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易学被《西游记》用以隐示其最终定稿人姓名
——《西游记》前两回再解读

2011-01-10 07:51胡义成
关键词:卦象邵雍易学

胡义成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发展与政策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5)

邵雍易学被《西游记》用以隐示其最终定稿人姓名
——《西游记》前两回再解读

胡义成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发展与政策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5)

今本《西游记》开头大讲邵雍先天易学及其“元会运世”历史观,目的在于借以隐示《西游记》最终定稿人阎希言的“名”和“字”,其中包括《西游记》前两回及其分卷诗就以“易诗”的形式,亮出了三个“复卦”卦象,不仅一再隐示阎希言之“名”中有“复”字(“希言”实系其“字”),而且实际也是对阎希言所创“阎祖派”阵势的罗列,表达了对全真道复兴的祈盼。

邵雍;易学;《西游记》;阎希言

笔者是从缘起于关中的全真道研究而切入全真道主导创作的《西游记》研究的。因此,《西游记》创作史研究,也是广义“长安学”的有机组成部分。由此出发,笔者曾发表一系列论文,论证今本《西游记》(以下简称“《西》书”)最终定稿人即《西》书开头就标明的校者“华阳洞天主人”,是明代万历时期江苏茅山乾元观全真道士阎希言师徒。其中一些拙文从内证角度,集中力量破译《西》书前两回对阎希言姓名身份的反复隐示[1-5]。本文将沿着这一思路,以破译第一回开头特别突现的邵雍先天易学所含隐示为主线,再申拙论。

当然,邵雍易学神秘繁复,非一篇论文可说清,故本文只能简要地介绍第一回中涉及的邵氏易学(以下简称“邵易”)的简单知识,读者也不必要求自己完全弄清它及其历史计数奥妙。从全书结构和故事情节看,邵易在第一回开头处虽被分外突现,但与全书文字关联不大,故可以认为,它在这里只是最终定稿人隐示其姓名的一种颇具神秘而暂时的“寄体”而已。

一、“先天易学”简说

《西》书一开头,就突出了邵易中的“元会运世”史观。第一,《西》书第一回开头诗,就写到“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所谓“造化会元”一语,就借自邵雍“元会运世”史观。第二,第一回开头就用了660余字,重申了“元会运世”史观若干结论,令人印象分外深刻。第三,在讲“元会运世”时,它还插引了邵雍“易诗”《冬至吟》前半阙。第四,第二回写到菩提祖师当众用戒尺在猴王头上打了三下,猴王知道这是约他在三更见面;他等到三更前去,此时小说穿插了另一首“易诗”,以“月明清露冷”开头,实际也是寄托邵易而隐示阎名。第五,《西》书初版时,以邵雍《清夜吟》二十字为二十卷之排序记号。

邵雍(1011—1077),字尧夫,北宋理学代表之一,人称“康节先生”。其学术特点是寄托易学“象数学”,尤其突出其“数”的神秘性,创立了“先天易学”,从中导出了“元会运世”史观。他后来被正统儒家多少视为异端,其“先天易学”和“元会运世”史观及其讹传变种,逐渐演变成了“算命先生”崇奉的“康节神数”,影响颇大。其易学中的“卦变法”,后来还被介绍到欧洲,成为莱布尼兹创立二进位制且奠定电子计算机“算法基础”的灵感源头[6],笔者戏称邵雍为“电脑外公”。

鉴于《西》书的数百年创作一直在民间断续展开,故在明代万历年间已融入民间的阎希言师徒,利用“康节神数”及其所寄的“先天易学”隐示名字,也合乎情理。

(一)邵雍的“先天易学”

一般认为,《周易》源自在黄土高坡上发祥的伏羲,进一步完善于同样在黄土高坡上崛起的周人姬姓家族,随着周朝统一全国而成为中国古典哲学主源[7]。从崇拜周文王和周公的孔夫子整理它后,“周易”及其八卦和六十四卦,就有一套比较固定的序位及卦爻解说辞,体现在《易经》(记载卦爻解说辞者)及其《易传》(记载卦爻解说辞的七种再解释者)中,合称《周易》,其中的《序卦传》还厘定了卦序。今天看来,作为一种简单表意符号的排列组合,在六十四卦中,从任一卦开始,按其固有“卦变”规则,均可依序推导出其他各卦。因此在理论上,六十四卦的可能“卦序排列法”至少有六十四种之多,每一种也均可多少形成一套自圆其说的“易理”。问题是,当年的周人按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只认定其中一种为真理。在北宋市场经济较发达条件下,邵雍力求“易理”创新,不仅按自己新的哲学思路重新解说既有卦爻辞,而且重新排列了卦序,实际是新创了一种易学或哲学体系。如果说,在邵雍之前的汉代易学中,解决六十四卦与日月星辰运行一周时间不同而彼此如何配合对应的矛盾,主要是依赖“五行系统”作为过渡者或参照系,那么邵雍抛弃了“五行”而利用了本来就纳于周易体系中的“八卦”作为过渡者或参照系[8],形成了对周易体系的更新,包括形成了关于六十四卦新排序的“方图”和“圆图”[9],绘制了根据“天圆地方”古则[9]而把“方图”置于“圆图”之中的所谓“先天图”[9](图1)。邵雍自称其为“先天易学”,这是因为邵雍认为,真正的易理难以用日常用语或经典书本加以范围,“知《易》者,不必引用讲解”[9],“《易》无体也,曰‘既有典常’,则是有体也。恐遂以为有体,故曰‘不可为典要’”[9],“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迹也”[9]。在这种思路中,真正的易理本来就不能用“后天”的、可说的周易经典体系及其册典文字加以准确表述的东西,因为作为“心之境物”的易理,本来就先于客体而存在,不能用“后天”形式加以准确表述;但另一方面,为了传扬易理,人们又不得不借助于“后天”的、可说的表述形式。于是,为了划清界限,邵雍把自己所建立的易学称为“先天易学”,把传统的周易体系视为“后天易学”,并视之为其“先天易学”的“后天”表现。

图1 邵雍的“先天图”

邵雍有《自余吟》解邵易说,“身生天地后,心在天地前”[9]。从哲学上看,其所讲理论并不全错。人的意识均在社会环境中形成,而社会环境中大量地留存着超越个体的,即对某个个体而言是“先天”性的社会遗留。在突现人的意识形成具有这种社会性的意义上,“心在天地前”在哲学上也具某种合理性。邵雍还说过“不以我观物”[9],这也表达了他对“绝对个体唯心论”的超越。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邵易之精华在其突现人的社会性。因此,对邵雍开出的易理新路,未可全否。它在思辩程度上,也精细于传统“五行易学”。

邵雍当时的自我感觉是自豪,唱道“眼前伎俩(指“后天易学”)人皆晓,心上功夫世莫知”;“先天事业有谁为?为者如何告者谁?”“胸中风雨吼,笔下龙蛇走”[9]。易史学者高怀民先生评价说,邵雍在易理阐释方面“发诸子所未发”,超越了孔孟“言理不言数”的局限[8],并不过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今日以二进制算法为基本原理的电脑的使用与普及,也是对邵雍易学首创二进制算法之智慧的最好评价。

(二)邵雍对“复卦”的突现

1.“复卦”为“新生”或“希望”之象征

传统易学一般首先注目于“乾”、“坤”二卦;讲易理也首先从“乾元、亨、利、贞”说起。但在邵雍看来,“独阳不生,专阴不成”[9],“乾”、“坤”二卦虽重要,但它们是“独阳”、“独阴”的标志,不直接代表新生和成长;代表新生和成长者,是阴阳彼此交合的诸卦,此即邵雍按“生生之为易”原理所强调的“阴阳相生”[9]。在阴阳交合的诸卦中,邵雍特别看重“阴中出阳”的“复卦”以及“阳中出阴”的“姤卦”。因为,“易根于‘乾’、‘坤’而生于‘姤’、‘复’,盖‘刚’交‘柔’而为‘复’”[9],所以,应该使“‘乾’退一位”,对“复卦”的地位和作用加以突现,借以实现“子继父禅”[9]。这就是说,作为矛盾对立双方的标志,“乾卦”与“坤卦”确实显示着易理对万物矛盾性质的把握,但世间万事万物的新生,均由紧靠着“乾卦”的“复卦”来标志[9],其卦象是“刚交柔”,即一根阳爻被挤压在五根阴爻之下,如图1所示,但这根阳爻的出现标志着刚强启动,它虽弱小却敢于与阴柔“交手”,在斗争中产生新事物。可以说,在邵雍那里,“一阳初动”的“复卦”,就是希望之卦、新生之卦。邵雍一生在继承孔子视“复卦”为“天地之心”和道德之本(《易经》)的前提下,对“一阳初动”的“复卦”情有独钟,理现之,诗颂之,传播之,强调之,可谓推动了一次“‘复卦’革命”。在他的笔下,“复卦”中表征着“阳气”的那根阳爻,就是“母孕(之)长男”[9],就是“天地之心”和“万物之本”[9],代表着春天来临,因为“阳起于‘复’”,“复卦”意味着“阴”之“可尅”[9]。邵雍还在所撰诸“易诗”中,反复地把“复卦”赞为“天根”,吟道“未摄‘天根’岂识人”,“地逢雷处看‘天根’”[9]。另一方面,由于他从卦象上读出了“复卦”是春天,故对春天特别是早春呕歌再三,“四时唯爱春,春更爱‘春分’”[9];“一岁之事勤在春”[9];“‘月窟’与‘天根’”,“满怀都是春”[9];“草色依稀绿,花梢隐约红。一般难道说,如醉在胸中”[9];“醉拥万花春”,“醉拥万花妍”,“醉拥万花香”[9],等等。显然,比之传统易理,邵易更看重“刚阳”对“阴柔”的斗争及其光明的前途。可以说邵雍解释“复卦”之文之诗,就是易学中的“青春之歌”。由此,他在“先天图”的“圆图”中,把“复卦”和“姤卦”设置于正南正北,处于垂直线上,位置十分突出[9]。依笔者看,它是北宋市场经济繁荣下知识分子启蒙思想的一种易学表达,也是中国哲学史上最独特的“启蒙乐章”之一。充满启蒙意味的《西》书一开头就注目于它,应该说并非偶然。

当然,传统易学对“复卦”的解释,也侧重于它标示着“亨”,即它开始使事物进入“亨通之运”[8]。但其中“复卦”被排在第24位。邵雍的高明在于,他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新生之卦”或“希望之卦”,以纯阴之“坤卦”最下边出现一根阳爻的卦象为据,把它排在紧靠“坤卦”之处以标示事物的新生和希望,奏响了新易学的“青春之歌”。

2.“复卦”为“开物”标志

在邵雍“先天图”的“圆图”[9](图2)中,“复卦”不仅被排在紧靠“坤卦”之旁,处于显眼的最北端(中国古代图示“以下为北”),而且从“坤卦”到“复卦”的左旋即“顺行”方向,还被视为“天道”,它象征着从“复卦”起,万物开始成长,所以,“圆图”中始于“复卦”而左旋经历“颐卦”、“思屯卦”、“益卦”等而至“夬卦”,直到“乾卦”者,均被称为“天卦”,因为这些卦都具“得阳”特征,而作为“天卦”之终结的“乾卦”是“纯阳”之卦,没有一根阴爻,象征着一片光明或日之正午;而从“乾卦”旁边的“姤卦”开始,象征阴柔的阴爻出现并逐渐增多,右旋经历“大过卦”、“鼎卦”、“恒卦”而到“剥卦”,乃至“坤卦”,以右旋为特征,均被称为“地卦”,作为其之终结的“坤卦”是“纯阴”之卦,没有一根阳爻,象征着一片黑暗或午夜。而物极必反,一片黑暗的“坤卦”旁又是“复卦”,“一阳初动”,标示着万物顺天成长的过程又开始了,黑暗即将过去[8]。这样,邵雍把“复卦”视为“开物”标志,从事物发展顺序上再次充分突现了它的地位和作用。

本来,在《易经》中,“复卦”就被称为“动而以顺行”者。但《易经》毕竟未象邵易一样,把由“复卦”开始的新事物成长过程即“开物”过程,抬升到如此突出的地位。在这个意义上,邵易确实具有启蒙哲学的品性。

它具启蒙哲学品性的另一表现,是不仅把“圆图”六十四卦分为左旋的“天卦”和右旋的“地卦”,而且认定“物必顺成”、“事可逆知”[9],即进一步把从“复卦”开始的“天卦”视为“已生之卦”[9],把从“姤卦”开始的“地卦”视为“未生之卦”[8];其所讲“事可逆知”者,意味着处于逆境中的人应该预知到最黑暗的时候就是光明即将来临的时候。

在后来的普及与流传中,邵易却变成了“算命先生”最主要的理论依据:历史有规律,“物必顺成”、“事可逆知”嘛。也许,这就是“电脑外公”的学术悲哀!

图2 邵雍对“先天图”之“圆图”的解释

(三)邵雍“元会运世”的历史观

“元会运世”是邵易在历史观层面上的展开,也是“先天易学”中精华和秕糠丰态并呈的部分。

1.“元会运世”简说

元、会、运、世是邵雍仿照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三十天之制,套用之以计算“历史时间”的不同单位。其中,1元=12会=360运=4 320世=129 600年;1会=30运=360世=10 800年;1运=12世=360年[9]。乍一看,邵易的这些概念及其算法很怪异,但是细心琢磨,它们不过是以一年十二月以及一日十二时等为“原型”,套用了当时哲理并加简单的四则数学计算达成而已,其中,1会=10 800年、1元=129 600年,在《西游记》开头就出现了。另一方面,这里的元、会、运、世等概念,又均具“全息”特征,被称为“日元、月会、星运、辰世”[9],并非如西方逻辑涵盖中的那种确定不移的指称,包括“‘元’有二(义),有生天地之始者,太极也;有万物之中各有始者,生之本也”[9];“会”对于“运”、“世”而言,也有“元”义;“运”对于“世”而言,还有“元”义,它们均系活用之“全息”概念,不能被死套[8]。“吾人如设定一年为元,则十二月为十二会,三十日为三十运,十二时为十二世”;其中之数“依十二、三十之数而开合”,“以纪天文日历日月星辰之变,以及世代之史事之变”,“开闭于一易卦之圆圈之中”[9]。

2.“大运”、“小运”说

在邵雍眼中,“元会运世”反映的是历史“大运”,“年、月、日、时为‘小运’”,两者又可“相互组合”[9],包括可把十二地支(即表示时间排序的子、丑、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与“元会运世”相互组合,形成“子会”、“亥会”等概念或提法。《西》开头就提到的“且就一日而论”、“亥会将终”、“近子之会”等等,便是如此。

3.“天开于子”说

“天开于子”的说法,是邵雍把十二地支这个标识系统,加到其“先天图”之“圆图”中,以配合解释事物不同时段发展变化特征的结果,是其“大运”、“小运”说的进一步展开。其中,作为时序之始的“子”,被赋予了特殊重要的地位,甚至出现了“乾生于子”[9]、“阳生于子”[9]等新说法。本来,在《易经》中,第一句话就是“乾元亨利贞”,一说表示“乾”的发展要经历“元、亨、利、贞”四个阶段,“贞元之际”象征着大变革;但在邵易中,“乾生于子”、“阳生于子”等说法的出现,似乎使“子”时被混同于“乾元”了(这对本文较重要)。这些均纯属邵雍独创。由于加入了十二地支系统,世界气候、物候变化中的“开物”(即圆图中的“天卦”部分)和“闭物”(即圆图中的“地卦”部分)过程,就进一步具体化和具象化了,扩大了“先天易学”的解释能力。

在邵雍把十二地支系统加于“圆图”释辞中时,其最值得注意的部分就是对“复卦”与“子”序之配合的强调,表达了“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的命题。按照《朱子语类》的转述,邵雍在《皇极经世》中解释天地历史的进化时,“前面虚却子丑两位,至寅位始纪人物”,“初间一万八百年而天始开,又一万八百年而地始成,又一万八百年而人始生”[10]。这是邵易关于宇宙进化史的崭新见解。即使从今日“大爆炸宇宙学”来看,它也具有某些合理因子,未可全否。

4.《皇极经世》的历史观

《皇极经世》是邵的代表作。其中,以“元会运世”说配合“大小运”说,另类地理解中国历史,形成了一种大异于前人的独特历史观。

“皇极”一词见于《尚书》,意指皇帝统治中国之法术。“经世”一词系“以元经会、以会经运、以运经世”的简称,主指《皇极经世》一书运用“元会运世”中的“以运经世”手法所观察到的人类及中国历史。

邵雍“易诗”写《皇极经世》历史观说,“天地如盖轸,覆载何高极”,“且以‘一元’言,其理尚可识。一十有二万,九千余六百。中间三千年,迄今之陈迹”[9]。据邵雍之亲论和后世解说看,《皇极经世》历史观,简略地说就是把人类开天劈地以来的历史作为“一元”来看待,应为129 600年。据对邵雍《皇极经世》历史观的理解,在这129 600年中,“开物”之前有27 000年,从“开物”至“闭物”共用了86 400年,而“闭物”后至邵雍生活的年代有16 200年,其中,作为这个“元”的“子会”即最开始而“有天”的阶段,共三十运,即10 800年,前半会和后半会各为5 400年;紧接着是“丑会”,此时“有地”,年数同上;“寅会”年代同上,它是人出现的时段,等等,其中有中国之人事标注记载者,始于唐尧立国之年(公元前2357年),其时在“午会”,终于宋太祖建隆四年,时在“未会”,共3 000余年,此时离“戌会”、“亥会”之“人物消尽”已不太远[9-10]。其实,在《皇极经世》中,邵雍最倾力的,还是对有人事标注记载者的中国3 000余年历史的宏观解释。在他看,唐尧时期正值“乾卦”,是中国最好的时代;夏商周秦汉而后至宋,正值“姤卦”且逆向而行,阴爻会越来越多,今后情况会越来越糟糕[11]。这种倒退式的悲观历史观,当然未足为凭。在笔者看来,邵雍的失误,在于硬要把活生生的人类历史,套到他预先设定的那个僵化神秘的“经世”和“闭物”框架之中。其中最关键的疑问在于,为什么唐尧时期就正值“乾卦”呢?为什么它不正值“复卦”呢?为什么唐尧而后之夏商周秦汉而至宋,正值“姤卦”呢?安知宋及其后卦象之阳爻,不会越来越多呢?对这些根本性问题,邵雍并未仔细论证,难免失误。更何况,如此武断地把历史和人的命运,硬塞到“闭物”这么一个有既定年份和好坏顺序的僵定“预制套子”中,不管邵雍本人如何在口头上反对“数术”[9],实际上已为算命“数术”做出了某种示范。可以说,中国宋代后的算命“数术”,在理论上就是以《皇极经世》历史观为主要根据的。

另一方面,《皇极经世》历史观也有其成就,未可全否。最起码,它对中国固有的史学套路,是一个大胆突破,包括它把历史置于大尺度的宏观层面加以审视,力求找出其间的某种规律性,包含着合理性。在这个意义上,邵雍自诩其学为“舒卷万世兴亡手”[9],并非全无道理。

5.强调“易象”简议

从力求画出“先天图”开始,邵雍就明显地把“易之象”及“易之数”放在其哲学表述和理解的重要地位,他甚至崇拜兼具“象”、“数”特征的所谓“象帝”[9,12],此即其“象数学”。

在邵雍看来,易学之“卦”有言、意、象、数四端,其中,言“尽物之情”,意“尽物之性”,象“尽物之形”,而数则“尽物之体”[9];四者的关系是“有意必有言,有言必有象,有象必有数。数立则象生,象生则言著彰,言著彰则意显”[9]。在邵雍看来,“有言必有象,有象才会使“言著彰”。“易之象”首先是“卦象”,它甚至可以显示某些言、意、数所难显示的意思。邵雍所谓“丹青难写象胸怀”[9],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他还进一步把“象”分成“意象”、“言象”、“像象”和“数象”,认为“意象”为首,因为“立意皆所以明象”,而其下辖的“像象”便是“拟一物以明意”[9]。不言而喻,卦象所代表的“易之象”,是邵雍特别重视的易学一端。

其实,如此强调“象”的地位和作用,也是中国思维重于“象思维”且其汉字是象形字的特征在邵易中的某种突现。不仅如此,邵雍还提出“神生数,数生象”[9]命题,认为“象”都是“数”派生的,六十四卦还均被配以固定的数字(例如被排在第32位的“复卦”所对应的数字是12×36015,见《邵雍六十四卦易数表》[9]),可见神秘的“数”在邵雍那里是何等重要。在某种意义上,笔者觉得邵雍的“数”颇类似于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对“数”的看法,虽陷失误中,但毕竟注意到量变对质变的作用,并非全是昏话。

上述《皇极经世》的历史观,包括其中对唐尧而后中国社会3 000余年发展的“象数分析”,其中虽然找寻宏观历史轨迹的新见不少,但也存在不少牵强附会之处。高怀民先生评价说,先秦易学“以象为主”,汉代易学“以术为主”,“易之‘数理学’,直到邵雍才得到大发挥”,包括其“卦象成了表达易数的符号”[8];易学对“世运”的探索到邵雍才“理论完备”[8]。不过,此“完备”仅应指其注目于社会宏观发展规律之摸索,并不指邵雍对之绝对化和神秘化所导致的“康节神数”流行于宋元明清。

二、邵雍易学在《西》书定稿前后的流行

邵易认为,“物理之学(即探求万物之理的学问)或有所不通,不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失理而下入于‘术’矣”[9]。问题在于,其“先天象数学”硬套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三十日数字的方法,莫名其妙地用十二和三十这两个数字及其倍数处理历史年份上的一切问题,本身就误入“有我”而“强通”的歧途。即使邵雍本人原来不想“入于‘术’”,但硬套这两个神秘数字及其倍数的方法本身,就只能使其鲜活的、辩证的哲思僵化和片断化,在产生后不久即顺理成章地庸俗化为民间“算命先生”的“数术”。更何况,它在学术上又源自汉代神秘的“纬学”[12],渗透了汉代《易纬》等书中不少迷信、愚昧的因子,所以它通由“大运”向“小运”的无前提比附,迅速转化为“算命先生”的“数术”,并不令人奇怪。唐君毅先生说,“后人之‘河洛理数’之书,即本康节书而作,用以算命与占卜”[13],其判无错。

作为与邵雍重客观而“无我”之思路颇近的客观唯心主义哲人,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在易理解读上也与前人不同,他直说《易经》就是卜筮之书,并从客观唯心论的角度高度赞同邵雍“先天易学”,并不令人十分意外。问题是,作为元明官方认定的正宗鸿儒,他与别人合著《周易启蒙》,时用“元会运世”说解读历史,传播邵雍“历史神数”,影响很大。其弟子蔡元定著《皇极经世书·簒图指要》,对邵易的传播更是推波助澜。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邵易在宋后广泛传播,也是朱熹师徒认同并推广的结果。另一方面,朱熹又公然认《易经》为卜筮之书,以官方认定的儒宗身份推动了“算命先生”利用邵易。

几乎与“先天易学”同时产生的《珞琭子三命赋》,有徐子平等为之作注,构成中国宋代以后“算命术”的直接理论基础,广为流布,还产生了《渊海子平》等著述,使元明“算命术”迅速普及。细看《渊海子平》等对“大运”、“小运”的使用,便可知其中直接吸收邵易之处不少。至于“‘奇门遁甲’以后天八卦为基础,以先天八卦为数理”[14],更是对邵易的进一步推广和庸俗化。显然,邵雍当年自诩“许大天时犹可测,些儿人事岂难知”[9],把历史的规律性过分模式化和僵定化,最终只能沦为“算命先生”的工具。在《西》书借京杭大运河进一步完善和定稿过程中,《渊海子平》等也借京杭大运河传播,两者互相促成,就使《西》书也被烙上了邵易之痕。“五四”后的《西》书研究者因此把其开头所说的邵易视作纯粹迷信,未作深究便不予置理,包括力主“吴承恩作者说”的胡适、鲁迅两位先生也未对《西》书开头和分卷诗中的邵易给予应有的剖析,只是简单地坚持“吴承恩作者说”,也是事出有因。

(一)邵易产生后在宋金(宋元)以及明清时期普及化的典型证据

为论证邵易产生后在宋金(宋元)以及明清时期普及化,本文在此拟举出宋金之交在中国北方平民墓葬中经常出现的“妇人启门图”为例。“妇人启门图”画面是,大白天,在半开的两扇门缝里,一个身着交领长袖衫、头梳双髻、粉面朱唇、双目正视的艳妆女子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15]。它作为墓室壁画,除在山西汾阳曾出现一处外[15],集中地出现在甘肃省清水县宋金一批平民墓葬中[15],其画面轮廓和在墓室的位置以1983年发现的苏山墓为代表,如图3~图6[15]。在这批装修尚属精细的墓室中,均未发现墓志铭,说明墓主均系无官位的平民中的富有者[15]。由于构图奇特,“妇人启门图”寓义何在,人们至今还在议论纷纷。

图3 清水苏山墓室壁画正中的“妇人启门图”

图4 “妇人启门图”线条示意图

如前所述,邵易特别看重“复卦”,相应地也重视与之对应的“姤卦”。邵易“先天图”的“圆图”,不仅把“复卦”和“姤卦”设置于正南正北,处于垂直线上,位置十分突出,而且其方图也对“复卦”和“姤卦”位置用心排列,以示“易根于‘乾’、‘坤’而生于‘姤’、‘复’”,“复”、“姤”实为“小父母”[9]之意。如果说,在邵雍这里,“复卦”的典型卦象是冬至之春,那么,“姤卦”的典型卦象则是夏至之秋[9];秋虽箫瑟,但也是生生轮回之一环,秋至冬而春必临。从易理看,作为紧临“乾”卦者,“‘乾’之初爻分而为‘姤’”[9],从“姤卦”开始,“先天图”之“圆图”中自“复卦”而上升的“开物”过程变成“闭物”过程,它虽然“阳”多而“阴”少,但由于“独阳不生”[9]、“阳得阴而生”[9],“柔交刚而为‘姤’,自兹而无穷也”[9],故它所标示者依然是生生不息,只不过是以“未生”状态[9]出现的生生不息而已。在邵易卦象中,如果说“复卦”是“母孕长男”,那么,“姤卦”就是“父生长女”[9]。另一方面,如果说“复卦”卦象是“日”,那么“姤卦”卦象就是“阳中之阴,月也”[9],“‘乾’‘姤’之间为‘月窟’”[9]。鉴于“复”、“姤”如此同开阴阳相交而生生不息之意境,所以,邵雍诗吟曰“‘月窟’与‘天根’”,“满怀都是春”;“夏至之月如冬至之日”,均蕴含勃勃生机[9]。

在邵易“圆图”中,如果从“复卦”开始的“开物”过程被看成“生”,从“姤卦”开始的“闭物”过程被看成“未生”[9],那么,鉴于“人鬼同理”[9],鉴于人之死实即新生之始,作为“未生”的“闭物”过程之开始,“姤卦”也可乐观地理解为“死”之象征。在这种理解中,“死”不是绝对的死亡,而是孕育着新生的“轮回”过程,是人的“未生”状态。

依笔者之见,宋金之交在中国北方平民墓葬中经常出现的“妇人启门图”,被置于墓室极其重要的位置,正好是以“姤卦”卦象,表达邵易对死亡的理解。如果说,邵雍本人对“复卦”的歌赞,是一位哲人对“春天”的颂词,那么,宋金之交在中国北方平民墓葬中经常出现的“妇人启门图”,则是平民们在墓穴中对“新春来临”的另类祈盼。

图5 清水苏山墓的“妇人启门图”

说这种在许多墓室中均作为墓室标志的“妇人启门图”,是以“姤卦”卦象表达邵易对死亡的理解,其理由有二。第一,它在宋金时期的许多墓室出现,且在墓室的位置十分突出,应该不是一般的彩绘壁画。第二,鉴于易理中阳爻对应于男而阴爻示女,复鉴于集中出现此墓室图画的甘肃省清水县正好在创制八卦的伏曦故里之旁,故“妇人启门图”中这位孤独的妇女,按“姤卦”特征是五根阳爻加其下的一根阴爻,上述邵易对“姤卦”的解说是此一根阴爻示“父生长女”,故她可被理解为“姤卦”中的那根阴爻;妇人所倚两扇门共四个上下贯通的直线,可被理解为八卦中的四根阳爻,而“妇人启门图”表示的是白天景象,还有个太阳在画面以外作为阳爻存在,这样便形成了五根阳爻加一根阴爻的“姤卦”卦象。此卦象置于墓室重要位置,既是墓室标志,也寄托着亲人祈祝亡者早日托生的心愿。

图6 清水苏山墓“妇人启门图”(彩画)

清理这些墓室的有关人员,可能由于不了解邵易和它对“复”、“姤”二卦的重视,就简单地把“妇人启门图”作为当时反映一般百姓生活的墓室壁画看待和解读。据说,甘肃省清水县“各墓室均有妇人启门雕饰,置于墓壁主要位置”,其含义“可推断为三点”,一是通过女子之盼,“反映了世俗社会人们对神仙道术的追求”;二是它虽异于古代“门神”,但还是“反映了墓主人对安全的考虑”;三是“这些启门的青年女子,代表了墓主人生前的侍女、姬妾”[15]。笔者以为,这种理解不妥。第一,它无法面对和解释“妇人启门图”被置于墓室中心位置的重要事实。最起码,在宋明理学岐视妇女的环境下,这位孤独妇女倚门而现的形象,被置于墓室的中心位置,就颇为奇怪。第二,它无法面对和解释“妇人启门图”中何以出现孤独妇女倚门而现的构图。把这位孤独妇女倚门而现,说成反映当时一般百姓生活,甚至说她是墓主小妾、侍女,均相当勉强。小妾、侍女能在墓中占据那么主要的位置吗?墓主已逝,小妾如此浓妆出门张望,岂非讽刺?第三,说它“反映了世俗社会人们对神仙道术的追求”,并无确证。为什么用艳妆女子表达对神仙道术的追求?艳妆不正是并未看破红尘的标志吗?此外,男子为什么不出来表达对神仙道术的追求呢?第四,说它“反映了墓主人对安全的考虑”,令人哭笑不得。谁敢学习卡扎菲,用艳妆的孤独女子保安全?这不是无事惹事吗?由此看来,只有采纳“复卦”卦象来解释,此构图才能获得圆满解说。第五,如果说“妇人启门图”也反映了当时百姓生活,那么首先得说它也反映了当时一般百姓接受了邵易对生死的乐观理解,从而通过“姤卦”卦象形象地表现了宋金时期邵易已经十分普及。

本来,在邵易中,“人鬼虽不同,其理何尝异?”[9]。邵易歌赞“复卦”对生生不息的展现,也必然要赞美“姤卦”对“未生”状态的生生不息的展现。作为“姤卦”卦象,其中孤独而艳妆的女子,与周围环境形成了强烈反差,不仅寓义着阴爻与阳爻所示大不一样,而且寓示着作为“姤卦”中的“父生长女”生机勃勃,反映了亲人对逝者早日托生的祝福。

笔者注意到,作为墓室壁画,“妇人启门图”在中国宋金时期只出现在无墓志铭的平民墓室中。至今,在中国古代贵族墓室壁画中,尚未出现一幅“妇人启门图”。这启示着我们,“妇人启门图”所展示的邵易关于乐观地面对生死、相信来日会更好的生活观,更多地是在低层民众中获得响应的。可以设想,达官贵人们之所以不轻易用“妇人启门图”之类壁画表达亲人祈祝亡者早日托生的心愿,除了因为邵易已被看成“异端”而心存顾忌外,还恐怕因为达官贵人们通由“人鬼同理”思路,首先要在墓室壁画中展示墓主依规在生前和死后的豪华奢侈。而没有官阶的平民在墓中连一块墓志铭都不准立,就只能用“妇人启门图”表达亲人祈祝亡者早日托生的心愿了。他们对生活的乐观,只能避开展示豪华奢侈而更多地通过哲理来表达。在这个意义上,邵易及其成为“算命者言”,更多地是平民哲理的表达。

笔者还注意到,宋金之交集中出现“妇人启门图”的甘肃省清水县,其时正好是作为《西》书之创作主体的全真道诞生之际,其地正好与全真道龙门派祖师丘处机炼养成仙之地陕西陇县龙门洞相邻。一般而言,当时在陇县龙门洞炼养的丘处机,应该不会不知道当地流行的邵易及其对“复卦”和“姤卦”的重视,而丘处机又正好是与《西》书的创作大有关联之人。从这个角度看,《西》书开头就重视邵易及其卦象展示,确是“其来有自”。

(二)明代万历前后,具有神秘色彩的邵易在知识界也大受欢迎

明代万历期间,由于经济的繁荣和处于其中的个体生活的不确定性,具有浓郁神秘色彩的邵易已知识分子接受和欢迎。邵雍之“易诗”汇集《击壤集》便于明代成化年间出版[9];明末文坛“大腕”陈继儒也著有《邵康节外记》[9];当时在市场上以陈继儒之名推出且热销的《小窗幽记》,甚至把邵雍与杜甫并列[16]。源自邵雍且以“先天”为名的“算命术”,显然在当时已经十分流行。《金瓶梅》第六十一回即有对“先天易数”流行的描述;《水浒传》开头,也突出了江湖人士对邵雍的崇敬。

(三)邵易在元明时期还被内丹学吸收为重要理论前提

本来,从《周易参同契》始,易学就已与丹学结缘,而且丹理随着易学的推进而发展,邵易被丹学及时吸收并不奇怪。在明代万历前后面世的丹书《性命双修万神圭旨》中,就明确写着“逆转后天作先天”的话[17],这显然是其崇奉邵雍“先天易学”的宣示。该书有一节专门论述内丹“采药”,其题前《采药归壶图》就画着一位丹仙手捧“复卦”卦象,表示“采药”之时当从“一阳初动”之际启动。在其后的文字中,《万神圭旨》未记名地插有一首邵雍“丹诗”《冬至吟》:“何者为之机?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起头时”[9],其后的文字说明更是直接展示邵雍对“复卦”卦象的解释[17]。《万神圭旨》文字中另插的一联“丹诗”又说:“些儿欲问天根处,亥子中间得最真”[17]。“亥子中间”显然是借“地支”顺序突现“复卦”,因为“亥”是“地支”最末位,“子”是“地支”首位,“亥子中间”正对应着“坤卦”向“复卦”过渡之“一阳初动”时刻。理解《万神圭旨》的这些丹理和“丹诗”,有助于我们读懂《西》书前两回。

三、对《西》书开头以邵易隐示其最终定稿人的破译

《西》书开头以邵易隐示其最终定稿人身份姓名的着力点不少,本文抓住其中三处:一是第一回开头对邵易的复述;二是第二回关于猴王半夜子时到菩提祖师处接受秘传的描写;三是《西》书分为二十卷,各卷以邵《清夜吟》二十字为序。现在分述如下。

破译之前,尚需对笔者以前再三论证过的作为《西》书最终定稿人团队之首的阎希言情况加以简介。阎希言是明代万历时期江苏茅山乾元观全真道士,与其徒舒本住等人备尝艰辛,在南京一带筹资重建了当时已破败的乾元观,还在该观创立了作为全真道龙门派分支的“阎祖派”,该分支道士按辈份排序应为“复本合教永”等二十字[18-19]。由此可知,“希言”是阎希言的“字”,阎希言名字中的第一字应为“复”。从以“复”字作为自己名字第一字并作为“阎祖派”道士辈份排序之首的情况看,特别是从《西》书第一回开头就大讲邵易的情况看,阎希言很可能对邵易很熟悉(乾元观至今藏有明代万历时石碑《乾元观记》,其中就写着“希言深于《易》者也”),尤其是对其推崇“复卦”以祈祝新生的易学思想非常认同,所以才会如此突现“复”字。细思之,这并不奇怪。如果说,邵易当时非常流行并普及化为民间算命“神数”,那么,如笔者其他拙文所说[18-19],当时作为受压迫的道教全真派道士,阎希言一方面从复兴全真派意愿出发,以“复卦”呼唤“开物”的愿望相当强烈,故崇奉“复卦”以寄托自己和教派命运之改善的做法合情合理;另一方面,当时的他就沦落于民间,熟悉民间算命“神数”及其所依存的邵易,并对之产生崇拜,包括在定稿《西》书时以它作为全书开头,就中隐示自己身份姓名,也合情合理。乾元观在抗日战争中曾是陈毅所部新四军支队的司令部,因而被日寇焚毁。近年,乾元观在阎祖派道士的要求下已获重建。如今新建成的乾元观对联是“乾象行健云山霞风三清境,元亨利贞竹海松涛四野幽”,也表明乾元观道脉向来重《易》;新建成的乾元观推出了《茅山乾元观》一书,其中记载了阎祖之道孙王合心曾向人大讲“复卦”之“一阳复生”,并称“复卦”为“地雷‘复’”,这些均对阎希言的重《易》和他特重“复卦”,构成了补证。

(一)破译第一回开头邵易展述中的隐示

《西》书开头用了660余字大讲邵易,十分抢眼。明末清初的黄周星对此评论说:“起得直如此冠冕,竟似一篇大文字‘论冒(帽)’,从来小说中有此否?”[20]看来,黄周星已多少觉察了这660余字不同寻常,但他也未读懂它隐示最终定稿人的奥秘。据笔者所知,《西》书出版400余年来,几乎无一人读懂这660余字的奥秘。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当时评论者对作为算命术的“康节神数”并不深知,大都视之为故事展开时应景之玄妙借口,故看不出其中深意;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五四”后的新进学者,均视“康节神数”为“纯粹迷信”或“胡说八道”,既不了解它,也不想认真研究并理解它,故也猜不出这开头660余字的“盘中哑谜”。

为了破解这“盘中哑谜”,笔者先把这660余字全部引录于下:

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簿,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会之终,则天地昏朦而万物否矣。再去五千四百岁,交亥会之初,则当黑暗,而两间人物俱无矣,故曰“混沌”。又五千四百岁,亥会将终,贞下起元,近子之会,而复逐渐开明。

邵康节曰: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

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

到此,天始有根。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子会,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日“天开于子”。又经五千四百岁,子会将终,近丑之会,而逐渐坚实。《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至此,地始凝结。再五千四百岁,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故日“地辟于丑”。又经五千四百岁,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

至此,天清地爽,阴阳交台。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寅会,生人,生兽,生禽,正谓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于寅”。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

这部书单表东胜神洲,……

这段话最后才说到“这部书单表”云云,而且所讲邵易与《西》书内容并无艺术结构上的直接关联,可以设想,这段关于邵易的说明,可能是最终定稿人为隐示自己而在最后定稿时“硬加”上去的。黄周星在某种程度上敏锐地觉察出这种“硬加”的味道,但又未能破解它,只好又淡淡放过了,很是可惜。

参照本文此前对邵易的介绍,特别是参照前述《朱子语类》的转述,从这段660余字可以看出,《西》书最终定稿人对邵雍“神数”的表述,包括对“天开于子,地劈于丑,人生于寅”的复述,对各“会”时间的说明等,如一“会”等于10 800年的叙述、半“会”为5 400年的说明,是符合邵雍原论的,了无新意。那么,硬把邵易加在这里,最终定稿人的目的何在呢?其中,值得琢磨的地方不少。第一,邵雍特重“卦象”,致论者认定邵雍“兴亡治乱之迹,皆以卦象推之”[9]。笔者注意到在这660余字中,当述及“贞下起元,近子之会,而复逐渐开明”时,它接着明确说出了“邵康节”姓名,并引其“易诗”《冬至吟》前半阕,实际构成了这段文字的诗意或趣味中心,值得从“卦象”上破译。第二,是它关于“大哉乾元”的四句赞词,明显不合“易理”,其中应藏奥秘。

1.《冬至吟》卦象破译

正如邵雍所说,“有言必有象”,“象生则言著彰”[9],邵雍的“易诗”也都是为其“易理”而“配象”的。作为邵雍的“易诗”,《冬至吟》其实就是描绘他所十分看重的“复卦”之意象的。其证据有三:一是邵雍自己说过,“冬至”即为“复卦”卦象[9]。二是邵雍另一首《冬至吟》其中有句曰“何者为之‘机’?天根理极微”[9],很明确地把“冬至”看成他所讲的“天根”即“复卦”的意象。这不难理解,邵易本来就倚重季节物候及其象征,作为“先天易学”和“后天易学”均称许的“一阳初动”之表征,“复卦”形成的“像象”,当然就首先是春意初阳的“冬至”。由这首《冬至吟》可推断出,同为邵雍“易诗”,《西》书所引《冬至吟》,也是对“复卦”卦象的描述。三是与《西》书定稿人生活时代相差才数十年的王船山,在《周易外传》中解“复卦”时,就十分明确且不止一次地把冬至说成“复卦”的像象[21],还转引了邵雍这首《冬至吟》加以确认[21]。这至少证明,在《西》书推出前后的知识界人士眼中,《冬至吟》就是对“复卦”卦象的描述。鉴于《周易·系辞下传》说过“易者,象也”,由上述三证可知,《西》书开头这段660余字引述中突现邵雍《冬至吟》,其实就是在全书开头处展开了一幅“复卦”卦象。如果我们联系到阎希言之名第一个字即“复”字,那么便可从中破译出阎希言名字中的第一个字“复”。须知,这个“复”字写得很特殊,读懂后就觉得这种署名也很隆重。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对“阎祖派”之“复本合教永”阵容的隆重排列。

孔子早就讲过,“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10]。由此看来,《西》书最终定稿人不好直说自己真名,“言不尽意”,于是便在全书开头“立象以尽意”了。

第一回推出“复卦”卦象时,不仅隐示了阎希言名字中的“复”字,而且还隐示了阎希言的“字”,即“希言”二字。因为,其所引《冬至吟》,只是其上半阙。其未引出的下半阙是“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请问庖牺”[9]。其中,“声正希”就是“希言”的同义语,何况它后面又紧跟着“此言如不信”一句,把一个“言”字和盘托出,“希言”二字于是完整出现了。这样,《西》书首次隐示阎希言,就把“名”与“字”都显示了。大概是如此显示太露骨,最终定稿人才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没有直接把《冬至吟》下半阙写出来。问题是,没有直接写出,更表明了最终定稿人行文用心良苦。

为证明最终定稿人如此引《冬至吟》用心良苦,我们还可以再举一证。邵雍以“冬至”物候表现“复卦”卦象的“易诗”,不止这一首。在今本《邵雍集》中,以“冬至”为题的“易诗”就至少有两首(另一首见上引),至于以“颂春”为旨表现“复卦”卦象者更是很多。第一回在这里为什么不引它们而偏要引被略去后半阙的这一首呢?在笔者看来,就只能是因为这一首隐藏着“希言”二字。如果论对邵易的表达,本文上面引述的那一首《冬至吟》可能更全面:“何者为之机?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未来时。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辞。人能知此者,何事不能知?”[9]它的最大特点在于,不仅点明了“今年初尽处,明日未来时”的“复卦”像象,尤其说明了“复卦”代表“天机”,明确提出“人能知此者,何事不能知?”写者不引彼而引此,说他考虑到隐示“希言”二字,比其他解释更服人。

2.“大哉乾元”赞词破译

鉴于《易经·喙传》对作为“天”之象征的“乾卦”的赞词是“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与这660余字的赞词不同,故需再回味。原来这里的赞词除“大哉乾元”四字外,其余十二字全是《易经·喙传》对作为“地”之象征的“坤卦”的赞词。细查《西》书原文,原来此段赞词所处时段,写的是“子会将终,近丑之会”,是阳与阴交会时,故赞词既赞“乾”,又赞“坤”,似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它的四分之三文字是“赞坤”。要说此后再无“赞坤”之词,这种处理也还说得过去,但在下一段关于“地劈于丑”的描写中,另有一段以“历曰”名份出现的赞词,又是一段典型的“坤赞”。如此在“大哉乾元”赞词后反复出现“坤赞”,为什么?

只有一种解释: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在易理之中,作为“阳”之初现的“乾元”,如无作为“阴”之“坤”的配合,它永远只能是“万物资始”者,不会成为“万物资生”者;为了使“乾元”具有“资生”的品性,隐示《西》书及其主角孙悟空艺术形象诞生于乾元观,最终定稿人就只好设计了在“子会将终,近丑之会”时段,如此在“大哉乾元”四字赞词后,马上反复“赞坤”,以便“大哉乾元”与“万物资生”、“群物皆生”直接相连,达到预想的隐示。

但是,对这样的处理,稍懂易理者均会看出其中破绽:一是按“先天”卦序,绝对不会有“乾卦”之后紧接着出现“坤卦”的情况。二是即使在邵雍把“十二地支”(即子、丑、寅、卯、辰、巳等“月份”排序)引入《皇极经世》历史观后,排在“子会”之后而作为时序的“丑会”,也只是“地劈于丑”的时段(公元前67017~56216年[9]),它并不等于直接就是“阴”。象《西》书开头这样,把“丑”直接说成“阴”,把“乾元”与“万物资生”之品性直接相连,是其悖离“先天”易理的一大“创造”。这种创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乾元”能“资生万物”,隐示阎希言所在的茅山乾元观就是产生包括猴王在内的“万物”所在。

(二)破译第二回猴王半夜接受秘传之描写中的隐示

在第二回中,猴王从菩提祖师处获得姓名六七年后,面对祖师诱授各种“旁门”一一拒绝,祖师在其“头上打了三下”转身离去,而猴王“打破盘中之谜”(第二回分别用“打破盘中之谜”或“打破盘中之暗谜”、“识得盘中之谜”字样,共达3次),知是“叫他三更时分存心”,于是在当夜“子时前后”前往祖师住处聆听教晦。第二回在这里特意写道,他“走出外抬头观看,正是那: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深树幽禽宿,源头水流汾。飞萤光散影,过雁字排云。正值三更候,应该访道真。”

仔细揣摸,这首写景诗其实是画出了又一幅“复卦”的卦象,其证据有三。第一,中国易学之八卦和六十四卦之“卦象”,大体采自一年之四季变化或一日之昼夜变化,或对“天地始生”的猜想。邵雍自己就说过,“复卦”之“卦象”有三类,为天地始生、日月始周和星辰始终[9]。他自己一生就对作为“复卦”卦象的“清月”夜景多次赞颂,如把自己一生所吟之诗形容为“三千年首收‘清月’”[9],可见作为“复卦”卦象的子夜“清月”在他心中的份量。如果说,前引邵雍《冬至吟》是从一年四季的日月始周显示“复卦”的卦象,那么本处则是从一日的星辰始终显示“复卦”的卦象。第二,按照邵雍,“天开于子”,那么,再按照邵雍,就卦序而言,“开子”者又为何卦?答案只能是“开子者‘复’”。邵雍本人在《渔樵问对》中,面对关于“复卦”何以代表“天地之心”的提问,就回答说,此时“先阳已尽,后阳始生”,“非此无以见之”[9]。在邵雍眼里,不管是对哪一重天地,只有“复卦”才是出现新事物的标志。与《西》书最终定稿人大体同时的王船山,在解释邵雍“天开于子”命题时,也是这样解说的[21],符合邵易精神。因此按照邵易,作为一首明显描写夜半“子时”景象的“易诗”中“月明清露冷”八句,显示的应是“复卦”卦象。第三,《西》书第一回开头在复述邵雍“天地之数”时,就明确讲过“子时得阳气”,那里所颂冬至,也是在论说“子会”时出现的,这意味着在《西》书最终定稿人那里,一年之冬至和一日之清夜,均属“复卦”卦象。这样,第二回的这首子时“月明清露冷”诗,顺理成章地就是对“复卦”卦象的描述。第四,再细看“月明清露冷”等诗句。邵雍自称“阳爻,昼数也;阴爻,夜数也”[9],照此理解这八句诗中“深树幽禽宿”、“飞萤光散影”,是隐约描写五根阴爻下的那根阳爻及其带来的微弱光亮。其中“过雁字排云”,是描写那五根阴爻一字排开的情景,其雁阵意象也暗示着春天将临。于是,在第一回的《冬至吟》后,我们在第二回再次看到了对“复卦”卦象的显示,它也应是对阎希言之名第一字的卦象隐示,更是对“阎祖派”阵容的罗列。

(三)破译上述“复卦”同时对阎希言之全名的隐示

上述两幅“复卦”卦象显示时有个共同点,即同时千方百计地交代了一个字:“明”。在笔者看来,这种做法本身可能隐示着:阎希言的名字第二个字即为“明”,即其姓名为“阎复明”;“希言”只是他的“字”。何以见得?

第一回开头不久在引用《冬至吟》前,有一句文字是“近子之会,而复逐渐开明”。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用了这一句文字,应非闲笔。其中,“复”字实际点明了以下的“复卦”,亦即点明了阎希言名字第一个字为“复”,而“明”字点明了阎希言名字第二个字,而其中“开”字呼应着从“复卦”开始的“开物”过程。当然,如果只是这一孤例,此论断未必成立。问题是,《西》书前部还有下述一系列对“明”字的反复显示,就让人不能不理睬它。

在第二回显示“复卦”时,“明月清露冷”一句中第一个字就是“明”字。此外,猴王听完菩提祖师面授后又有一段文字是:猴王“出后门观看,但见东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显明”。不仅第二句中赫然有一个“明”字,而且那个“白”字其实也是“明”字之意。至少,邵雍自己就说过“月体本黑,受日之光而白”[9],就可证明这一点。猴王见天明了,于是回去推门喊道:“天光了!天光了!”他喊话后面的这个“光”字,实际还是“明”字。这样,我们又看到了第二回显示“复卦”卦象时,千方百计对“明”字的突出。如果说,第一回对“明”字的突出,是行文中的“无意”,那么,这里的再次突出,就不能又被视为“无意”罢?在笔者看,猴王回去喊“天明了”,在情节发展上,并非必须。使之出现的原因,就是借猴王之口响亮地喊出师名,别无它解。

邵雍讲过,“明则有日月,幽则有鬼神”[9]。《西》书前两回对“明”字的反复突出,常常在易理框架下借“日”、“月”并称并多次多处展开,并且重在交代孙悟空是“日”、“月”之精华,暗示以“明”为名的阎希言,是《西》书最终定稿人;孙悟空是他呕心沥血创造的形象。现试举例如下。第一,第一回有“三阳交泰产群生”一诗,可视为对孙悟空源自和寓义的交代。其中第二句就是“仙石饱含日月精”。第二,第一回写仙石时,说它“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遂有灵通之意”。第三,第二回开头不久,有一段对菩提祖师讲道效果的赞颂诗,其中有一句是“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如前述,“开明”二字在第一回引《冬至吟》前出现过,在此处又出现,应非无意。它明明是两个字,怎么能说“‘开明’一字”呢?看来,写者怕人误读《冬至吟》前出现过的“开明”二字,强调只重其中一字,即“明”字,包括反复并称“日、”“月”二字。第四,第二回写菩提祖师在孙悟空“既识得盘中暗谜”时,于半夜给孙悟空面授口诀,口诀却是一首丹诗,其中有诗句曰“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除讲丹理外,实际还是要突出一个“明”字。第五,菩提祖师半夜授诀后,又当众给孙悟空说,给孙悟空所授之道“侵日月之玄机”,其中“日”、“月”二字又点出了“明”字,如此等等。

从逻辑上看,只有在“明”字为阎希言之名字的前提下,最终定稿人才会如此反复地突出它。否则,这些突出现象就令人无法理解。2010年秋,乾元观在庆祝重新建成时推出了内部资料纪念册《茅山乾元观》,其中说阎希言的全名为“阎复真”,不知其源确否?

(四)破译《清夜吟》分卷诗之隐示

《清夜吟》全文是:“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9]正如邵雍自己所论,“复卦”卦象无非三种,除了一年之冬至、一日之子时,再就是一日之日月始周的夜晚[9]。针对日月始周的夜晚,邵雍区分了清夜和黑夜。所谓清夜,就是三更刚过后子时的月夜。而作为《西》书分卷诗的《清夜吟》如其题所示,展现的还是“先天图”中“圆图”中的“复卦”卦象。邵雍自己说过,“阳中阴,月也”[9];“月到天心处”说的就是五根阴爻置于一根阴爻之上,这正是作为孔子所说的“天地之心”的“复卦”卦象。邵雍自己还说过,作为“阴”之兆,“柔中柔,水也”[9];“风来水面时”说的就是作为“春风”之征的那一根阳爻处于五根阴爻之下,五根阴爻重叠出象水波般的画面,风吹水动不息。“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是邵雍自诩。可惜的是,他不幸言中了:《西》书出版400余年来,确实少有人解开这首分卷诗所暗示的“复卦”卦象以及“复卦”对最终定稿人名字的隐示。

综合前述,邵雍说“复卦”卦象分三种,《西游记》前两回和分卷诗均一一暗示了,其意均在隐示《西》书最终定稿人之名。在中国人心中,“事不过三”。《西》书第八十三回也说“事无三不成”。《西》书开头三次隐示其最终定稿人名字,可谓用心良苦,但至今鲜有解者,不亦憾乎!

四、结 语

(一)《西》书编校者和最终定稿人均是“华阳洞天主人”阎希言师徒

《西》书分卷诗与其前两回两首“易诗”均显“复卦”卦象,隐示出最终定稿人名字,说明其给出分卷诗的编校者,与在前两回两次显出“复卦”卦象的最终定稿者,是同一人或同一团队。因为,他们采用的都是邵易,隐示姓名沿同样思路展开。由此看来,笔者此前关于今本《西》书最终定稿人就是其编校者“华阳洞天主人”,而明代万历时期的“华阳洞天主人”就是茅山乾元观全真道士阎希言师徒的判定,可以被上述事实所证实。否则,其编校者“华阳洞天主人”与最终定稿人均十分熟悉“先天易学”并能以它为寄体隐示最终定稿人姓名,就不可理解。

从《西》书结构和内容可知,邵易与《西》书关联不大,它只是最终定稿人隐示姓名与身份的一种“寄体”,故可推想,《西》书最终定稿人兼编校者在全书最前面写下的关于邵易的660余字,目的只在用“复卦”卦象隐示阎希言的名字“复明”。它与前两回其他部分关于最终定稿人系阎希言的隐示,以及《西》书的其他部分关于阎希言的大弟子舒本住姓名的隐示等等,构成了今本《西》书十分独特的隐示署名体系。目前看来,这个体系中各部分既彼此相对独立又能彼此互证,显出高度一致性,说明它不仅是自洽的,而且确实可以成立。它还证明了,《西》书标出“华阳洞天主人校”,显示编校者就在茅山,是可信的,并非玩世不恭。胡适和鲁迅两位大师当年不理会《西》书标出的“华阳洞天主人校”,显系失误。

作为阎希言的艺术化身,《西》书第一回中的菩提祖师在给猴王取名时说“老阴不能化育”,反映的也是邵易关于独阴“不能自见”[9]的基本见解。由此看来,阎希言确对邵易情有独钟。其中原因,除了明末邵易在民间和算命领域很“热”外,恐怕也与阎希言年轻时的经历有关。他当年在包括洛阳在内的黄河拐弯三角洲一带长期活动;须知,邵雍在洛阳住了几十年,宋元明时期当地民间把他当成神仙来敬奉,活动于黄河拐弯三角洲的阎希言不可能不知道他。

看来,对《西》书中反映出的丹学理论,今后也应侧重从“先天易学”角度去理解。

(二)最终定稿人赋予《西》书的内丹学主旨

《西》书开卷诗说“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其中的“造化会元功”,说的应是以邵易为支撑的内丹功夫。

本来,无论是“会元”还是“造化”,均是邵易常用的词汇。其中,“会元”和“元会”、“运元”等词一样,是邵雍“元会经世”论中的一个专有名词。邵雍说,“以月经日则会之元可知也”,“会之元十二”[9];“会之元,以夏行春之时也”[9]。至于“造化”或“造化功”,在邵雍口中则与“自然变化”大体同义。他的“易诗”就说,“造化分明人莫会,枯荣消得几何功?”[9]“鬼神情况将诗写,造化工夫用酒传”[9];“赤水有珠涵造化,泥丸无物隔青苍”[9],等等,均如此。可以认为,“先天易学”中的“造化会元”,含义大体指历史中的一种宿命式的循环变化。

如前述,邵雍易学后来又被引进内丹学。在《西》书出版前后流行的内丹学著作《性命双修万神圭旨》中,“造化会元”就已被转化成内丹学词汇。其中说,在内丹学中“天地人自造自化”[17];儒家“教人顺性命以还造化”[17]等。它引述的丹学著述《混元宝章》说,“寂然不动感而通,窥见阴阳造化功”[17],其中“阴阳造化功”讲的明显就是一种内丹功夫,可以看成与“造化会元功”同属。

由此观之,《西》书开头那首诗表明《西》书最终定稿人赋予它的主旨就是演绎内丹学。由此可推想,孙悟空的“金箍棒”,其实象征着邵雍所讲“复卦”中的那根“阳爻”,也隐含着“正义必胜”的赋意;它重13 500斤,象征人每天呼吸的次数[22],实际上便反映着《西》书被赋予的丹学主旨。

(三)《西》书中的奇怪数字大皆源自“康节神数”

多少了解了邵易,再回过头看《西》书中一系列奇怪的数字,就会有新的体会与理解。从总体上看,《西》书中奇怪的数字体系,大体采自邵雍“元会运世”象数学,包括以十二地支为倍数而推演出的1元=12会=360运=4 320世=129 600年,半会=5 400年,同时基于《老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特别是“三生万物”,以及由《易经·喙传》对“复卦”具“七日来复”的规定,等等。

第一,《西》书第九十九回有“幸喜还元遇老鼋”诗句,“还元”二字已将全书以邵雍“元会运世”为纲的“倚数”特质点明了。《西》书的“九九八十一难”很神秘,其实就采自邵雍所讲“九九八十一,玄、范之数也”[9]。

第二,有论者已经发现,《西》书具“七复”特点,如前面以两个七回为叙事节奏、观音救难共七次、孙悟空与二郎神赌变化也是七下、孙悟空与牛魔王比法等[23]。在笔者看,鉴于邵雍对“复卦”极其重视,这种“七复”特点应源自“复卦”具有“七日来复”的特征。

第三,孙悟空一个跟斗为什么是“十万八千里”?因为邵雍规定,“一会”是一万八百年,“十会”就是十万八千年;把“年”化成“里”,不就是“十万八千里”?第七回中,如来给大唱反玉皇诗的孙悟空说,玉皇“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这里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正好是邵易中的“一元”之年数。第一回写仙石的尺寸,“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这些数字中的“三百六十五”,是一年的天数,而二十四则采自“元会运世”象数学对二十四节气的模仿。第七十五回讲阴阳二气瓶,“二尺四寸高”,有“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个人,按天罡之数,才抬得动”,其数也源自邵易。

(四)“美猴王”称谓的缘由

孙猴王为什么要称“美猴王”?恐怕不能只从《易经·坤·文言传》所讲的“美在其中”去理解[24],因为再怎么说,充满刚阳之气的“美猴王”绝不是“坤卦”之像象。在笔者看,对“美猴王”寓义的破译,还要靠邵易。

与《西》书推出只差几十年的王夫之在解释“复卦”时,就讲“复卦”是“人之位也”,它“吊灵而聚美”[21]。这种称“复卦”为“美”的思路,应是对邵雍“复卦革命”的继承发挥。假如我们再联想到孙悟空手中的那根棒子就象征着“复卦”里的阳爻,那么就应联想到孙猴王称“美猴王”,也是对邵雍“复卦革命”的继承与发挥。在《西》书最后,孙悟空修成了“斗战胜佛”,显示“一阳初动”之后正义必将战胜一切,更是对“复卦革命”的大发挥。这就是“中国式的启蒙”啊。

可以设想,用邵易读解《西》书,可能会有更多新发现。

致谢:茅山乾元观在抗战时曾是新四军陈毅支队司令部,因此被日军烧毁。2010年夏秋之交,茅山乾元观住持尹慧信道长来信,邀笔者参加该观重新建成典礼。在通过电脑交流时,尹道长点拨道,“您说《西游记》第一回引用了《复卦》,我自然就想到刚好阎祖也是丘祖门下第十四代‘复’字辈的”,“阎祖派字辈第一句就是‘复本合教永’”。这促使我进一步细掘深思《西》书开头亮出的“复卦”及其与阎希言师徒及阎祖派的关联,并形成了本文,特向乾元观和尹道长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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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O Yong'sY ixue hint on the name of the final author of Journey to the West—reinterpret of the first two chapters ofJourney to theW est

HU Yi-cheng
(Depar tment ofDevelopment and Policy,Shaanxi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Xi'an 710065,Shaanxi,China)

SHAO Yong's Yixue and the conception of history in the current version ofJourney to the W estwas introduced to hint the name of the final author YAN Xi-yan of the novel.This included three complex diagramsBagua in the novel,which not only repeatedly concealed the name of YAN Xi-yan,but also actually displayed the Yanzu group founded by YAN Xi-yan,and prayed the revival of Quanzhen Taoist.

SHAO Yong;Yixue;Journey to theW est;YAN Xi-yan

I207·419

A

1671-6248(2011)02-0001-15

2011-04-25

胡义成(1947-),男,陕西凤翔人,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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