个重大课题。在这一背景下,笔者以概念隐喻理论为基础,通过对汉语语料的分析,进一步探讨“愤怒”这一基本情感的概念化隐喻过程,并试图对此过程中体现出的汉语独特的思维和表达方式做出深层次的文化阐释。

一、“愤怒”的概念隐喻系统

(一)“愤怒”的生理效应

在现代隐喻理论的理论框架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即转喻。转喻同隐喻一样,都是人类的认知手段。隐喻涉及两个不同领域事物之间的关系,而转喻则是在同一个经验范畴中用某事物和另一个事物的关系来理解和表述该事物。

Kövecses提出了一个基本的情感概念的转喻原则:某种情感的生理效应代表该情感。[2]无论属于何种民族,人们愤怒时的生理反应大致是相同的。汉语“愤怒”的转喻表达可以归为五类。第一类利用了身体热度的概念,最具代表性的是“气得脸上火辣辣的”。第二类指体内压力增加,如“别气破了肚皮”。第三类表现为面部发红,“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都有可能是生气导致的。第四类体现为情绪激动,在汉语中相关的表达不胜枚举,如“怒发冲冠”、“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咬牙切齿”,等等。第五类说明感觉灵敏度下降,比较典型的说法是“气得两眼发黑”和“气得头昏眼花”。“愤怒”的这五种生理效应构成其概念隐喻的经验现实基础。

(二)“愤怒”的基本概念隐喻

认知语言学普遍认为,人类的思维活动来源于身体经验,并依据身体经验而有意义。愤怒最重要的生理效应——身体热度,产生了“愤怒”概念化过程中的基本隐喻“愤怒是热”。这个中心隐喻又衍生出两个次隐喻。当热度的概念用于固体时,就会产生“愤怒是火”的隐喻。当热度的概念用于流体时,就会产生“愤怒是容器中的热液体”的隐喻。[2]

那么,汉语中是否存在上述概念隐喻呢?中国的语言学家经过长期研究后发现,“愤怒是火”这个隐喻在汉语中同样适用。[3]我们描述愤怒的情绪时,往往使用这样的表达方式:“发火”、“心头火起”、“窝了一肚子火”等。当怒气逐渐升级时,人们会说“满腔怒火”、“怒火中烧”,甚至会演变到“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等。

“火”这个来源域在英汉语“愤怒”的概念化中均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汉语“愤怒”的认知模式中更为基本的概念隐喻则是“愤怒是气”。这个隐喻同样基于我们的客观物质体验:对密封容器中的气体加热时,气体膨胀产生对容器的压力,如果气体无法释放,压强逐渐增大,达到一定限度,容器就会爆炸。中国传统哲学认为,“气”是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元素,气的运动变化是产生自然界中一切事物的始基。“气的概念贯穿中国古代与近代思想史的始终。”[4]在汉语“愤怒”的日常表达中,对“气”的运用比比皆是,如“气呼呼”、“气鼓鼓”、“气冲冲”。此外,“生闷气”、“怒气冲天”、“发脾气”、“肝气郁结”、“心气不顺”、“气得肺都炸了”等也是常用的隐喻表达。

二、汉语“愤怒”认知模式的文化阐释

从本质上看,“愤怒是热”和“愤怒是火”的概念隐喻是容器隐喻的具体体现。人类的生产生活经验构成了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人类潜意识中把身体看成是有边界和内外的三维容器。正是基于对自己身体构造的了解,我们的概念系统把容器的结构投射到一系列抽象目标域上,这样就形成了容器隐喻。容器隐喻可以说是情感范畴概念化过程中最为基本的一个隐喻。这个隐喻把处在某种特定情感状态中的人的身体看成是容器,而情感则是容器中各种形态的物质。值得关注的是,英语中绝大部分情感概念的理解和体验都是建立在容器隐喻基础上的。而对汉语“愤怒”的基本隐喻的探讨再次印证了,一方面,由于某些共同的生理和心理基础,不同民族的思维方式存在一定的趋同性;另一方面,由于情感概念受特定文化背景的影响,不同种族的人对其理解和描述的方式又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

尽管英汉语都利用容器隐喻来描述情感,但英语涉及的容器往往是人的身体或者心脏,而汉文化擅长利用具体的人体部位参与情感的概念化过程。“愤怒是热”涉及的器官主要有心、肝、胸腔、腹部和眼睛,而“愤怒是火”则赋予了另一个独特的器官以容器的结构,那就是脾。我们知道,“火”和“气”均能与“心”和“肝”搭配来建构和描述愤怒,但无论是在中医行话还是日常生活中,都不存在“脾火”这个词。这一点说明,跨域映射并不是随意的,容器的选择也并非完全任意。究其渊源,还需从古老的中国哲学谈起。阴阳五行说是中国古代朴素的唯物论和自发的辩证法思想。阴阳,即一切事物和现象内部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五行指木、火、土、金、水这五种构成世界必不可缺的基本元素。五种物质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此消彼长,从而推动事物发展。

阴阳五行说对中医学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古代中医学把自然现象、肌体各脏腑、人的情感几个范畴结合成一个错综的结构,运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来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机制。[3]中医以五行配五脏(心、肝、脾、肺、肾),认为人体是以五脏为中心的功能组合体。五脏功能各有特性,如“肺主气,司呼吸”[5],人体是通过肺吸入清气,呼出浊气,从而维持生命活动的,所以“气”和“肺”紧密联系。“怒”是“肝”的下位概念,怒伤肝,易怒的人很容易患肝病,患肝病的人往往脾气暴躁;且“肝病传脾,脾病及肝”[6],因而汉语存在诸如“脾气”和“肝火”这样的词汇也就不难理解了。

[1]Lakoff,George.&Johnson,Mark.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Kövecses,Zoltán.Emotion Concepts[M].New York:Springer-Verlag,1990.

[3]Yu,Nin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 Perspective from Chinese[M].Amsterdam:John Benjamins,1998.

[4]曾振宇.“气”作为哲学概念如何成为可能[J].中国文化研究, 2002(4).

[5]张清苓.论《金匮要略》基本学术思想及辨病与辨证[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1998(4).

[6]顼祺,李秉英.对《黄帝内经》气机学说的探讨[J].中国医药学报, 1996(6).

H14

A

1673-1395(2011)04-0074-02

2011-02-14

曹瑛(1980—),女,山西太原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英汉对比研究。

责任编辑 强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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