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哲学教育理念及实践方法综述

2010-08-15 00:44:36
关键词:李普曼哲学儿童

林 静

(山东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儿童哲学”自诞生以来,以其新鲜的教育理念和科学的实践品质得到了迅速的推广和发展。目前全世界已经有30多个国家用16种语言在实践着对儿童的哲学“启智”对话。在我们国家台湾、上海、云南等地也先后出现了儿童哲学主题的教育实践活动。但从目前的研究现状看,“儿童哲学”在我国哲学和教育学界仍然是较为陌生的一个名词,在纯理论的哲学研究中绝少提到,儿童哲学主题的著作及研究机构也主要集中在台湾,大多数学者和教育工作者对“儿童哲学”的教育理念及实践方法的认知和操作仍存在诸多的困惑和问题,逐渐使儿童哲学的实践探究陷入较为混乱的语境,很多与“概念”相关的说教都被冠以“儿童哲学”的标签,其内涵及教育方法却与“儿童哲学”原初的精神实质大相径庭。

一、儿童哲学的教育理念

(一)儿童哲学的创立及发展

儿童哲学的创立者、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教授马修·李普曼从一开始就以科学求实的态度赋予了儿童哲学理论与实践的双重品质。20世纪70年代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逻辑时发现,已经进入大学阶段的学生其思考技巧和认知逻辑思维——仍然薄弱,然而在试图提高的训练中,他发现既有的思维定势和僵化的逻辑思维能力使得大学阶段的哲学教育在改善思维方面收效甚微。在对问题出现的根源进行考察和研究中他发现,现在的教育把纯真好奇的孩子弄成了一个墨守成规、缺乏好奇、对新事物无动于衷的病态的大人。而哲学是最接近生活的、经验的,是个人整合经验、知识与思考的智慧累积,因此,小孩在成长过程中和其他成人一样拥有自己的价值观与哲学观。因此他提出应该在儿童期就开始教授哲学,“不让儿童获得程序、推理能力和良好的判断标准的哲学思想,但要求他们作出判断就像让他们不在空气中,并期望他们不要窒息一样”,李普曼教授的助手夏普教授认为:“儿童一旦掌握了语言,就自然对社会和自然充满了好奇的探究和感知,因为所知甚少,他们更容易开放地从多个角度去认知事物并更能通过思考来自我校正。”[1]李普曼教授提出这个论点之前,已经有部分哲学家曾提到过“哲学与儿童”之间的关系,但是哲学课程在世界范围内的各个国家都在高中以后开设,很多设置在大学阶段,因此这个观点在当时引起了很多学者和教育者的兴趣和质疑。是李普曼赋予儿童哲学完全贴近儿童的实践品质使得儿童哲学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推广。他发现了传统教学方式的弊端,认为传统的哲学教育存在着教师话语霸权和统一思维模式的束缚,这种哲学教育即使提前也不会利于培养儿童的思维技巧和理性客观公正的态度。他决心用新的方法把人类理性的精华——哲学带到孩子们纯洁的心灵。通过实践他发现,儿童学哲学具有提高思维能力、改善思维品质的重大价值,基于这种考虑,他首先创办了儿童哲学教育基地,并以儿童喜欢的小说形式编写了儿童哲学教材,并亲自给幼儿园以上的孩子上生动活泼的哲学课,辅助进行社区儿童哲学教育的推广。他的可贵在于作为大学教授在提倡儿童期即人类大脑思维发展的关键期就应开始进行哲学教育的理论倡导之后,在第一时间就亲自付诸实践,开始着手发展适合学龄儿童的思考技巧教材与教学方法,并亲自用全新的教学实践弥补在教育过程中常被忽略的思考训练。在他的大力推动下,1974年,纽泽西州立蒙特克尔学院成立了儿童哲学促进中心,简称I.A.P.C,由李普曼教授和夏普教授主持,继续相关课程的发展与推广工作,并提供师资培训。李普曼教授在一次访谈中提出:“儿童哲学具有与其他教育项目的不同在于具有独特的国际视野。所有的教育项目都越来越意识到必须使孩子们认识到自己所现有的文化背景处于世界多样的文化当中,这就意味着要学会理解自己的文化不是唯一的,有很多其他的人具有不同的价值观、兴趣、信仰、行事方式、艺术表现形式等,这些文化是可以相互丰富和充实的。但与此同时,被如此多样的文化包围的孩子们或许认为这些文化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是多重的但不是一个整体。在这方面我认为就需要哲学帮助他们确证一种所有文化共有的统一的元素,一条贯穿于所有文化的线索。除非坚持这种基于存在的共性,否则共同认知传统的联系将会随着文化的日益丰富性和多样性而丢失。”[2]他非常重视儿童哲学教育的实践推广,曾经在与伊朗人文与文化研究所赛义德纳吉的访谈中提出了对发展中国家实践儿童哲学教育项目的建议,他特别指出儿童哲学是一项国际教育项目,其维持成本也相对较低,但是很多国家和地区在实施的时候出现了显著的差异,因此他提出了包括派送有哲学专业背景知识的教师代表在每年五月份的最后一周和八月份的最后两周到位于曼德汉目的国际训练中心进行学习的从事儿童哲学教育的职前准备工作建议。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哲学与伦理部决定全面考察儿童哲学,教科文组织于1998年在法国巴黎举办了儿童哲学研讨会,将这一方法向全球推广。国际儿童哲学会(I CPI C)每两年会在不同的国家举办国际会议,世界各国的儿童哲学教育工作者在会议中分享研究及教学的经验。1978年,当时任教辅仁大学哲学系,现任教于台东师院的杨茂秀教授把儿童哲学引进了台湾,并于1990年于台北市和平东路成立“毛毛虫儿童哲学基金会”,通过翻译儿童哲学教材外,也开设相关学习课程,并举办对外的师资培训课程。同时,在上海、云南等地也出现了儿童哲学的实践活动。云南出现了民航儿童哲学实验幼儿园,2002年7月8~10日,在昆明铁路局南站小学举办了第六届国际儿童哲学培训研讨会。但是近几年,儿童哲学资料的翻译介绍和研究都较为少见。尽管如此,儿童哲学作为一门新的学科,被越来越多的学者和教育工作者关注。

(二)儿童哲学教育的理论渊源探讨

儿童哲学的创立者李普曼教授在访谈中曾经表示在进行儿童哲学研究过程中,有很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在理论上给予自己灵感和启示,他特别提到了以下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柏拉图曾经说过,哲学产生于惊异。儿童初临人世,精神世界还没有或者很少有先人之见,周围的一切甚至他本身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而这一切惊异的产生,也就是儿童的哲学探索的开始。雅士培在《智慧之路》一书中就已经表示,儿童是天生的哲学家。然而在岁月增长的过程中,由于没有受到适当的照料,这种最高层次的思考才渐渐消褪。皮亚杰的努力开启了关于思想和行为之间联系的研究。并且提出儿童常被生活中的基本问题所困惑:空间、时间、因果、死亡、是非等。他发现儿童会问几乎所有问题。李普曼教授认为杜威对孩子富有强烈的同情心。杜威提出从儿童的现实生活中进行教育,激发儿童的学习需要和兴趣,调动他们的学习自觉性和积极性。杜威提出改变教育的重心,宣扬用“儿童中心”取代“教师中心”或“教材中心”,围绕儿童组织一切教育措施,教师应是儿童生活、生长和经验改造的启发者和指导者,彻底改变当时压制儿童自由和窒息儿童发展的传统教育。把教育看作生活、生长、经验改造的过程。舍勒尔对人类的判断天性有着重要的研究,并对儿童教育过程中的“判断”所起的作用给予了充分的阐释。利维·维果茨基认识到了课堂讨论和儿童思想、通过教师实现的儿童与社会、以及成人世界的语言与儿童智力发展之间的一系列联系,提出了他强调人类社会文化对人的心理发展的重要作用,认为人的高级心理机能是在人的活动中形成和发展起来并借助语言实现的“最近发展区”这一概念引入儿童心理学的研究,提出“良好的教学应走在发展前面”的著名论断,并指出,教学的着眼点就是要看到儿童的明天,即“判明儿童发展的动力状态”。在此之前,教育与心理学界普遍认为“教学是充当发展的尾巴的,发展总是走到教学的前面的”。吉尔伯特·赖尔的研究分析了在语言、教学和自学之间的关系。乔治·贺伯特·米德的研究几乎完全解决了自我的社会性质。路德维希·维特根特斯坦的哲学主要研究的是语言,他想揭示当人们交流时,表达自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主张哲学的本质就是语言。语言是人类思想的表达,是整个文明的基础,哲学的本质只能在语言中寻找。他以巨大的敏感性探求通过错综复杂的语言所表达的复杂社会关系。

(三)儿童哲学教育的目标

教育的对象离不开“人”,因此,教育的范畴应当以“人生”为依归,而教育的目的更是可涵盖在“发展人性”、“培养人格”和“改进人生”之中。在一次访谈中,儿童哲学的创立者李普曼教授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请问儿童哲学的最后目标是要孩子们实现一个更好的认知水平或达到更好的生活吗?立普曼答道:“更好的人生,毫无疑问,知识不是最终的目的。我们试图建构人生,让它更为丰富、愉悦、更被了解并欣赏,为什么要让知识成为我们最终的目的呢,这是老师们从大学教授那里继承来的又一个问题,大学教授被认为是伟大的学者,众所周知他们把整个生命用来收集知识,看起来似乎我们每一个人也都应该那样去做,我们为什么要去模仿那些教授们呢?他们仅仅是信息的配送者,有时他们看上去很绚丽,他们做着可以被看作像真正艺术品来欣赏的精彩报告,因为讲得好极了,我们张着嘴陶醉地聆听,但是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存在,我们不必按照某个模式来评判自己的生活,知识是给我们更好的方法让我们在所选择的多样生活中更好地去生活”。[2]也许,正是这种“帮助构建更好人生”和“不以知识为最终目的”的指导思想,使得李普曼确立了儿童哲学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学会有效地思考、灵活地思考、独立地思考、批判地思考。他设定了5个目标:提高学生的推理能力,发展创造力,提高儿童认识自己和他人的心理的能力,发展儿童的道德理解力和判断力,提高儿童发现意义的能力。学者周国平在“写给孩子的哲学启蒙书”的序言很值得所有中国家长听听:“哲学原是对世界和人生的真相之探究,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恰是发生这种探究的最佳机会。然而,在多数人身上,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曾经有过的那种自发的哲学兴趣似乎完全消失了,岁月把一个个小哲学家改造成了大俗人”,“如果你真正爱孩子,关心他们的前途,就应该把你自己的眼光放得远一点。不要挫伤孩子自发的哲学兴趣,而要保护和鼓励,而最好的鼓励办法就是和他们一起思考和讨论。事实上,任何一个真正的哲学问题都不可能有所谓标准答案。可贵的是发问和探究的过程本身,使我们对根本问题的思考始终处于活泼的状态。”[3]那种对于儿童的年龄不能接受哲学知识的认识误区,实际上就是把知识的学习设定为最终的目的,而不是在意儿童在充满惊异和智慧的对话中对生命和世界的认知快乐,实际在哲学上“提出问题”和探讨问题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给出答案和解决问题。因此,儿童哲学是运用儿童教育学及心理学的诸多方法对儿童进行哲学思维的训练,是从哲学层面对儿童认识世界的思考方法和认识途径进行科学深入的引导和训练,帮助儿童形成高质量的思维品质。哲学的本意是“爱智慧”,所以,“儿童哲学”是让儿童在适合哲学精神滋养的教育环境和方法下所做的“爱智慧”的思维体操。

二、儿童哲学的实践方法

儿童哲学,是指通过形象生动的富有哲学气息的故事,使学生学习和领会哲学的道理和思维的方法。李普曼教授的《哈利·史塔美耶的发现》中所言,如果我们多思考什么是电,我们可以了解它多些;同样,如果我们对思考作思考,最终会更清楚了解自己。从明白自己到了解社会,哲学方法都是最具批判性的思考工具。[4]

具体儿童哲学的教学实践形式是强调老师和学生共同形成一个哲学教室,这个教室不同于普通的教室,而是以对话和讨论的方式进行探究活动,让所有参与的人均有机会表达及充分沟通,以达“共同思考”之目的为特色的“探究团体”(Community of Inquiry)。在探究团体里,所有参与者形成一个圆形,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教室中的其它人,每个成员的发言权利和遵守规则的义务都是相同的,包含教师在内,所以这种教学方式,也可以称之为“圆桌式讨论教学”。就教师而言,不再只是知识的传授者和给出答案的人,他们更要帮助学生找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把哲学探究的程序进行示范并让学生能够自己运用,同时教师的意见也被当作是充分考虑的多种观点之一。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皮尔士(C.S.Peirce)认为所谓“探究”就是“由怀疑到相信的奋斗过程”,亦即“类思维进而获致观念的过程”。而整个过程如下:不安→怀疑→寻求答案→形成假设→对照经验→消除怀疑→安定→再次不安。因此,探究的目的在于使信念固定。[5]儿童哲学课程的创始人李普曼教授(M.Lipman)十分推崇苏格拉底的教学方法。苏格拉底方法是一种具有高度的针对性和灵活性的方法,因为可以帮助谈话者得出科学的结论,也被成为“产婆式的方法”或者“精神助产士的方法。“在李普曼看来,学习苏格拉底教学法的人必须遵循以下几项要领:1.讲授所有的概念都应该提出认识这一概念的恰当步骤;2.思维过程必须以学生的兴趣为出发点;3.启发学生思维的最佳途径是对话。4.优秀的思维应既合乎逻辑又基于经验,而且应富于想象力。因此,训练思维技巧的程序应同时强调逻辑和创造性的推理。这几点可以说是儿童哲学全部奥秘所在。[6]在儿童哲学的研究中,李普曼教授一直强调思考的学习就犹如艺能科目(如音乐、体育等)的学习,越早学习越有利于日后的发展。同时他认为,知识的记忆仅仅是低级的认知过程,而思考训练绝不只是去背诵记忆哲学资料而已,而是要让学习者经由实际的思考活动的操作,从而形成关于思考的真正智慧即“哲学的智慧”。对儿童哲学的实践来讲,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开放性的谈话和批判式的思考过程训练。每一场哲学讨论总是从一个生动的事例或情节生动的故事入手,提出其中的具体问题,然后进行开放式的探讨,整个过程有老师引导并参与其中,最终重要的不是给以一个确定的行动性的答案,而是一个哲学谈话的探索过程。因此,这种“谈话”是极为生动的,在实践中,很多儿童在讨论中沉浸其中,觉得自己的思考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不是别人来决定自己的思考,而且很喜欢这种不同意见一起推进思考的过程,所以课程结束时很多孩子还不愿意下课,受到了普遍欢迎。这种情况和我们想象的儿童接触抽象问题会感到反感大不一样,因此,不是儿童自己的思维有惰性,常常是我们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和动力。

儿童哲学经由杨茂秀先生的引介,进入台湾,成立了“毛毛虫儿童哲学基金会”,积极推展儿童思考的教学与实验,在教材的使用上,不再仅是采用儿童哲学小说,而是逐渐转向改用一般的绘本、故事作为教材。但是教学实践的手段还是以谈话为主,主要活动有“妈妈说”、“故事讨论会”等。

儿童哲学的实践模式带给了我们三点启示。一是要重新定位学生在课堂中的地位和角色。传统的课堂模式只适用于知识的灌输,其结果就是形成“关于知识的记忆”,重视结果和结论,而省略了其中的推理和思考的过程,这种过程只能在学生占有主动思考和表述的情况下才可能实现。二是要重新探究“问答”及谈话的意义。传统的认知体系中,我们对于谈话和“问答”的形式,往往更重视其结果,而不在意其过程,但儿童哲学的实践模式告诉我们“过程比结果更为重要”。三是要充分认识哲学在思维训练中的作用。过去我们的思维训练一般集中在数理推论和逻辑求证的层面,对于哲学的讲授和学习则只重视哲学史中繁杂的结论的讲授,而实际上儿童哲学实践模式给了我们充分的启示,之所以儿童可以接受哲学思维的训练,就是因为哲学本身是开放性思考的过程,是一种认知世界的方法和有效的过程。

[1] Saeed Naji,2nd Interview with AnnMargaret.http://www.p4c.ir/Index/E-ver/Intreview/Ann%20Sharp-inter.html.

[2] Saeed Naji,An Interview with Matthew Lipman..http://www.buf.no/en/read/txt/?page=sn-lip.

[3] 周国平.鼓励孩子的哲学兴趣[EB/OL]http://www.jyb.cn/cm/jycm/beijing/zgjyb/6b/t20070705_96400.htm.

[4] 儿童哲学的理念和发展[EB/OL].http://www.hkphilosophy.com/page.php?id=28.

[5] 曹彦杰.儿童哲学创始人——李普曼:儿童哲学计划[EB/OL].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idW riter=0&Key=0&Blog ID=1815141&Post ID=1906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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