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凤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成都 610064)
借古喻今 以古励今
——论苏雪林《南明忠烈传》的创作目的
马凤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成都 610064)
《南明忠烈传》是苏雪林在民族危亡之际写就的一部历史人物传记,是其爱国情感与“为人生”文艺思想的体现和产物。作品记述了明末清初几百个仁人志士捍卫宗邦、抵御外侮的忠烈故事,旨在以古励今,振作国民精神,为抗战现实服务。
《南明忠烈传》;苏雪林;创作目的;以古励今
苏雪林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坛一位特立独行的作家。她是五四时期最具影响力的五位女作家之一(和冰心、丁玲、凌叔华、冯沅君齐名),与冰心并称“冰雪聪明”,与袁昌英、凌叔华齐名为武汉大学“珞珈三杰”。但长期以来,因政治历史原因,苏雪林却几乎被大陆文学界所遗忘。近年来,苏雪林虽已逐渐引起学界关注,涌现出了不少研究论述,但对其抗战时期的作品却鲜有论及。本文以其战时创作的《南明忠烈传》为研究对象,主要探讨作品的创作目的。
《南明忠烈传》是苏雪林抗战时期的重要作品,当时“整个国土笼罩在火光里,浸渍在血海里;整个民族在敌人刀锋枪刺之下苟延残喘。”[1]本文首先结合当时的历史文化背景对其创作目的进行一番分析考察。
《南明忠烈传》是苏雪林在1940年底受国民党中宣部之命撰写的一部传记作品,1941年5月由重庆国民出版社出版。这部历史人物传记是在抗战进入最艰难时期的时代背景下创作的,正如苏雪林所说,“时抗战正入艰苦阶段,所有公务人员学校教师待遇微薄,而物价高涨,法币贬值几不能生活,莫不志气消沉不能振作。”[2]
1938年10月,广州、武汉相继失守,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中国人民也进入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初期受速战论鼓励的昂扬激奋的社会心理,已经慢慢沉静下来,人们开始正视战争的残酷性和取得胜利的艰巨性。”[3]“日本不可战胜,抵抗必亡”的亡国论调开始甚嚣尘上。同时,日本对后方开始大规模的狂轰滥炸,中国人民在无数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警报声中艰难度日。生活的动荡不安与物质的极度匮乏几乎令战时人们不堪重负,而“物价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向上涨,今天和明天不同,晚上又和早上不同”[4],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根本难以为继,每天为着最基本的“柴米油盐”犯愁。
面对敌人的凶狠残暴与生活的颠沛流离,时人心中难免开始对抗战前途产生悲观失望的情绪,志气消沉,日益靡顿。战初那种“抗战到底”的决心和信心在阵前与敌后的艰苦生活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每天的提心吊胆与疲于奔命,心中平添的也唯有愁苦和抑郁。这种愁苦和抑郁不仅是个人的,更是国家的、民族的、时代的。
于是,“中国向何处去”成为当时人们讨论和思索的问题,成为全民族共同关注与探索的焦点。围绕这一中心,出现了“重新认识与研究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思潮。出于对祖国命运与民族前途的强烈责任感和使命感,部分作家也开始重新认识我们的民族,为民族的振兴寻求新的出路。他们开始把眼光转向历史,从漫长的民族历史中,寻求民族脊梁,发掘民族美德,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作为现实的借鉴。[5]他们通过对历史人物精神力量的开掘和阐释,以求得对战时读者产生感召和激励的作用,让国民在文学作品中获得精神鼓舞,增强民族自信心和抗战必胜的信念,坚定团结抗日的决心。
就传记文学领域而言,五四以来的中国现代他传,一直有着两种不同的精神走向。一种是对“个人主体”建构之呼唤,对新的个性之张扬,对中国和中国人的“国民性”进行深刻反思,以期达到“人的解放”的目标;另一种则是从“民族国家”建构的群体需要出发,寻找足以凝聚民族精神、民族性格的典型人物,把他们看作是“民族国家”这一群体的精神象征。[6]抗战时期,国家民族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许多作家选择历史人物传记的形式表达他们对民族前途的关怀与忧虑,期望获得当今社会所需的现实力量与精神内涵。历史人物传记创作出现了一次小高潮。
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为了以古励今,鼓励民心士气,激发国民的民族自信心和抗战决心,苏雪林创作了历史人物传记《南明忠烈传》。
苏雪林是一个有着较为深厚的国家意识与爱国情感的作家。她在自传体小说《棘心》中通过杜醒秋之口流露出爱国的心声:“中国有锦绣般的河山,有五千年文化,……我曾含咀她文学的精华,枕胙她贤哲的教训,神往于她壮丽的历史。……我怎么不爱中国呢?……中国,可爱的中国,你原是我的灵魂呵!”[7]抗战的爆发、民族的危难更激发了苏雪林潜藏于心的爱国情感。正如她自己所说,抗战时期,她的民族思想的水银柱上涨到了最高峰。[8]
1931年,“九一八”事变带来的愤慨伴随着苏雪林走进了武汉珞珈山,开始了其武大执教的日子。珞珈美丽的环境引发了苏雪林心中对大自然风光的爱恋之情,她时常到深山密林探险,或到附近村庄游玩,“玩得昏天黑地”,好像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其实,她的心里是重沉沉地不好过。[9]面对连年征战和令人堪忧的抗战局势,她的心每日都在烈火般燃烧。
1937年夏,苏雪林由武大回沪探亲,恰逢“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与“一·二八”淞沪之战(1932年)时全力支持十九路军的热情大相径庭的是,多数上海市民竟然袖手旁观,捐助的人很少。前线战士浴血奋战,在艰苦的环境里与日本鬼子进行生与死的较量。他们在战壕里日夜不能举火做饭,且“天公不作美,偏连日大雨,壕沟积满水,军士只好泡在水里,用血水和冷饭团吞,甚至数日没饭下肚,枵腹作战,其苦可想。”[10]对此,苏雪林心如刀割,她想要为前线战士做点什么,替国家为抗战出一份力。于是,她将出嫁时母亲给的嫁奁和十余年省吃俭用节约下的薪金和稿费,共计51两黄金,全数献给了危难中的祖国。当时《大公报》刊出她捐金救国的信息,对其爱国义举大加赞扬,号召国人学习。时人感奋,一时捐献者,络绎不绝。
苏雪林的战时散文集《屠龙集》也表现了她强烈的民族情感,洋溢着高亢的爱国热情。她在《乐山敌机轰炸记》、《敌人暴行故事》中用笔记述日本侵略者的血腥罪行和无恶不作的丑恶嘴脸,以此激发同胞们的愤慨之情和斗争决心。她在《家》中吁请战时人们暂将小己的家的观念束之高阁,以抢救同胞大众的家为重;在《屠龙》中向广大民众呼吁:“我们努力啊,我们努力!”。[11]在《炼狱——教书匠的避难曲》一文最后,她更以满腔的爱国激情写下:“我们现在要尽心竭力教育下一代的人,叫他们永远记着这血海的深仇,向狂暴的侵略者结算最后一笔账。若环境不许我们再活下去,将孩子托给保育院让国家去教养,先生拈起抢上前线,太太加入救护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12]这些散文飞扬着一种战斗的激情,富于时代色彩和现实针对性,蕴含着一股强烈的喷薄欲出的爱国热情。
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是苏雪林创作《南明忠烈传》的动因之一。而任何一个作家的作品都离不开他的创作主张,对苏雪林文艺思想进行一番分析有助于进一步考察《南明忠烈传》的创作目的。
“苏雪林向不以文艺理论家出名,也没有出版过专门的文艺理论著作。然而,作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颇有成就的作家,她是深谙创作之道的,由此逐渐形成了其独特的文艺思想。”[13]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坚持文学为人生”的思想。她强调文学对社会现实生活的巨大作用,要求文学要有促进社会进步、激励人们积极向上的宣传激励作用。《文学的作用与人生》一文集中反映了这一文艺思想。她认为,文学的积极作用居大半,“文学之为物,不管它属于艺术派也罢,属于人生派也罢,只要它写得有意义,又有优越的技巧相助,直接则对于读者可以发生一种电力,间接则对社会可以发生巨大的影响。一个人格的完成与堕落,一代政治的变迁与改革,一种主义的传播与遏绝,与文学艺术的宣传往往有极大的关系。……”[14]为进一步说明文学对社会人生的巨大作用,苏雪林还以文学本身、宗教宣传、政治思想、爱国精神及民族主义为例进行详细分析。她特别指出,对爱国精神和民族主义而言,文学的力量更有惊人之处。
总之,正是出于一种爱国热情和民族责任感,苏雪林接受了国民党中宣部之命撰写《南明忠烈传》。而这一历史人物传记则是一部“为时为事而作”的战时文学作品,体现了苏雪林“文学为人生”的文艺思想。
《南明忠烈传》以明末清初的历史为切入口,以几百个抗清复明的忠臣义士为主要刻画对象,以南明仁人志士的反清斗争史事为主要叙述对象。这样的文本选材其本身就体现了她的创作目的。
首先,明末清初动荡不安的时代氛围和内忧外患的社会状况,同抗战时期的情形甚为相似,苏雪林在这里以当时满汉间的对抗“暗喻”抗战时期中国人民与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虽然从民族主义角度看,把中国与日本的民族矛盾与中国国内民族矛盾相比有不恰当之处,反映出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观念。但这却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和现实针对性,在抗战的历史背景下,具有一定的以古鉴今、以古励今的现实作用。
其次,在人物选择上,苏雪林以南明忠臣义士为主要描写对象,通过对这些忠义之士形象的塑造,表现他们崇高的民族气节和耿耿忠心,用他们为国为民勇于牺牲的事迹来展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内核,歌颂他们“处极端困厄之境,仍含辛茹苦,万死无悔,挽鲁阳之颓戈,捧虞渊之落日”的不屈精神,以此鼓励战时人们,振作民心士气,希望全中国能够团结起来共御外辱。
再则,就故事情节而言,苏雪林将作品的叙述重点放在明末清初众多志士仁人抗清复明的斗争史事上,在这些英勇抗争事件的叙述中展现人们捍卫宗邦、宁死不屈的精神气节。如第五章“鲁王监国浙江与起兵”,在具体介绍各位忠臣义士的生平事迹时,苏雪林注意进一步叙述他们在参加浙鲁起兵事时的战斗和抗争故事,展现他们的精神面貌和德操气节。这种抗争故事的叙述和抗争精神的展现本身能对战时人们产生一种激励和鼓舞的作用。
就创作目的而言,苏雪林选择南明忠臣义士与满清之间的抗争史来进行叙述,并不是要翻历史旧账,而是欲借这样的历史题材作品激发战时人们的斗志,希望大家团结起来进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
综上所述,苏雪林创作《南明忠烈传》的目的在于:以明末清初几百个仁人志士捍卫宗邦、抵御外辱的忠烈故事,以古励今,振作国民精神,为抗战现实服务。
[1]苏雪林.家[A]∥苏雪林.屠龙集[M].商务印书馆,1941,P54.
[2]苏雪林.浮生九四——雪林回忆录[M].三民书局,1991,P123.
[3]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P448.
[4]苏雪林.炼狱——教书匠的避难曲[A]∥苏雪林.屠龙集[M].商务印书馆,1941,P75.
[5]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P449.
[6]韩兆琦.中国传记文学史[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2,P468.
[7]苏雪林.棘心[A]∥沈晖.苏雪林选集[M].安徽文艺出版社,1989,P98-P99.
[8]苏雪林.辛亥革命前后的我[A]∥苏雪林散文集[M/OL].
http://www.ccccn.org/books/files/article/html/0/6/203.html.
[9][10]苏雪林.浮生九四——雪林回忆录[M].三民书局,1991,P104-P117.
[11]苏雪林.屠龙——仿南非 Olive Schreiner沙漠间三个梦[A]∥苏雪林.屠龙集[M].商务印书馆,1941,P94.
[12]苏雪林.炼狱——教书匠的避难曲[A]∥苏雪林.屠龙集[M].商务印书馆,1941,P80.
[13]孙庆鹤.苏雪林论[D].上海师范大学,2004,P25.
[14]苏雪林.文学作用与人生[A]∥沈晖.苏雪林选集[M].安徽文艺出版社,1989,P589.
马凤(1986-),女,四川成都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9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
201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