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静
(淮海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连云港222005)
口译作为一种跨文化言语交际活动,不是简单地从语言A到语言B的解码和编码,而是一项即时性强、专业性强、信息密度大的脑力劳动。它涉及人的复杂的思维过程和心理过程。由于口译活动受到严格的时间限制,源语信息的发布存在很强的瞬时性,这就对译员的记忆力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韩小明(2004)指出口译的记忆不是一种机械记忆,而是对输入信息主动进行加工、编码之后的储存和提取。刘和平(2001)认为由于人类的思维研究仍处于“黑箱”状态,目前,对口译记忆的了解和记忆策略的探索还十分有限。
心理学和心理语言学把记忆理解为一种从“记”到“忆”的心理过程,它包括识记、保持和再现等过程,先有“记”才有“忆”。记忆活动“是信息处理系统活动的表现”。每一种记忆活动都是“加工知识的组织系统的产物”。显然记忆与信息处理系统有着必然的联系,记忆系统的活动意味着信息处理系统的活动。从这一角度看,记忆实际上涉及信息的储存和提取。在口译中,当译员大脑的语言区受到刺激,译员会借助大脑已有的相关信息对语音进行辨识、阐释、推理、综合和分析,并将结果以内部言语的形式存储起来,在短时间内完成记忆的信息加工过程。那么,在整个记忆系统中,信息是怎样储存和提取的,信息处理的核心过程是什么,它对于译员记忆信息时所采用的心理策略有何启发,要回答这些问题先要了解各种记忆系统的特点以及不同层次记忆在信息处理过程中所发挥的功能。
在翻译界,对于口译记忆机制的认识存在着不同学派的翻译理论,其中,最具权威和影响力的口译理论,是法国释意学派所提出的“脱离源语语言外壳的”理论。法国释意派的代表达妮卡·赛莱丝科维奇(1992)提出,口译时要脱掉源语的语言外壳,对其中“纯粹”的思想内容加以记忆,然后用译出语的外壳加以包装并输出。
这一理论把口译过程分为“听清—理解—表达”三个阶段,认为“理解”阶段是口译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该理论提出的口译公式为:“语言—思想—语言”。根据释意派理论的解释,首先,要“话语阐释”——听清作为表达思想内容的语言符号,并通过分析和理解,弄清这些符号所表达的思想内容;其次,“脱离语言外壳”——立即自觉地忘记这些语言符号的结构,只记住所表达的思想内容;最后,“重组源语信息内容”——用另一种语言的符号造出新的句子(玛丽亚娜,2001)。这一理论不是把翻译看作一个从源语言到目标语言的单向解码过程,而是将其视为一个理解思想与重新表达思想的动态过程。它对探索口译记忆的实质有积极的意义:第一,口译记忆不是对源语孤立的语音代码、信息符号的机械记忆,而是在理解的基础上对源语信息的主要意义和关键词语的记忆;第二,口译记忆不是对大脑所储存信息的简单恢复,而是对输入信息进行分析、筛选、加工和编码处理后的储存和提取。
近年来,我国的口译研究虽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与国外相关研究相比,我国外语界对口译的研究起步晚、发展慢、成果少。纵观我国近年的口译研究文章可以发现,我国的口译研究,无论从研究领域和研究对象都存在着明显的不足(刘绍龙、王柳琪,2007)。朱建新(2009)在中国期刊网上以“口译研究”为主题词在外语语言类核心期刊范围内从1980年到2008年内进行搜索,共搜到385篇论文。经过分类统计,论文主要涉及口译教学研究、口译技术技巧研究、口译与语言学研究、口译译员主体研究、国内外口译理论和动态介绍、口译实践问题和对策研究、口译证书考试和市场培训研究、口译程序和信息处理研究等等。笔者发现,在这些论文中与口译记忆研究有关的论文不足20篇,这与口译记忆在口译活动中的重要作用不相符。而且这些论文多是介绍性的,并没有就如何提高口译记忆给出系统地、科学地阐述。王建华(2009)提出的“口译摘要记忆模式”有其创新之处,但是所做的实验并没有得出有效的结果。
口译译员要在有效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发挥记忆的储存和加工功能,就必须采用一套符合其特点的策略来尽量减轻记忆的负荷,准确、有效地储存信息,为下一步的“忆”和“译”打下基础。根据认知心理学对记忆的阐述和翻译界对口译记忆的释意理论,结合口译实践,重点讨论几种在交传口译中提高译员记忆的策略:形象化记忆、意义编码记忆以及组块加工记忆。
形象化记忆指译员在头脑里把讲话人所说的内容形象化,通过大脑的“形象思维”来增强记忆效果。英国心理学家弗雷德里克·C.巴特莱特(Frederic C.Bartlett,1998)认为,记忆是一种“意象的重建或构念”。这里的“意象”即指“感觉的形象”。美国心理学家安德森(1989)指出,视觉信息的记忆比言语信息的记忆能量大得多。实验证明,通过听觉获得的信息只能记住15%,视觉获得的信息则能记住25%,把视觉和听觉结合起来,就能记住65%。如果译员能把源语话语信息以某种形象储存,即对语篇所描述的事物建立起一个情景模型,把记忆内容变成自己所感受的东西,而不是孤立地记住其词语,就能有效地减少识记材料的负荷,使用较少的符号或意象承载相对多的信息量。所以译员应该尽可能利用想象力增加识记过程中意象的比例(鲍刚,2005)。形象化记忆较好地体现了记忆的生动原则。由于此种信息储存的方式生动,更符合短时记忆的特点,其保持的时间相应延长,而且更完整。此记忆法适合于对某种情形、环境、地理位置等的描述或介绍类口译材料的记忆。例如,
Hurricane Henry moved into northern Florida early yesterday morning.Nearly half a million people have had to be evacuated as the 200 km per hour winds uprooted trees,tore roofs off some houses and completely demolished less sturdy ones.In coastal ar-eas many boats were submerged by the 10 meter swell,while others were beached and left stranded with their hulls ripped open.
这是一段新闻英语用词,在记忆这段信息时,如果译员能把飓风所带来的灾难以鲜明的形象储存在头脑里,即在译员头脑里建立起一个情景模型,仿佛自己身临其境,然后用译语将画面信息按照自己的方式描述出来。这种记忆方法可避免在听辨过程中,在头脑中极力搜寻目标语的对应词,从而陷入机械的“找词翻译”的误区。它的主要特征是脱离语言形式,将语言所描写的景色以鲜明的形象储存在头脑里,通过具体语境和形象将信息的意义阐释出来。因此,它具有形象、生动的特点,保持时间也相对较长,信息更完整,符合短时记忆规律(李芳琴,2004)。
实际上,形象化记忆就是通过源语讲话内容来激活储存在长时记忆中的相关知识图式,即经过整理、类化,并形成一定组织的信息,使其与短时记忆里刚接收到的新信息相互作用,以达到理解和记忆的目的。
意义编码是译员提高短期记忆能力的关键步骤之一。有关记忆的研究表明,源语信息越有意义,用来记忆所花费的时间就越短,也就越容易记忆。同时记忆容量随着材料的意义而变化。如果材料富有意义,记忆容量则增大,反之则减小。在记忆源语讲话内容信息时,如果我们能在加工信息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使材料内容富有意义,进行意义编码,减少所记忆材料的符号,就能减少记忆负荷,增大记忆容量,从而更充分地储存信息和加工信息。借用Daniel Gile(1997)的口译认知负荷模型来解释,即在减少记忆负荷的同时,相应增大了可用于口译其他作业的加工能量,如言语产出,这样,口译的正常进行也有了相应的保证。
组块是将若干小单位联合为大单位的信息加工活动。认知心理学认为,对储存在记忆中的信息进行组块(chunking)是克服短时记忆局限的有效手段。组块实际上是一种信息的组织或再编码。人们利用储存于长时记忆的知识对短时记忆的信息加以组织,使之构成人们熟悉的较大的意义单位。心理实验表明,通过“组块”方式,对信息进行重新编码,可以大大增加记忆的容量。口译活动中的“组块”是以意义为单位,译员将所呈现的信息单位,如字词、短语、句子、篇章等分清主次,结合逻辑推理,将信息单位按主次关系逻辑性地组合成更大的信息单位。美国著名心理学家Miller(1956)认为,虽然人的短时记忆的容量只有7±2个组块,但是每个组块的信息储存量却具有一定的伸缩性。即一个词可以是一个组块,几个词构成的一个词组或者几个词组连成的一个句子均可以算作一个组块。认知心理学的实验也表明:经过组块后的信息项目在短时记忆中的保持时间胜过那些零散、孤立的信息。组块的另一个作用在于能够减轻信息流失的程度。由于信息的丧失与信息的项目有关,项目越多,信息丧失就越多;项目越少,信息丧失就越少。一个包含十几个项目的句子,经组块后,可能仅包含几个意义信息项目,从而简化了短时记忆中信息项目之间的关系,使短时记忆的空间显得宽敞。下面这段语料的翻译就适合用于组块加工的方法来完成。
There are significant improvement of economic prospects,like the increase in GDP growth hit 6.2%in 2006,the increase in foreign exchange reserves over 25 billion USD in 2007,the reduction in government consumption,the stable exchange and interest rates and the consolidation in the banking system.
我们可以把这段关于经济方面取得的进步的话简单地记成“两增一减两稳定”,即国内生产总值和外汇储备增长,政府支出减少,汇率利率稳定和银行体系稳固。由此可见,组块的过程是对话语信息进行主动的分析、归纳和整理,也就是从各层意思中提取关键词。通过组块概括源语信息,既能加深印象,又能改善记忆效果。
综上所述,口译记忆不是大脑被动地按原有的输入方式来储存信息,而是对输入信息进行筛选加工和重新编码的过程。口译记忆还应在理解的基础上,尽量脱离源语外壳,用译入语恰当地表达。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处理好大量的言语信息,译员可根据不同内容的口译材料,选用不同的记忆策略和识记方法。尽可能将输入信息与已知信息加以联系,使材料内容富有意义,并按照一定的逻辑关系把语料加工为包含信息量较大的块状信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记忆负荷,减少识记符号,增大记忆容量。
虽然口译时主要依靠短时记忆储存信息,但口译整体记忆效果的提高还依赖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的共同作用。良好的长时记忆是口译活动中短时记忆运转的牢固基础,因为在口译中对话语的理解,需要从长时记忆中提取储备的知识与短时记忆结合。如果可以保证已积累的信息能迅速地从长时记忆中调遣出来,帮助分析处理新信息,那么短时记忆的工作效率就能大幅度地提高。所以译员除了应该掌握一些提高短期记忆的策略之外,还应该在平时尽量吸收各种领域的知识,开拓视野,丰富阅历,从而丰富长时记忆的内容并优化信息储存的状态,以供及时、迅速地向短时记忆提供所需信息。
口译是一个复杂的信息处理过程,在信息的编码处理过程中,有多种因素影响或制约口译记忆效果。而记忆本身又是个复杂的心理学课题,因此,口译记忆的特点决定了对其进行跨学科研究的必然。虽然本文从认知心理学和翻译学角度提出了几种提高口译记忆的策略,但是方法因人因内容而异。除上文提到的记忆策略外,口译记忆还受到其他一些语言外因素的影响,如对所记忆材料的注意程度、记忆中排除干扰的能力以及译员的心理素质等。对这些因素的研究都要涉及其他学科,需要更加科学的研究方法。中国的口译理论研究与教学研究起步较晚,还有许多理论与实践方面的问题有待解决。因此,希望更多学者投身口译研究,探索口译记忆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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