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绚烂的罂粟花
——思嘉与卡门的比较

2010-08-15 00:52韩争艳
关键词:塔拉卡门民族性

韩争艳

(大连民族学院 文法学院,辽宁大连116600)

两朵绚烂的罂粟花
——思嘉与卡门的比较

韩争艳

(大连民族学院 文法学院,辽宁大连116600)

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的小说《飘》和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卡门》同时塑造了两个非同凡俗的女性:思嘉和卡门。她们在性格上都体现出了很多的相似点:泼辣,冷酷,不守妇道,极强的务实进取精神,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她们性情却有着不同渊源,分别折射出了美国文化和吉普赛人的传统观念。

思嘉;卡门;性格;民族特性

无论是外国文学,还是中国文学,女性形象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与男权社会的柱石——男性们,共同撑起两极世界的屋脊。处于从属和弱势地位的女性们往往被社会强加和赋予了温柔,体贴,乖巧,优雅等等适应男性社会的女性特征,而丧失了独立的个性。如果有谁违背了这些特征,她就必然被排斥,被诋毁,被挤压,最终用道德和舆论的力量将其性格中的反抗因素磨平。然而,在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的小说《飘》和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卡门》中,我们看到了两个与世独立,勇敢大胆,非同凡俗的女性:思嘉和卡门。她们虽不漂亮,却有足够的妩媚让身边的男子留恋往返;她们大胆勇敢,敢于向一切伦理和道德发出挑战;她们身上没有一丁点传统女性端庄和温文而雅;她们泼辣,冷酷,不守妇道,喜欢卖弄风情,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面对她们,人们却无法产生唾弃和厌恶的情绪,仿佛她们就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样。道德的标准和二元审美的评定对于她们都完全失效了。因为她们身上同时综合了虚伪与真诚,粗陋与坦率,野性与本真,她们成为这些水火不容的矛盾的最优美结合的典范。这使得思嘉和卡门的形象让人见之便永远难忘,具有了独特的个性魅力,既独立于身边的男性们,又与女性同伴们分道扬镳,成为其桀骜不驯的独特的自我。

思嘉是一个在美国南北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南方农场主的小姐,而卡门则属于一支特殊的民族——波西米亚人即吉普赛人,生活在西班牙地区。如果从生活背景和所属民族来看,两个人的联系是微乎其微。然而从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上看,两个人却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首先,在思嘉和卡门身上都具有极强的务实进取精神,她们贪恋钱财,带有掠夺性地攫取和占有钱财。战乱、生活的艰难教育和改造了思嘉,使她由一个的娇小姐变成了一个务实,大胆敢干的女人,从此走向一条为金钱而拼搏奋斗的道路。在她看来,有了钱才能使自己和家人不再挨饿;为了钱,她利用欺骗的手段嫁给弗兰克,不顾舆论的压力和妇女不能参与商业经营的禁忌以不正当手段挤垮对手,大发战争之财。

卡门长期以来一直过着以占卜行骗,偷盗走私和参与抢劫的生活。她坦言:“我们生来不是只会种白菜的材料”,“我们的命运是要打外族人的主意来维持自己的生活。”[1]她拥有的是强盗逻辑,坚决拒绝自食其力的安定生活,她天生对财富有着巨大的占有欲,一旦遇到有钱人,她会不择手段地设下圈套以夺取钱财,并乐此不疲地从事和享受这种强盗的生活。

其次,卡门和思嘉都有清醒的自我意识,为人冷酷,自私自立,同时她们又有着难能可贵的侠义精神,勇于承担重任,关照和爱护自己的同伴,卡门为了谋取西班牙军官的钱财不惜取人性命,而思嘉为了让塔拉的人不挨饿鼓励黑人管家去别处偷盗食物;卡门承担了通信联络的工作,促使一次次走私和抢劫活动的得逞,思嘉一个人挑起塔拉的重担,供养自己和艾希里两家人。这两位女性身上已经承担了远远超出社会规定的义务,实质已经完全扛起了男人的职责,使得两位女性身边的男性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卡门》中的何塞一身勇武却因杀人而无法行走世面;《飘》中的艾希里虽为南方绅士,却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毫无生存能力和谋生手段。在小说中,由于男性形象的委缩和懦弱,使得我们的女主角具有了男性的坚强和支柱的地位,成为一切事件的主导力量。

第三,性格暴烈、倔强、叛逆,始终保持着开朗乐观的心绪和永不服输的精神。即使遭遇重大打击也有坚强的承受力和排遣化解的方法。卡门做事一向我行我素,从不为别人所支配干扰。对别人的阻挠采取极为激烈的叛逆的反抗方式。她声称:“如果有人禁止我做一件事,我偏要马上去做。”[2]思嘉固执顽强,坚守着对艾希里的爱情长达12年之久,即使瑞得揭露艾希里的本质依然义无返顾。她坚持做欺诈性的木材生意,对道德和舆论压力嗤之以鼻。一旦有人干涉,她便发怒谩骂。卡门和思嘉在任何危难关头都从不退缩,保持着坚不可摧的钢铁意志。卡门面对丈夫加西亚和同伴的死从未流露出悲伤之情,她将之视为宿命,并以特有的方式排解:“她敲起响板,每逢她想忘掉一些不愉快的思想时,她就这样做。”[3]思嘉在战争中“近距离”地目睹了身边人的死亡,她发誓永远都不往回看,逼着自己振作起来,直面现实;每当思嘉面临难以承受的打击时,她常会对自己说:“我现在不去想它,否则我会受不了的。明天到塔拉再去想吧,明天就是另一天了。”[4]她正是以这种自慰方法来暂时麻痹一下敏感脆弱的神经,保护它们不被突如其来的痛苦所揉碎,为自己重整旗鼓争取时间。无论是卡门还是思嘉,她们一贯的乐观和面对打击的有效的排遣和缓解的方式都使她们始终在危难关头能够岿然不动,不乱阵脚。这些都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更不用说一般的女子了。

第四,从女性的角度来说,卡门和思嘉都不漂亮,然而又具有与众不同的特殊魅力。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对她们外貌的形容。卡门:“她的每一个缺点总有一个优点作陪衬,而这个优点对照之下,变得格外显著。她的美是一种奇特的,野性的美;她的脸使你初见时惊奇,可又永远不会忘记。尤其是她的眼睛,有一种肉感而凶悍的表情……”[5]《飘》的开篇就写道,思嘉·奥哈拉长的并不漂亮,拥有一双淡绿色的极具个性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两位女性的眼睛上我们可以感受到她们气质的与众不同,她们独特的妩媚、妖娆和楚楚动人。更重要的是她们都充分地利用了自身魅力,以女性的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卡门每一笔钱财的获取都伴随着色诱的手段,丝毫没有贞洁观念。思嘉虽然从小受贞洁观念教育,却有足够的魄力出卖自己来换取挽救塔拉的税金。在这一点上,卡门和思嘉都是疯狂的,她们为了获取钱财具有不顾一切和牺牲一切的精神。道德、伦理、舆论、一切行为规范都被她们蔑视和踩在脚下。她们的性格之中都潜藏着狂妄、野性不羁和原始的一面。

在列举了思嘉和卡门的的诸多共同之处后,我们再来看一下,孕育思嘉和卡门桀骜不驯个性的“土壤”。任何性格的形成都是由一定的生存条件和环境所决定的,她们的独立,坚强和叛逆却有着不同渊源,她们的追求也体现着不同文化观念的折射。

思嘉的性格有一个生成过程。南北战争之前,她是一个南方农场主的娇小姐,虽然继承了父亲的倔强、暴烈,但如果没有战乱和饥谨的磨砺,她的个性最多只能停留在做出因得不到艾希里而赌气嫁给查里的幼稚行为上,而不会突现出刚强、泼辣、务实、乐观、自私自利、永不服输和不择手段等等成就她个性魅力的诸多方面。思嘉的个性是在美梦破碎后锻造出来的,是在外力迫使之下,发掘出一种本能的对民族性的自动认同和回归,她血管里所流动的父亲的爱尔兰农民精明凡俗的血脉最终战胜了母亲的法兰西贵族过分讲究的血脉。这种性格呈现过程在卡门那里则看不到。这与长篇小说与中篇小说之间由篇幅原因所造成的信息量大小有一定关系,但仅仅从 《卡门》小说本身来看,相信作者梅里美更愿意告诉我们卡门本身就是一种天然而成的民族性的体现,是波西米亚人的典型,是民族性作用下浑然天成的结果。梅里美正是将她作为民族性的标本记录下来的。它是先天的,而不是后天曲折回归的产物。

思嘉和卡门都贪恋钱财,然而在本质上,她们所最追求的最终目标却不是在同一层面上,这是她们的又一差异之处。思嘉所追求和为之努力的是一种安全感,即衣食无忧和生存安定。按照马斯洛的需求理论这是一种生存的最基础需求。战乱,饥谨,提心吊胆的生活使思嘉太没安全感了,因而她的追求目标仅仅停留在为了让自己和家人不再挨饿动荡的生存的基本问题上,她为生存奋斗也为生存所累。卡门并没有思嘉那么多的负担,更不会为家人所累,尽管她为自己的团伙极为卖力,然而这种联系也是极为松散和随时可以解除的。包括她与独眼龙加西亚的夫妻关系,与何塞的情人关系,一切都是松散的。卡门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羁绊的。自由是她的存在状态,也是她永远追求的目标。她声称:“我要的是自由,爱干什么干什么。”[6]生存和安全感不能进入卡门的视野,因为波西米亚人即吉普赛人从来就是游走的和居无定所的。他们早已适应了这种随意和变动的生活方式,因而不会像已经习惯了安逸的思嘉那样面对变故的神经紧张和完全丧失安全感。卡门追求的自由已经是建立在生存基础之上的,比生存高出了一个层次。卡门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为了追求自由,即使放弃生命形式也在所不惜。面对妒火中烧丧失理智的何塞,她依然坦然地告知已经不再爱他了,没有谎言,没有惧色:“作为我的罗姆,你有权力杀死你的罗密,但是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为加里人,死为加里鬼。”[7]卡门如此从容镇定地面对死亡,不正说明自由在她的心目中是多么的崇高!

在对卡门和思嘉两位女性形象的揣摩中,我们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种外部特征极为相似,而内在实质却截然不同的真正原因在于不同民族文化上在其身上的作用。思嘉生长在美国南部农场主的家庭中,她身上集中体现了爱尔兰农民所代表的农耕文化。思嘉对塔拉有一种天然的感情,一旦离开塔拉便有一种强大的磁力把她的心引向塔拉。正如她的父亲杰拉尔德所说:“土地是世界上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啊!”“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东西……它是唯一值得你付出劳动,进行战斗,牺牲生命的东西啊!”[8]红土地是思嘉的根,是思嘉勇气力量和信心的来源,是她与整个世界打拼的坚实的心理基础。一旦她在外面受伤后,她也最想回到这片故土上来休整和恢复元气。亚特兰大沦陷时,她最想去的就是塔拉,哪怕那里已被北方军队占领;与瑞德争吵而流产后,她身体虚弱精神疲惫,而回到塔拉之后又恢复了活力。瑞德曾评价道:“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大力士安泰那样,一接触大地母亲便变得更加有力,叫思嘉过久地离开她所热爱的那片红土地,那是不行的。那些茂密的树比米德大夫的滋补药品对她更见效呢。”[9]就在瑞德最后离她而去,她也最想回到塔拉那宁静的家乡去考虑以后的打算。

在农耕文化中,人们以土地作为生存的根本。世世代代在土地上生生不息地劳作,繁衍。土地是人们的母亲,而一旦失去土地就意味着失去生存的依托而难以立足,失去土地的滋养而精神萎靡。同时,由于长期的耕作在同一片土地上,产生对土地的眷恋并且使人们习惯和重视稳定的生活,难以适应变故和漂泊。思嘉所苦苦追求的安全感正是这一心理的体现。农业的春种秋收使人们又具有了务实,缺乏想象力,讲究实效结果的性格。思嘉的实用主义,务实精神也正是农耕文化在精神层面上的体现。

卡门是波西米亚人,波西米亚人是法国人对吉普赛人的称呼。吉普赛人的祖先从公元十世纪便从埃及开始迁徙,世世代代过着群居的流浪生活,不受任何政府的管辖和保护。他们也无视任何法律和伦理道德规范,民族的风俗习惯才是他们唯一的法则。吉普赛人多擅长歌舞,以占卜、补锅、走私为生。卡门聪明伶俐,能歌善舞,野性十足又妩媚动人,打架斗殴,走私行骗以及爱情上的恣情而为……这一切都展现了吉普赛人的生活方式。她的自由是一种由独特的民族性所决定的,不受社会法律道德束缚的超脱状态。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思嘉的叛逆是有限的,是相对于以其母爱伦和梅兰为代表的南方女性而言的一定范围之中所达到的较高程度。然而对于卡门而言,她的叛逆是在以何塞为代表的社会正常的伦理道德规范与其粗犷的民族性发生冲突时而爆发的。她的反抗更具有破坏性和毁灭性。

思嘉和卡门分别代表着农耕文化和吉普赛文化的不同特质。这两位女性的“另类”实质是民族性和民族文化的折射。她们像两朵美丽的罂粟花,绚烂美丽让人陶醉,以至于无法用道德和伦理的纲常来评定这种美丽的价值。

[1][2][3][5][6][7]梅里美.梅里美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4][8][9]米切尔.飘[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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