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蓉
(中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3)
《红楼梦》英译本中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徐艳蓉
(中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3)
译者是翻译的主体,也是文化活动中的重要参与者。译者主体性的存在直接影响着翻译的过程,并影响着翻译的结果。本文从杨宪益夫妇和Hawkes翻译的《红楼梦》作为研究对象,从译者对原文的选择、理解,译入语的文化意识、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四个方面分析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译者主体性;《红楼梦》英译本;文化意识
翻译是两种文化的交流和协商,在翻译活动的诸环节中,译者主体处于不同语言和不同文化间各种力量交互作用的交汇点上,也是译事得以进行的基石。学者查建明、田雨提出了“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的主观能动性。本文用Hawkes翻译的《红楼梦》和杨宪益夫妇翻译的《红楼梦》作为研究对象,来对比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译文不具有翻译的“同一性”,从文学翻译的层面上来说,译者往往很难把原语信息所蕴涵和体现的内容、思想乃至风格等完整地移植到译文中去。东、西方民族由于历史和文化背景不同,其生产方式、活动方式、思维方式也往往迥然相异。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往往会寻求适当的移植方法去跨越文化沟壑,并深入挖掘不同语言所蕴涵的文化信息,而每个译者会根据自己的理解选择不同的翻译方法。本文从译者对原文的选择、对原文的理解、译入语的文化意识以及译者的翻译表达过程四个方面来进行讨论。
在Hawkes翻译《红楼梦》之前,在英美文化系统,《红楼梦》英译经历了两次大的译介活动。第一次是1830——1893年,共有4个译本,其中3个译本是当时驻华外交官所为。翻译的目的是学习汉语,因此译本是片断的节译。第二次是1927年到1958年,共有3个译本,其中两位译者是中国在美留学生——王良志和王际真(王际真有两译本)。两个译本仍然是改编,但与第一次相比,忠实性有所增加。王际真的第2个译本较他自己前一个译本和王良志的译本也有较多的忠实。1960年代中期,美国华裔研究学者掀起《红楼梦》海外研究热,夏志清借助西方“新批评”理论,对《红楼梦》做“庖丁解牛”式文本细读;王世昌、赵冈则运用传统的“考证”方法研究《红楼梦》。西方的《红楼梦》研究热可能激发了Hawkes翻译《红楼梦》的热情。Hawkes曾坦言,他翻译《红楼梦》,主要是根据王世昌和赵冈对《红楼梦》的诠释。
Hawkes是一位具有较高学术水平的汉学家,曾是北大研究生,对中国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且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文学在西方始终处于边缘地位,Hawkes选择《红楼梦》作为翻译对象,无需为本国文学输入新的元素,因此,这是Hawkes个人文学爱好使然,是单纯的私人化行为。
杨宪益先生的选择就没有这么透明,“翻译告诉我们更多的是译者的情况而不是所译作品的情况。1970年代后中国特殊的大语境和译者彼时彼地所处的译界小语境扼杀了杨宪益对翻译对象的选择。有学者认为杨宪益夫妇选择“翻译的充分性”作为翻译《红楼梦》的起始规范,原因是:一:中国主流翻译规范自鲁迅始倾向于充分性;二:原文的经典地位。没有自由何来个人的起始规范?《红楼梦》是经典,因此人们往往忽视翻译《红楼梦》不是杨宪益夫妇的主动选择,是分派的任务(尽管如果让杨宪益夫妇作选择的话,他们可能会选择《红楼梦》)。当海外热衷于用“新批评”和“考证”的方法研究《红楼梦》,立足于对《红楼梦》作文学审美欣赏时;国内则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红学研究。《红楼梦》的主题被认为“尖锐的阶级矛盾和满清统治者内部的冲突。以阶级斗争的方法分析《红楼梦》在学术界占据主流地位。杨先生在“出版说明”中说:“《红楼梦》是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产物,”揭露封建制度的邪恶和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实际是赞助人——外文出版社的声音,外文出版社代国家政治和诗学意识形态发声。因此杨宪益夫妇作为译者与原著的关系不是译者主体选择客体的关系而是译者客体和出版社主体与原著客体的关系。这一关系解释了戴乃迭夫人事后所言,她觉得她和杨宪益给自己的自由太少,译得太直,太缺乏想象力,而他们所钦佩的Hawkes就有丰富得多的创造力。
Hawkes在从事《红楼梦》翻译之前,对小说作了精深的研究,对小说的多种文本作了仔细的比照研究。他不仅对小说的漏洞作了研究,而且对小说中描写的许多英语读者无法理解的风俗习惯和文化生活作了深入的研究和考证,并在每卷卷首写了序言,这是一种非常认真、严谨的态度。
《红楼梦》中人物复杂,人名也隐喻着人物的性格、命运。Hawkes的人物表没有简单的罗列人名,他运用英语、法语、拉丁语根据人名不同的隐喻进行翻译。如反映主人情趣名字的袭人等。
例如:袭人 Aroma蕙香 Citronella麝月 Musk晴雯 Skybright檀云 Sandal
这些名字的翻译可以看出Hawkes是在理解了宝玉这位“怡红公子”风花雪月、追香逐红、似闲云野鹤般的“富贵闲人”的形象后作出的。
而凤姐夫妇的丫鬟、小厮Hawkes翻译为:平儿 Patience丰儿Felicity兴儿 Joker隆儿 Rich旺儿Brightie
这些译名成功的反映了原作的命名意图,体现了凤姐一家一味追求家业兴旺、丰衣足食的普通愿望,与她荣府“大管家”的身份和心态十分切合。说明Hawkes对于《红楼梦》中的人物有着正确的理解。
《红楼梦》当中还有一群演艺群体的名字,Hawkes分别译为:
龄官Charmante文官Elegante宝官Tresor玉官Topaze芳官Parfumee蕊官Etamine藕官Nenuphar葵官Althee豆官Cardamome艾官Artemisie茄官Aubergine药官Pivoine琪官Bijou
Hawkes在此采用了意译的方式,用法语中的珠宝类、花卉类、人物特征类的单词进行翻译,而Hawkes翻译的十三个人名中有十个单词是以e结尾的,大体上与中文名中的“官”达成了协调。且这些单词中大多数都是阴性词,体现了原作中女性名字的性别特征。
杨宪益在翻译《红楼梦》成书和准备过程都处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难免受到时代的影响,其中有些过“左”的词句,如说《红楼梦》是阶级斗争的产物等等。
Hans Vermeer的翻译目的论提到,翻译是一种行为,既然任何行为都有一定的目的,那么翻译也有其目的,译者最为关注的是目的能否达到(Vermeer,2000)。它启示我们认识到:任何翻译都是出于某种文化目的。译者总是按自己所意识到的译入语文化需要,确定自己的文化议程,决定其翻译选择和翻译策略。
Hawkes在译本序言中说,《红楼梦》是“整个中国文学中最流行的书”(Hawkes 1973:15);这部中国小说带给他的乐趣,只要能让他的读者分享一点,他就不枉此生了(Hawkes 1973:46)。他的译本是由影响力颇大的英语文学出版社“企鹅”出版的,可见他的读者主要是英语世界的文学爱好者。由此看来,他着重往往译文的艺术性、戏剧性、娱乐性,甚至不惜“加油添醋”,就不足为奇了。
中国的经典化作品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是崇高甚至神圣的。杨宪益是中国人,戴乃迭也入了中国籍,所以相对来说原文在他们心目中地位比较高。且中国自建国始,到1970年代中期的外交伙伴一直是以亚非拉的社会主义国家为主,杨先生夫妇翻译《红楼梦》时,中国文学更多的也是与亚非拉等国的文学发生交流。杨先生在最近的一次接受记者访谈时说:“……一共有100多种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我觉得还不错。我们翻译了一部分,有的出了单行本,有的发在《中国文学》,杂志对全世界发行,大概每一期发1万份。主要在巴基斯坦和印度,美国也有一点,英国销路不大。”可见,杨宪益夫妇的读者对象主要是亚非拉的“兄弟姐妹们”。因此,他们的翻译实践一方面是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的输出(如巴基斯坦、印度),另一方面是“弱势”民族、“强势”文化向“强势”民族、“强 势”文化的输出。
具体的翻译过程是翻译活动的重要环节,也是译者主体性表现得最显著的层面。译者完成了对原作的解读后,就转入了语言转换阶段。这个阶段译者会通过自己对原文的理解,使用不同的翻译方法,再现原作的思想信息、审美信息和语言风格特征。越是优秀的文学作品,其审美信息、文化意蕴就越丰富,翻译的难度就越大,就更加需要发挥译者的创造性。而《红楼梦》中文化信息的传递是译本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本章从人际称谓的翻译、数量词的翻译、宗教文化的翻译以及风俗的翻译来进行阐述。
1.人际称谓的翻译
在人类社会中,称谓系统是个及其庞大的语言文化系统。它是人类终年累月的规则和长期约定俗成的习惯相辅相成的产物,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中国几千年封建等级社会的沉淀,称谓尤其复杂。而英文中的称谓远远不如中文丰富,因此翻译的时候常常需要变通。例如:
“……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女儿是的。”(第三回)
Hawkes:“And everything about her so distingue!She doesn’t take after your side of the family,Grannie.She is more like a Jia.”
杨宪益:“Her whole air is so distinguished!She doesn’t take after her father,son-in-law of our Old Ancestress,but looks more like a Jia.”
两种译文都准确的表达了原文旨在区分“外孙女”和“孙女”的意图,而且变通的方式很相似。
宝玉忙笑道(对袭人):“……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第十九回)
Hawkes:He said impetuously,“I promise to obey you.Dea-rest Aroma!Sweetest Aroma!Never mind two and three.”
杨宪益:“...I agree to them all,dear sister,good kind sister.I agree to three hundred conditions,let alone three.”
这里杨宪益夫妇采用了“异化”手法,忠实于源语文化,采用了直译的方法。而Hawkes在不违反西方习俗的前提下,尽量用英文翻译出来,且保留了原作人物关系的亲切感。
2.数量词的翻译
数量词在不同程度上反映出一个民族的社会状况、宗教信仰、风俗习惯、思维方式等诸多文化背景因素。在文化和语言的互动背景关系下,数量词翻译的难点是在其体现的特殊变化内涵上。
三日两头儿来缠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儿,舅舅也没法儿呢。(第二十四回)
Hawkes:They’d be round here scrounging all the time:a pound of rice one day,q quart of beans the next.Then you would have something to grumble about!
杨宪益:…for then I keep pestering you for three pecks of rice today,two pecks of beans tomorrow.What could you have done then,uncle?
杨宪益夫妇采用的直译法非常到位,而Hawkes的数字替换则更显地道,完全译出了数字的虚实。
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的。(第十九回)
Hawkes:And as for Bao-yu:he’s like a six-foot lamp stand that lights up others but stays dark itself.
杨宪益:…he’s like a ten-foot lampstand that sheds light on others but none on itself.
原文都是“丈八”,但两个的译文却有所不同。此处是虚数词,译者大概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和习惯翻译的。
3.宗教文化的翻译
宗教是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基督教文化是西方四大文化之一,在欧洲中世纪时期,是基督教把欧洲连接成一个整体。基督教文化统治整个欧洲两千年,形成了独特的西方文化。佛教是世界又一大宗教,佛教形成东方文化。在中国,儒、释、道三教长期统治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潜在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并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文学是来源于生活的,所以在《红楼梦》中有很多宗教方面的信息出现。
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第六回)
Hawkes:“Bless you,my dear,for being such a help...”
杨宪益:“Buddha be praised!I’m most grateful for your help...”
(宝玉)便上来问她:“昨日夜里咳嗽课好些?”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些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第五十一回)
Hawkes:“How was she last night?Is her cough any better?”
“Yes,a bit better,”said Nightingale.
“Thank the Lord for that!”,said Bao-yu fervently.“If only she could shake it of altogether!”
Nightingale looked up at him with amusement,“It’s not often we hear you calling for the Lord.”
杨宪益:“Was her cough any better last night?”he asked.
“A little.”
“Amida Buddha!I do hope she soon gets well”
“Really,this is news to me!Since when have you started invoking Buddha?”she teased.
从所引的译文可以看出杨宪益是比较忠实于原著的宗教文化,而Hawkes则更多的站在译入语读者基督文化的立场上。笔者认为Hawkes的译本虽然可能更容易被读者理解,但失去了原著的文化特色,而杨宪益的译本能使西方读者更真实地感知中国文化。
4.风俗的翻译
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每个国家的风俗习惯也不同。《红楼梦》中关于风俗的描写包罗万象。其中,对于中国传统节日的风俗描写更可谓浓墨重彩。例如: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第五十三回)
Hawkes:In both mansions new door-gods had been pasted up on all the doors,the inscribed boards at the sides and over the tops of gateways had been repainted,and fresh“good luck”slips—auspicious couplets written in the best calligraphy on strips of scarlet paper—had been pasted up at the sides of all the entrances.
杨宪益:By the twenty-ninth of the twelfth month all was ready.Both mansions were resplendent with new door-gods,couplets,tablets and New -Year charm.
杨宪益夫妇作为中国人,在翻译时用了door-gods,couplets,tablets and New-Year charm与原文对应,但是英文读者不一定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更不用说这几个词所隐含的文化内涵。而Hawkes作为一个英国人,考虑到了读者情况,用了repaint,fresh,good luck,auspicious和 best等词语来烘托出万象皆新的喜庆气氛,同时也让英文读者对中国过年要贴对联的风俗有了比较具体的了解。
除了过年,《红楼梦》中描写得最多的一个节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如第一回写到甄士隐家仆霍启带英莲去看“元宵节社火花灯”。
Hawkes:…and Shi-yin sent little Ying- lian out,in the charge of one of the servants called Calamity,to see the mummers and the coloured lanterns.
杨宪益:…Shiyin told his servant Huo Qi to take Yinglian to see the fireworks and ornamental lanterns.
元宵节赏灯、放烟火、吃元宵的风俗众所周知。但这里的社火并不等同与烟火,南宋范成大《上元记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诗自注:“民间鼓乐谓之社火,不可悉记,大抵以滑稽取笑。”可见社火是指街头杂戏、歌舞、鼓乐、杂耍等民间娱乐活动。Hawkes使用了归化法把其翻译成the nummers。因为mummer一词在英国等地指在圣诞等节日化妆或戴面具表演的人。
译者不是处于一种附庸地位,他是平等的、自由的、充满活力的个体。但他的自由是受到一定限制的。在翻译过程中各种因素制约着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就《红楼梦》英译本看来,Hawkes充分发挥了译者主体性,完成了翻译的再创造,而杨宪益夫妇受各种因素的影响,译者主体性受到了一定的抑制。
[1]冯庆华.2006.红译艺坛—《红楼梦》翻译艺术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张南峰.2004.中西译学批评[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3]姜其煌.2005.欧美红学[M].郑州:大象出版社.
[4]查明建田雨.2003论译者主体性—从译者文化地位的边缘化谈起[J]. 中国翻译(1):19-24.
[5]吕敏宏.2002.“足译”与“忠实”—《红楼梦》英译本比较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7):61-64.
[6]葛校琴.2002.译者主体的枷锁—从原语文本到译语文化[J].外语研究 (1):62-65.
[7]张曼.2006.杨宪益与霍克斯的译者主体性在英译本《红楼梦》中的体现[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4):109-113.
[8]Vermeer,Hans J.2002.Skopos and Commission in Translational Action[A].Lawrence Venutied.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C].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21 -232.
[9]Tr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1978-1986.A Dream of Red Mansions.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ublishing House.
[10]Tr.David Hawkes and John Minford.1973-1986.The Story of the Stone.London:Penguin Books,Penguin Group.
[11]曹雪芹,高鹗续,郑庆山.脂本汇校石头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
On Yang Xianyi and Hawkes 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ng Hong Lou Meng
XU Yan-rong
(South-Centr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3,Hunan)
The translator is the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ion and an important participant in the activity of culture.The existence of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fluences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on directly and great influence on translation practice.Taken the two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of Hong Lou Meng,this paper addresses the subjectivity of the translator in four aspects.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two English versions of Hong Lou Meng;culture ideology
I24
A
1671-5004(2010)03-0093-03
2010-05-07
徐艳蓉 (1981-),女,湖南长沙人,中南大学在职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