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龙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科研处,陕西 西安 710068)
【语言·文学】
关于“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诗意的早期演变
张宇龙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科研处,陕西 西安 710068)
《诗经》为中国诗歌的源头,其意与境,对后世诗歌产生了长远影响,这点,从《楚辞》、汉魏古诗受《风》、《雅》之影响,即可考见。如,《柏舟》篇“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句意,就为屈子及汉魏诗人多所发挥。
诗经;耿耿不寐,如有隐忧;意象;演变
《诗经·邶风·柏舟》: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汎彼柏舟,如汎汎柏舟,后汎如泛,浮义。两句合而言之,描写柏木舟在水流中漂浮的样子。此为托物起兴,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解作暗示无所依靠之意。如此,引出: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耿耿或作炯炯,明亮貌,描写不寐的样子;耿,说文一作:耿,光也,从火聖声。炯,光也,从火冋声。两字皆从火。一般有所谓“心急火燎”,“忧心如焚”,俗语有云:热锅上的蚂蚁,都用火或相关事物描写忧愁,或许,炯炯不寐,也是抒写诗人失眠不寐、冰炭怀抱的状态。杜甫有: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热字得之。隐忧,或解作殷忧,意为,深忧,大忧。如上,诗人用8个字,截取生活中因忧失眠、长夜待旦的场景,活画出忧人不寐的状态。其描写,生动,深刻,概括,有力。
然,何所忧?
司马迁《报任安书》: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此述诗人心理过程。诗人目睹道义废弛,心中不能不忧,欲扶危济困,有所作为,却为宵小排挤,谗佞诽谤,尤其当权者昏庸,终无所为。故作诗追忆先贤典故,前代殷鉴,以待来者。所谓:“诗有三训,承也,志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恶,述己志而作诗,为诗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坠。”(《诗谱序·正义》)西人尤文纳尔氏亦有名句:略无诗才兮愤怒出诗歌,与太史公遥相呼应。可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孟子·尽心上》: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
又:
“士何事?”“尚志。”“何谓尚志?”“仁义而已矣。……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此述所忧之事。毛诗序:“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可见,诗人所志在仁义大道。
《孟子·离娄下·君子所以异于人者章》: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
可见,君子所忧,为大忧,忧己之未立(成全),忧道不获骋。“君子忧道不忧贫”。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忧患,催人奋进;安乐,促人堕落、毁灭。故,《孟子·尽心上》:
人之有德惠术智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忧,为《诗经》的核心主题之一。
如,忧小人僭位,贤良志不获骋: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邶风·柏舟》
思慕贤人: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召南·草虫》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思归: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邶风·击鼓》
忧故国家园: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王风·黍离》
《诗经》发其端,后世诗歌踵继之。故,忧非独为《诗经》之核心主题之一,或竟是全部诗歌的主题之一。如,“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其意境,每每为后世所借鉴。
如《楚辞·远游》:
夜炯炯而不寐兮,魂茕茕而至曙。
取忧人不寐义,引申彻夜不眠义。
《楚辞·哀时命》:
夜炯炯而不寐,怀隐忧而历兹。
全用《诗》义。
古词或作魏明帝《伤歌行》:
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
亦引申长夜漫漫之义。原诗:
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微风冲闺闼。罗帷自飘扬。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细细刻画了诗人长夜不寐,徘徊庭院的状态,即情即景,可为柏舟句的脚注。
再如,《古诗十九首之孟冬寒气至》: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愁多难眠,方知夜长漫漫,于人心把握最真切。仰观众星列,则境界全出。所思所愁,非为蝇营狗苟,近身名利,“所思在远道”,所思在“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称神明之容”(《庄子·天下篇》)。仰观一意,化自《诗经·国风》“子兴夜视,明星有烂”句。《楚辞·九辩》亦有:“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至明”,与《孟冬》诗意、境全同。
无独有偶,西人亦有用星星喻人之境界高远的诗句。英人赫伯特有诗句如下(裘小龙译文,引自氏译艾略特《论玄学派诗人》):
你的眼睛,/如两颗流星,/从天上落下,/又抬头望着/寻找原来的地方。(英诗所谓巧智(wit)如此)
总之,诗经是中国传统诗歌的不二源头,其诗歌每每,具有开创意义,其意境为诗情与哲理的完美结合,其文尤言简意赅,其字尤准确生动,其力度为后世诗歌所不逮。后世诗人创作,无不基于诗、骚的传统,面对时代嬗变,发挥固有的天才,为诗歌开出不同的气象。汉魏诗人,去古未远,对《诗》义的把握,驾驭裕如。及两晋南北朝,经过玄学、佛学思潮的荡涤,经年战乱,民族大融合,人心寖变,诗风渐变,终于在唐代蔚为大观。然而《诗经》作为源头活水,始终影响中国的诗歌,直至现代白话文兴起。
[责任编辑 月人]
I207.209
A
1008-4649(2010)04-0061-02
2010-10-10
张宇龙(1978—),陕西省华阴市人,陕西广播电视大学科研处助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