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孝宏
拜谒柳湾
从《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到唐代白居易《杨柳枝词》“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李商隐《赠柳》“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再到宋代周邦彦《兰陵王·柳》“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应折柔枝过千尺……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再到现代毛泽东《送瘟神》(其二)“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诗人们或因柳抒情,或托柳言志,或咏柳喻人,或借柳喻事,“柳”与中国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柳湾,与“柳”有关。因而她的名字也充满诗意而富有温情。更重要的是,柳湾孕育了中华远古文明的种子,柳湾先人创造了绚丽多姿的远古文化,柳湾是享誉四方、闻名遐迩、世人向往的一方圣地。
柳湾是湟水谷地东部与我的故乡高庙镇“鸡犬之声相闻”的一个村庄。多年来我一直未曾造访过柳湾,甚至2004年新建成的柳湾彩陶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以来也一直未去造访,说起来真有些惭愧。直到2009年暑假的一天,县文联和文学协会举办一次文学笔会活动,我才和一帮文友们从乐都县城驱车东行,拜谒了柳湾。
柳湾南临湟水,北依祁连山脉,杨柳成荫,纤陌纵横,桑麻翳野,溶溶湟水千百年的冲蚀,使此处形成了大臂弯式的地貌。多柳,有弯,又有溶溶湟水的滋养润泽,或许这就是被冠名“柳湾”的缘由吧。
汽车驶进通向柳湾村宽宽的乡村硬化道路,我们透过车窗朝北眺望,即可看见坐落在大臂弯里端的史前文化艺术圣殿——柳湾彩陶博物馆,其背靠的柳湾坪和特有的大臂弯式地貌使彩陶博物馆得到了天然的护佑,使之安居在一方洞天福地里,静卧于一方风水宝地上。难怪柳湾先人选准了这块地方,并长期在这里繁衍生息,并视之为他们的乐土。
走近彩陶博物馆,当绘在博物馆院门上方的五个连手跳舞的原始人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已经被带到了某种情调和氛围中……彩陶馆的整体造型酷似柳湾出土的一个硕大陶罐,创意别致,古朴庄重,雍容典雅,不落窠臼。这个创意彰显了浓浓的彩陶文化氛围,突现了独具魅力的艺术个性。两侧配以扇形群楼,是史前艺术和现代艺术的完美结合。这是我国第一个以展示彩陶系列文物为主的专题性博物馆,也是西北地区一处最主要的史前文明宝库。馆区总占地面积5830平方米,可供展览面积1500平方米。彩陶馆上下三层,其布局合理而精巧,展线流畅而清晰,图文丰富而翔实,模型形象而逼真,向世人真切地展示了从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马厂类型,齐家文化,辛店文化等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距今约4600-3600年的历史长河里柳湾先人种植的文明果实,揭开了我国西北地区最大的氏族社会公共墓地的神秘面纱。馆内储藏有从柳湾氏族社会公共墓地1730座墓葬中发掘出的珍贵文物4万余件,其中彩陶就占一半之多,馆藏的彩陶文物数量在全国首屈一指。这些彩陶以其造型之多样、制作之精美、数量之众多而闻名于世,因此柳湾被誉为“彩陶的王国”。这些彩陶纹饰繁复、构图美妙、风格独特、讲求对称协调,反映出当时人们的审美水平已达到一定的高度。同一种纹样不断演变的过程则是史前先人思维与认知日臻成熟的表征,其中变形蛙纹曾一度成为马厂彩陶的主题纹样,这或许与某种原始图腾崇拜有一定的关系。这些纹饰充溢着古朴而自然的韵致和浓厚的原始生活气息,折射出柳湾先人热爱生活和创造美好生活的生命意识。
巡瞻中,我们在马厂类型的陶壶上看到了三百多种样式迥异的彩绘符号,这些符号呈现出雅而不俗、朴而不拙的古朴美和原始美,看似简单、浅显,其实充满神秘意蕴,至今令世界专家学者们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还难以破译。难道是古代制陶工匠和画师们的签名或一种记数?抑或是工匠应一些氏族要求所做的标志,代表这个氏族的徽号?抑或是甲骨文等早期文字的发展根源?
在数以万计的柳湾彩陶中,裸体人像彩陶壶可谓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镇馆之宝。它是一件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的彩陶器,这件人像彩陶壶可能是先捏出人体后再用黑彩勾勒描绘烧制而成的。该人像硕耳高耸,口方鼻隆,面若银盆,整体表情威严肃穆,一副凶悍男子面目,加之马厂时期人类氏族社会已由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男子主宰氏族社会,男、女社会地位的改变,致使部落族人对男性部落首领产生了敬畏和膜拜,据此,有人判定该裸体人像为男性。根据裸体人像的乳房和生殖器官的突显、夸张,尤其是两手捧着怀胎十月的大腹所彰显的即将分娩的女性体态,有人推测人像为女性。根据中国和其它国家关于人类始祖都是雌雄同体、两性合一的传说,有人认为人像为雌雄一体即阴阳人。这个人像的性别和寓意只能让考古专家们进一步去研究和明辨。然而这个被誉为国宝的裸体人像彩陶壶是人类艺术史上一件至精至美的浮雕艺术作品,已成为中国艺术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除这件裸体人像彩陶壶外,在柳湾彩陶中,还有许多精品都堪称为国之瑰宝。其艺术价值不能不令人惊叹。彩陶馆的捐资者、国际友人小岛镣次郎先生在初访柳湾时极其激动地说:“我到过世界各地,柳湾彩陶是世界一流的,它是几千年文化的积淀,可以与埃及的金字塔相媲美,是世界的绝版。”这是一位文化史专家对柳湾彩陶艺术价值的推崇和啧叹。著名作家张承志在《北方的河》中写有这样一句话:“这是一条彩陶流成的河。”这既是对孕育了辉煌灿烂柳湾彩陶文化的“北方的河”(即湟水)的尽情赞美,也是对柳湾出土彩陶数量之多的形象化描述。
在彩陶馆里,我观瞻着一件件再现着柳湾先人充实的物质生活和多彩的精神生活场景的彩陶,回放着远古柳湾社会生活一个个精彩镜头时,我想,这些彩陶肯定是那些热爱生活、痴迷艺术的人们的作品,而且是他们心情愉悦、精神快乐,甚至是生命处在激昂亢奋状态时的作品。人只有热爱甚至痴迷他所从事的事业,并且有良好的使之心情宁静、情神愉快、生命处于激情亢奋状态的外部条件,才能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
观瞻了美轮美奂、精妙绝伦的彩陶,我们又随着导游的脚步走进了史前先人的生活场景。看着石刀、石斧、石锛、骨梗刀等实用工具,细看先人之手握持它们留下的印痕,眼前恍若重现了在荆棘遍野、恶兽出没的洪荒恶劣环境里先人们群体出动,冒着严寒开荒造田、顶着骄阳稼穑、到柳湾坪北面的山里追捕野兽、下湟水河里打捞鱼虾的劳动场景,也恍若听到了他们劳累时发出的粗重喘息声,看到了他们收获时的笑脸。柳湾出土的石矛、铜镞、骨镞等用具表明,狩猎已成为当时的主要生存手段。看着柳湾出土的纺轮、骨锥、骨针等遗物,我们不难想象当时的手工业已有了初步的发展,先人们已懂得以植物纤维和兽类皮毛保暖御寒或遮风挡雨。看着那些骨饰、蚌饰等装饰品,可以想到先人们不仅善于装饰器物,也善于装饰自
身。观赏着石磬、陶埙等古老乐器,我的思绪不知不觉被拉到了柳湾先人们娱乐活动的场景,我想到了他们在一个大大的类似于旱场的空地上,在众人环绕的圈内,几个就像绘在彩陶博物馆院门上方的那些原始人一样,连臂拉手,载歌载舞,另有几个人在旁边敲击着石磬,吹奏着陶埙,可能还有一两个女子弹奏着箜篌为之伴奏。我还想到了观众的样子,老人们肯定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年轻的女人们脸上肯定都乐开了花,孩子们则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神态。表演者的舞蹈动作也不难想象,肯定有欢快激昂的,也有舒展缓慢的。或许他们唱的就是青海最古老的“花儿”,抑或是河湟最原始的小调……我敢肯定,创造了辉煌彩陶艺术的先人,也自然会创造出优秀的歌舞艺术。
也许有人会说,柳湾先人的活动踪迹早在公元前2000年戛然而止,柳湾的文明进程也早在公元前2000年已被切断,现在生活在柳湾的村民并非柳湾先人的后裔,其祖先全是从内地或南国迁徙而来的,从拓荒开始建立家园、繁衍生息至今。有关专家学者经过大量的考证和研究后认为,公元2000年前,柳湾很有可能遭遇过和喇家村一样的由强烈地震及巨大山洪与黄河洪水并发所致的一场毁灭性的史前大灾难,在这样的毁灭性的大灾难中,纵使有幸存者,也只能背井离乡,去寻找出路。专家学者们还认为,在更加开阔的视野中,华夏先人地理大发现的最初的家园之一很可能便是青海,青海古羌人的文化要比柳湾人早得多、先进得多。由此可知华夏先人曾以青藏高原为家园之地,然后自西而东顺江河而下,其间战乱、灾荒、生离死别不断,可谓筚路蓝缕。那些制作彩陶的柳湾人来自何方,去向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也就是说,三江源之水滋养了大大小小的各民族,并提供了各民族间沟通交流的舞台,其间刀兵四起,战乱频仍,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才有了今天华夏民族的大格局。如此说来,我们的身上或许流着古羌人的血、柳湾人的血。
悬乎,石沟寺
在乐都县城东南10公里的洪水镇姜湾村南的拉脊山中,有一条曲折幽深的峡谷,名日石沟,其里端有座佛寺,名日石沟寺。
每年端午节,是佛教信徒们去石沟寺朝觐的日子,而且在石沟口东岸的一大片绿色扇形坡地上有群众自发组织的“花儿”会。基于此,我于前年端午节结伴寻访了石沟寺。
据姜湾村遗老称,去石沟寺,可沿石沟之东的盘山小路抵达,亦可先进狭窄的石沟,然后向东攀山爬坡而至,相对来说走石沟比走盘山小路更艰难更费事,现今几乎没有人走石沟了。的确如此,那天早晨我们到达石沟口时,看到那些朝觐者、寻访观光者都循盘山小路缓缓行走,不见一人从石沟前去。我与同伴商定:循盘山小路去,缘狭窄石沟回。
我们是上午八时许开始从石沟口攀山爬坡的,约摸过了十几分钟,我们走完了上坡路,路上了从上坡路接续上的盘山小路。这时我们已经望见了修建于悬崖峭壁上的一座佛殿。走进山湾,这座佛殿即被大山隐没,走出山湾,这座佛殿又映现眼前。走这条小路不像走上坡路那样累人,但小路极其狭窄、崎岖,且左靠青色的陡峭的山崖,右临万仞峡谷(石沟),向下望一眼,顿觉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其中有一截小路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只并排站立的脚根本无法搁置,只能一前一后。就在那一截最险要的小路上,我和同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左手扶着岩壁,右手臂抬高平衡着身体。因此走得很慢,甚至不是在走,而是在挪动……很早就听别人说过走此路的艰难,今日算是亲身体验了。走过这截极其险要的小路后,我借助有利地势登上稍高处回望,这条盘山小路仿若缠绕于山腰间的一条素带,缓缓前行的人们就像踩踏着这条素带走着,缓缓移动着。回望着这一情景,我不由自主地惊叹:这条盘山小路真悬啊!有的人在走近那截最险要的小路时踟蹰,最终竟原路返回了。漫漫人生之路不就像这条盘山小路吗?有时会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艰难,但只要咬紧牙关不气馁,坚定信心不放弃,不也就挺过去了嘛!
沿盘山小路继续南行,又走过两个山湾,大约在上午九时我们到达了刚才望见的这座佛殿脚下。登上几乎是垂直而立的一架天梯,方能走进这座佛殿一韦陀殿。殿内塑有南海韦陀护法像,端坐于莲花台上的韦陀身披盔甲,手握宝剑,目视前方,十分威严。右面墙壁上书写着唐代王维的七言绝句《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句内容虽然与韦陀的故事没有联系之处,但在这里读着这首诗,也让我拥有了一种淡泊宁静的心境。转身走出韦陀殿,从高高的直立的天梯踏阶而下,看着梯子落脚的窄窄的小路和两旁的悬崖峭壁,自己恍若就在悬挂高空的一架软梯上向下挪动,走起来两腿发软。
走下天梯,向南一拐,穿过几间僧人居住的廊房,在韦陀殿背面的崖壁上便是关圣殿,再向东沿狭窄陡峭的石阶而上,经过山门,便可依次到达歇马殿、大雄殿、观音殿、钟亭、百子宫、药王宫。刚才走过的廊房和关圣殿檐下小路、石阶也极其狭窄,且异常陡峭,其两旁也都是万仞深谷,所不同的是其外沿修有一些低矮的护栏或护墙。殿与殿(宫)之间皆以短小而陡峭的石阶相连,攀爬这些石阶,仿若攀上了一条通往天界的小路,显得惊险奇巧而又悬乎。这些建筑均依山而建,各抱地势,前面半壁均为土木结构,筒瓦红砖,飞檐斗拱;后面半壁均为据山凿就之洞窟,殿内两侧留有山石自然之状态,是那种属于“山上有寺,寺中有山”的独特建筑。
位于关圣殿之上的观音殿是石沟寺的主体建筑。该殿一进五间,内塑的观音菩萨端坐于莲花台上,两旁塑有金童玉女。其身后有“救人难”塑像,右边石壁间伸出右臂和右手,并凿有文王百子图浮雕,两侧墙壁间绘有文殊、普贤壁画。在殿前凭栏府瞰,那峡谷显得隐隐约约,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虽有护栏可凭,但依然令人心生畏葸,不寒而栗。
观音殿廊前悬挂的匾牌记载着石沟寺的建造及修葺情况。石沟寺最初为汉族道观,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1573年-1620年)。关于石沟寺创建,还有这样一段传说:有一牧羊人每日闻石壁中有人大呼:“我要出来!我要出来!”牧羊人大惊,回家述其详,主人说:“明日回答,可出来。”翌日牧羊人复闻其声,遂大声回答:“你出来吧!”顷刻间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尘霭蔽日,牧羊人大恐,急呼:“不要出来!不要出来!”霎时山地静止,尘霭顿消,但见一只手伸出石壁外。自此,附近村民每遇水旱之灾、吉凶难测之事都至此处问卜。后又发现此乃一金手,遂作建寺之资,在山腰劈径开阶,建造石沟寺。其后石沟寺曾被三次修葺,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第一次修葺,吴栻作有《摹画石沟寺序》。吴栻(1740年-1803年),字敬亭,青海乐都碾伯镇东关人。38岁考中举人。吴拭天资聪颖,刻苦好学,在诗歌、散文、哲学诸方面均有成就,今存诗220余首,散(骈)文、
哲学论著等一卷,由其七世孙吴景周辑为《吴敬亭诗文集》。在青海古代文学史上,吴械堪称佼佼者,时人将他与同时代的著名诗人临洮的吴镇、泰安的吴墱并称为“甘肃三吴”(当时青海属甘肃省)。吴杖一生屡罹坎坷,数遭陷害,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穷困潦倒,尤其在39岁考进士不第而归时,感到极其苦闷和彷徨,遂就馆石沟寺教书,并撰写《募画石沟寺序》。吴拭与石沟寺的这段“缘分”,赋予深山峡谷的石沟寺以文化内涵,也使人们对这道人文景观多了几分向往。但我还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吴栻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终生穷困不得志,这到底是吴杖人生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第二次修葺,何其青作有《重修石沟寺序》。1984年第三次修葺,盛长龄作序,详细记述了修复原因、规模及耗费的资财。
在石沟寺之北地势较高的沟谷里有一眼甘泉,名曰药水泉。我们来到药水泉跟前时已经11时了,此时已感到又累又热又渴,每人拿一瓶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立时感到清凉舒适,身心的疲惫也远离而去,该泉水平时绝不外溢,饮用的人也没有减少,加之有“能治百病”之说,因而为石沟寺增添了几分神秘、几许魅力、几多诱惑。
告别药水泉,我们又绕道来到石沟底,但见沟谷狭窄,两面山势陡峭,蠼岩突兀,怪石嶙峋,在此晴空丽日下,翘首仰望,但见天光一线,十分壮丽。东面殿阁所在的悬岩陡壁俨然垂挂在蓝天白云间,飘浮于云岚雾霭中。依山而建的殿阁与峭壁浑然一体,就如原本镶嵌于陡峭的石壁里。那朵朵白云好像从殿阁里飘浮出来,悠悠地在其周围飘移。那些在殿阁里往来的人,恍若都是踏着白云、踩着青雾的天上仙人。此时我才感觉到,石沟寺的惊险之状、奇巧妙绝、悬乎其悬!
11时半,我和同伴缘石沟踏上了返回的路途。这干涸的石沟除了两面石山对峙、石岩叠嶂外,沟里布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石头,有大如一间房子的,有小似拳头的;有类似圆形的,椭圆形的,长方形的,正方形的,菱形的,扇形的;有的像卧牛伏于沟旁,有的似雄狮踞于岸崖,有的如骆驼立于沟中,有的巨石之上立着一块小石,就像大象背娃娃一样,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此时,我才真正领略了“石沟”两字的真正含义。就在这样的石沟里磕磕绊绊地走了十几分钟后,原来缓缓呈下降趋势的沟坡突然出现了一个约有两层楼房高的悬岩,愣是切断了我们前行的道路。后来我们又从两面的山崖上寻求出路,我们欣喜地发现,此处东面的山崖总体看来有些坡度,也有人走过的痕迹,但中间的一段十分陡峭,连人走过的痕迹也没有,此处为石山向土山的过渡带,山崖上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蒿草,尤其是在那段最险要的山崖上还横生着一些榆树,比拇指粗的枝条茂盛地伸向空中。看着这一情景,几乎同时出生在湟水谷地农村的我俩凭着少年时代上山挖过蒿草、上树掏过雀蛋的经验和胆量,决定冒险闯过去。我俩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两手轮换着掩着蒿草走上那段“山崖路”,在最险要处扽住榆树枝条闯了过去,然后又双手轮换着扽着蒿草慢慢爬下陡峭的山坡,来到下面的石沟里。
从地势突然下降很多的石沟里回望那段“山崖路”时,我还是感到了后怕,总觉得那段“山崖路”的惊险峭悬程度是超乎寻常、难以描述的。去石沟寺的盘山小路和返回的“石沟路”都如是惊险陡峭,难道是在考验朝觐者和寻访观光者的意志和诚意?
中午时分,我们走出石沟口时,但见那面碧草如茵的扇形坡地上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戏台上的男女歌手一阵儿《白牡丹令》、一阵儿《水红花令》地对唱着。幽怨缠绵的曲调将人们挑逗得骚动不安,直白幽默的唱词将人们撩拨得激昂亢奋,此起彼伏的吼叫将气氛点燃得如火如荼。我们在这里驻足了几分钟,我对听“花儿”的兴趣总是提不起来,无意久留,即撺掇同伴回家,因为此时有关石沟寺的思绪在我的心里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