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武,杨晓飞,张进美
(东北大学文法学院,辽宁沈阳 110819)
从古至今,中华民族有悠久的慈善传统。尤其是5·12汶川地震后,我国人民迸发出了极大的慈善热情,但与欧美国家慈善事业相比,中国的慈善事业发展还很落后。以捐赠为例,2008年中国全年社会捐赠总额高达490.7亿元[1],但人均捐赠额仅为37.14元,约为2008年人均GDP的0.2%。2006年美国人均捐赠额高达142.56美元,社会捐赠额为当年人均GDP的0.32%,同年德国人均捐赠额高达256.52欧元,社会捐赠额为当年人均GDP的0.73%*此系笔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编著的《国际统计年鉴----2008》(中国统计出版社,2008年版)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规划财务司发布的《2008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中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那么,究竟有哪些因素影响个人慈善行为?这个问题相当复杂,除了社会发展水平、慈善文化、相关政策和管理机制这些显而易见的宏观因素以外,个体因素会有多大影响呢?尤其是人口统计学因素是否对慈善行为有影响?影响有多大?慈善真的是富裕人群的“专利”吗?这就是本文想要回答的问题。
1.国内研究状况
国内研究多是针对慈善组织或慈善事业进行宏观研究,很少有人研究个体慈善行为,且对人口统计学因素是否会影响个体慈善行为的论述也仅散落在几个学者的研究中。
马小勇、许琳在将“理性人”假设引入慈善理论的基础上,仿效消费理论建立了数学模型,分析了慈善行为的影响因素和激励措施。影响慈善行为的因素主要有:收入、偏好、支出(慈善品价格)[2]。他们提出的激励措施是:应以中高收入群体为主要激励对象;慈善机构应加强宣传,树立良好的形象并提供有感召力的、多样化的慈善品;降低捐献成本。他们还强调了慈善者收入对慈善行为的影响,不过,这种基于效用理论的逻辑分析仍须经验数据的检验。
万育维的研究显示:曾经捐赠的两性人数相当,女性略高于男性,但女性平均捐赠金额却较男性为少,显示两性之捐赠形态有所差异。另外已婚者捐款的比例较未婚者高,且已婚者定期捐款的比例也比较高[3]。
蔡佳利从家计单位角度研究家庭捐赠认知和行为倾向,以了解影响家计单位捐赠行为的相关因素。结果表明:人口个人特质即年龄、婚姻状态、教育程度等因素对家计单位捐赠行为的决策及捐款额度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家庭储蓄可以预测家计单位捐赠行为,储蓄习惯促使家庭未来有更好的经济状况帮助别人[4]。作者采用频数分析、结构方程模型等分析方法,对本文有较大借鉴意义。但研究单位设计有缺陷,且对统计资料的可靠性难以估计。
2.国外学者研究状况
关于个体慈善行为问题,国外有不少学者对其进行了实证研究,从不同角度探讨个体慈善行为的特点和群体差异。
Eleanor Brown & James M.Ferris通过电话调查搜集到3003人的样本,采用Tobit模型分析了社会资本、人力资本和宗教信仰这三个因素对个体捐赠和志愿服务行为的影响,发现对慈善捐赠的影响程度大的因素依次是宗教信仰、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5]。
David M. Can Slyke & Arthur C. Brooks认为影响个体慈善行为的因素主要有:年龄、性别、婚姻状况、民族、人种、宗教信仰、政治理想、教育程度、收入、财富及税收政策[6]。Michael O'Neil对2406个加利福尼亚的成年人研究发现:个人的慈善行为与其受教育程度、宗教信仰及其他因素有很大的关系,而且志愿者捐赠的数量要比非志愿者多[7]。Rita Kottasz认为影响捐赠行为的因素有内外两种。外在因素主要是指人口统计学变量,而内在因素主要是利己主义动机、利他主义动机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的动机[8]。Sarath A.Nonis & Charles W.Ford等人也通过对学生献血行为的调查来回答是否可根据人口统计特征、感知风险和非物质性动机把大学生划分为捐献者和非捐献者[9]。
这些研究采用问卷调查和多元分析方法,但多属于纯经验研究,缺乏明确的理论架构。
本研究采用计算机辅助问卷调查技术,对辽宁省14个市787名城市居民的慈善行为及其态度进行分层随机抽样调查。
人口统计学变量是一个统计学概念,主要包括:性别、年龄、民族、文化程度、健康、收入等。本研究所指的不同群体就是基于受访者居住地、性别、年龄、文化程度、职业、收入、政治面貌和婚姻状况等变量进行划分,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和单因素方差分析对提出的研究假设进行检验。
假设1:各市居民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2:男女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3:不同年龄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4:不同文化程度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5:不同职业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6: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7:不同政治面貌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假设8:不同婚姻状况群体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具体分析如下:
1.各市居民慈善行为的差异
由于各城市的经济水平、文化等差异可能对慈善行为产生影响,笔者首先对此进行分析。辽宁省14个市居民慈善行为描述统计情况见表1,对各市居民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见表2。
表1 辽宁省14个市居民慈善行为描述统计
表2 各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由表1可知, 在14个市中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最大为盘锦市3.18,最小为阜新市1.89。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得知样本方差相等,且由表2可知,各市居民慈善行为的F值为0.858,P为0.598,这说明辽宁省14市居民慈善行为没有显著差异,否定了假设1。
从经济发展和人口规模来看,大连和沈阳等大型城市居民做慈善的经济基础和文化氛围更好,会更多参与慈善。但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是盘锦这样的中小城市的居民做慈善的主动次数更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还须进一步探讨。
2.男女群体的慈善行为差异
男女受访者分别为355人和432人,经分析得知,男女群体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分别是2.39次和2.71次。那么不同性别间的慈善行为是否有差异?对此问题的分析见表3。
表3 男女性别群体慈善行为独立样本T检验
由表3可知,在方差方程的Levene检验中,在假设方差相等时,男女慈善行为的F值为0.225,Sig.值为0.636,大于0.05,说明男性与女性主动做慈善次数的方差相等。在均值方程的T检验中,在假设方差相等时,男女慈善行为的Sig.值为0.120,大于0.05,说明男性与女性的慈善行为差异不显著,否定了假设2。
3.不同年龄群体慈善行为的差异
随着年龄增长,人们的心理也会随之产生差异,慈善行为也可能产生差异,所以提出假设3。在此对假设3进行验证,见图1和表4。
图1 不同年龄群体慈善行为均值
表4 不同年龄群体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由图1可知,辽宁省城市居民不同年龄群体主动做慈善次数的最大均值在30~39岁群体,最小均值在60岁以上群体。从18~29岁群体到30~39岁群体的慈善行为均值曲线呈上升趋势,之后下降。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得出,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显著性水平为0.491,大于0.05,说明辽宁省城市居民各年龄群体的慈善行为样本方差相等。结合表4,不同年龄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1.097,P为0.357,说明各年龄群体的慈善行为没有显著差异,否定了假设3。这与David M. Can Slyke & Arthur C. Brooks的研究结果不一致,他们的结论是年龄对个人慈善捐赠有很大的影响,这可能反映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4.不同文化程度群体慈善行为的差异
受教育程度不同可能导致个人素质、知识等方面的差异,从而影响其慈善行为,所以提出假设4。在此对假设4进行验证,分析结果见图2和表5。
图2 不同文化程度群体慈善行为均值
表5 不同文化程度群体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由图2可知,主动做慈善次数的最大均值是硕士研究生及以上文化程度群体,最小均值是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群体。这可以看出随着文化程度的提高,主动做慈善的次数大致呈增加趋势,即慈善行为的主动性也随之提高。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得出,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显著性水平为0.212,大于0.05,说明不同文化程度群体的慈善行为样本方差相等。从表5中可以看出,不同文化程度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2.625,P为0.034,即不同文化程度群体的慈善行为差异显著,验证了假设4。这与蔡佳利、David M. Can Slyke & Arthur C.Brooks等人的研究结果相一致。
但进行多重比较发现,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受访者与大学专科、本科、研究生及以上学历三个文化程度受访者的慈善行为均值有显著差异(P值均小于0.05),与高中、中专文化程度受访者的慈善行为均值无显著差异。高中、中专文化程度受访者仅与研究生及以上学历受访者的慈善行为均值有显著差异(P=0.048)。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研究生及以上学历三类受访者的慈善行为均值差异的显著性水平均大于0.05,说明大学专科以上文化程度群体间的主动慈善行为频数无显著差异。这说明以高中文化程度为界,人们的慈善行为确有明显差异。
5.不同职业群体慈善行为的差异
笔者对不同职业群体的“主动慈善行为”次数进行描述性分析发现,辽宁省城市居民不同职业群体中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最大为工程师,为3.69次;最小是工人,为2.17次。接下来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得出,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显著性水平为0.039,小于0.05,说明辽宁省城市居民各职业群体的慈善行为样本方差不相等。不同职业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1.232,P值为0.272,这说明各职业群体的慈善行为没有显著差异,否定了假设5。具体见表6。
表6 不同职业群体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表7 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单因素方差分析
这与Rita Kottasz的调查结果不一致,其调查显示不同职业群体在慈善行为上有很大差异,不同职业中律师对有计划的捐赠最感兴趣,而慈善行为倾向最小的是银行业工作人员。
6.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差异分析
在787份样本中,由于103位受访者拒绝透露收入,所以只分析其余684个样本。见图3和表7。
图3 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均值
从图3中可以看出辽宁省城市居民不同收入群体在最近半年左右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最大为5000元以上的收入群体,最小为1001~2000元的收入群体。从图中也可明显看出:随着收入增加,不同收入群体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也呈现增加趋势。这与蔡佳利、David M. Can Slyke & Arthur C. Brooks的分析结果基本一致。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又得出,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显著性水平为0.005,小于0.05,说明辽宁省城市居民不同收入群体的慈善行为样本方差不相等。从表7中可以看出,各收入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2.067,显著性水平为0.083,否定了假设6。但是,表7数据显示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在0.1水平上差异显著,即不同收入群体的慈善行为并不像预先假设的那样在0.05水平上差异显著。
7.不同政治面貌群体慈善行为的差异
由于中国的特殊国情,政治面貌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个人道德素质,所以不同政治面貌群体的慈善行为可能存在差异。在本次调查中,受访者的政治面貌共有“党员、团员、民主党派、群众”四种。通过对数据进行描述性分析发现:主动做慈善次数的均值最大为党员群体,最小为群众群体。然后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得出,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显著性水平为0.321,大于0.05,说明不同政治面貌群体的慈善行为样本方差相等。再由表8可知,不同政治面貌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2.706,P为0.044,说明各政治面貌群体的慈善行为差异显著,支持了假设7。
表8 各政治面貌群体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由于“民主党派”仅有四个样本,不具有统计学意义,因此,暂不对其进行分析。
8.不同婚姻状况群体慈善行为的差异
婚姻状况也可能影响一个人的思想,从而影响其慈善行为。本次研究的受访者共有“未婚、已婚和其他”三种状况,其中未婚185人,已婚者593人(“其他”仅有9个样本,不具有统计学意义,所以暂不对其分析)。描述性分析发现:在不同婚姻状况群体中,已婚群体主动做慈善次数(均值为2.57)大于未婚群体(均值为2.51),这与万育维、David M. Can Slyke & Arthur C. Brooks的分析结果基本一致。接下来,笔者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来研究不同婚姻状况群体间的慈善行为是否存在显著差异,见表9。
表9 不同婚姻状况群体慈善行为的单因素方差分析
从表9中可以看出,不同婚姻状况群体慈善行为的F值为0.345,显著性水平为0.709,这说明不同婚姻状况群体的慈善行为没有显著差异,否定了假设8。
1.研究结论
综上可知,拥有不同人口统计学特征的群体间慈善行为的差异程度不同。其中文化程度及政治面貌对受访者慈善行为影响差异最显著,收入的影响次之,其他因素对慈善行为没有造成显著影响,见表10。
2.促进城市居民慈善行为的具体建议
根据以上分析可知,不同群体的慈善行为具有不同特点,要想更好地促进城市居民慈善行为,就应“对症下药”,具体建议如下:
(1) 增强不同群体的慈善意识
要激发不同群体的慈善行为,首先应增强他们的现代慈善意识,这是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的社会基础。提高现代慈善意识的基础,就是让社会公众了解和运用现代慈善事业发展的相关知识,包括了解慈善组织运行管理,了解慈善项目实施过程和标准,了解慈善法律法规和政策,也包括了解国际社会开展慈善活动的有关做法。只有这样,社会公众才会自觉地采取符合现代慈善事业发展的做法参与和支持慈善工作,从单一的捐赠款物发展到与各类志愿服务相结合的综合性行动中;才会从扶贫、济困、助残、救孤的主体活动中,发展到与推进各类社会慈善公益相结合的体系中[10]。
表10 人口统计学因素对慈善行为影响的研究假设汇总
(2) 提高教育质量,加大教育资源投入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之于国家、社会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其对慈善的影响是长远的。表5显示,不同文化程度群体间慈善行为差异显著。图2表明:文化程度越高,慈善行为均值越大,而文化程度又受教育质量限制。要提高教育质量,必须加大教育资源投入。因此,各地方可通过各级各类教育机构来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提高教育质量,尤其加强学生的道德良知和慈善心理教育。同时,可在各级院校中举办各种慈善活动引导更多学生参与慈善,在活动中培养学生的慈善意识和参与慈善的主动性与积极性。
(3) 提高经济收入水平,鼓励高收入群体做慈善
表7显示不同收入群体慈善行为在0.1水平上差异显著,可见,高收入群体有更大的慈善行为开发潜质。鉴于此,各地区应该大力发展经济,拉动人均GDP和城市居民家庭人均收入增长,强化个体慈善行为,提高本地区的慈善指数。同时,在强化不同收入群体个体慈善行为的同时,特别要采取鼓励措施强化高收入群体的慈善行为。尤其是在金融危机的形势下,高收入群体通过慈善行为将闲散资金捐献社会,有帮助弱势群体安全度过金融危机、扩大社会消费、稳定市场、保持经济增长等作用。具体而言可通过举办大型慈善活动,授予高捐献额的慈善个体以社会荣誉称号,并将个案作为典型,通过新闻媒介广泛宣传,标榜富人的慈善行为。
如中国在2004年已经开始了慈善家排行榜活动。第一份慈善家排行榜是由《公益时报》与“企业公民委员会”于2004年5月首创发布的。该榜发布后,在全社会产生巨大影响,对提升中国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激励全民族爱心捐赠,弘扬中华民族乐善好施的传统美德,均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11]。所以,以这种方式来促进中国富人的慈善行为不仅可以激发富人的慈善行为,更有利于社会慈善事业的发展,同时发挥名人影响作用,带动大众做慈善。
(4) 充分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
从表8可知,不同政治面貌群体之间的慈善行为差异显著,且研究表明党员主动做慈善次数明显多于普通群众,党员的先进性得到明显体现。汶川地震发生后,中国共产党发动并组织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特殊党费活动,党员积极踊跃地参与到为灾区筹集“特殊党费”的活动中,这在社会各界产生极大影响,也为推动中国慈善事业发展产生了积极而广泛的影响。因此,在今后可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此来影响城市居民个体的慈善行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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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2006中国慈善排行榜活动背景[EB/OL]. (2006-03-14)[2009-05-22]. http:∥finance.sina.com.cn/hy/20060314/1735241654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