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英译中的意象意境与声色情韵

2010-08-15 00:49刘筱华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声色情韵叠字

刘筱华

(韩山师范学院外语系,广东潮州 521041)

古诗英译中的意象意境与声色情韵

刘筱华

(韩山师范学院外语系,广东潮州 521041)

该文通过李清照《声声慢》三个英译本中声色情韵的分析比较,说明古汉诗英译过程中,对原诗声色情韵的领悟与意象意境的重构是翻译中一个重要的契合点。

声;色;情;韵;意境

一、引 言

中国古典诗歌的无穷魅力源于原诗所蕴涵的声色情韵等因素,或者说中国古诗词的精粹可以用“声色情韵”四个字来概括。因为声色情韵构成了诗歌中的意象意境,而正是意象意境才使诗歌能够超越语言文字的局限,具有了开放性,弥补了人类语言难以描绘人类心灵世界的缺憾,使诗中的艺术世界永无终结,使读者油然而生无穷无尽的想像力,读者的感慨回味永无止境。怎样才能在古汉诗英译中最大限度的,创造性的,用形式上的对应来保证信息内容的对应以重现原作神韵,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探索过程。

下面我们就通过对词人李清照的《声声慢》及其三个不同英译本中声色情韵的比较分析来阐明我们的观点。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1]

二、声色情韵与意境鉴赏

中国古诗词的精粹可以用 “声色情韵”来归纳。声为其首,声美由节奏创造,由韵律创造,由词语创造。情韵之美由意象意境创造。李清照《声声慢》中 14个叠字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2]163,可以说是旷世奇声。这十几个叠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李清照那欲说还休,无法排遣,却又难以启齿的郁闷、愁思情苦等等。其所蕴涵的远远不是语言所能表达透彻的,在读者心中引起的万千感慨是:声色情韵何来止境!声色情韵无止境体现在一首好的诗词里,当然也必须体现在其译文当中。对李清照这些叠声字的翻译,到底用单词还是重复音节词翻译,用词组或是用句式表达,或是其他,是否能达到与原词既形似,又神似,达到与原词的声色情韵完全对等?这一点至今为止还在争议当中,当然值得我们不断探索。

1.设声立境

中国古诗词之美感,其诗情韵致,情最重,声最先。李清照在心爱的丈夫早逝后,在《声声慢》中,用平白易懂的措辞和真实的语调给我们展示了永恒的悲声哀情伤景。该词被认为是中国诗词中的杰作,为国内外的翻译学者所钟爱。在鉴赏和翻译上,这首词被公认为最精妙但又最难之处就是开头的 7组 14个叠字,同时包括词中对头韵和叠韵的巧妙运用营造的一种强节奏的紧迫感。此外,它逐渐相互重叠的齿音及齿槽音更深层次渲染了悲伤的气氛。我们都不得不被它微妙的谜一般的魅力所吸引。读了该词后,我们不由得心弦共鸣,却难以言喻。李清照当时的心境,灵魂深处的绝望痛苦,虽欲大声呐喊而出,但她却用了这些嘴无法张的太大的唇齿音,来表达她那拼命挣扎压抑嗫嚅的情怀。

下面我们看翻译大家杨宪益、戴乃迭,许渊冲,Kenneth Rexroth对李清照《声声慢》的英译。杨宪盖译文(后面简称杨译)用 “Seeking,seeking,Chilly and quiet,Desolate,painful and miserable.”[2]163翻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 14个叠字,体现出了李清照的凄楚彷徨,嗫嚅忧伤,但却少了其叠韵节奏的声色之美。许渊冲译文(后面简称许译)也没有运用头韵和叠韵来翻译这 14个叠字,而是用了 4对短音[i]和两对长元音[i:]作为押韵词:“I look forwhat Imiss;I know notwhat it is.I feel so sad,so drear,So lonely,without drear. ”[3]309此译的确重现了原作所创造的意境与诗情韵致,但是读者显然感受不到 14个叠字创造出来的声韵婉约之美,似乎谈不上 “设声立境”。他最后一行的翻译 “Oh,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 beyond belief?”[3]309有套韵之嫌,显得有些牵强。Kenneth Rexroth的译本对叠字的翻译不同于杨译与许译,他在开头不断地重复 “Search.Search.Seek.Seek.Cold.Cold.Clear.Clear.Sorrow.Sorrow.Pain.Pain.”[4]167期望能像原著一样创造出跳动紧凑的音乐节奏。可惜的是,他无法将原著的意境用另一种语言来传达,以至于无法通过翻译像原著一样给予读者同样的启迪、感动和美感。此译句显得形式工整,与原文的叠字形式很是对等,但读来产生更多的是一种依葫芦画瓢的感觉,找不到原词的那种神采、那种生命力,也找不到李清照“冷冷清清”这个叠句所带来的那种声韵魅力。

2.设声色立境

“一种文化移植到另一种文化,必定会出现信息的扭曲、阻滞、变形,这是由不同文化的异质成分所决定的。也就是说,译语文化本身会对源语文化进行创造性叛逆。”[5]105Kenneth Rexroth对 14个叠字的生硬翻译恐怕就是他客观上对源语文化的创造性叛逆。他没有清晰把握中英文之间的区别,没有驾御汉语文化的表达意向,没有准确理解并表达李清照展示出的美学思维方式,没有将原词的意境正确地表达出来。这种翻译中的叛逆应该与他过于依靠自己的译入语文化,过于追求译文与原著的形式对等有关。有人评价他此句的翻译是过于强调翻译中的 “归化”意识,我倒倾向于认为他的译句既无 “归化”神采,也无“异化”神韵,英语读者译文中也许能领会到李清照那种因为失去了太多而又无法寻回的孤独郁闷与凄楚悲愁,但却无法领略,也感觉不到李清照原词那低徊激荡、奇崛顿挫之情。不过他在其翻译 “so sad”,“so drear”,“so lonely”,“so dry”,“so s wift”[5]167中重复了齿槽音[S],表达了词人在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中所蕴涵的悲声悲境。

再看 Kenneth Rexroth对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翻译:“Gold chrysanthemums litter…This season I could not bear to pick them.…Fine rain sifts through the wut’ung trees,And drips,drop by drop,through the dusk. ”[5]167原词的声色之美创造出听觉与视觉的美感意境。满地黄花是一片鲜明单纯的色彩,单纯中蕴涵着一种浓郁,犹如李清照往日的灿烂。“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则将李清照今日的暗淡与往日的灿烂这个巨大的反差瞬间托出,同时也让读者眼中出现一个高洁、脱俗而又身体瘦弱、脸色不健康的形象。李清照此处显然将自己比作了落菊,可是Kenneth Rexroth却译成让她自己捡起地上的落花。我认为杨译本:“Who would pluck them?”[2]163更准确。许译本的 “Who will pickthemup now?”[3]309也可,但其中的 “up”宜去掉,否则就曲解原意了。许译本“Oh,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 beyond belief”[3]309对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翻译比 Kenneth Rexroth的译文“What can I drive off thisword-Hopelessness?”[4]167表达更确切,更能反映李清照的审美内涵和悲愁心境。但其信息内容与原句还是有距离,无法像原句那样勾起无数人心中压抑太久的郁闷忧伤痛苦,不由自主地走进李清照的内心,与她一起共嗫嚅忧伤、凄楚彷徨。这样看来,即使是翻译大家们要在接收语中找到与源语对等的词语,创造与原文对等的意境神韵,也是很困难的。

3.设声色情以立境

情为诗之一切。诗词的全部内容就是以情动人,以情感人。“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之中,李清照的设色之美,溢彩之美,悠然入灵境。一连串凄苦秋景、哀声悲境,有形有声,有景有情,看来听来犹如杜鹃啼血,让人如作者一样心酸,心痛,心碎。许译本的翻译充满感情,充满节奏感和韵律美,读起来朗朗上口。听觉上的受感,像原词一样产生忧伤美,触动着读者的心。许译文:“Sitting alone at the window,how could I but quicken The pace of darkness that won’t thicken?Upon the plane-trees a fine rain drizzles.As twilight grizzles. ”[3]309中的quicken,thicken,drizzles,grizzles将李清照的情从节奏、韵律、词语层次上表达得很是传神。但是他开头那 4对短音[i]和两对长元音[i:]的创设还是没有准确表达出原词天籁之音的声色魅力,找不到感动了无数人的那种感染力。究其原因,恐怕得归结于译者难以找到与原作格律、叠韵等对等的形式。当形式美是原创中美学创意之刻意追求时,则形式成了诗魂之载,形合则神合,形失则神失,原作感情同时流失,意境受损。但是像雷克斯洛斯那样机械照搬的形式对等同样会使原作意境受损,因为译入语是无法与源语一一对等的。

晚来风急、旧时雁过、满地黄花、而今有谁堪摘。国已不国,家已不家,旧人已逝,未亡人也与从前大相径庭,从前的美好时光已是不再。梧桐秋雨、点点滴滴,以声衬情,以声设境,极富顿挫凄绝感。当作者正在为落花惋惜、为自己忧苦之时,偏偏又下起了雨,啪啪地响着,一直到黄昏都没停止。这声音更加衬托出一个澄净、脱俗而又为国为家忧伤不已的形象,并融入读者心中。意境由雨点滴打梧桐树叶之声而出,让读者不由得想像雨点是打在自己的心上,一滴滴,一声声,是那么强烈,它敲击着、震颤着读者的心扉,让读者不能自抑。翻译此情此景时,Kenneth Rexroth的译文 “Motionless at my window,I watch the gathering shadows.Fine rain sifts through the wut’ung trees,And drips,dropby drop,through the dusk”[4]167似乎正是由于追求词语、韵律的对等,反而失去了对原词的忠实表达。而许译似乎又过度讲究意义的对等。杨译“Leaning on the window,How can Ipass the time till night alone?The drizzle falls on the wutong trees,Raindrops drip down at dusk.”[2]163通过对原词形式的再创造,所重构的意境更接近原词,与原词所要表达的内容更为对等相似。所以李清照的这些设情立境在杨宪益、戴乃迭的译本里比 Kenneth Rexroth的译本和许渊冲的译本里表达的更为神似。可是杨译用自由诗和直译的形式创造出来的译本在设声色情以立境方面并不能像原词一样的有优美立意,扣人心弦,令人阅读后久久不能忘怀;在审美感悟与意境方面不如李清照那样的感时悲景,自由翱翔到无限。

4.声色情韵对应立境

典籍英译效果可能会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如:原著与目标语言之间的差异,它们的文化背景,译者和作者不同的创作风格或者是译者自己的理解和其翻译能力的冲突等等。因此,典籍英译要求译者要很精通原著和目标语言,很好地掌握两者的文化背景,同时要有读者意识,不仅要考虑到源语读者,也要考虑到译入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和审美体验,才有可能接近声色情韵对等立境。换句话来说,译文要像原文一样在读者心中引起同样的共鸣,犹如李清照发自内心的悲情可以让读者直进入她那悲绝心路的尽头一样。

对同一个原著,任何一种翻译都有其特色,有的忠于原著的形式,而有的忠于原著的音调。Kenneth Rexroth的译入语为自己的母语,但作为一个从事中国诗歌翻译的外国人来说,他却摆脱不了译入语语言环境的负迁移,以至于他的译本多处同时丧失了源语与译入语的神韵,英语读者会觉得他的译诗语句不够连贯,形式有支离破碎之嫌,很难在读者心中产生诗韵美感。如李清照的“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表达了词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对词人来说,这段时间悲伤难忍,心情极度沮丧,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Kenneth Rexroth的译本:“I drink two cups,then three bowls,Of clear wine until I can’t Stand up against a gust of wind. ”[4]167显然由于过于直译,过于追求译文与原文的形式对等,没有将“词人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却仍然没有办法。就像几杯烈酒无法抵御强风的肆虐一样”的意境重现出来,从而无法准确地再创立出与原诗声色情韵对等之意境。机械的寻找创设原作与译本的形式对等也会造成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而中国的典籍英译工作者则可能受到源语环境的负面干扰,受到如何很好地表达原著内容这个问题的困扰。杨译 “Three or two cups of light wine,how can they ward off the strong morning wind?”[2]163其中的 “ward off”比 Kenneth Rexroth的译本好,既做到东西方诗词形式的水乳交融,也有神似之韵。但却不如许译“By cup on cup of wine so dry,oh,how could Iendure at dusk the drift of wind so s wift?”[3]309更能抓住李清照心中沮丧、惶恐难以排遣的心境。许译此处神来之笔的借鉴之处应该是:典籍英译要把西方形式与原作审美内涵相结合,才能使英译绽放出东方神韵,才有可能做到声色情韵对应立境。

三、结 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推论:译无定法,英译诗词与原作的形式及内容对等也好,对应也罢,关键是译作要与原诗词吻合、接近,用接收语读起来自然流畅,毫不歪曲地确切传达出原作意义与神韵。要在翻译中做到这一点,并没有所谓最标准的、最佳的可以遵循的定规与原则,我们只能吸收最新相关学术成果,不断丰富、进一步完善翻译方法论体系。在典籍英译过程中我们可以尝试着用非语言方式看待诗歌中的意象意境及其声色情韵,用想像力重构原诗的意象意境,在心理上与原诗人重合,找到原诗中声色情韵与意象意境的契合点,不断创造声色情韵越来越自然、越来越接近原诗词、越来越确切地表达出原诗词意义及其诗情韵致的翻译。

[1]陈祖美.李清照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108.

[2]杨宪益,戴乃迭.宋词(Song Proses)(英译本)[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

[3]许渊冲.Golden Treasure of Chinese Lyrics[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4]KENNETH REXROTH.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59.

[5]黄四宏.被遗忘了的创造性叛逆[J].四川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2):105-108.

Artistic Conception and Sound Color Emotion Rhyme in Translating Classical Poetry

LIU Xiao-hua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Hanshan Nor 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521041)

In this paper,a comparative study of sound color emotion rhyme in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of Li Qingzhao’s famous lyric Sheng Sheng Man,demonstrates that,in translating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into English,sound color emotion rhyme from the original should agree with the reconstructed artistic conception.

sound;color;emotion;rhyme;artistc conception

责任编辑范琳

H 315.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7-6883(2010)05-0069-04

2010-06-02

刘筱华(1958-)女,湖南郴州人,韩山师范学院外语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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