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男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浅析《慈悲》的召唤结构
王亚男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以德国文论学家伊瑟尔的召唤结构为主要理论框架,对托尼·莫里森的新作《慈悲》从叙事视角、叙事语言、意象意境层共三个方面进行分析研究,从而透析这部小说无限深邃和宽广的内蕴,展示其独特的审美价值。
托尼·莫里森;《慈悲》;召唤性;空白
文学作品的“召唤结构”这个概念,是德国接受美学的主要代表之一沃尔夫冈·伊瑟尔 (Wolfgang Iser)在《文本的召唤结构》(1970)率先提出并作出多方面论述的。在伊瑟尔看来,文学文本中存在着意义“空白”和“不确定性”;其各级语义单位之间存在着连接的“空缺”;而当本文对读者习惯视界进行“否定”时,就会引起读者心理上的“空白”。这些“空白、空缺、否定因素就组成文学文本的否定性结构,成为激发、诱导读者进行创作性填补和想象性连接的基本驱动力,这就是文学文本的‘召唤结构’”[1]。在《慈悲》中,莫里森还是采用一贯的写法,先讲事件的结果,“然后层层剥茧,将真相慢慢披露”[2],叙述时间发生错位。该小说以多个人物的“声音”聚焦人物和事件,留下很多的空白和空缺,让读者在悬念中思考,当读者把所有的空白都用想象力拼凑起来,最后在谜底揭开的时候获得领悟。
《慈悲》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非裔美国作家托尼·莫里森的一部新作,整部小说以 16岁的非裔美国女奴佛罗伦斯的视角剖析了 17世纪的北美大陆一个白人农场主庄园的故事。白人农场主瓦克是个来北美继承遗产的孤儿,他娶了来自英国的“邮购新娘”丽贝卡,买了两个女奴隶,并接受了七八岁的佛罗伦斯去顶替自己死去的女儿来弥补妻子的悲伤心情。这个“慈悲”为怀的主人为几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提供了她们以前不能想象的庇护。2008年末,《纽约时报书评周刊》例行选出本年度的十佳出版物,《慈悲》当仁不让地处于小说类五部推荐作品之中。
伊瑟尔认为,文学作品具有两级——艺术极和审美极。艺术极即是作者写出来的文本,而审美极是读者对文本的实现。因此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应具有强有力的“召唤结构”,在文本中为读者留下思考的余地和想象的空间,并为他们提供理解和阐释的自由,召感读者能动地进行创造性阅读,而召唤性文本的形成,需要靠作家在创作时对各种创作手法的巧妙运用。莫里森在《慈悲》中还是采用一贯的写法,先讲事件的结果,“然后层层剥茧,将真相慢慢披露”[2],叙述时间发生错位。该小说以多个人物的“声音”聚焦人物和事件,就是以不同叙事视角、多层次来讲,把故事中的人物、行为、背景、事件呈现在读者面前,这就突破了单一的第一人称手法的局限,扩大了作品描述的天地,使情节显得扑朔迷离、峰回路转,留下读者留下很多“空白”,让其在悬念中思考,读者充分发挥其创作性和想象力把空白给填补起来,最后在谜底揭开的时候获得领悟。
在小说一开始时就有一个悬念:女黑奴为什么请求来奴隶主家讨债的陌生人带走仅仅七八岁的女儿?一开始就是一个小女孩的自白:“我在看,我的母亲在听。她的男婴在她的胯上。主人付不清他欠先生的所有钱,先生说,他把女人和这个女孩带走,不要这个男婴,债就清了。阿闵玛恳请说不行。她的小男婴还在吃奶。带走我女儿,她说,我的女儿。我。我。先生同意了,更改了欠款的数目。”[3]7因为是其亲身经历,所以从小女孩的叙述视角上看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的。她认为,母亲在需要选择放弃哪一个孩子的时候,选择放弃了她,表达了她的失意和被母亲抛弃的痛苦。读者会被女孩的经历所感动,对母亲的做法产生想象,但接着作者引出了第二个人对该故事的介绍,这就是新主人瓦克的视角。瓦克是从道德上反对蓄奴制的,他做贸易,但不做奴隶贸易。他的农场上有几个奴隶,不过他把他们当成是妻子丽贝卡的帮手而不是他的财产。当欠他债务的奴隶主提出要求要以奴隶抵债的时候,他极度厌恶。当他看到佛罗伦斯、她的母亲和她弟弟三个人时,他觉得那个女人可能是奴隶主的最爱,不可能给他,所以他偏偏提出要这个女奴。当看到奴隶主生气的样子时,瓦克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时佛罗伦斯从妈妈身后走出来,穿着一双成年女人的高跟鞋,“两条细腿像是黑莓树杆似的从那双破损的烂鞋子里站出来”[3]26,他不禁哈哈大笑.出乎意料的是,那母亲举步向前,低声但很急切地对瓦克说:“求你,先生。别要我。带走她。我的女儿。”[3]26瓦克被那位母亲眼中的恐惧给震惊了,他暗想,“真作孽,这岂不是世界上最悲惨的生意!”看他拒绝,母亲“突然跪下,双目紧闭”[3]27。瓦克最后同意接受佛罗伦斯的原因是:这个孩子和他死去的女儿同岁,他希望妻子能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安慰;还有就是他自己曾是个孤儿,所以他很难拒绝人家要求救助“没有归属,没有人要的孩子”[3]33。对于同一个事件的两种不同叙事角度是有差异的,佛罗伦斯是想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要她,弟弟和她究竟谁在母亲心里最重要?瓦克是很疑惑,为什么母亲要放弃自己女儿?当然读者也有各种疑问。故事的谜底在最后一章得到了解答,母亲的解释说出了理由。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自己曾经悲惨的命运,要求主人带走女儿是因为看到瓦克不是那么坏,她相信在他的农场里即使“没有保护,但会有所不同”[3]166。这时读者才恍然大悟,“母亲的爱让其宁可舍弃女儿”这个主题其实在莫里森的其他作品,如《宠儿》中也曾经出现过,只是不像那里面的母爱那么的残忍、疯狂。这都表达了蓄奴制的罪恶的主题。
文学的召唤性作为文学的一个根本特性,不像伊瑟尔所认为的那样,仅仅体现在某些作品的具体构成因素上,而是体现在文学作品内在的基本结构的各个层次上,体现在“语音语调层、意义构建层、修辞格层、意象意境层和思想感情层”这五大层次上[4],正是这五大层次整合成文学作品的基本结构或本体结构。
语音语调层是文学作品语言学结构的最外表层次。任何民族的语言都有语音和语调的变化,同样的语句用不同语调,在不同的语境中读出来时就有不同的意义。例如在《慈悲》中,当佛罗伦斯得知母亲要让陌生人带走自己时,心里说道:“我。我。”普通的一个人称代词在一般的语境下指的就是某个人。可是在本篇小说中,两个简单的字所包含的意义却是无比丰富深沉的。它道出了佛罗伦斯内心无比的震惊,她认为母亲在需要选择放弃哪一个孩子的时候,选择放弃了她。这两个简单的字也包含了她作为女儿的失意,自此被母亲所抛弃的惨痛感折磨着她。同时这也会引起读者心中的共鸣,引导着读者发问,为什么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女儿呢?这就会吸引着读者往下读,去寻找原因。可见,在文学作品中,即使在最表层的结构语音语调层上,已具有意义的不确定性,已在召唤读者辨析与体味,而不是让读者单纯、消极地去“照单接受”。文学作品的语言的意义只有在特定的语境中才能建立起来。整本书中,佛罗伦斯只是称铁匠为“你”,从来不提他的名字,这个称谓让人感觉她对他的归顺,对他的一往情深。文学语言实际是来自日常语言,但是一旦在日常语言中使用的语境发生变化,这种常规就会被打破,语言就会发生破裂或者是偏转,进入非常规的语言使用状态,势必会造成不确定性和空白效果,我们称此为语言的“偏离效应”,这也是文学作品所追求的。莫里森在写作时善用一些类似于自白的写作手法,也许是受福克纳的意识流写法的影响吧。在《慈悲》这本小说开始的时候,就有个未提及名字的声音的自白:“不要害怕。不管我做了什么,我所讲述的不会伤害你。我承诺安静地躺在黑暗里——流泪或者偶尔再次见血——但我不会再一次舒展四肢然后起身,并且露出我的牙。”[3]3这时读者肯定就会有好多疑惑。什么血?你在黑暗中做了什么?隐秘没有马上解除:“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告诉你的看成是一种自白,同时把我当做一个只在梦里,或在一只狗的轮廓出现在水壶喷出的蒸汽中的时候充满好奇心的挚友。”[3]3读者也许会问:“一只狗的轮廓怎么了?“那个晚上”——哪个晚上?这种独白的写作手法是读者最容易参加组织情节的,作者不详细地表述和讨论某些详细问题,而是把想象问题的空间巧妙地留给读者,让读者在作者的牵引下,不知不觉中,进入文本的“空白”、“空缺”处,参与了情节、细节的组织,完成了对文本的理解。
意象意境层是不确定性和空白最多的地方,也是召唤性体现得最集中的地方,是文学作品之为文学的本质所在,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形象系统及其所诱发和开拓的审美想象空间”[5]。文学作品中的意象意境构成真正的文学世界,文本叙事过程中人物形象、情景描写、情节发展等都为深刻理解文学作品提供了线索。
同其他的刻意揭露奴隶制恶行和作为非洲裔美国人的困苦的虚构的故事相比较,莫里森的这本小说没有那么的激烈,她更好地在原始散乱的殖民世界中寻找诗意。譬如在小说的第二章显示,当白人农场主瓦克在新的大陆行走,仿佛是漫步在无边无际的伊甸园,而他就是亚当。“雾气,大西洋的雾气,透着植物的气息,覆盖了海湾,减缓了他的速度……与他自蹒跚学步起就熟知的英国灰蒙蒙的雾不同……这种雾是被太阳烤过的,使得这个世界变得厚重灼热,金光灿灿。穿越雾气就像在梦里摸索行进。”[3]3景色的描写通常是为了衬托故事的背景,总之和故事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会被这美丽的景色描写所吸引,会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好的,不像一般的反奴隶制的小说那么直接、赤裸裸地解释奴隶制的残忍。《慈悲》一书的封面设计上也是朦胧的美洲处女地景色,一束光芒在封面正中照射下来,暗示了故事的背景和“慈悲”的重要性。在本文中最后作者才点睛了“慈悲”的含义,佛罗伦斯让瓦克带走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她相信他的仁慈,心里没有兽性,所以她刻意让瓦克看见自己母子几人,在他面前跪下,“希望奇迹发生。他同意了”[3]166。母亲以为:“这不是上帝赐予的奇迹,这是人给予的慈悲。”[3]166-167《慈悲》中每个人都被伤害过;有些人,曾经一度找到了爱的力量,至少是慈悲的力量来指导自己的行为——这就是说,当那些人有权利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时,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做。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也会发现,主人的“慈悲”是稳定了整个农场的,但这只是表层的,实际也是一场悲剧。正如佛罗伦斯的母亲说的:“被赋予支配他人的权利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夺取支配他人的权利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把支配你自己的权利交给他人是一件邪恶的事情。”所以当主人去世时,他的庄园,也就是想象中的伊甸园,也失落了。
一部作品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决定于它为读者提供的审美再创造空间到底有多大;一部作品越能激发接受者的审美再创造,它的魅力也就越大,接受者就越能超越观念的疏离性,实现经验和情感的交流。正如托尼·莫里森曾说:“我不想循规蹈矩,我要打破传统小说的条条框框,写出真正有价值的小说来,在我的小说里给读者留有更多的空间,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感受、去理解……我不想关闭我的小说,打断读者的想象,让我的读者凭自己的理解完善我的小说。”[6]《慈悲》这本小说就恰恰体现了这一点,作者在言语、叙事层次、意象意境等层次给读者留下了许多“空白”、“空缺”,等着读者发挥其想象力、创造性去填写,读者在此过程中体验到了文本蕴涵着的浓烈、丰富和复杂的情感。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 [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295.
[2]王守仁,吴新云.超越种族: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奴役”解析[J].当代国外文学,2009,(2).
[3]Morrison,Toni.A Mercy[M].Alfred A.Knopf,New York,Toronto,2008.
[4]朱立元.略论文学作品的召唤结构 [J].学术月刊,1988,(8).
[5]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 [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224.
[6]Christian,Barabara.The contemporary fablesof ToniMorri2 son[A].Black Women Novelists:The Development of a Tradition,1892—1976[M].London:Greenwood Press,1974:177.
Abstract:Based on German literary theorist Iserπs response-inviting structure,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ToniMorrisonπs new work—A M ercyfrom three aspects—narrative levels,narrative language,and artistic image to reveal the profound and extensive mean2 ing of this new work and its unique aesthetic value.
Key words:ToniMorrison;A M ercy;response2inviting structures;blank
(责任编辑:刘东旭)
An Analysis of the Response2inviting Structures inA M ercy
WANG Ya2n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I106.4
A
1001-7836(2010)12-0106-03
10.3969/j.issn.1001-7836.2010.12.042
2010-05-22
王亚男 (1986-),女,河南泌阳人,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