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的舞台,骚动的灵魂
——再读《喧哗与骚动》

2010-08-15 00:45郭建飞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昆丁班吉尔西

郭建飞

(吉首大学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 湖南吉首 416000)

喧哗的舞台,骚动的灵魂
——再读《喧哗与骚动》

郭建飞

(吉首大学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 湖南吉首 416000)

《喧哗与骚动》是威廉·福克纳小说创作走向成熟的惊世之作。小说从与众不同的角度出发,让所有的人物都可以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出现在人生喧哗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向读者展示了一个个骚动不安的灵魂。

《喧哗与骚动》;喧哗的舞台;骚动的灵魂

《喧哗与骚动》[1]是福克纳最钟爱的一部作品,其中有大儿子昆丁、二儿子杰生、小儿子班吉和家庭仆佣迪尔西四个叙述者,他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来讲述一个家庭的沦落史。四个章节各成一体,有着自己独立的地位。

1.昆丁——时间的消亡,消亡的生命

《喧哗与骚动》第二部分的叙述者昆丁是一个“聪明、敏感和失望的理想主义者”,[2]叙述的中心是凯蒂。作为没落的庄园主阶级的最后一代的代表者,一种没落感始终追随着昆丁。他过分注重妹妹的贞操,把它与门第的荣誉甚至自己生与死的问题联系在一起。昆丁眷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深爱着妹妹凯蒂。他之所以将凯蒂的失身归咎于自己,并不是他真的乱伦,也根本不可能那样做;只是由于长老会万劫不复的天谴说教深深地纠缠着他的意识,使他以为只要人们认为他们兄妹乱伦,不用麻烦上帝,他就可以把妹妹和自己打入地狱,从而使康普森家族得到解脱。并且,在那里他就可以永远监护着她,让她在永恒的烈火中保持白璧无瑕。他没有办法走出传统梦魇的阴影,因此,昆丁的死是一种注定的宿命。

该部分中象征现实时间流动的祖传表的提及,及其滴答声响彻了整个章节。当老康普生郑重的把象征传统的表交给昆丁时,曾说:“我把表给你,不是要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偶尔可以忘记时间,不把心力全部用在征服时间上面。(P84)

“钟表杀死时间”,“只要哪些小齿轮在咔哒咔哒的转,时间便是死的;只有钟表停下来时,时间才会活过来”。(P95)这便为昆丁的砸表行为提供了一种解释。要如实展现人物本我的内心世界,就需要将人物的意识从那种机械,精确,统一的线性时间中涌流出来。这样一来,生命的时间也就区别于自然时间了。时间不再是测量、标识事物运动变化的空间尺度,而是成为人的灵魂所独有的意义体系。时间不再是同质性的同意标尺。相反,时间对于每个人都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昆丁的精神情感中有着太多的理性,而缺乏生命的活力,他对妹妹凯蒂的爱也是抽象与苍白的和他的生命无关,仅仅是传统价值观念和家族荣誉的需要。所以,凯蒂的堕落使他感觉到自己挽救康普森家族的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感到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因此,他的死亡是自身价值观念的幻灭,是一种思虑已久、从容不迫的病态期待。是凯蒂的命运使他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心理支撑,可见,他表面上是为妹妹而死,实际上则是为家庭的没有前途而亡。与传统的作品不同的是,死亡在昆丁自杀这一部分中并没有崇高感和悲壮感。相反,却又一丝淡淡的羞愧和隐秘。死亡不再是一个宏伟事业的结束,也不再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的开始,而成为切身的,与生存密不可分的部分。

用海格尔的话说就是:自己的死亡对每一个“此在”始终是秘而不宣的。[3]

2.杰生——偏执狂的愤怒

杰生的叙述是以“天生是贱坯就永远都是贱坯”(P197)开始的,他把凯蒂和她的女儿昆丁称为“贱坯”,表现了他对她们极大的憎恨。

在杰生这一章里,到处辐射出一股冷冰冰、阴森森的仇恨气息,人性,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呈现出扭曲乃至变态的面貌,从而使整个世界陷于一种无爱的冷寂状态。对于极端实用主义、拜金主义的杰生来说,现在就是一切,金钱就是一切,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可以用来捞取金钱满足物欲。他时刻在算计所有人的钱,他霸占了凯蒂寄给小昆丁的生活费,还欺骗小昆丁,造成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他的心中没有爱,只有恨。他恨凯蒂,因为凯蒂丢了家族的脸,也是凯蒂使他失去了本可以得到的银行的工作。继而,他把对凯蒂的恨转嫁到了凯蒂的女儿小昆丁身上,百般虐待她。他恨迪尔西的善良和正义。他用刻薄的语言来对待所有的人。在杰生篇开篇,他说小昆丁的话“天生的贱胚就永远都是贱胚”。我们就能看出这一点来。

他对凯蒂的仇恨无论是在言语上,还是在行为上都是非常恶毒的,超出了一般的兄妹关系。因为凯蒂未婚先孕,败坏了家族名誉,在婚后又惨遭丈夫遗弃,使杰生弄丢了本应得到的银行职位。小说中,杰生对凯蒂的恨主要集中体现在对凯蒂的私生女小昆丁身上,小昆丁从小备受杰生折磨,他骂小昆丁“当过娼妇永远是娼妇”,以泄对凯蒂的心头之恨。他克扣凯蒂每月寄给孩子的赡养费,从中吮吸复仇的喜悦。当凯蒂提出用一百元钱要求杰生抱自己的女儿小昆丁出来见一面时,杰生抱着小昆丁坐在马车里,当马车靠近站在路边等待的凯蒂时,杰生一边用手把小昆丁举到马车窗前,一边命令车夫“抽鞭子”,使马车像一辆救护车似地从凯蒂身边冲过去,并且得意地透过马车窗看到凯蒂在马车后面奔跑。万般无奈之下,凯蒂出一千美元要回女儿,杰生讥讽她攒钱的方式:就是用弄出小昆丁来的那种办法。凯蒂哑口无言,她完全被杰生打到,“好像一只发条拧得太紧眼看就要崩成碎片的玩具”。当杰生说“反正你再没什么可以丢失时”,凯蒂精神终于崩溃。

从叙述中可以看出,杰生像其他家族成员一样有着病态的性格。虽然他不像班吉一样智障,也不像昆丁一样有心理障碍,但是他跟他的兄弟们一样不切实际、脱离现实,盲目地生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他同样被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所困扰,不能摆脱凯蒂的影响。康普生兄弟的生活秩序全都因为凯蒂的失贞而被打破了,班吉不再感受到往日凯蒂所带来的爱和温暖;随着心中美好世界的破碎昆丁绝望地选择了自杀;而自私的杰生则从此生活在憎恨中并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3.班吉——树的香味

在福克纳看来,以正常的人视角是说不清道不明这个世界的本质,那就让一个“白痴”来说吧。福克纳在1956年接受吉恩·斯泰因的采访时,对小说的构思做了解释:“我先从一个白痴孩子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由一个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人讲出来可以更加动人。[4](262)”

班吉,三十三岁的白痴,他的智力只相当于三岁的儿童。他就是那个“所讲的故事,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的愚人。班吉不会说话,所以他的感情只能通过嚎叫,呻吟哭泣来表达。他没有时间概念,无法判断过去和现在,他的记忆可能因为现在一个类似的动静就被引向了若干年前的某一类似场景。

班吉有着强烈的言说欲望,这种强烈的言说欲望来自他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他能闻出凯蒂的堕落,能“听着天色一点点黑下来的声音”,“只要他高兴,你跟他说什么他就能用鼻子闻出来。他不用听也不用讲。”迪尔西说:“你在他睡着的时候说,我能说他也听得见。”同样,当班吉看到凯蒂同查理一起打秋千并拥抱亲吻后,他照样哭闹,直到“凯蒂拿了厨房里的肥皂到水池边使劲搓洗她的嘴。凯蒂像树一样的香。”树香在这里除了其表面意义,也具有象征意义,它象征着凯蒂的纯洁、自然和天真的气质。

班吉对姐姐凯蒂的印象不是她的形象或声音等常人通常容易注意到的印象,而是对她的气味的印象。他喜欢姐姐身上的“树的气味”,以树的气味来判断凯蒂的生活。当凯蒂第一次穿大人的装束、搽香水时,班吉闻不到凯蒂身上的树味而躲开她的搂抱;当凯蒂第一次和男人亲吻,他又哭又闹,直到凯蒂用肥皂洗了嘴。在凯蒂失身的晚上,她身上的树味也消失了,班吉则大哭不止,虽然凯蒂洗了澡,但她再也没有“像树一样香”。

班吉是个白痴,在家里他备受歧视,连母亲也认为他是罪孽的产物。他的思想没有时序与逻辑,只有消极、被动、低级、混乱的感官印象。他对外界的一切刺激只能像摄像机一样全部被动地摄入眼睛,不能作出任何分析与判断。他的不符合正常人思维习惯的语言、混乱无序的精神世界,是他对康普生家族最初的、原始的、不加情感干涉的印象。这种纯粹感性的世界笼罩着一种莫名的忧伤。

班吉在说着“话”,也在发出“声音”,甚至表达他的“愤怒”,但其发出的“声音”和“愤怒”是与意义相分离、断裂的,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声音”和“愤怒”,因而他的“声音”和“愤怒”便不具任何意义。声音并不必然携带意义,意义也不必然伴随声音。

4.迪尔西以及其他

迪尔西部分是以第三人称方式来写的,作者以迪尔西为主线,采用了较为清晰地叙述笔法以弥补内心独白的不足,填补意识流所造成的空白,对三兄弟所讲述的故事予以概括、补充,从而增强了作品的层次感与透明感,使整个小说在结构上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迪尔西具有善良天性,充满爱心与同情心,在康普生家里,她始终代表着团结与支撑的力量。对待白痴班吉,迪尔西以博大的胸怀和仁慈的心肠去关心照顾这个不幸的大孩子。班吉33岁生日时,他的母亲似乎早已不记得孩子的生日了,迪尔西却掏出自己可怜的一点点钱给班吉买生日蛋糕;当凯蒂失去贞操受到周围人的歧视与污辱时,迪尔西不但没有鄙视凯蒂,而是对她充满了同情与怜悯;昆丁决定自杀时,迪尔西的厨房几乎成为他记忆中唯一感到温暖的地方;对凯蒂的私生女小昆丁,她更像一个慈祥的祖母关心呵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在康普生这个高贵家族里,迪尔西是个佣人、黑人,处于最卑微的社会阶层。这些高贵家族成员所表现出来的自私、冷酷和仇恨的人性却越发反衬出迪尔西伟大的人格力量。她从不计较和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不畏惧主人的仇视和世俗的偏见;她见义勇为,当仁不让,同情不幸,保护弱者。在康普生家庭那座坟墓般阴森的宅院里,惟有她劳作的厨房会传出歌声、笑声和悠然的话语声。在这幢行将倾倒的大厦中,惟有迪尔西像一根坚固的石柱,以勤劳和善良、忠诚和勇敢支撑它。她全然不在意会得到什么。她将宽容无私的爱奉献给了周围所有的人。

复活节清晨,迪尔西带着女儿、外孙和班吉去黑人教堂做礼拜,女儿弗洛尼担心社会舆论,劝迪尔西不要领班吉去,迪尔西说:“你叫他们来当面跟我说——告诉他们慈悲的上帝才不管他的信徒机灵还是愚蠢呢。除了穷白人,再没别人在乎这个。”(P309)当牧师声情并茂地布道时,迪尔西笔直地坐着,“两颗泪珠顺着凹陷的脸颊往下流,在牺牲、克己和时光所造成的千百个反光的皱褶里进进出出。”(P314)这位淳朴的黑人女仆,虽然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却拥有智慧与爱心,她在牧师极富灵感的布道中感悟出这样一个道理:人们只有彼此相爱,具有坚毅、忍耐、勇敢等诸多品质,基督才能真正在人间复活。复活节礼拜结束后,迪尔西说:“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我原先看见了开初,现在我看见了终结。”(P316)迪尔西一生服侍守候康普生一家人,亲眼目睹了他们从繁荣走向没落的全过程,她是康普生家族灭亡的见证人。

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奖时所说的一段话“我相信人类不但会苟且地生存下去,他们还能蓬勃发展。人类是不朽的,并非因为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这些东西。他的特殊的荣誉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

[1]威廉·福克纳著,李文俊译.喧哗与骚动 [M].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2]廖彩胜.福克纳的南方人物和言语模式[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7(1).

[3]王炎.小说的时间性与现代性[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

[4]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郭建飞(1982-),女,河南新乡人,硕士,吉首大学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学学院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及比较文学。

201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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