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静虹
查尔斯·哈维 (Charles Harvey)和乔恩·普雷斯 (Jon Press)在其一系列著作①文中查理·哈维 (Charles Harvey)和乔恩·普瑞斯 (Jon Press)的观点主要出自两人写的以下这些书籍和文章: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1:257.Art,Enterprise and Ethics:The Life and Work of William Morris[M].London& Oregon:Frank Cass& Co.Ltd.,1996:245.William Morris,Warington Taylor and the Firm,1865—1875 [J].JWMS,1986(Autumn):41—44.John Ruskin and the Ethical Foundations of Morris& Company,1861—96 [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1995,14(3):181—194.Morris& Company in Manchester[J].JWMS,1991(Autumn):4—8.(JWMS为The Journal of William Morris Studies的缩写,注释中出现以上这些书目及文章名称一律简写)中认为,莫里斯的商业生涯实际上比他任何其他成就更加能够揭示人的本质,在常规的业务中,人们处于最自然的状态。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就有必要对莫里斯公司的商业进行研究。对这个问题的忽略将会造成对莫里斯商人身份的误解,从而难以推断出真相。在经营这些公司事务时,莫里斯是一个精明能干、勤奋务实、富有想象力和原创性的人,这都是其取得成功的必要条件。[1]45他们认为莫里斯在公司里的身份就是其个性、思想和志向的反映,[2]182正是秉承这一想法,两人针对莫里斯的商业生涯做了系列的研究。
事实上,在众多莫里斯研究资料中,谈论其经济生活,或者说公司经营状况的资料较少,除了早期最经典的莫里斯研究传记——麦凯尔 (J.W.Mackail)的两卷本《莫里斯的生活》(The Life of William Morris,Longmans,1899)中涉及到一些细节之外,最出名的当数哈维和普雷斯对莫里斯的相关研究。他们扭转了传统莫里斯研究中纯粹学术史的趋势,填补了该研究领域经济方面的空白。①菲奥纳·麦卡希 (Fiona MacCarthy)在《威廉·莫里斯的生涯:为了我们的时代》(William Morris:A Life for Our Time,1994)一书中简单谈到这个公司,并且是以哈维和普雷斯的《威廉莫里斯: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设计和企业》为基础。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及左右,涉及莫里斯经济方面的观点一般都是结合他对工业化进程态度进行分析,常常将莫里斯列为阻碍社会工业化进程、缺乏现实意识的空想家。马丁·维纳 (Martin Wiener)就谴责威廉·莫里斯缺乏现实主义态度,或者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莫里斯等人的设计公司完全是一帮艺术家的业余玩闹,他们经营事业完全没有商业意识。例如,设计师路易斯·F.Day(Lewis F.Day),在他1866年加入Lavers&Barraud(公司)时,回想起听到的“一伙业余的人要教我们贸易”。【L.F.Day.William Morris and his Art[J].Easter Art Annual of the Art Journal(1899). 见 Charles Harvey and Jon Press.John Ruskin and the Ethical Foundations of Morris& Company,1861—96[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1995,14(3):186.】在莫里斯联合公司时期,J.W.麦凯尔 (J.W.Mackail)认为公司管理的成功在于乔治·华灵顿·泰勒 (George Warington Taylor),而合伙人们则被认为没有责任感和缺乏商业意识,这个观念也被历史学家广泛接受。在泰勒写给韦伯和罗塞蒂的系列信件中提到:合伙人们经常延误项目的完成时间,对产品的价格也没有概念。【J.W.Mackail.The Life of William Morris[M].Longmans,vo1.I,1899:180—183.】哈维和普雷斯则认为那时莫里斯已作为一个娴熟的企业家而出现,即便在莫里斯联合公司时期,他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具体细节参见威廉·莫里斯的Warington Taylor and the Firm一文。哈维和普雷斯是莫里斯公司商业研究方面的核心人物,前者是经营史和商业管理专业的教授,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与贝德福德斯学院教育管理和研究中心的主任;而后者是巴斯大学高等教育学院历史专业的副教授。他们的《威廉·莫里斯: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设计和企业》(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在1992年获得沃兹沃斯经营史大奖和国家艺术书奖。
该书将莫里斯生活中的两难作为中心论题,探讨其正在增长的社会主义理想与注重实效的生产和市场要求之间的矛盾;他们将莫里斯视为无所不能的具有艺术家道德的成功企业家。他们认为莫里斯作为装饰家和设计家的商业活动实际上是非常专业的,空想的热情与商人机敏奇怪的结合使他成为维多利亚时期伟大的企业家。这些意见基本上是他们所有的文章和书籍中谈论莫里斯的代表观点,并且从中引申出关于莫里斯研究的各种细节。
正如菲奥纳·麦卡希 (Fiona MacCarthy)所注意到的,哈维和普雷斯两人在对待和处理莫里斯的商业理念时出现了模糊笼统,甚至前后不完全一致的论调。他们并没有正视莫里斯社会主义者的艺术理想和资本家职业之间的张力,只是将莫里斯两个不同的方面含糊地结合。他们认为以今天的标准,莫里斯是一个心地善良的雇主,但这并不妨碍他渴望降低价格和主张工人接受训练。莫里斯认为他可以通过尽可能扩大其设计的使用,最大限度地转化社会的价值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除了在竞争的基础上经营他的事业,没有别的选择。哈维和普雷斯认为莫里斯是极端成功的商人,绝对不是业余水平的企业家。但他们也强调莫里斯不是一个极力赚取利润的人,尽管莫里斯明白利润的必要性,利润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地做他所热爱的工作并以他所喜欢的方式工作。[3]216他主要的目的是提升维多利亚时代消费者的鉴赏力,但他在设计领域的卓越才华,他艰苦劳动的忍耐力以及他相当敏锐的交易能力,都确保了其事业的成功。[4]191
对于莫里斯一些言行的不一致,哈维和普雷斯称之为“困惑”,而当其他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做出同样的事时,可能就是伪善了。正如大卫·J.杰里米 (David J.Jeremy)所意识到的——在1884年,莫里斯写信给一个记者解释他为什么拒绝分红,指责其他人“生活在可恶的资本主义制度之中”[2]211,而同一年他却告诉另一个记者,他正在默顿阿比和某些工人一起分红。[5]127关于莫里斯在实践中多大程度地实现了自己的理论,也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许多关于莫里斯的传记都提到,罗塞蒂曾嘲笑莫里斯从来都不施舍乞丐。这是事实,莫里斯从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更想去消除造成行乞的社会条件,而不是帮助乞丐维持其行乞。[6]另外,莫里斯他们提倡保护古代建筑,但同时又不断地接受不被认为是“古代艺术遗迹”的教堂玻璃窗装饰项目,这引起一些人的指责。受到这个舆论的影响,他公司的业务减半,即便后来他对自己的言论进行了修改也难以弥补。[7]
哈维和普雷斯没有进一步地探讨这个问题,其书中贯穿着“莫里斯的两难”,仅仅以“莫里斯的困惑”不了了之,认为莫里斯也只能任由这对矛盾分别独立。其实,在言行不一的背后,莫里斯也在一定程度上实践了自己的理论。当时一些人指出:莫里斯是富人,是雇用劳动力的雇主,为什么不亲身实践他所鼓吹的理论?虽然认为这个指责是错误的,莫里斯还是做出了反应;即便他知道自己进行的那些零星变革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他还是考虑在经济上作出牺牲以赢取批评者的谅解。①“他若放弃从化为资本的公司价值获得的收益和股息15000英镑,每个星期只领取4英镑 (即每年领取200英镑),便可以省出一笔钱分给工人——每个工人每年能分得16英镑,即每星期得6先令。”见[英]威廉·冈特:《拉斐尔前派的梦》,肖聿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86页。此外,默顿阿比 (Merton Abbey)印染厂的建立确实是莫里斯改造工人生活言论中最真实的体现。公司在伦敦郊外的默顿阿比运用木板手工印刷印花棉布,染房中的整个制作工序都井然有序,空气中飘荡着从蔬菜中提取的药草染料和乡村新鲜空气混合的气味——整个默顿阿比在技术制作氛围中都渗透着自然的清新气息。与维多利亚时期工厂常见的残酷条件相比,默顿阿比的工厂是明亮和通风的,设备是有益健康和令人愉悦的。
莫里斯在1882年3月皇家技术指导委员会 (Royal Commission on Technical Instruction)作出报告之前就提出:“美具有适于销售的特点……产品是全方位的,既像一件艺术品,又具有技术含量,更重要的是,公众喜欢。”[8]185此外,莫里斯认为公司的产品实际上等同于金钱的价值。在《永远的乐趣》(A Joy Forever)中拉斯金 (John Ruskin)鼓吹“艺术经济”规律,大体上指出原创作品是最便宜和最值得拥有的。莫里斯从来都不会厌倦于宣扬产品的原始性、质量和耐久力,这样最终会使它们“便宜”。在1861年的简章中宣称“好的装饰,更多地是包含了奢侈的审美,而不是高价的奢侈,好的装饰将比一般所假定的商品更便宜”[9]。这种对“审美的奢侈”的强调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成为公司宣传的典型主题。[8]185
具有艺术品的美好外观,具有考究的技术特点,另外就是有市场需求,得到大众的喜爱——这其实就是莫里斯公司经营理念的缩影。莫里斯设计的原创性给生活带来欢愉,提升生活质量,而死板的商品则降低了生活质量。“不要鼓励对任何物品进行模仿或者复制,除非是为了保存伟大的作品”,对于拉斯金在“哥特式特点”中所提出的观点,莫里斯全心全意地持同意态度。与设计的原创性相连的是高标准的产品,这导致了对最高品质的印染、编织、挂毯和其他媒介的材料和方法的不断探索,这种探索成为19世纪七八十年代公司成熟的特征。但是在公司之外,供应商无法满足莫里斯的高标准,高质量高标准的生产制作变成一种主观想法。[8]184-185
莫里斯的信仰在著名的1880年演讲《生活的美》中得到体现:“艺术由人们制作,又为人们服务,是制作者和使用者的乐事。”[10]莫里斯继续向他的观众推荐自己引以为荣的观念:“教育大众……以至于我们可以以适当的价格愉悦地购买商品装饰生活;愉快地卖掉商品,以至于我们可以对价格和工艺的合理引以为豪;心情愉悦地工作,从容地制作我们可以引以为豪的商品。”[11]莫里斯认为艺术设计的最终目的是为大众服务,而真正的艺术品则是在愉快中生产,而又得以在愉快中售卖,并且在生活中愉快地使用。但是这里其实有一个矛盾体,即生产和销售都是由大众完成,或者说莫里斯的目标对象其实是工人,而工人要具有生产艺术品的审美眼光,又有能力购买艺术品,当然这种艺术品必然是非常实用而美好的。而所有这一切的实现关键就在于工人成为艺术家,准确地讲还不能是太贫穷的艺术家,那么这一切就解决了,就像《乌有乡的消息》(News from Nowhere)所描述的,工人变成了艺术家,生产和消费已经停止了敌对关系,一种“自觉、感官的愉悦”常常来自工作。[12]在现实社会中,原创性不仅是一种艺术理想,还能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赢得一定的优势。这也就成为了莫里斯等人在打造艺术家公司形象时,极力宣传和推崇的口号,而塑造公众的趣味则是最终的目标指向。
沃里克大学 (University of Warwick)的安西娅·加兰 (Anthea Callen)在她的书评中认为,这本书的新颖观点并没有创造挑战性的历史,其知识背景、资料来源以及写作技巧都显露出不加掩饰的老派“自传式”方法,缺乏批评力度,充斥着庆祝式的虚夸言论。尽管这本书改变了原来侧重于纯美学研究的倾向,但它却没有统一这两种方法。书中试图全力将对商品形式特征的考究与其市场流行度联系起来,或者其实是为了评定市场趣味对公司设计品的影响。书评作者认为,实际上莫里斯在本质上似乎也有主动塑造公众审美的意愿。[13]258这个评价中肯而有力度,但这里要补充的是,莫里斯的社会主义艺术理想并没有实现。他并没有成功地做到对公众审美的塑造,因此在研究上不能完全排除公众的审美口味对莫里斯公司的影响。事实上,在1870年公司改组之前的几年,公司为了进军家居装饰市场就采用了较为市场所熟悉的几种元素,从中参考学习,这其实就是在向市场的趣味倾斜。
大体而言,莫里斯做了很多工作去践行拉斯金关于提升审美标准和塑造市场趣味的言论。他完全接受制造商在纯粹的商业责任之外还有责任的观点,但他不能绝对完成这个目标。当他为发展和推销他的产品而斗争时,妥协是必然的。商品的销售并不完全符合莫里斯所认可的标准。因为视觉效果不够理想的缘故,他不喜欢使用化学染料,但为了商业的缘由他又不得不使用——19世纪70年代,在托马斯·沃德爵士 (Sir Thomas Wardle)位于斯塔福德郡 (Staffordshire)的工厂里,莫里斯长时间的自然染色系列实验开始显现成果,但在传统染色技术中最难解决的靛蓝色依然存在问题;在1876年10月,莫里斯决定暂时使用现代的化学染料。他告诉沃德:“如果我们推迟更长时间,似乎并不只是会失去我们的订单,所以我建议你用最快的可接受的现代方式为丝绸染色。”[14]在这个时候追求高质量、高标准产品的要求只能暂且搁置。
显然,在遭遇现实的时候,莫里斯经营理念的前两个要素 (追求原创性与质量)只能向最后一个要素 (市场,即公众的要素)妥协,在这里并没有莫里斯他们所设想的引导者姿态,反而是,在技术上是化学染料间或代替自然印染,机器生产代替手工编织;在外观上是当顾客不接受莫里斯他们的意见时,也只能听之任之。这恰恰就是莫里斯在社会主义艺术理想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市场现实矛盾之间游移的必然体现,他的商业理念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的美丽肥皂泡。
莫里斯为了获取商业利润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协,这是许多史学家都赞同的观点。然而莫里斯没有像当时的一些装饰设计师那样提倡机器化大生产。这是因为追求艺术的理想使之不能放弃自己的最终标准,还是有别的原因导致他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徘徊?笔者将从社会的实际状况和莫里斯理念中的“瑕疵”进一步分析莫里斯的商业理念,希望能从中整理出莫里斯商业理念的内核。
莫里斯推崇口味奢华而不是价格奢侈的产品。他强调货真价实的材料,而这些材料本身却会导致商品成本的增加。①关注装饰艺术的质量,提倡“好设计”时,德莱赛显现出一种与普金、拉斯金和莫里斯不同的态度,即“廉价”材料可以通过优秀的设计而成为好的设计作品。而普金、莫里斯等人是绝对提倡真材实料,注重材料的原始朴素性,反对制作仿真材料。普金坚决地反对“假货”,反对材料的不真实与装饰的虚假,但德莱赛和普金都是求助于现代科学,利用机器手段降低成本,从机器生产角度探讨装饰设计。这些都是莫里斯和拉斯金做不到的。李伯特 (Liberty)公司是莫里斯公司的强劲对手,其主要目标是“将实用性、优良的趣味与适中的价格相结合”,这一目标使得他们公司的产品非常成功地将艺术和工业结合在一起。李伯特风格的产品风行市场,因为大众都可以买得起。李伯特还有更具体的说法:他的商店有志于在制造“具有实用性和美丽特点的产品,并且其价格是所有阶级都可以负担得起的”[15]。在这里,李伯特所提出的口号与莫里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最后的价格问题。这恰恰是后者所做不到的,尽管他们在宣传中也提到价格要适中,尽管他们曾在公司搬迁时期的广告中大肆宣传他们的特价产品物美价廉等。李伯特公司利用机器生产降低了产品的价格,莫里斯公司在面临这个竞争对手时也只能向对手学习,甚至有资料记载说罗塞蒂 (Dante Gabriel Rossetti)和本恩-琼斯 (Edward Burne-Jones)喜欢对手店里的产品。莫里斯他们向公众宣传,由于公司产品经久耐用,从而变得便宜。可是实际上维多利亚时期的设计产品情况并没有像拉斯金等人所谈论的这么糟糕,还是有一些注重产品质量的生产商,而这些其实都是莫里斯公司的竞争对手。
莫里斯曾后悔浪费精力迎合“富人猪一般的奢华”[16]。他自己的这一句话就是其精神内涵中妥协的明证。莫里斯不满于顾客对自己意见的不理解,但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他就授权于助手监管,这其实也是一种放弃的态度,是变相的妥协。莫里斯通过不断重复高质量的小规模设计来节约成本,这使得他的利润有了保证,也就从现实上允许了他可以放弃进一步对机器大生产的讨论,而不用像德莱赛 (Christopher Dresser)那样从机器大生产的角度探讨如何与现代技术结合生产出好的设计产品。
在皇家技术指导委员会的报告中,莫里斯谈到,劳动分工可以使商品变得便宜,但是另一方面又会使其质量下降。[2]181莫里斯认为,现代社会的工作是劳累而无趣的,像拉斯金一样,对于其中矛盾的解决方式,他求助于中世纪。在他的眼中,中世纪工匠的劳动是兴趣和愉悦的来源,生产的产品是适合和美丽的,工人自由地全程负责制作过程——实际上是自由地犯错误——这使工人变得高贵,工人的创造性需要得到满足。[2]181而这一点是19世纪的英国社会所不具备的,现代社会的劳动分工必然使劳动令人厌倦、疲惫。正是因为这一点,莫里斯一直被研究者们认为是消极的设计师。
抛开理想,单单从实践而言,中产阶级的消费已经足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莫里斯的商业成功。因为在维多利亚时期,中产阶级的数量剧增。在19世纪对家居装修的追求已经成为时尚和身份的象征,也成为中产阶级生活圈子交际的重要途径之一。尤其是19世纪中期以后,随着城市管理、技术、服务等的发展,数量众多、层次各异的中产阶级迅速发展。①据有关人士统计,维多利亚中期的人口中大约有15%—20%的人属于中产阶级【W.D.Rubinstein.Britain’s Century.A Political and Social History 1815—1905[M].London and New York:Arnold、1998:290.】,此后,总人口中的中产阶级仍然保持稳定地增长。据估计,1551—1871年间,在不列颠和爱尔兰年收入超过200镑的人数增长了95.3%,【陆伟芳.中产阶级与近代英国城市郊区扩展[J].史学理论研究,2007(4).】从1841—1881年,除了原有的专业人员外,其他如商店职员、会计师和银行家增加了50%,批发商和零售商几乎增加了一倍,还有新一代的专业人员如建筑师、机械师等。商业机关和行政机关的白领占就业人员总数从6.3%增长到10.3%。【John K Walton.The English Seaside Resort:A Social History1750—1914[M].New York: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3:24.】根据人口普查资料显示,从1841年到1911年,建筑师从1486人上升到8921人,机械师从853人增长到7208人,牙医从522人增长到8674人,【W D Rubinstein.Britain's Century:A Political and Social History 1815—1905[M].London and New York:Arnold,1998:287.】中产阶级雇用仆人数量的增长也从侧面反映出中产阶级的发展。据统计,1551—1871年间,仆人数量增长60%,为人口增长率的2.5倍。【Franeois Bedarida.A Social History of England 1851—1990[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79:53.】。以上这个段落的材料参见亢春燕硕士学位毕业论文《18—19世纪英国中产阶级的社会生活》(内蒙古大学世界史专业),2008年。因此,即便莫里斯面临着激烈的市场竞争,其高质量、高价格的产品也仍有较为广阔的市场。
当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时,理想局部得以实现,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温柔乡之中,没有像德莱赛和普金等人一样投入现代工业社会的技术改革浪潮中,其实质就在于莫里斯不是一位激进的社会改革家,为了改造公众的审美趣味,其莫里斯式的商业理念中存在着一种“家长式”说教思想。②对于莫里斯的马克思主义革命理想态度,安德鲁·海明威 (Andrew Hemingway)在《马克思主义和艺术史:从威廉·莫里斯到新左派》(Marxism and The History of Art From William Morris to NewLeft)的序言中,提到莫里斯的马克思主义革命性强,坚决地拒绝改良主义。他是参考了佛罗伦萨·布 (Florence Boo)的观点。【参见佛罗伦萨·布对“威廉·莫里斯的社会主义日记”的介绍,William Morris’s Socialist Diary[J].History Workshop Journal,1982,13(Spring):1—16.】笔者认为,这跟这里分析莫里斯潜在的“落后”说教思想根本不矛盾。
安西娅·加兰认为莫里斯是一个“相当传统的雇主”,她没有滞留在哈维和普雷斯两人对于莫里斯模糊两可的态度之中,而是直接指向书中存在的问题——忽略了工薪记录和女性不平等问题。她提出了“大师”这个词,认为它不仅仅是指莫里斯作为公司首脑的身份,还是对中世纪行会制度的回应,它是指19世纪绝大多数艺术和工艺组织体系的构想,包括莫里斯所建立的体系。它不是将自己租借给民主结构的体系,相反,它是建立在严格的家长等级制度思想上的封建体系。因此,正是这种艺术和工艺实践发展起来的思想,排除了现代社会主义的民主目的。[13]256
莫里斯也许总是自比工匠,亲自学习各种制作技术,他常常希望自己是无产阶级,甚至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过羞愧,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其小说中的浪漫情怀,当这一切遇到现实时,就会产生变化。莫里斯的商业理念中存在着一种“家长式”说教的潜在因素,这种因素使得其提高公众审美的理想在当时的社会中根本无法实现,更不用说将其在现实市场运作中进行推广了。在市场中,其妥协方案下的产品符合了低一层次的中产阶级,其理想产品则符合了具有一定文化层次和某些附庸风雅的人群。因此,莫里斯未能实现自己让设计为大众服务的理想,不完全因为落后的生产力,更多的是社会的现实状况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在理想和利润两方面的追求,而他又无力改变社会分工的现实,他只能沉浸在理想中;而实际上,在他高贵的思想言论中,其实也并不如众多的史学家所推崇的那样,他其实坚持着一种高姿态的艺术设计思想,这种曲高和寡的改革思想根本无法在大众中推广,他所提倡的奢侈的审美从消费阶层的角度出发与奢侈消费并没有质的区别。
[1]Charles Harvey,Jon Press.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1.
[2]Charles Harvey,Jon Press.Art,Enterprise and Ethics:The Life and Work of William Morris[M].London& Oregon:Frank Cass&Co.Ltd.,1996.
[3]Fiona MacCarthy.Morris as businessman,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 by Charles Harvey and Jon Press(Book Review)[J].RSA Journal,1992,140(2):5426.
[4]John Singleton.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J].Business History,1992,34(3).
[5]David J.Jeremy.Art,Enterprise and Ethics:The Life an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J].Business History,1998 ,40(1).
[6]威廉·冈特.拉斐尔前派的梦[M],肖聿,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262—3。
[7]A.C.Sewter.The Stained Glass of William Morris and His Circle[M].New Haven:CT,II,1974/75:234—240.
[8]Charles Harvey and Jon Press.John Ruskin and the Ethical Foundations of Morris& Company,1861—96[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1995,14(3):185.
[9]W.Mackail.Life of William Morris[M].Longmans,I,1899:56.
[10]W.Morris.The Beauty of Life [C]//M.Morris.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XXII,1910—5:51.
[11]W.Morris.The Lesser Arts[C]//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Vol.XXII,1910(5):22—23.
[12]Stephen Coleman.The economic of Utopia:Morris and Bellamy Contrasted [J].Journal of the William Morris Society,1989(Spring):3.
[13]Anthea Callen.Review,William Morris:Design and Enterprise in Victorian Britain by Charles Harvey,Jon Press,The Arts and Crafts Movement by Elizabeth Cumming;Wendy Kaplan [J].Victorian Studies,1993,36(2).
[14]Norman Kelvin.William Morris to Thomas Wardle,31 Oct.1876 [C]//The collected Letters of William Morris,Vol.I,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1996:327—329.
[15]John Press,Charles Harvey,William Morris,Warington Taylor and the firm,1865—1875 [J].Journal of the William Morris Society 1986(Autumn):44.
[16]David Gervais.Ideas and Artefacts//[J].The Cambridge Quarterly,p423—427//International Arts and Crafts[M],Victoria&Albert Museum ,17 March—24 July,2005: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