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信
内容提要:作者米切尔生活的时期,正是西方女权运动渐入高潮的时期。她作为佐治亚洲争取妇女选举权创始人的母亲的女儿,对两性问题的历史和现状定会有深切的感知,所以作者在创造两性和谐中,特别突出了女性的元素,更在管理搭拉和经营锯木厂的事业中成就了她作为生态女权主义的思想本质,即不是男权统治者征服、压迫大地的同时也征服压迫女人的身体,而是一个叫郝思嘉的女人在征服农庄、工厂的同时也征服了男人的意志。
关键词:郝思嘉;转喻;隐喻;生态女权主义
中图分类号:1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08)08-020-03
玛格丽特·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1900—1949)的时期,正是西方女权运动渐入高潮的时期,“女人问题”尖锐地提上日程,早在1879年,挪威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像一颗炸弹,打破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在性压迫问题上虚伪的缄默。美国19世纪女权主义的思想领袖玛吉丽特?福勒,在什九世纪的女人》一本书中全面提出美国女权问题的各个方面,包括思想的、经济的、两性关系的,她当时的进步思潮,影响极为深远。米切尔出生在佐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并在这里念完中学。她于1918年进入史密斯学院学医,但因母亲去世,她被迫辍学返回亚特兰大帮助父亲操持家业。她于1923年担任《亚特兰大日报》记者。1925年她与从事广告业的约翰·马什结婚。但这不是第一次婚姻,1922年她曾与一位性格乖戾名叫贝里恩·厄普肖(Berrien Kennard Up-shaw)的男子结婚,因为很不和谐的两性问题而于1924年离婚。米切尔虽一直在亚特兰大,但这已经是统一了半个世纪的新的南方,她作为优秀的知识女性,不可能对两性问题漠不关心。更由于她父亲曾是亚特兰大市历史学会主席,母亲是爱尔兰人,更是佐治亚州争取妇女选举权的创始人之一,她对两性问题的历史和现状当然会有更深切的感知。如果说的女主人公郝思嘉从她父亲郝嘉乐那里继承了爱尔兰人的富于挑战的性格的话,那么米切尔也一定从自己的母亲那里承袭了这同一性格。正是由此出发,米切尔通过《飘》的创作,表达了男性和女性认知世界的不同方式来达到“两性共存”的意识,换句话说,作者用转喻的语言表现男性认知世界的客观性和理性,而用隐喻的语言突出女性认知世界的诗意和独立性,有时也表现出非理性。就像弗吉尼亚-吴尔夫关于两性和谐的意识并不是简单地将女性因素融合到以男性为主的文学创作世界中,因为这样的融合往往会忽视甚至扭曲女性的元素。所以,在记录着吴尔夫对女性与创作的思考的《自己的房间》(A Room。f One's Own)中,她曾哀叹过在两性世界中忽视女性元素的后果:
“如果女人必须像男人那样写作、生活、装扮。那就太遗憾了,如果两种性别都不足以表达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我们又怎能只以一种性别方式去生活呢?”
米切尔正是与吴尔夫取得了高度的一致。《飘》的女主人公郝思嘉在与所有男人的接触中,不管是她的父亲郝嘉乐,还是做过她前后丈夫的韩查理?弗兰克、白瑞德以及她的初恋情人卫希礼,她都是独立不羁的,从未与他们有过廉价的和谐,即便在与白瑞德新婚以后,他给了她任何想要的东西,满足了她的虚荣和理想,她也没有取媚和依附自己的男人。即便她最后意识到她真爱的白瑞德要离她而去时,哪怕失败在面对面盯着她,不承认失败的精神仍使她扬起了下巴。她一直是她自己。
米切尔也一直是她自己,她总不从夫姓,即便她嫁给让她幸福的约翰·马什也依然如此。她是顶天立地的女性。因此我想,郝思嘉是南北战争时期那段历史中的郝思嘉吗?在严格意义上说,米切尔笔下的郝思嘉即是米切尔。
转喻式语言常常用来表达男性理解现实事件的客观性和理性,而隐喻式语言却致力于突出女性想象力的诗意性、私人性甚至是非理性。请读下面一段郝思嘉和白瑞德结婚以后关于是否要孩子的对话(这里郝思嘉又怀上了孩子,又气愤又紧张,于是白瑞德说“为什么不把孩子给梅利小姐昵?”)
“噢,我真想杀了你!我不想要,我告诉你,我不想要!”
“不想要?请继续说下去。”
“噢,有药可救的。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愚蠢的乡下傻瓜了。得了,我知道一个女人如果不想要孩子,那她是可以不用要的:有药——”
他站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脸上有种坚定,非常恐惧的神情。
“思嘉,你这傻瓜,跟我说实话!你没干什么吧?”
“没有,我还没有,但我要去干的。你以为我会再次毁了我的身材吗,就在我刚刚苗条起来,而且很开心的时候一”
“你从哪听来这个主意的?谁告诉你有药可治的?”
“玛米?巴特——她——”
“妓院里的女人才会知道这些伎俩。那个女人再也不准踏进这房子一步,你明白了吗?这毕竟是我的房子,我是这的主人。我不准你跟她说话。”
“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放开我,你干吗要在乎呢?”
“你有一个孩子还是有二十个孩子,我并不在乎。可要是你死了,我是在乎的。”(1049-1050)
从大的框架上看,这构成了“两性和谐”:思嘉不想要孩子,瑞德也不勉强,“你有一个孩子还是有二十个孩子,我并不在乎”,所以作者在瑞德身上所使用的转喻式语言和在思嘉身上所使用的隐喻式语言,都表现了他们身上内在的阴阳两种元素的共存。但这两种语言又是有区别的。男方侧重于客观性和理性。女方侧重于主观性和非理性——即为了身材苗条,也不怕担当用药的风险,也不怕和妓女打交道——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可以口出“我真想杀了你”的狂言。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郝思嘉和白瑞德经过长达七、八年的接触和感情洗礼而结合在一起以后发生的第一次纠葛。实在说来,白瑞德是米切尔在书中描绘的一个不可多得的男性。他潇洒倜傥,幽默风趣,不但具有英俊的外表,而且具有深邃的洞察力。他独具慧眼,魅力无穷。他富有,又尊重包括黑人嬷嬷在内的一切女性。他宽以待人,尊重别人的权利。他对郝思嘉的感情具有一种博大的胸襟,而毫无卑琐之气。早在十二棵橡树林里举行野餐会的时候,白瑞德就向这位十六岁的少女投去了让她产生女性快意的目光。但是她当时的所爱是卫希礼。后因希礼与媚兰结婚,她成了查理的妻子;查理死了后又成了弗兰克的妻子,但白瑞德一直关注着她,并且总在她身陷困境即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总是给她以精神和物质的资助,尤其在精神上他以睿智而锐利的分析对她作出深刻的透视,也启蒙她在新旧文明的交替中如何在新的文明秩序中再生。他明确无误的告诉她“我不爱你。可我确实非常非常喜欢你——因为你良心有弹性,因为你很少费心去掩饰你的私心,还因为你身上那种精明的实用主义……”(405)因此他做了她的第三任丈夫,她获得了物质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单说她拥有的新房,“跟城里其他房子相比,那会是最大最好看的房子”。(1032)然而,思嘉并不珍惜得到的幸福,她仍然暗恋着希
礼。“她心想,虽然他们都跟别人结了婚,但是在身体上互相忠诚对方,那是多甜蜜、多浪漫的事呀。而且,那还有实用的一面,那就意味着她不要再生小孩了。”(1064)
于是,她作为有夫之妇与希礼调情了;于是,白太太思嘉从她那高贵、非凡的地位跌落下来了。
人们有理由谴责郝思嘉,人们也有理由认为瑞德比希礼优秀。但是,希礼是她的永恒的初恋情人,在情人眼里,她硬是认为希礼比瑞德优秀、尊贵,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她为此而付出夫妻感情破裂的代价,这是难以令人想象的不明智之举。但唯其如此,才见出她在真爱问题上的选择只服从自己的真情,而不为财富、地位和背景(州长是瑞德的朋友)所左右。她即便把一个傻瓜置于爱神的宝座,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权利。
以上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在思嘉眼里,瑞德又是神秘的傲慢的,他对她又爱又不屑于爱的态度令她百思而不解。现在,他终于爱她了,“这么说,她终于得到他了。最初,她曾经想诱使他爱上她,这样,她就可以在他那傲慢无礼的黑发脑袋上方挥舞着鞭子。她几乎都把这最初的欲望忘掉了,可现在,这种念头又回来了,这使她感到很满足。”(1102)
这多少有一点征服欲吧!这种征服欲、满足欲也是对“女权”的一种诠释吧。
女权呵女权,它不会是既定的一种模式。
生态女权主义把生态观点和女权观点结合在一起,它所关注的是对妇女的统治和对自然的统治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生态女权主义的代表人物、当代美国哲学家斯普瑞特奈克(C.Spretnak)指出,“生态女权主义的核心观点是:西方文化中在贬低自然和贬低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关系。”(63)这是男权主义一个重要的统治逻辑,即要达到对女人的征服,就必须垄断包括自然资源在内的生态环境,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同时,女性和生态资源(大地、工厂等等)在创造生命和财富方面有内在的联系,女性孕育生命、哺育后代的性别角色使她们与养育万物和创造物质的生态环境有特殊的亲近关系,男权统治者征服、压迫大地的同时,也在征服、压迫女人的身体。
对这一逻辑,米切尔与她的女权主义者母亲应该是深有所感的。诚然,我们对米切尔的女权主义态度所知甚少,但她毕竟是与她母亲长期相伴的女儿,她常常与保守的父亲作对,也给我们透露出此中消息。当然,她所创造的郝思嘉,更让我们看到了米切尔的女权主义立场。即她和她笔下的思嘉一样,喜欢社交,喜欢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喜欢在不适宜的时候出风头,不顾父亲的反对而出嫁。米切尔的著作和她塑造的女主人公就是为着剥掉男人们的错误观点,让他们知道,“原来女人也有头脑”。而且处处都表现出反叛的独行其是的个性。整个《镢》的主题似乎都在宣示着这样的思想:人生没有义务为我们女人准备好我们所需要的一切,而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而获取,通过我们的呵护而存在。爱情是如此,事业更是如此。
这事业对思嘉来说,很大程度上即是搭拉。战火在南方燃烧时,她冒死返回搭拉,看到一片惨遭践踏的家园。在种地的黑奴跑掉以后,她为了全家人的生存,以十九岁的寡妇之身调理农事,大干农活。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杀死撞入家中的“北佬”。为了保护自己的庄园不被“北佬,,烧毁,她拼死扑火。为了这个庄园的土地,她选择了欺骗手段,再次出嫁,嫁给了根本不爱的弗兰克,把两个锯木厂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一家人也包括她初恋情人希礼一家的衣食支柱。
一个是搭拉,一个是锯木厂,这两者构成了她生态女权主义的思想本质。在这里,不是男权统治者征服、压迫大地的同时,也在征服压迫女人的身体,而是一个叫郝思嘉的年轻女人在征服红土地的同时也征服男人的意志。众所周知,丈夫弗兰克和他周围的人是坚决反对她经营锯木厂的,但她一意孤行,并把锯木厂办得红红火火。她想:“试想想让弗兰克去开办锯木厂!真见鬼!如果他把商店都开成了慈善机构,他还怎么能指望从锯木厂赚钱呢?……我若经营这家商店,肯定能经营得比他更好!就算我对木材生意一窍不能,我经营锯木厂肯定也比他强!”(738)事实胜于雄辩,她确实是强于丈夫的女人。
在管理种植园方面亦是如此。“她自小受到这样的教育,相信单单女人是什么事也干不成了,然而在威尔来到搭拉以前,她却在没有男人帮助的情况下把种植园管理得很好。……‘我认为,没有男人帮助,女人照样什么事都干得成——只有生孩子例外。”(738)这些都是通过她的经验被证明了的。当她曾在战时回到搭拉,看到绿色的牧场、盘根错节的沼泽丛林和那呈现出血红色、石榴红、砖粉色及朱砂红的美丽的红土,她的心里便有一种美感油然而生。她自信她能管理好——不,是统治好她的红土地。就在她第一次回家时,“思嘉在搭拉有了至高无上的统治权”。(514)这和生态女权主义者不谋而合,即认为在创造和维持生命方面女性和自然界是联系在一起的,自然过程遵循的是女性原则,即能动的创造性、多样性、整体性、可持续性和生命神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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