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用语语块的认知理据性及其文化生态探微

2011-03-20 11:35蒋苏琴
外国语文 2011年6期
关键词:惯用语理据语块

蒋苏琴

(湖南科技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 永州 425100)

1.引言

近年来,国内掀起了从认知语言学的各个层面探索惯用语的本质、生成、功能、以及理解机制的热潮。其中,不乏运用隐喻理论解释惯用语理解认知机制的研究,但没有将认知语言学理论与语块的理解机制整合起来的分析。我们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研究语块体系中的不规则部分惯用语语块的认知机制及其文化生态视角下的不同理解。

2.语块与惯用语语块

20世纪70年代中期,语言学家Becker(1975)和Bolinger(1976)提出了语块这个概念。他们认为,语块在语言的理解和产出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是语言以及使用中的一个重要单位。目前对于语块还没有比较明确的定义,简单地说,语块是一个多词单位,即词与词的组合。Moon(2002)将语块分成了五种类型:短语动词、固定短语、复合词、惯用语以及预制语块。本文中研究的惯用语语块主要指的是其中的短语动词和惯用语。

短语动词是语块的一种类型,由动词和介词或者副词两部分构成。come、get、make、take等是构成这类短语动词最活跃,使用频率最高的动词。而up、in、down等是经常与其结合的副词或者介词。这些短语动词一旦与他们的语源脱离,其词义就很难甚至无法确定。短语动词是英语的特有现象。在形式上,英语短语动词由英语常用动词和副词或构成,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固定结构;从句法特征来看,它们可划分为及物和不及物两种,与只具有及物性的介词、动词不同,并且由及物动词+副词构成的短语动词中的动词成分和副词成分可以分离;在语义上,大部分短语动词都有一词多义的特点,除字面用法,其他用法具有不同程度的语义隐晦性,即比喻意义。因此,有些学者(如Fraser,1976)将多数短语动词归于惯用语语块。

惯用语是一种惯用化了的多词单位,其整体并不是组成部分之和,其整体的意义不能从构成词的单个词汇意义所提取。因此具有词语的匹配性、言语结构的固定性和语义的完整性的特点。惯用语在结构上表现为由约定俗成的词语组合而成。特定组合中的各个构成词项结构凝固,难以更换;在形式上表现为是比喻性的惯用表达式;在语义上经常表现为意义完整,其中的个体词项互为关联,是不可切分的语言单位,意义会因合成的构成词项的变更或分开而发生变化或不再成立(宁全新,2006:39)。

惯用语语块具有整体性、凝固性和习俗性的特点。因此,传统的观点认为,大部分惯用语语块曾经有比喻来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普通的语言,一般人已经意识不到它们隐喻的性质,通常被认为是“死喻”。实际上,“许多惯用语语块的本意与隐喻意义之间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它们产生于人的认知结构,具有大量的系统概念理据”(陈明芳,2006:30),因此上述观点只能对部分惯用语语块作出解释。

3.惯用语语块的理据性阐释

一定意义上来说,理据性就是由组合成分和组合关系即可推知组合意义。理据性这个概念在认知语言学中“指的是语言使用者在理解惯用语语块的比喻义时从字面义中能够找到的概念相似性”(张辉、季峰,2008:3)。认知语言学认为惯用语语块是有理据的。按照认知语言学的观点,人类对世界进行分类与认知必须经过概念化这条途径,因为概念是人认识世界的产物。认知范畴是概念形成的基础,反过来,概念系统的形成又得到认知内容和形式的丰富和限制。正如Lakoff(1993)所述,概念系统反映了我们作为在环境中活动的人类的社会经历和物质经历以及我们共有的生物能力,它的意义建立在个体以往的价值观、经验、洞察力和情感之上。因此,通常是在概念隐喻、概念转喻和意象——图式等三种认知理据的基础上产生惯用语语块。

3.1 概念隐喻与惯用语语块

惯用语语块的意义与人们的认知体验紧密相关。按照Lakoff(1980)的观点,人类的认知体系首先是一个充满隐喻性思维的体系。隐喻概念是两个认知域概念的映射,即源域中的概念向靶域的映射。源域(source domain)通常是指具体的、较熟悉的实体领域,靶域(target domain)通常是指无形的、不熟悉的比较抽象的领域。Lakoff(1980)提出了方位隐喻、结构隐喻和本体隐喻三类基本隐喻。以方位隐喻为例,我们来考察隐喻是如何充当惯用语语块的认知理据的。短语动词bring up具有一词多义的特点,在句子“He brought up three children.”中,其语义带有较强的隐晦性,其小品词UP具有Mental And Physical Maturity Is Up的深层的方位隐喻的概念。由此得知,方位隐喻是惯用语语块(短语动词)的多义性和隐晦性义的根源。为它们的意义提供了部分理据。

同时,在英语中“make one’s blood boil”等表达很常见,愤怒经常被看作一种膨胀的液体。我们以此为例可以得知,隐喻总是充当着惯用语语块解读的认知理据。根据本体隐喻“ANGER IS A HOT LIQUID”,例(1)所表达的“愤怒”之意就能很容易理解。

(1)She was stewing over that remark that last comment.(他对该评论愤怒不已)。

又如,在“Our money melted away on unexpected expenses.”这个句子中,“melt”的字面意思是融化,即由于温度的升高慢慢消融,一般跟冰雪搭配。这些可以说是源域中的信息。但是钱财不会慢慢融化,却可能由于消费逐渐减少或者消失。这些信息是靶域和源域经过比较之后得出的结果。

3.2 概念转喻与惯用语语块

赵艳芳认为,“与概念隐喻一样,概念转喻的实质是概念性的、无意识的和自发的认知过程”(2001:116)。Lakoff&Turner(1989:104-106)指出隐喻和转喻之间是一种有关联的连续体关系。隐喻与转喻都是概念性的,具有系统性,生成性,和概括性的特点。在生成惯用语语块喻义方面,概念转喻也起着重要作用。概念转喻在同一认知域中发生映射,是一种基于邻近性的认知方式,反映的是一种包含着源域和靶域之间的邻近关系。源域和靶域之间有一个“部分代整体“的对应关系。指称性的功能是概念转喻的主要功能之一。“转喻作为惯用语语块的生成认知理据,需要共有文化常识的共同参与。一定文化群体所拥有的一定概念域的共有知识或信息被称为共有文化常识。”(Lakoff,1987),认识或者推理的基础由这些知识构成。例如:as light as feather(轻如鸿毛),To offer fuel in a snowy weather(雪中送炭);castles in the air(空中楼阁)等惯用语语块在世界文化中几乎具有相同的共有文化常识,各民族思维方式趋同,不同背景下的人们理解上不会造成困难。下例句中惯用语语块的喻义也是建立在概念转喻基础上的。

(2)In spite of reading it carefully,she couldn’t make head or tail of the text.(虽然她仔细地阅读了那篇课文,但依然没弄明白。)。

例(2)中,在概念转喻HEAD ARE AIL FOR SENSE的作用下,惯用语语块make head or tail of被映现为“明白,懂得”的意义,在认知过程中,我们扩大了源域“head”和“tail”的部分特征,并使该特征与靶域的整体过程互相对应,发生相同的功能效应从而使靶域在概念上丰富起来,即“对某一事物的了解如同对自己贯穿头角的身体那样清楚”的隐喻意义,这种概念能力是人们经常使用概念转喻的理据。

3.3 意象图式与惯用语语块

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是短语动词隐喻的基础之一。它是人类经验和理解中的一种具体意象和抽象关系,“是人或社团对典型物体、事件、状态、所具有的知识总和或属性包”(Goldstein、Roberts,1980:42),“是人们与外界互相感知、互相作用的过程中,不断反复出现的、赋予我们经验一致性结构的动态性模式”(Johnson,1987:23,Lakoff,1987:267),一般在语义方面有其自主性,被认为是认知理解和操作的基础。认知原型理论认为,意象图式是一种认知结构,建立在对事物间基本关系进行梳理的基础上,与人的思维、感知和行为等都有关联,能够联系人类经验和理解中一种抽象关系和具体意象。因此意象图式既通过隐喻构造其他复杂概念(特别是抽象概念)的结构,本身也具有可以直接理解的概念结构,能够联系不同经验和认知域。

“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与其说短语动词是词汇的,倒不如说是概念的,更确切地讲,短语中构成词的语义成分都消亡了,彼此调变成为一个新的概念”(陈万会,2008)。例如在语块spill the beans中,“豆子”和“秘密”之间并不一定有明显的概念相似性。通过意象图式结构得到的抽象理据才是这一惯用语语块的理据。而“豆子”和“秘密”之间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即beans意义映射到secret之上,这种关系只能视为这种抽象理据的副效应。再如,根据意象图式隐喻TOWARDS COMPLETENESS IS UP/TOWARDSFINALITY ISDOWN,可以有以下例子:go down、eat up、wind up等。实际上,容器图式还包括很多其它的“动词+小品词”结构。例如,在容器图式下,我们有了“里—外、”(IN-OUT)方位概念,通过隐喻认知手段,将容器图式作为源域,映射到许多其它抽象域中。在语言表达上则体现为由小品词in、into、out以及out of组成的各种惯用语语块。如 in sight、in good condition、leave out、shout out等等。

4.惯用语语块的非组构性辨析

惯用语语块的非组构性或不可分析性是传统的惯用语语块研究的焦点。为了确认惯用语语块意义的组构性或可分析性,我们提出了惯用语语块的认知理据。认知语言学家们认为,惯用语的构成项的各组成部分的意义对整个惯用语的意义有贡献,在语义和句法上具有组构性和分析性,惯用语中的隐喻体现着概念结构和概念知识。近来,Lakoff(1987),Gibbs&Nayak(1989)等学者认为,在解释和理解惯用语语块的意义时,许多惯用语语块的构成词项系统地发挥着作用。也就是说,说话者意识到惯用语语块的构成词项和其整体意义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即“惯用语语块的比喻意义是可推导的,而非完全是任意的(arbitrary)”(Lakoff,1987)。例如在惯用语语块shoot a glance at中,语言使用者根据经验有可能形成“将目光投射出去”的字面场境,从而得知语言构造的整体意义,因此我们认为其具有一定程度的可分析性。

Nunberg等(1994:491~538)根据惯用语的语义可分解性程度,认为惯用语语块可分成不规则可分解惯用语、可分解惯用语和非分解惯用语三类。Gibbs(1989:100~138)等人通过实验来证实惯用语语块的组构性。他们认为只有少数惯用语语块是非组构性或不可分析性的(non-decomposable),如 shoot the breeze、kick the bucket,而绝大多数惯用语语块是组构性的(decomposable)或可分析的(analyzable)。由此,他们将惯用语语块分成三类:(1)非组构性的惯用语语块,如kick the bucket中的bucket具体是喻指什么无从知晓。(2)正常组构性的惯用语语块,如button your lips(闭嘴不说话;不透露风声),a figure of fun,其比喻非常形象、直接,从字面上便能猜出意义。(3)非正常组构性(abnormally decomposable)惯用语语块,如walk on the thin ice,carry a torch。我们一般无法从字面上猜出这类惯用语语块的意义。以carry a torch为例,如要正确理解它,首先需理解torch转喻为warm feelings,以及概念隐喻LOVE IS WARM FEELINGS(爱=温暖的感情)。因此,隐喻、转喻和常识以及意象图式几种机制在分析惯用语语块意义时都在起作用。

5.惯用语语块认知理据中的文化生态特征

根据体验哲学理论,语言形式是体验、认知、语义、语用等多种外在和内在因素促动的结果(Lakoff:1999)。所以,惯用语语块既是语言的一部分,也是文化的一部分。不同的民族具有自己的民族心理结构、认知与思维方式,因而不同的语言文化具有其独特的内涵。作为语言的生命与灵魂,惯用语语块是该民族语言文化特性和心理结构的集中沉淀与表征。其中的意象图式和隐喻意义往往具有浓厚的民族文化色彩和鲜明的独特性,例如,由于文化生态差异以及文化生态中翻译的中度干扰,中文的胆小如鼠可能会被字对字的翻译和理解为“as timid as a mouse”,但实际上,胆小如鼠应该被译作“chicken-hearted”(胆小如鸡),“as timid as a rabbit”(胆小如兔)等。因为此惯用语语块的意义并非其构成成分的相加,并且老鼠在英美文化中并没有被赋予胆怯的性格特征,相反,在英美文化中,小兔子等小动物被公认为“胆小”的意象载体。又如英国人对“lucky dog”隐喻意义源于对狗品质宠爱的文化认知取向,即“Dogs as friends”。而许多中国人对“狗”的概念意义却来自于“Dogs as derogatory term”的文化认知取向,如落水狗和丧家之犬等。因此我们应了解目的语国家和本族语国家的文化生态,从而使惯用语语块的认知顺应目的语国的文化生态。

又如,英语“let the cat out of the bag”以猫为喻体,其喻义为“隐秘的事实真相泄露”,就与其文化的认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这个语块源于美国乡村文化传说,是旧时纽约农村养猪户作假的一个手段,他们经常将猫窝藏在袋子里冒充猪以求卖个好价钱,而猫偶尔会从袋中露出,假象便被戳穿,“暴露真相”的隐喻意义便由此生出。另以汉语语块“煮豆燃萁”为例,它们将兄弟残杀和煮豆燃萁的烹饪事件形象地联系起来,从而将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有机地连接起来。如果语言使用者知道这个文化,则很容易理解这个语块。由此可见,惯用语语块与文化是一事物的两个方面错综复杂的交织关系。

文化生态观上的差异性产生了惯用语语块隐喻认知的异质结构。例如,英语中的惯用语语块“meet one’s Waterloo”隐喻某人或某事陷于孤立无援的处境;而汉语则根据自身的历史和特有的文化背景,用“四面楚歌”来表示这一境况。两种文化的隐喻认知思维大不相同。这些例子说明,文化生态制约着隐喻在不同路径上的发展,不同的文化产生不同的隐喻表达方式,置身于不同的文化生态,将很难理解这些惯用语语块的的真正意义,这是文化的社会属性造成的必然结果。因此,我们不可能在既不损伤语言意义又不失去文化意义的情况下把语言与文化区分开来。熟悉这些语块形成的原因是理解这类惯用语语块的认知基础,即了解语块的语源。

6.结语

认知语言学理论开拓了我们的视野,为我们更好地理解惯用语语块提供了帮助和理论依据,让我们意识到大部分惯用语语块的本质是概念性的而不是语言性的这样一个客观事实。同时通过实例我们可以得知:惯用语语块的认知不仅受到概念隐喻、概念转喻意识和意向图式的影响,也受到文化生态的影响。因此,语言使用者应该在文化生态的背景下来理解和传承惯用语语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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