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萍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浙江杭州310053)
从《礼拜二午睡时刻》看“魔幻现实主义”
张丽萍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浙江杭州310053)
本文结合《礼拜二午睡时刻》这篇小说,分析马尔克斯作品中反复呈现的一些基本元素,揭示出“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特色。
马尔克斯;《礼拜二午睡时刻》;魔幻现实主义
《礼拜二午睡时刻》这篇小说论及的人较少,但它却是作家自己最看重的作品之一。马尔克斯曾说:“《礼拜二午睡时刻》我认为是我最好的短篇小说,它是我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看到一个身穿丧服,手打黑伞的女人领着一个也穿着丧服的小姑娘在火辣辣的骄阳下奔走之后写成的。”(p32)这个形象令马尔克斯激动不已,他的很多作品,比如《家长的没落》,都是基于一个目睹的形象而来的,正是这个形象,触发了这篇小说的创作。
火车刚从震得发颤的橘红色岩石的隧道里开出来,就进入了一望无际、两边对称的香蕉林带。这里空气湿润,海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时从车窗里吹进一股令人窒息得煤烟气。和铁路平行的狭窄的小道上,有几辆牛车拉着一串串碧绿的香蕉。铁路的另一边是光秃秃的空地,那里有装着电风扇的办公室、红砖盖的兵营和一些住宅,住宅的阳台掩映在沾满尘土的棕榈树和玫瑰丛之间,阳台上摆着乳白色的椅子和小桌子。这时候正是上午十一点,天气还不太热。
这部小说在开头部分,就典型地展示了马尔克斯在许多作品中反复呈现的一些基本元素:火车、红色、香蕉林带、湿润、令人窒息、煤烟气、牛车、棕榈树和玫瑰丛、闷热的天气……这些基本元素带有浓郁的拉丁美洲地域色彩,又掺杂了外来文明的因素。在此,“橘红色”与“乳白色”具有色彩象征的意味。它隐喻地交待了拉丁美洲的现实,也交待了作品的现实。正是这些基本元素构成了作品的对比,并反映出魔幻与现实混杂的艺术张力:既有对现实的想象虚构,更有对现实的真实反映,尤其是从作家对现实认知的心理而言。换言之,在马尔克斯看来,加勒比的近代历史本身就充满了魔幻色彩。“加勒比的历史充满了魔幻色彩,这种魔幻色彩是黑奴从他们的非洲老家带来的,但也是瑞典的、荷兰的以及美国的海盗们带来的。这些海盗能在新奥尔良办一个歌剧院,能让太太小姐们镶上满口钻石。在加勒比地区,集中了各色人等。存在着悬殊的差别,这在世界别的地方是见不到的。”(p74)正是悬殊甚大的不同文明所汇杂的现实本身呈现出魔幻色彩,它构成了“魔幻现实主义”产生的现实基础。所以“魔幻现实主义”并不是一种凭空臆想,也不是魔幻与现实的简单相加,而是基于作家对现实把握的能力——反映真实与想象虚构、魔幻的现实与现实的真实、现实与创作等关系间的比重关系。在想象性的感性呈现中蕴涵着理性的辩证思维。
一个作家对现实把握的能力最突出地体现在“时间”上。马尔克斯是一个对时间非常痴迷的作家,他的名篇《百年孤独》就是用时间命名的,并且用时间描述了一个迷人的开头。有评论者曾经对此做过研究。(p259)《礼拜二午睡时刻》这篇同样以时间命名的小说,时间在其中的重要性显得更为突出。从第一段开始,首先引起读者关注的就是时间。小说以精确的时间开始,以模糊的时间结束。时间的精确与母女有关,她们是来祭奠死去的亲人的,经过精心甚至刻意的准备,所以,她们有清晰的时间概念。模糊的时间是属于小镇的,因为这对不速之客的造访正是“午睡时刻”,“睡意朦胧”的人们对人对时间是缺少清晰的概念的。这是作者有意在时间上构筑的对比。随着时间的推移,交待了天气的变化。从上午十一点的“天气还不太热”、十二点“天气热起来了”、“在炎炎的烈日下”、“又干又热的风”、“阳光灿烂”到“小镇热得像个蒸笼”、“有些住房里面太热”、“天气实在太热”,时间与天气似乎构成了小说叙事的重要因素。“酷热在马尔克斯的小说世界里已成为一种经常出现的、随时即来的东西。”(p36)当然,由此形成的不仅仅是叙事的时间顺序和天气的变化,它们也共同暗示了人物心情的变化和情感的燥烈程度:越走近小镇,天气越热,情感也越燥烈,所需要的对情感的控制力也越强,而外在的表情却越发的冷。
这冷与热的对比,不仅仅表现在母女身上,也同时隐含了小镇外在(天气)的热与小镇内在(人心)的冷的揭示以及母女与小镇在“天气”上的对比——“天气”隐喻了母女与小镇在感情与认知上的对立。儿子是被小镇上的人当小偷用枪当场打死的,母亲带着女儿,手捧“枯萎的鲜花”是来小镇祭奠儿子的,母亲的丧子之痛一直是强忍着的,这个情节像谜一样直到最后才让人知晓。所以,这是一篇在叙事上非常内敛的小说。内敛得就好像宇宙里的黑洞吸引光线一样,将情感涌动的潮汐全吸了进去。叙事笔调冷峻得令人窒息。而其间情感的内敛与汹涌所构成的对比,也正是小说感动我的原因。
一个“身材矮小孱弱”的女人需默默承受的是丧子之痛与小镇自恃拥有道德优势的不良期待的双重压力——“神父就觉察到有人把鼻子贴在纱门上往里瞧。那是一群孩子。大门敞开后,孩子们立刻一哄而散。在这个钟点,大街上通常是没有人的。可是现在不光是孩子们在街上,在杏树下面还聚集着一群群的大人。神父一看大街上乱哄哄的反常样子,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这段描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鲁迅笔下的“看客”的嘴脸。他们期待着能看到作为小偷的母亲所应有的羞愧的表情。但是,他们失望了,他们没有看到。母亲很坚强——母亲之所以强忍丧子之痛,是为了维护人性的尊严,是对儿子形象的最后坚守,母亲的镇定、坚强无疑来自于人性的力量。
母亲与小镇的对立源于评价尺度的差异。在小镇的人看来,她儿子是个小偷,在母亲的眼中,“小偷”是儿子。这里显示的是道德尺度与人性尺度的差异。从马尔克斯在小说中创设的肃穆、寂静、闷热、荒凉、冷漠的基调中可以看出作者基于人性的写作立场。小镇是个人性荒凉之地,他们“睡意朦胧”地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把人当小偷,包括把小偷打死,包括期待看小偷母亲的好戏……他们的人性处于休眠状态。换言之,母女俩的身影,在小镇的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的关注下,是孤独的;而小镇上的人,也是孤独的——这是双重意义上的不同含义的孤独。马尔克斯正是从母女与小镇的对立中,显示了他一贯强调的“孤独”主题。从作者对人性休眠的担忧、愤怒与嘲讽中,可以看到马尔克斯对小镇漠视生命的悲悯,对公众的道德评判尺度合理性的质疑和对人性尊严的呼唤。
据说,第一个提出“魔幻现实”这个术语的人是古巴小说家卡彭铁尔。他提出,那种奇幻、荒诞或超现实的现象在拉丁美洲日常生活中是寻常可见的,因为在政治及社会现实里发生的事件,本来就匪夷所思,已不是创作出来的奇幻,而是可触可感的现实。因而以超现实的奇幻来处理拉丁美洲的经验,根本就是一种建基于现实的手法。(p38)他在这里强调的是一种“现实”,而不是“创作”。对此,马尔克斯自己也认同“现实”在创作中的重要性:“拉丁美洲的日常生活告诉我们,现实中充满了奇特的事物。”(p46)由此,我们不能把奇特的事物仅仅理解成是一阵风把人刮走,或是人长出了猪尾巴,它更应包括在这“酷热难挡的小镇”发生的人性休眠、是非颠倒、漠视生命的事实――这既是“魔幻”,更是现实。是用“超现实的奇幻”手法来处理现实的“经验”。是因其现实的荒诞而显出魔幻,而不能因其魔幻而遮蔽住现实。这是生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的有良知的作家的固有的批判性的体现。只有注重在客观上寻找到“千丝万缕的真正联系”才能在“热带的奥秘”中“提炼成腐烂的番石榴的芳香”。(p41)这才是“魔幻现实主义”的真谛。所以,我不能同意许多人所理解的“魔幻现实主义”是作家玩弄的亦真亦幻的文字游戏,或是“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似是而非的“经典”论调。其中蕴藏了太多的马尔克斯们对这块神奇大地的苦难记忆,他们期望通过他们自己在荒诞构架下的严肃的创作,将这块大地上曾经发生的或正在发生的带有“魔幻”色彩的现实真实地揭示出来。因此,也不能把“魔幻现实主义”仅仅理解成是创作技巧或方法,它标示的是一种把握现实的能力、经验与良知,是魔幻外衣下的苦涩与悲悯。离开后者而妄谈前者,是只见树木不见林的皮毛之见。我国80年代以来的对“魔幻现实主义”裹足不前的认识以及创作上的失败的模仿就是明证。
[1][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门多萨著:番石榴飘香[M],林一安译,三联书店,1987.
[2]吴晓东著从卡夫卡到昆德拉——20世纪的小说和小说家[M],北京:三联书店2003.
[3]林一安编,马尔克斯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4]郑树森著小说地图[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A Study of Magical Realism from Reading Tuesday Siesta
Zhang Li-ping
(Zhejiang Vocational Academy of art,Hangzhou,Zhejiang 310053)
Based on“Tuesday Siesta”,the author tries to analyze some basic elements in Marquez’s stories and reveal the creative characteristics of“Magical Realism”.
Marquez;Tuesday Siesta;Magical Realism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772(2010)03—0079—02
2010-3-31
张丽萍(1973-)女,浙江上虞人,浙江艺术职业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教学、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