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
泥沙俱下
鱼群奔跑,坚硬的刺总像卡在你的喉咙
岁月奔跑,裹挟着无尽的感叹和伤痛
日子奔跑,一群嗡嗡乱叫的黄蜂
在吮干你内心的丝丝蜜汁后
让你慢慢粗糙。慢慢衰老
我的泪水在胸腔里奔跑
我的爱情在宇宙间燃烧
我掐着时间对自己说
在黄蜂尚未吮尽内心的果酱之前
定要怀揣大片大片的墒情,把花朵留下
让躯体储满阳光,向黑暗出发
流连
风雪訇訇訇地吹着推着,歪歪扭扭
我像旧年的一株蒿草
更像是被青稞酒弄醉的汉字
痴痴的步履,游离的眼神
扫视着雪山、草原、帐篷、弯曲的河流
还有羊群和那优美的牧歌声
一切都静寂无声
三个红衣喇嘛站在寺院门口
诵经的声音由小到大,最终铺天盖地
那梵音穿透冷峻的灵魂
镀亮我内心黑暗的部分
朝圣的路上,不能携带一丝的粉尘
我将要离开家园,离开雪峰
以及唱那牧歌的人
好像是一片雪花要离开一群雪花
我们在空中扭结在一起。不愿分离
心里藏匿着纯净的疼痛
秋日黄昏的牧场
那蠢蠢欲动的要飞起来的肌体
安静了下来
夏日乌云的情绪渐渐沉入旷野的天底
蓝天无端地空着,蓝得宁静致远
金色之上,游走的风声没有内容
那远处的夕阳,鸟翅扇累时渗出的一粒
血珠,它悬在我空茫的内心浸染边地
牲畜们低头不语,节省着内心的热气
唯独秋风翻读的凌乱的毛发没有内容
那一片片低矮的植物簌簌发抖
它们合盖无边的暮色渐渐挤作一团
叶片与叶片摩擦的呓语
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刻没有内容
寂静
当晚秋的湖面失去鸟群的翅翎
荒原开始疯狂挥动原上的野草
当痰风灼烫一个人内心的
寂静,虫鸣怵然喑哑失语,马头俄博
经幡响起,一个人突然陷入一片大野
逆光中的半截木头,独自抛撒着
风马,内心复杂的字符,被一阵阵晚风
带向苍茫的边地旷野,纷乱的飞舞
那深蓝的波浪揉搓着波浪
就好像痛苦揉搓着痛苦,忧伤
揉搓着忧伤
那泡沫,混杂着尘世的污垢,一排排的
铅华,被冷凝皱,被静谧收留
夕阳,总是在最后掏出一腔热血
让寒风收起
锋利的刀刃,熔化岁月烙下的
硬伤和疤痕,此刻,深蓝的青海湖
波光粼粼
内心泛动着藏匿已久的碎金碎银
那棵杨树
那棵憔悴的杨树,灰头土脸
呆呆的,站在水泥高筑的夹层里
整天散垂着无数的枝条
像从内心伸出的无数双手臂
喘息急促,更像是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水泥压着它的呼吸
那棵杨树,总是搞不清楚
——是自己走失了自己,还是后来
水泥走过来将它紧紧围住
它站在原地,像一个目光涣散
神志恍惚的乞丐
甚至遗忘了一个转身的举止
找不到逃离的缺口
水泥越筑越高,鸟鸣越来越少
天空灰蒙
阳光深居简出,白云在数千米
以外的天空白着
众草和花朵,雾岚和泉水,各种昆虫
经过水泥和钢铁的洗脑
它好像早就无从知晓
忧思
三江源远在青海的玉树,传说中的河流
所剩无几,其余的都在历史中走失
于是,雪线开始攀升。山峰亮出一道道
紫红的疤痕
狼毒花齐唰唰抬起血红的头颅
好像要与草原一决雌雄
荒原开始大面积围拢而来,长满了
一丛丛茂盛的
席芨草,在风沙中鸣叫
沙漠寸寸逼近,面带淫笑
草原只好悄悄地扭身走掉
牧人开始从雪域撤退,牛羊毙命
雪峰渐次隐退,鹰死他乡
河流被沙漠死死搂紧,搂成杨柳细腰
然后,压在身下——
不是渴死,就是窒息,然后一同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