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永秀
《飘》中塑造了两个男主角的形象,卫希礼和白瑞德,在郝思嘉漫长的一生中,这两个人就像是红白玫瑰,成为她精神的左右翼。卫希礼是希望、是憧憬、是远方、是梦想,十六岁起从一次宴会上远远看到他,郝思嘉的命运便注定和这个人联结在了一起。白瑞德是陪伴、是深知、是了解、是熟悉,在命运颠沛流离的最后,郝思嘉在灯火阑珊处暮然回首,看到的人正是他。
十六岁起,郝思嘉便深深喜欢上了卫希礼,这个永远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男孩,他被郝思嘉寄寓了无数美好的幻想:温柔、安全、体贴、美好……他就是郝思嘉的“白马王子”和“梦中情人”,看到卫希礼的那一刻,美丽、活泼、聪明的郝思嘉觉得其他男生都是“零”,只有他才是唯一,正如在在《何以笙箫默》中,何以琛那句深情的告白:“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如果说,这世界是无数苟且偷生、平庸黯淡、卑微渺茫组成的世界,那么卫希礼就是郝思嘉对这个世界和她自己的“不将就”,他是高高在上的星辰、他是触及不到的梦想、他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卡夫卡式的城堡”。事实上,郝思嘉一生追逐卫希礼的命运,的确像极了卡夫卡在《城堡》中的描述,每一次看起来触手可及,可是“城堡”却永远遥遥在望。在这里,卫希礼,不是作为一个实体存在,更成为一种抽象的精神象征,成为人生无奈的象征。
郝思嘉带着对卫希礼义无反顾的喜欢,扎入长达一生的暗恋之河中,而作为“无奈和困境”化身的卫希礼,果然也不负众望地拥有着着“梦中情人”所具备的一切特质:相貌俊美,性格温和,已经有了未婚妻、对郝思嘉淡薄的“友情”……命运的荒谬与真实,公平和不公彰显无遗,每个女孩一生都会遇到一个“卫希礼”,他承载着你的梦想,以及所没有理由的欢喜、爱慕,套用现在流行的词汇,就是你所有“花痴”的理由。卫希礼是郝思嘉用一生杜撰出的“理想”,只是他借用了那个叫“卫希礼”的凡胎之躯,变活了。郝思嘉经历了结婚、丧夫、改嫁,经历了战争、颠沛、流离……她从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田园少女,成长为泼辣历练、成熟精明的“乱世佳人”,这期间很多东西都变了,亲情、婚姻、连同自己……然而,始终没有变的是对卫希礼一无反顾的心动……战争销毁了家园,却没有销毁郝思嘉心目中的“他”,时间催老了“美人”,却没有改变她从十六岁起,在那个夏夜对“白马王子”的永恒向往……
或者,郝思嘉应该感谢卫希礼,因为,就像是每个女生都钟爱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在想象的疆域里“灰姑娘”不再受制于世俗法则,而是通过“魔法”俘获“王子”,这是凡俗世界里的“灰姑娘”们卑微而美好的愿望,所以“花痴”这个词实在肤浅。
很多年后,命运终于显出了它的残忍与伟大,它用漫长的时光,告诉了郝思嘉:你心动了一生的人,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明白了这点的郝思嘉,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她从此不再“傻白甜”,可是她从此丢失了梦、希冀、心动……也许前方那指引你前行的灼灼鲜花,走近一看不过是个塑料袋,可是你也得感谢它,至少指引着你走过了这么多路。纵然很多年后,命运的玩弄,让郝思嘉看到了卫希礼其实“不过如此”,原来那些所有的美好,不过是“心”的杜撰,可是郝思嘉还是应该感谢她生命中的这座“城堡”,这座永远遥遥在望的城堡,在绝望的时刻、在动乱的年岁、在丧亲失所的片刻、在迷茫孤寂的时刻,它以“城堡”的假象,支撑了郝思嘉,给予了她在尘埃满面的现实中走下去的力量。
郝思嘉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男人,就是白瑞德。白瑞德,这个集合了所有男性不良癖好的人:撒谎、投机、狠毒、奸猾……,他一生都在用玩世不恭的“真情”深爱着郝思嘉,从某种程度讲,白瑞德在书中的那段话很经典很准确,他说“我们是同一类人”,郝思嘉鄙夷白瑞德的一切,他的不忠、奸诈、油滑……然而,所有这些正是郝思嘉潜意识里鄙夷着自己的成分,白瑞德的每一次出现,都提醒着她“我也是这样的人”,提醒着她我也是如此肮脏卑鄙的人,如果说卫希礼属于天空,那么白瑞德就是这尘埃满面的大地上,真实的人。郝思嘉似乎不怎么喜欢白瑞德,他身上充满了烟火味、尘土味,他打碎了郝思嘉关于“城堡”的幻想,他让郝思嘉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属于这个失望和希望、悲剧和欢笑并存的世界中,真实而渺小的人。他知道郝思嘉的所有缺点,总是在她最艰辛、困苦的时刻,奇迹般出现。就像《画皮》中周迅扮演的“妖精”旁边另一只妖,陈坤饰演的王生喜欢周迅美丽的皮囊,可是在这只“妖”眼里周迅即便没有美丽的画皮,也照样可爱美丽。白瑞德就是郝思嘉在柴米油盐的现实世界里成长的导师,他看似玩世不恭,可是却熟谙处世之道,在郝思嘉赶着马车离开战乱中的家园时,他用看似“冷酷”的离开,成全了郝思嘉的成长。他不知道什么“精神沟通”,可是他却帮助郝思嘉在乱世中经济独立、不张口求人,他物质功利,可是在这个同样物质功利的世界里,他一直用他的“玩世不恭”保护着郝思嘉和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他深爱郝思嘉,却不敢大声惊扰她,他把她当作自己一样热爱,却始终不敢“言”爱,他呵护她、保护她、成全她,如果说这世上有恩情一说,白瑞德便是郝思嘉的“恩人”。
郝思嘉直到經历了命运太多的捉弄,才明白自己真正爱着的人,不是那虚幻的天空,而是脚下的这片土地,它虽然看起来肮脏,却坚实可靠。很多年后,在郝思嘉伤透了白瑞德的心之后,她暮然回首的刹那,看到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卫希礼,而是多少年来,始终在她左右,不离不弃的“白瑞德”,在灯火阑珊处,在人烟散尽处,在希望满地碎处,他陪着她看世事漂零,人心动荡,繁华落尽。
在人生如梦的旅程里,在漫漫无垠的时间荒野里,不论是卫希礼还是白瑞德,不论那遥不可及的城堡,还是令人心生厌倦的泥土路,你都要走下去,这是唯一的安慰,唯一的答案,唯一的经历,唯一的路。每个女生,都有一个“卫希礼”,也都有一个“白瑞德”,作为生而孤独的个体,无论是卫希礼还是白瑞德,最好的方式,就是伴你成长。人生的路,最终还是要自己走,所有的困境、不安,最终还是要自己面对,而不是依靠他人,正如《飘》的伟大在于彰显了郝思嘉的成长蜕变,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成长才是重头戏。随风飘扬,gone with the wind,所有的人、事,都是那一阵风,但你还是心怀感恩,因为没有风的路途,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