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模糊美学的视域审视诗歌“Allusion”辞格的翻译价值问题

2010-08-15 00:49温玉斌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0年9期
关键词:辞格用典含蓄

温玉斌

(聊城大学,山东 聊城 252000)

从模糊美学的视域审视诗歌“Allusion”辞格的翻译价值问题

温玉斌

(聊城大学,山东 聊城 252000)

“Allusion”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修辞方式,而文学的美感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修辞来实现的。在文学翻译中能有意识的传达修辞的模糊美,对翻译实践的指导和译作质量的赏析都有着现实的重要意义。

模糊美;allusion;诗歌翻译

一、引言

英语“Allusion”一词源于拉丁语allūsiō,意为sport with(捉弄)。作为一种修辞格,“Allusion”指人们在口头或书面表达时引用来自神话、童话、寓言、宗教、文学名著中的人所共知的故事或词句,以期引起听众或读者的共鸣。在汉语修辞学中,“Allusion”的译法可谓五花八门,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把“allusion”(暗引)归入“引用”辞格,还有学者将其译为“隐喻”、“用事”“用典”或者“典故”。由此,“Allusion”在文学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难怪李冀宏曾指出,“适当运用“Allusion”可做到事出有典,言之有据,使表到简洁、凝练、精辟、生动,从而增强说服力和感染力”。(李冀宏,108)

以陈望道为代表的学者早在上世纪20年代就开始了对用典辞格的研究,研究成果涵盖了用典的概念溯源及其修辞特色,用典的类型,用典的美学特征,以及用典与其他学科的关系。近年来,用典辞格更是由于其模糊美学的基础日益受到国内外翻译者的欢迎,尤以李定坤和陈德彰等人的研究最具建设性,但是通过分析,我们发现“由于英汉双语在使用引述修辞格时所用的素材,除少数家喻户晓的之外,大多为对方读者所不熟悉。这给翻译造成极大的困难”。(卢炳群,12)因此,有必要对用典辞格的美学特质在翻译,尤其是在诗歌翻译方面作进一步的研究。

二、诗歌用典的模糊美的特点

诗歌的模糊性是指诗歌内涵的不确定性或亦此亦彼性。众所周知,诗歌的美在很大程度上是和模糊美密不可分的,它往往以其意境的含蕴美,情感的蕴藉美,韵味的隽永美,以实现一种耐人寻味的整体混沌美。正如美国文学评论家休谟指出的,“在诗中使每一个词语都达到几何学的真实和精确,这与批评规律将是大相径庭的,因为这样创造出来的作品,根据普通经验来看,都将是最为枯燥乏味和令人生厌的。”诗歌用典辞格的模糊性主要归结于以下三各方面:

1.深遂幽远的含蓄美

诗歌创作贵在含蓄,所谓“含蓄无穷,词之要诀。含蓄者,意不浅露,语不穷尽,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其妙不外寄言而已。”(唐圭璋,63)。可见,含蓄,就是指的作品含有言外之意,即作者不是简单地、直接地陈述自己的丰富感情和深邃思想,而是使之蕴含于作品的艺术形象之中,让读者自己去玩味、领会、探求。“用典”作为一个以历史渊源作背景的修辞格,其精妙之处就在于“含蓄”。 诚如尹均生所言,“适当用典能使诗歌内容含蓄蕴藉,深刻隽永,有词外意、弦外音。所以诗人在不便明说时往往用典,以古喻今,言志寓意。”(路德庆,692)用典所营造的朦胧意境带给读者的恰恰是诗歌的模糊美感。以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为例: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孟浩然是唐代一位不甘隐居,却以隐居终老的诗人。《过故人庄》一诗恰恰反映了诗人这种徘徊于求官与归隐的矛盾之中的心情。诗文“故人具鸡黍”和“还来就菊花”照字面理解非常直白:故人“邀”而我“至”,且以“鸡黍”相邀;倘再来访,共赏“菊花”。事实上,“鸡黍”、“菊花”一词典出“范张鸡黍”,源于《文选·范云(赠张徐州稷)》,原典故是说西汉武帝年间,范式与张劭交好,分别之际订立重阳再会,世称“鸡黍之约”。岂料范式忙于生意,忘了约定。后见乡人遍插茱萸,又见“黄菊”,才知自己爽约,悔恨不已,遂自杀。张劭得知,亦自刎随之而去。因此,“鸡黍”“菊花”便具有了双层涵义:一为农家待客准备的丰盛的饭菜,即取“鸡黍”之本意;二为孟浩然此行乃是赴故人的“鸡黍之约”,足见两人情投意合,恪守信誓的高尚品质。因此,诗文用典不仅使诗歌简约含蓄,而且能够增加其文化内涵,丰富诗歌的关联意象。

2.字斟句酌的凝练美

凝练是诗歌的显著特征。所谓凝练,就是指用极少的文字来表达丰富的内容,即言简意赅。凝练与上面提到的含蓄密不可分,写得不凝练,就不可能含蓄。诗人大量运用典故正是看中了它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因为“运用典故是非常经济的一种表达手段。有时说话者心中想阐述的一篇大道理或想表达的一种复杂的细微的感情,只用一个典故便能完全清楚地让对方感知。”诗歌遣词造句上的凝练表达,势必会留给读者大量联想和揣测的空间,从而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模糊美学效应。以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为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在狱咏蝉》是骆宾王陷身囹圄之作。诗人以秋蝉自喻,表达了自己无罪系狱的悲愤心情。诗人感怀身世,以古喻今,以致诗文中多出用典。第一诗行的“西陆”语出《随书·天文志》:“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故“西陆”专门用以指秋天。第二句的“南冠”用的乃是“南冠楚囚”典,语出《左传·成公九年》,讲的是楚人钟仪极具气节,虽获囚于晋,仍戴南国的帽子,不忘故国的故事。第二诗行“白头吟”语出《乐府诗·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诗人借此典一为感怀身世,事无成,鬓先秋,难免伤感落泣,二为比喻执政者不辨忠奸,枉负诗人一片爱国申请。短短四行诗句,三处用典,意境之丰富,语言之简练,不得不让人感概诗人的用典的功底。这种简约凝练的表达并非人人可为,南宋姜夔在《白石道人诗说》里提到,“学有余而约以用之,善用事者也。”可见,善于用典的确能达到凝练的效果。

3.朗朗上口的音韵美

诗歌语言是有声语言,首先诉之于听觉。因此,诗歌的音乐美是中西诗人在诗歌创作中首先要考虑到因素。诗人袁玫在其所著的《随园诗话》中指出了佳诗的标准为“其言动心,其色夺目,其味适口,其音乐耳,便是佳诗。”无独有偶,著名学者郭小川也认为,“诗是最有音乐性的艺术,因为诗是以抒情为特征的(不管是抒情诗或叙事诗,都是如此),而音乐性这个因素,是有助于抒情的。”(盛子潮,87)诗人用典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在读者脑海里营造相关联的意象,但更重要的却是以凝练的语言来照应诗歌音律和韵式的美感要求。以英国诗人全名亚历山大·蒲柏的“Essay on Criticism”为例:

A 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erous thing;

Drink deep, or taste not the Pierian spring:

There shallow draughts intoxicate the brain,

And drinking largely sobers us again.

诗中的“pierian spring”乃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典故,是指神话中九位掌管文艺的缪斯女神(muses)居住地Pieria的一处清泉(spring),据说喝了泉中的水可以获得文艺上的灵感。蒲柏在使用典故的同时,并未因此放弃诗歌的音韵之美。从韵式上看,诗文采用规则的aabb的押韵形式,即第一诗行的“thing”与第二诗行“spring”共押“iŋ”韵,第三诗行的“brain”与第四诗行的“again”同押“ein”韵;从韵律上看,诗文采用的是抑扬格五音步,轻重音交错,极富节奏感。因此,用典不仅不会影响诗文的韵律之美,反而因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更能引起读者对诗文美感的共鸣。

三、《红楼梦》诗词典故翻译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其内容之丰富,思想之深刻,手法之精湛为历代红学爱好者所称赞。曹雪芹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伟大的语言艺术大师,也是杰出的修辞艺术大师。在中国第一部系统的兼顾古文和白话的修辞学专著《修辞学发凡》里,陈望道先生曾援引了《红楼梦》的十五个例子,这充分说明《红楼梦》的修辞艺术早就得到了修辞学家的高度重视。作者曹雪芹更是由于其“出身名宦世家,饱览群书,熟读历史典籍。所以《红楼梦》中典故运用十分频繁”。

《红楼梦》历来被誉为中国古典文化的大百科全书,其中的诗文更是为广大红学爱好者所称道。如何在汉英翻译过程中保留和重现原作诗文典故的模糊美,已经成为摆在广大译者面前首当其冲的难题。原因在于“汉、英典故虽然在产生来源、结构形式、设喻比较等方面有许多相似乃至相同之处,但都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因此,翻译时必须同时兼顾喻体形象和语言表达这两对矛盾,因此在多数情况下处理好形象和语言的矛盾就成为典故翻译成功与否的关键。”下面试以《红楼梦》第50回“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中贾宝玉所作“谜语诗”的翻译为例:

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

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

关于此谜诗的谜底,红学家意见各异,或猜测为风筝,或解读为通灵宝玉,亦有疑为彩虹者。就灯谜之结果暂且不提,此处不妨只从用典赏的角度赏析一下。首句“天上人间”语出南唐李煜《浪淘沙》词:“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表现了诗人饱受亡国之痛,恐不久于人世的惆怅情怀。首句后半句“两渺茫”和第三句的“凝睇”则是语出白居易《长恨歌》:“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这两句诗乃是从杨玉环的角度描写她与李隆基死别后的情景。因此,曹雪芹借宝玉所作的灯谜诗,借用典故预示了宝黛二人的最终必将死别的结局。这两处用典是诗文的关键,是对《红楼梦》故事发展方向的预示。译者能否在译文中再现这种暗示?不妨对比赏析一下杨宪益和霍克斯的两个译本,

杨译:

Vanished from heaven and the world of men,

The bamboo frame bids us beware!

Gaze up to catch the message from the phoenix,

And sigh your answer to the azure air.

霍译:

’Twixt heaven and earth amidst the clouds so high

Bamboo gives warning to the passer-by.

Eyes strain some feathered traveller to descry

Who’ll bear my answer back into the sky.’

由于在译入语中没有与译出语典故对等的典故可供拿来,所以Hawkes和杨宪益在翻译时采用了不同的处理方法,Hawkes把“天上人间两渺茫”直译为“’Twixt heaven and earth amidst the clouds so high”,虽说保留了原诗文的字面意,但典故所蕴含的生离死别之感很难看出;而杨宪益则对该句进行了“模糊化”处理,从其译文“Vanished from heaven and the world of men”不难看出,杨对中国古典诗文典故的理解显然要优于霍克斯,一个“vanished”(消失、离去)将“两渺茫”的意境表现的淋漓尽致。同样,在处理“凝睇”的翻译时,Hawkes将其译为“descry”(远眺),这个词一般指从远处看,似乎翻译的合情合理;但通过对比我们发现,杨宪益将其译为“gaze up”,不仅传递了诗文“凝(gaze)”的意象,而且照顾了“驾鹤西游”肯定需要向上“up”凝望的文化内涵。由此可见,典故翻译其实就是文化的翻译,作为译者不仅要深谙译入语的文化,而且对译出语的文化也绝不能一知半解,否则很难忠实地传达原文的信息。

四、结语

“以诗译诗”一直被认为是诗歌翻译的最高境界。但由于中英语言和文化上的差异,诗歌翻译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是对原诗绝对的忠实。清代译者林纾说过,译诗的原则是“存其旨而易其辞,本意并不消亡”。语言学家雅各布森也指出,不论是语内或语际,诗歌都是不可译的,只能是创造性的移植。因此,诗歌典故的翻译也不可能是对原作文化因素的绝对再现,而只能是在译作中对原诗模糊美的再创作。

[1] 李冀宏. 英语常用修辞入门[M]. 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

[2] 卢炳群. 英汉辞格比较与唐诗英译散论[M]. 青岛出版社 ,2003.

[3] 唐圭璋. 词话丛编[Z]. 中华书局,1986.

[4] 路德庆. 中国写作学大辞典第二卷[Z]. 教育科学出版社, 1994.

[5] 盛子潮,朱水涌. 诗歌形态美学[M]. 厦门大学出版社, 1987.

Initials on Allusion Translation in Poetry from Perspective of Fuzziness Aesthetics

WEN Yu-bin

Allusion is a common rhetorical device in literary works, which produces the beauty of literature. It is important to regenerate the fuzzy beauty of the allusion of source text in the target text in hope of directing the translating practice and evaluation of translated works.

fuzzy beauty; allusion; poetic translation

H059

A

1008-7427(2010)09-0096-02

2010-06-25

作者系聊城大学大英部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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