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带有“革命”记忆的回忆

2010-11-15 00:52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南雪儿
中国工人 2010年6期
关键词:花边拉索橡皮筋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江南雪儿

那些带有“革命”记忆的回忆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江南雪儿

“革命”——这是个多么响亮而干脆的动词。我童年时代,广播喇叭里总是播送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墙上总是出现“将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进行到底”的标语,军人被称为革命军人,干部被称为革命干部,学生被尊称为革命小将,我们不够成为红卫兵的年龄,我们对那些被革命词语炫目包围的人和事充满迷恋和崇拜。我们没有参加过“革命”,但我们在“革命”声中耳濡目染茁壮成长。我可以将所有的英文单词忘却,但revolution(革命)一词永记心头。“革命”作为一个特殊语义被框架到我记忆的特定年代。

在跳皮筋游戏里跃动的“革命儿歌”

一条橡皮筋,被女孩子蜂飞蝶舞地跳跃、翻飞,那是多么美丽动感的回忆画卷。

至今我都记得童年跳橡皮筋的革命儿歌,歌词很“革命”。所谓橡皮筋,就是报废汽车轮胎剪下的有弹性的宽条,有单层玩的,也有双层玩的。我们单层玩的是关于周扒皮的儿歌。

周扒皮,好吃精

半夜起来偷公鸡

我们正在做游戏

一把抓住周扒皮

打,打,打

这个跳法很简单,是我们跳橡皮筋的初级阶段。到高级阶段,我们一般都玩双层橡皮筋。一般是四个人玩,两个人圈皮筋,另外两个人跳皮筋,如果不出错,初始时橡皮筋圈在脚跟处跳,晋升以后依次到膝盖、到大腿、到腰部、到胸部、到颈脖部,最高一层是到耳朵处跳。一般情况下,我们大多只跳到腰部处都要死掉,再耍赖皮也要死掉,技术有限,能力有限。但我喜欢绕圈子奔跑弹跳的姿势,那是属于花季的姿势,属于少女的姿势,属于烂漫纯情的姿势,属于无忧无虑的姿势。我们唱米索拉索拉多索就有飞舞的感觉。

一个毽子踢一踢

马兰花开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米索拉索拉多索

跳完之后,我们花枝招展地跑一圈,再在另一边开始边跳边唱。

南京路上好八连

一条裤子穿九年

新三年、旧三年

缝缝补补又三年

米索拉索拉多索

这是关于南京路上好八连的颂歌,在那个时代,我们穿哥哥姐姐替换下的旧的缝补过的衣服,是很习惯很光荣的事情,那个时代,全民都在艰苦朴素着。

一朵红花红又红

刘胡兰姐姐是英雄

从小是个女孩子

长大是个女英雄

米索拉索拉多索

董存瑞,十八岁

参加革命游击队

炸碉堡,牺牲了

他的任务完成了

米索拉索拉多索

在这曲儿歌里,出现了好八连、刘胡兰、董存瑞、这些都是当年我们熟悉的故事和人物,我们在游戏中歌咏,身心欢唱。后来,我们长大后观看电影《刘胡兰》、《董存瑞》有久违的亲切和熟悉,仿佛我们认识很久,仿佛他们就是我们熟悉的哥哥姐姐,他们伴随我们一路走来一起成长。

在花季雨季里包裹的“革命浪漫”

我们现在常常感慨,80后90后的孩子都是看动画片长大的一代,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成人,已经上大学,他们依然对动画片感兴趣,而我们比他们早些时代的人不是这样,我们很小就喜欢读书看书,看小人书,也看大人书。

记得我在上小学时,就对一切书籍来者不拒,有一种被列为禁书批判的书籍如《乘风破浪》、《三家巷》、《红旗飘飘》等书,我都是躲在被窝或角落里偷看的。《红旗飘飘》是我最喜欢读的书,我读的那几集里陆续介绍的是邓子恢、张龙弟、刘志丹等革命人物,但他们当时处于受批判,读到介绍林彪的事迹,说苏联愿意用多少个坦克师交换他,我连说乖乖乖乖隆地冬。

那时候,我们正处于花季雨季的时节。花季雨季是个芳草鲜美的词汇,呈现一种原初清新的意象:从青草地和柳树下走来的少男少女,漫天遍野的油菜花地在扩展。那时候,我就是普通的百合、平凡的梨花,甚至是一棵干净的青菜。那个样子有光泽,一擦而过的水灵。闪亮,然后熄灭。许多年后,我都记得,我头发擦着他的左耳,他的橘黄色灯心绒茄克外套映衬着我的粉红毛线衣。橘黄应该是王子享有的颜色,而粉红理当属于公主。

王子的名字叫影,他母亲刚调到我母亲所在的师范学校。他转到我所在的小学成为我同桌。在学校里我们很少说话,在课外无话不说。他会到我家的防震棚里的小桌前与我面对面做作业。我也会去他家玩,挑拣一本又一本书。我们交换阅读《红旗飘飘》之后,就交换阅读《莎士比亚全集》、《高尔基文集》和《青春之歌》等书。

我们谈论话题大多是一对一对的革命情侣:比如《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和卢嘉川,《林海雪原》里的少剑波和小白鸽,我们最热衷的话题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冬尼娅和保尔·柯察金。我们不理解这对情侣最终为何要分手,我们都感慨:冬尼娅穿海军服的学生装真美呀,我感叹,他也和我一起入迷地看着小人书,在同声赞叹,是啊,真美啊。

我一直保留那个画面,那是从小人书里撕下的一页,少年柯察金在河边钓鱼,穿海军学生服的冬尼娅在后面轻声说:上钩了,上钩了。我多么喜欢这个画面,从少女时代一直到人到中年都喜欢。我读这个画面用了一生的时间。任何时候我读这个画面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暗夜在寂静处流淌,有脚步出发在路上。是敲门声,王子对公主说,你到我家来做作业,我有点怕。公主看见王子的妹妹在熟睡,粉红的小脸上有浓密的睫毛垂下。公主就爬上床很响亮地亲吻了她,王子也在对面更响亮地亲了亲妹妹。他给她剥了一颗糖,他们都捂嘴甜蜜地笑。那时,男孩注意到,女孩已有一件海军服的学生装了,那是爱她的妈妈对着撕下的小人书的样子连夜赶制的。

在“蕾丝花边”里潜伏的“革命情结”

灯芯绒、格子、条纹、圆点类的材质衣服,一直是我的钟爱;而咖啡、银灰、橘色色素更是我的购物首选。后来,看电影里的交际花般的妓女、名媛、明星也爱穿戴这些东西,再后来,看引领时尚的设计大师们也钟情于我心仪的这些元素,我就知道,一切都无所谓优雅与粗鄙,全在于匠心独运的发现。

关于蕾丝花边的记忆将与我情窦初开的革命记忆同步。我呢喃吐出“蕾丝花边”这个词语,词语就被赋予一种婉转情怀。蕾丝花边,包裹着锦绣年华,而革命,是它的时代外衣。

20世纪80年代末,拥有蕾丝花边的女孩不仅幸福而且时尚。上海舅妈给我们送来白丝线钩织的镂空蕾丝花边一卷,我们像对待猫咪在细心呵护。母亲把花边压在我天蓝色的确良假领子上,再往她穿旧的黑丝绒外衣上一缝,青春朝气的少女穿黑色丝绒衣,还有蕾丝花边佩饰,整个是一个酷,足够让我用一生的时光回味。20年后同学相聚,有同学直呼我:蕾丝花边。

叫我蕾丝花边的男子是优雅男性,他让我感动,让我窥见人生成长的美丽,他是我成长的见证人,他现在已是革命官员。

当他还是小男生时,我记得,他有一件咖啡色拉链茄克衫,当我穿着蕾丝花边衣服时,茄克衫男孩正走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小道上。下起了小雨,我手里的黑色木柄布伞被我紧握,而他手里天蓝色塑料透明伞像一朵花一样绽开。他侧目对我微微一笑,我就侧目走到他的伞下。仅仅是片刻时光,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五分钟,但是,这个时间永恒存在。我们当时交流的话题很革命,那时候流行雷锋日记,我们以为记日记就是记录革命话语,那时候,我们没有个人话语。我记得我告诉他的日记内容是:你啊你,要做暴风雨中的海燕,不做屋檐下的麻雀;他告诉我的内容是:昨天,我在雨中,给一位老大爷推板车,虽然很累,心里非常美。那时候,我们崇拜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刘文学、戴璧蓉、欧阳海、金训华,我们走在马路边,每天都希望有个小孩在马路上游玩,我们会奋不顾身以身挡车牺牲生命救活小孩,然后,我们会被追认为革命英雄或革命烈士,会被全校的学生羡慕,我们虽死犹生。我们把荣誉看得高于生命。我们不知道丧失生命是可惜的事情,我们把集体的木头看到高于个体的鲜血。

远处,桃花正浓,油菜花劲爆,柳树疯狂抽芽,尘世里的春天啊,萌动而来。

江南雪儿,作品发表于《散文》、《美文》、《中国散文家》等近百家报刊,系中石化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2009年获全国“洁达杯”散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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