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困境主题抒写之比较
——以《都柏林人》和《米格尔街》为视点

2010-08-15 00:43王怡荻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米格尔都柏林乔伊斯

王怡荻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 214122)

生存困境主题抒写之比较
——以《都柏林人》和《米格尔街》为视点

王怡荻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 214122)

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和《米格尔街》,采用回望故乡的叙述视角,通过对故土人琐碎生活的记述,表现了对有限生存环境中小市民生存困境的关注。文学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又内蕴着作家的创作个性。因此,结合两位作家的生活经历,阐明抒写相同主题时两部小说集呈现的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

《都柏林人》;《米格尔街》;困境主题;写作视角;艺术风格

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和印裔英国作家奈保尔的《米格尔街》是世界文库中杰出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作为乔伊斯对青年生活的回忆,真实地再现了英国严密统治下的爱尔兰低迷的生活气息。《米格尔街》同样源于奈保尔对西班牙港童年生活的回忆。19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特立尼达亦受控于英国,是个完全按西方价值观念构建的第三世界国家。两位作家都在对有限环境的历史理性记录中关注着民众的生活。本文立足于文本比较论证:对小市民生存困境主题的抒写两者堪称精湛。同时依据作家的漂泊经历,探讨小说采用回望故乡叙述视角的独特魅力。最后,就同一主题的抒写呈现出忧郁低沉和戏谑幽默的迥异风格,笔者从作家的个人情感体验和立场出发试究其原因。

一、生存状态之相似

《都柏林人》和《米格尔街》中的主人公都生活在受控的环境中,这种生存环境间接地剥夺了他们的精神自由和自我实现的权利,使他们沦为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受困者。心灵孤独异化严重的小市民处于相似的生存状态。

小说主人公面临着精神生活极度贫乏的危机。大学生多伊尔的心头虽然偶尔会袭来一缕不可名状的没落感,但这种感觉转而被通宵的晚餐和牌局所代替,“吉米很清楚:天亮后,自己将悔恨莫及。但此刻,终于可以歇一会,在昏昏沉沉中,暂时忘却自己的愚蠢,他就这样聊以自慰。”[1]44都柏林年轻人混沌的生活状态展露无遗。与多伊尔不同,乔治只是米格尔街上的无业游民。妻子过世后他用粉红房子开起妓院,引来不少美国大兵,煞是神气。可惜时日不长,最终“那栋粉红房子里就剩乔治孤零零一个人了。……他萎靡不振,神色凄惨,看上去苍老了许多。”[2]53粉红房子从冷清到热闹再变回冷清,暗示了乔治终而空虚的精神世界。

小说展现主人公寻求尊重的无助感。小职员法林顿只能靠酒精和暴打孩子来排解顶撞上司后的恐惧感。底层市民生存的卑微也反映在“大脚”身上。这个一度令“米格尔街所有人都害怕”[2]48的拳击手最后竟被谎称是“英国皇家拳击冠军”的无名小辈轻易打败。原来“大脚”威猛胆大的样子全是装的,失败后嚎啕大哭的“大脚”单纯得更像个孩子。一个是大肆吹嘘,一个是假装勇猛,小人物维护尊严的努力背后暗含着生活的苦涩。

小说揭示生活在臆想世界里的悲哀。达菲先生性格忧郁,“他过着自己的精神生活”[1]117,从不与别人进行情感交流。主人公波普实质也一样。作为木匠,他从没完成过一件像样的家具。“尽管如此,波普也没闲着。他整天忙忙碌碌地敲打着,锯呀,画呀。”[2]8他从不承认自己只是普通木匠,总是说“我在干一件叫不出名堂的事”,颇有些许诗人的气质。而随后突如其来的变故硬是冲破了他们闭锁的自我世界,他们必须选择!达菲先生面对热爱着他的辛尼科太太最后还是退缩了,他的逃避源于固执的自我幽闭。有个声音对他说:我们不能把自己奉献出去,我们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波普的平静生活则被妻子的私奔打破。为了挽回原先的生活,他用偷来的新家具唤回了妻子。对于两位主人公的自我欺骗,作者安排的第二次粉碎是彻底的。达菲先生面对辛尼科太太的死讯,“尼采式”的冷漠态度也难敌内心道德谴责,他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孤独和凄凉,他感到“没有一个人要他,他是个被人生的盛宴排斥在外的人。”波普则因盗窃罪被判了刑,再度归来的他仿佛换了个人,终究成了米格尔街上粗暴平庸的木匠。两位主人公的生活看似井然有序,实则缺少改变生活的主动性和勇气。可悲的清高与自我陶醉在冷酷现实面前不攻而破。

二、叙述视角之相同

乔伊斯和奈保尔将主人公的孤独异化感传达得如此细腻透彻,并能从个别人物的行动中描绘出普遍性的精神外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家叙述视角的成功选择。两部短篇小说集都采用回望故乡和儿童的叙述视角。作者则站在异国他乡,以现代意识和文明解读叙述背后更为本质的东西,建立了双重叙述话语,引领读者去自觉感悟。

回望叙述视角与作家的成长经历相关。青年乔伊斯不满受天主教会严密控制的爱尔兰的社会局势毅然去国,长年漂泊在欧洲。为了避免一事无成,17岁的奈保尔被母亲送至牛津大学读书,此后也极少回到特立尼达。作为“去国者”,他们与儿时的生活环境疏离,也正是疏离拉开了写作主体与对象的距离,使他们能更冷静客观地看待故土的人与事。新的生活也为他们提供了参照与反思的空间。正如乔伊斯表示的:为了衡量自己和自己的国家,他需要量一量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3]12所以说去国对乔伊斯来说是一种斗争策略。奈保尔也曾说过:“在某一个社会中的人极少能够看到他们自己社会之外的东西。但在一个文化如此不发达和衰败的社会情况更糟糕……然而像我自己一样的人,在别的地方发展了这种才能,现在尝试着以国内的人不能依循的方式来言说和表达他自己的背景。”[4]105

与此同时,两位作家还采用了儿童叙述视角,进一步拉开了叙述者儿童与隐含在文本中的作者的距离。《都柏林人》开篇以一位男孩的第一人称叙述。小说中男孩从神父的死亡中感到自己获得了自由,但作者却靠叙述言语让读者感到:整个都柏林人仍没能完全摆脱宗教势力的奴役。小说结尾暗示了与神父无处不在的“笑”相契合的,精神上的受控和死亡气氛:“她突然打住,仿佛听到什么声音,我也竖起耳朵听,可是屋子里阒无声息。我这才悟到,老神父仍然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在死亡中庄严而狰狞,胸口放着一只无用的圣餐杯。”[1]12神父虽然死但圣杯还在,预示着宗教势力的苟延残喘和阴魂不散。儿童的“轻松感”的背后是作者强烈的危机意识。

在天真孩童的眼里,米格尔街上的小事成了大事,贫民成了贵族,小丑成了英雄。这符合孩子逻辑的世界,以成人眼光看来就变了样:人们贫穷、落后、愚昧无知,无论他们多努力地模仿上流社会,都是被西方社会排斥在外的边缘人。

三、艺术风格之相异

诚如前述,在主题和叙述视角上,两部小说可谓不谋而合,但由于作家意识形态立场和情感态度的差异,致使两部作品呈现出低沉忧郁和戏谑幽默的迥异风格。

乔伊斯虽长年侨居欧洲,对爱尔兰却爱得深沉。“它的首都、它的人民、他们的言谈、他们的幽默、他们的忧郁、他们的感伤、他们的讥讽、他们的痛楚——他无一能够忘怀。”[5]3所以,即使乔伊斯反对作家在作品中流露感情,对于故土人民的遭遇,他还是难免哀怜多于批判,担忧多于指责的。这份“怒其不争”的感情颇似五四时期鲁迅对国民性的批判。他的最终目的是期望故土人民能看清自身弊病,寻求改变没落命运的出路。怀着强烈的忧患意识,作家塑造的多为受困顿生活所缚的忧郁主人公形象。如自命不凡、性格孤僻的达菲,空有艺术理想、缺少行动的小钱德勒等。作品透过人物情绪营造出的忧郁氛围,仿佛他本人身处都柏林体验到的丝丝感伤。此外,无论乔伊斯如何以厌恶的情感来组织材料,他总是期望陷入生存困境、精神萎靡的同胞们能在未来的某天醒悟。所以主人公在历尽挫折后,往往会因为某个场景的刺激,突然领悟到某些有关生活本质的东西,特别表现在自省上,也有评论家称之为“显灵”、“顿悟”。

与乔伊斯不同,奈保尔对特立尼达的情感多了份清醒冷静。作为一名典型的后殖民作家,无根漂泊的奈保尔只将特立尼达看做一个普通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观照。在他给父亲的家书中曾写到:“万事万物在特立尼达开始,也在特立尼达终结。”[6]309他的诸多西印度题材小说也表明,他始终站在“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立场之外,眼光犀利地窥测特立尼达人的生活,展现后殖民国家的人民自我迷失的生存困境。小说中,奈保尔以近乎黑色幽默的口吻描绘了当地人的愚昧无知,形成了荒诞幽默的艺术风格。木匠波普总在干一件“叫不出名堂的事”;沃兹沃斯自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伊莱亚斯是最整洁的“贵族”;比哈库叔叔是“机械天才”。……可在华丽名称的背后却是连小工棚也懒得做的木匠;一个从来没写过诗的卡里普索小调歌手;因为没钱贿赂只能当垃圾车司机的青年;只会拆卸不会组装的机械师……米格尔街上的主人公形象无不带有些许苦中作乐的荒诞韵味。奈保尔笔下的人物自然也不如乔伊斯笔下的人物那般幸运。“大脚”、烟火师摩尔根、爱德华最后都离开了米格尔街去别处生活。最后,凭借妈妈的贿赂,“我”也要离开米格尔街去伦敦学习。随着叙述主人公的离开,米格尔街的故事画上了句号,以后的一切成了未知数。当然,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还会有新的波普、“大脚”等。“离开——回来——离开”的不确定结局预示了他们居无定所的生存状态,也暗示了他们在精神困境中的迷茫徘徊。

《都柏林人》多感伤忧郁青年,《米格尔街》多浪迹江湖之士;《都柏林人》抒情氛围浓厚,情感体验丰富;《米格尔街》黑色幽默荒诞,讽刺笔调冷峻;乔伊斯的愤懑和多思造就了主人公的“顿悟”,让读者抱有期待;奈保尔的冷峻和犀利,更让读者为主人公未知的人生境遇添了份担忧。《都柏林人》的哲理深思和《米格尔街》的荒诞狂欢都在对日常生活的娓娓道来中,观照了普通市民的生存困境,可谓同类作品中的典范。

[1] 乔伊斯.都柏林人[M].孙梁,等,译1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2] 奈保尔.米格尔街[M].王志勇,译1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

[3] 理查德·艾尔曼.乔伊斯传[M].金隄,等,译1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4] 潘纯琳.奈保尔的空间书写研究[M].成都: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7.

[5] 约翰·格罗斯.乔伊斯[M].袁鹤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

[6] 奈保尔.奈保尔家书[M].北塔,常文祺,译1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张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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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怡荻(19872),女,江苏无锡人,江南大学人文学院2009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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